第三卷 英雄無聲天地老
第三十二章 蓋州（五）
陳虎不以為意，微一點頭，算打過招呼，從懷中取出文書，在馬上遞給鄧舍：「洪繼勛的信。」
鄧舍大吃一驚，他知道鄭三寶往去雙城時，帶的有百十親兵，所謂「縱兵作亂」的「兵」，料來必出於此，想到陳虎一貫的鐵腕，他不由問道：「他的親兵？」
好在鄭三寶沒死，總有挽回的餘地；再說，嚴格來看，陳虎做的也沒錯，不如此，怎與自己會師？當下，鄧舍朝許、李笑道：「想是誤會，入了城，見過鄭將軍，事情到底如何，自然分明。」
這是重中之重，面子活兒得做好。陳虎道：「城中牢里。」
兩人對視了一眼，彼此老搭檔，都看出了對方所想。這事兒，怪不得陳虎；又用人家賣命，又防人家，哪兒有隻要馬兒跑，不給馬兒草的？換了誰也受不了。
陳虎所部皆為精銳，行軍速度遠遠快過鄧舍，鄧舍到的時候，他已經提前抵達兩天了。主將到來，陳虎迎出十裡外，隨行數百人，前呼後擁，旌旗蔽日。
「鄭將軍呢？」
怎麼說，陳虎也是叔叔輩，鄧舍不會託大。他跳下馬，步行上前，陳虎也隨即下馬，兩人于路中相見。
許人、李靖久仰陳虎的大名，曉得他為鄧舍的左膀右臂，官職又在他們之上，不敢怠慢，拱手行禮。
「昨日送來一封軍報，依將軍命令，兩萬軍馬已經調集完畢，三五日內，就可抵達。」
許人、李靖甚是尷
他盛怒之下，沒失去理智，話到嘴邊，驀然驚醒，手指頭沖一圈人臉上劃了一圈，定在陳虎身上，「你陳虎算什麼東西？小小的萬戶，就敢如此犯上？以下犯上？老子看，你他娘的才是以下犯上！哇呀呀，當心老子怒火上來，當面噴你！」
接著筆鋒一轉，寫著：「聞將軍調陳將軍、平壤文、趙，會師婆娑巡檢司，趁遼陽生變，而取蓋州，大妙。唯有一慮，打蓋州不難，得蓋州難。其中關鍵，便在何時下手，將軍需得思忖清楚。下手過早，怕我出力不得好；下手過晚，莫叫良機延誤。小可以為，上策當為坐山觀虎鬥，待毛居敬、高家奴兩敗俱傷而遼陽將克未克之時，才為我下手良機。」
地牢位處城東，走過去有段距離，鄧舍一邊盤算見著了鄭三寶，該如何解釋；一邊到底思慮即將到來的戰事，忍不住問起最關心的事情，問道：「平壤趙過何時能到？」
鄧舍抬眼打量，見陳虎滿面風霜，才月余未見，竟多了許多的皺紋，看似老了許多。他打量陳虎，陳虎也握著他的手，仔細打量他。和往常一樣，陳虎雖不苟言笑，面如鐵鑄，眉眼間隱約蘊藏了笑意。
方補真覷也不覷他一
方補真騎馬慢，落在後邊沒趕上；許人、李靖隨在鄧舍左後，相顧色變。鄧舍也是愕然無語，這幾乎當日陳虎屠雙城事件的翻版。
他們入的這座城，便是婆娑巡檢司的治所，建自金時。鄧舍沒來過，陳虎一邊行，一邊指點介紹：「末將前日來時，聽土著言及，此地周邊有古城九座，大小相連，自古為遼東南之重地。將軍來的路上，應已看到，此城東臨鴨綠江，北依鎮東山，地勢險要，為高麗入遼東的必經之路，當初將軍選擇此地，為我平壤前哨，實在明智之舉。」
他的風格，鄧舍早熟悉了的，也不見怪，先與隨行迎來的軍中諸將把手言歡，敘話片刻，這才上馬。身處雙城軍中，觀望左右虎賁，再不似孤身陷入遼陽時，鄧舍此時唯有一種感覺：親切、放心。
馬蹄環踏、馬嘶長鳴里，他拉著韁繩，兜著圈子，怒氣沖沖，橫眉冷對陳虎，火氣十足問鄧舍：「這算什麼？……啊？這算什麼？！」撩起袍子，一跳下來，三兩步奔到鄧舍馬前，拽住轡頭，大聲質問，「鄭三寶什麼人？平章大人麾下，赫赫有名的元帥！戰功卓著、忠心耿耿！你鄧舍，……你，…
快到地牢，後邊道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鄧舍回身去看，入眼方補真氣急敗壞地追趕上來。他大約從別人口中聽說了鄭三寶被押，騎著馬在街道上橫衝直撞，快奔到鄧舍面前，要非畢千牛等按刀阻攔，怕還不會勒馬。
陳虎點了點頭，快馬催鞭，沉聲道：「收鼓樂，陳三何在？……前邊開路，將軍入城。」
沿著千山山脈的邊兒，橫穿過遼東南部，軍隊連續行軍不停，第六日，終於趕到了婆娑巡檢司。
陳虎微微頷首，拍了拍鄧舍的手，道：「沒事就好。」一掀披風，「將軍請上馬，末將城中略備酒席，為將軍洗塵。」
鄧舍本部殘兵數千，陳虎的萬人只來了八千。他擄掠了許多漢民，押送去雙城，需要人馬護送。兩軍加在一起，才一萬四五千人，顯然不足攻打蓋州，這主力，非趙過莫屬。
「頭前帶路。」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許人、李靖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半晌，勉強一笑，附和道：「將軍說的是，必有誤會。」他二人地位較低，沒有關鐸給的密令，可鄭三寶為什麼敢以少犯多？此中的玄虛，一猜就中。
到的城門，千戶以上軍官入城。鄧舍傳命，軍中士卒除了傷員外，其餘人等一概城外就地駐紮。一來城小，二來防止擾民。其實城中居民不多，鄧舍雖有移民，至今未足萬人。
鄧舍精神一振，深宮羅裙這事兒，只有
當初鄧舍入遼陽，陳虎是堅決反對的，大約這些日子，擔心得不輕。鄧舍面有慚色，道：「初時不聽叔叔的話，侄兒一意孤行，倒叫叔叔擔憂了。今蓋州生變，又促得叔叔連日跋涉，辛苦叔叔了。」
鄧舍頷首，洪繼勛對下手時機的建議，正與他所想的一樣。翻過一頁，最後寥寥數語：「深宮羅裙，香已飄來。十數日內，必有確鑿消息。」
下午的陽光，熾烈曬人。列隊道旁的百余鼓、角，隔著里許，就開始鼓樂齊鳴。陳虎由親兵簇擁著，馬蹄翻騰，卷帶起地上的塵土，便如一團烏雲也似，賓士近前。
陳虎面色不變，簡單的道：「鄭三寶反對末將出軍，與將軍會師婆娑巡檢司，捏造關平章軍令，縱兵作亂。末將將他擒了，現羈押城中，待將軍發落。」
鄧舍接過來，展開觀看，洪繼勛先彙報了雙城近況：「雙城無事，一切太平。姚好古嫻熟政事，無論漢、麗、女真，諸色百姓皆安；張歹兒諸將嚴肅軍事，日夜操練不息，騎、步精卒皆有可觀。軍政之間，有小可居中調停，將軍盡可放心。」
「自接將軍命令日起，平壤就開始往本城送糧。今年收成不錯，糧草充足，可保無虞。」
陳三是他的親兵隊
本來有城門兩座，城牆高約七八米，經了後期修葺，如今城高十余米，四面城牆略成方形，連綿一千多米。周邊新建瞭望台、望樓、馬面多處，城外布置了六處軍營，繞城三面，分別駐紮遠來諸軍。
陳虎介紹完畢，鄧舍對此城的了解就不再僅僅道聽途說，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陳虎要領眾人入帥府，吩咐親兵置辦酒宴，鄧舍制止了，道：「酒宴不急，先談正事。」問道，「鄭將軍被羈押何地？」
方補真跟著姚好古去雙城，不久就被派去甲山，協助趙過，而陳虎一直在定州，兩人基本沒打過交道。他認得陳虎，陳虎早忘了他是誰。陳虎皺了眉頭，觀其官服，料來為關鐸派駐鄧舍軍中的官吏；他身後的親兵見不得主將受辱，陳三嘡啷一聲，馬刀出鞘：「誰人，敢如此無禮！」
好，兵馬齊備、糧草充足，這仗，就有五成把握了。
還算不錯。鄧舍比較滿意，接著問第二個重要事項，道：「糧草輜重，準備的如何了？」
鄧舍笑道：「我給諸位介紹，這兩位，關平章麾下愛將，數日前與韃子一戰，那叫一個英武過人。……許人，李靖。」又介紹了陳虎等人。
「你！」方補真啞口無言。
「參与作亂，以下犯上，違反軍中階級之法。末將已按軍紀，將之盡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