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末陰雄》第十卷 內戰

第0620章 父子交心(二)

第十卷 內戰

第0620章 父子交心(二)

魏徵的聲音冷冷地響起:「主公,欲謀大事者,一定要血冷心硬,要麼成就帝王之業,要麼就是死無全屍,管他身後之事如何呢?」
「這點你一定要看清楚,他們不象李密甚至是王世充這樣的人有野心,可以一起商量大事,未來你要是真的被迫舉兵的話,他們十有八九不會站在我們這邊。」
王世充收起了笑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林子,遠遠的林外,張金稱等人帶著幾十個親信護衛散開了守在林外,以保證沒有人偷聽,今天魏徵從北邊潛回軍中,王世充有許多事情要向他問清,所以才找了這麼一個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
魏徵的臉色微微一變:「楊廣這是何意?為何要主公做這種事?又為何要裴世矩來傳這個旨意?」
楊素搖了搖頭:「這次是平叛,今天劉隊正一下子迫降了數萬敵軍,這功勞可比跟外族打仗,斬殺幾十上百人要大得多。楊將軍不用推辭,本帥一定會向皇上表功,討來這個封賞不是難事。」
楊義臣一聽,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二虎當面頂撞大帥,不處罰他已經是很寬大了,哪能這樣破格提拔呢。思章的車騎將軍之位是多年來和突厥與高句麗作戰時累功得到的,也沒這樣一步登天過。」
楊素搖了搖頭:「你只說對了一半,為父確實是想結好楊義臣,上次你說過,這楊義臣的志向不僅限於朔州這一方邊鎮,而是想入朝為官,但是朔州軍是他多年經營的起家部隊,他是絕對不會簡單地一走了之,那麼他一定會在朔州留下一個足夠可靠的人,來幫他掌控朔州軍。」
楊素聽到這話后,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好心機,好城府,好個伶牙俐齒,端地是強將手下無弱兵。楊將軍,你的這位手下真的是大漲你們朔州軍的威風啊。」
楊玄感點了點頭:「是的,王將軍一向是統帥右軍的馬步軍,在側翼提供掩護的。後來聽說他因功升職,給封了個開府,授驃騎將軍,調到蜀中任職,還在討伐山獠時立過功。再後來楊秀倒霉后,他也曾經代理過蜀中軍務,怎麼現在又去了朔州?」
楊素突然轉向了在一邊奮筆疾書的行軍長史,道:「對了,劉隊正的名字不要寫錯,人家叫劉武周。」
楊素大手一揮,笑道:「以他的才能,做個檢校校尉也有點屈才了,聽說楊將軍你的族弟,原朔州車騎將軍楊思章在代州與叛軍作戰時壯烈戰死了,這個車騎將軍的位置一直空著,本帥看不如就讓此人接替了楊思章的車騎將軍之位,如何?」
「玄成,這回你去突厥,見到了咄苾王子嗎?他現在是什麼態度?」
魏徵聽得連連點頭:「主公所言極是,但與楊家的同盟斷不可廢,主公還需要想一個辦法,既能向楊廣交差,又不至於害了楊素父子。」
王世充微微一笑:「不錯,楊廣為人,外寬內忌,以後一定會架空這些老臣大將的,首當其衝的就是楊素,哼,越國公還以為他這次主動領兵平叛就能讓楊廣繼續重用他,那是做夢,前幾天楊廣還專門派裴世矩作密使來給我一道密詔,要我監視楊素父子,有任何不臣之舉,要隨時上報。」
王世充冷笑道:「楊氏父子不傻,楊廣是個什麼東西他們最清楚不過,不會因為告發了我,表現得忠心而得到更多地信任,只怕楊素也清楚楊廣日後必不能容他,這次他雖然挂帥出征,可是卻讓楊玄感出盡風頭,應該也是為了以後的隱退作準備了。」
魏徵哈哈一笑:「這些是我學的道術里的秘法了,運氣可以改變身體形狀,加上臉上粘點鬍子,外面用豬皮做個面套,內墊黃泥,就可以易容了,只是那滋味實在不好受,若非要過關或者潛逃,我才不願意使這門招數呢,身高可以在鞋子里加墊子,也影響走路,所以我逃出監獄后也就變回本來面貌了。」
王世充眼中綠芒一閃:「玄成,如果強攻東宮,確實可以得手,但只怕劫不出楊勇和楊秀,這小子比我想象中的聰明,也看出了我們的意圖,在談判時跟我說過,若是守不住,就會先殺了楊勇,我不能冒這個險。」
楊玄感也笑了起來:「這樣王仁恭肯定對父親是感恩戴德了,以後就算是自已人啦。」
楊素笑著答道:「那依你看為父的打算是如何的?」
夜晚,霍州峽谷的谷口高崖上,光禿禿的山石上,王世充一身甲胄,盤腿而坐,插在身後的松木火把被這夏夜的山風吹得一陣搖晃,而山下的谷口處,得勝的隋軍士卒們正在頤指氣使地讓只穿著單衣的俘虜們挖坑埋葬著死屍,打罵聲,鞭子抽在俘虜身上的慘叫聲,還有那些俘虜們的哭嚎之聲響徹雲霄,而在谷中的營地里,官軍們的放聲高歌和得意的大笑聲則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楊素擺了擺手,道:「楊將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此人在戰場上有臨機應變之能,辯才也著實了得,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他說的不錯,今天最後叛軍降服,起碼有一半是他出示趙子開首級之功,加上本帥沒有事先下過禁止斬首的軍令,他這樣做是有功無過,本帥不能以個人喜好自違軍中制度。」
楊素擺了擺手,道:「雖然仁恭跟過我幾次出戰,去朔州的事為父對他也算是有雪中送炭之恩,但是人心是難以揣測的,象麥鐵杖和王仁恭這樣的人,對為父會感恩,但畢竟不是自己人,不可能象紅拂那樣,肯為我們楊家做任何事。」
楊素微微一笑:「那是為父的安排。先皇知道這王仁恭性格剛直,為人忠誠可靠,不相信他會跟著楊秀作亂,因此只是把他閑置起來,俸祿還是照發。後來過了半年左右時間,有一次先皇和為父閑聊時偶爾提及此人,為父便順水推舟,推薦他去朔州擔任楊義臣的副將。」
王世充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楊諒,王頍的野心,隨著這一仗的戰敗,徹底地隨風而去了,幸虧這次點到為止,沒有跟著楊諒瞎折騰,不然估計還不如這些士卒呢,只怕是死無葬身之地啊。」
楊玄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沉吟了一下后,答道:「以孩兒的猜測,恐怕父親是想結好楊義臣,所以通過此事來試探一下他,如果這個劉武周真的是他的心腹,那就做個順水人情,反之要是他跟此人只是簡單地上下級關係,就可以嚴明軍紀,將此人斬殺,在軍中立威。」
「本來這個人是非楊思章不可的,但楊思章在代州城下戰死了,這個出乎意料的事件對楊義臣是個巨大的打擊。玄感,你要知道,要培養一個忠誠與能力俱佳的副手,需要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此戰過後,楊義臣很可能要入朝為官,他不可能再象對楊思章這樣,重新慢慢培養一個可靠的親信族人了。」
楊玄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不錯,這些人都是純粹的軍人,只要是純粹的軍人,就會經常給朝廷調來調去,不讓他們在一個地方呆得太久。若是形不成自己的勢力,掌控不了當地的軍隊,自然也不會有什麼非份之想。」
當年楊素為父爭功,觸怒龍顏,被周武帝下令斬殺,卻在臨刑前說出「我為無道昏君做事,死是應該」這樣的話,反而拿住了周武帝,真要是殺了楊素,周武帝就成了無道昏君,最後無奈只能將其釋放,並追贈其父為大將軍。
劉二虎說完這些,神容平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楊玄感雙眼一亮,道:「這就是他轉而培養這劉武周的原因嗎?」
魏徵點了點頭:「主公想要繼續和楊素父子合作,也是這個原因吧,畢竟楊素父子經歷了仁壽宮變,是最好的證人,有他們在,到時候可以籠絡受過先帝恩惠的重臣大將。」
楊素轉頭對著坐在一邊的行軍長史道:「行軍長史聽令,隊正劉二虎,迫降敵軍有功,列為此戰頭功之人,上奏皇上,請求賞賜。」
魏徵搖了搖頭:「主公,我記得那時候你的手下已經有數萬人馬,就連賀若弼也站在我們這一邊,長孫晟更是採取了默許或者說中立的態度,為何不放手一搏呢?只一個楊玄感,難道可以阻止我們的數萬劍士?」
王世充冷笑道:「楊廣的耳目並不靈,明裡他只知道裴世矩跟我是莫逆之交,但根本不知道我跟楊素父子私下的同盟關係,還以為我們相互間不對付呢。現在的宮人都是先帝留下的,他信不過,所以派了我的好友裴世矩來傳此秘旨,但這道旨意的意圖很明顯了,楊廣是希望我這個腹黑之人來搜羅,甚至編造楊素的罪證,以後好將楊家連根拔起。同時,也希望我能查出軍中是否有人有意謀反。」
王世充正色道:「這次楊諒起事,雖然因為他們的內部不和而迅速潰敗,但我們也不是一無所獲,剛才你問我為何不在代州想辦法裡應外合,放突厥入關,那是因為這次朔代之戰,我雖領兵,但主要大戰是由朔州總管楊義臣打的,此人確實是良將,只是我看那楊廣未必會讓他繼續領兵,此人忠於先帝,以後找機會向他說明先帝被楊廣所弒的實情,一定會加入我們的大業。」
王世充嘆了口氣:「這次大興宮變,你人在并州,不知道其中的厲害,楊素父子在最關鍵的時候心存僥倖,站在了楊廣一邊,弒了先帝,也阻止了我們在大興城內的趁亂起事,楊玄感親自守著東宮,我無法強攻。」
「再說了,賀若弼可是野心勃勃,各地來援的盟友們也都是各懷鬼胎,薛舉沒來,只派了他兒子帶了幾千人,而徐蓋,竇建德的人也不多,就算能劫出楊勇,他們也不會有什麼好處,不一定會全力死戰,這次先帝的死太突然,事先的策劃和事後利益的分配都沒談好,並不是動手的好機會,楊玄感阻止了我的衝動,現在想來還得感謝他。」
這段典故隨著楊素的權傾天下,也變得無人不知。想不到今天這劉二虎居然能搬出這典故來反擊楊素本人,實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效果卻是出了奇的好。
魏徵微微一笑:「主公所言極是,并州一地有許多大世家,若是搞株連九族,只怕關東的世家會人人自危,連兵起事,那可就不是平定楊諒這麼簡單的事了。主公放心,既然代州沒有攻下,突厥的咄苾王子也是收兵回了大漠,那我接下來就是處理善後之事了。」
這個劉二虎正是楊義臣手下的得力情報員劉武周,王世充一下子也想了起來為何會看此人眼熟,因為當天楊思章戰死時,護著楊義臣逃命的那名貼身護衛就是此人,只是此後楊義臣就經常指派此人完成一些偵察和傳遞情報的工作,很少留在自己身邊,因此王世充與此人也只有匆匆的一面之緣,剛才初見時沒想起來。
「父親,您今天如此對待那劉武周,到底是作何打算呢?是想真殺了他,還是開始就存了給他這個官職的心,以結好楊義臣?」
與此同時,霍州山谷中一處隱秘幽靜之處,楊素和楊玄感父子二人,相對而坐,楊玄感早就存了一肚子的問題,這會兒有這麼個機會向楊素當面請教,自然是求之不得。
王世充沉聲道:「這是我今天和你說的最重要的事情,玄成,一定要消除一切在蒲州留下的痕迹,不能留下一點線索,至於裴文安,他的家人已經被裴世矩遷到了別處,這次楊諒起兵敗局已定,事後會有大批與此牽連的人遭殃,我料楊廣登位後有太多事要處理,也不可能窮查猛追,處理掉這些起事之人就行了,應該不至於把那些世家連根拔起,那樣只會犯了眾怒。」
楊義臣不知道楊素居然連劉武周的身份也打聽得一清二楚,一下子呆了一呆,半天才擠出絲笑容:「二虎的這個檢校校尉是末將自己封的,還沒有經過朝廷的認可,作不得數!末將既然已經調撥到大帥帳下效力,還是得讓二虎恢複本來的軍職才應該。」
楊素點了點頭:「不錯,楊義臣與我軍會師后,為父仔細地探查了一般他的底細,尤其是他身邊的親信,他除了楊義臣外,有兩大副手,一個是天水人王仁恭,這人你認識,為父兩次出擊突厥時他都在帳下聽令。」
劉二虎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看了一眼楊義臣,卻被楊義臣狠狠地瞪了一眼,又低下了頭。
楊玄感雖然氣得恨不得當場能暴打此人一頓,但知道他所說的確實有理,尤其是最後那段的殺傷力太大。
魏徵正色道:「咄苾已經集結了本部兵馬,本來我矯了楊諒的詔書,來向他求援,如果喬鍾葵和裴文安能爭點氣,打破代州,就可以和突厥聯兵南下,主公,這回你一直身在軍中,為何不暗助裴文安一臂之力呢?若無外援,楊諒必會速敗,這樣我們原來計劃的天下大亂,從中趁機起事的方案也無法實現啊。」
魏徵恨恨地一拍大腿:「唉,還是真的小看了這傢伙,以前我也只是認為他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而已,不過他們父子知道了我們的全部計劃,卻又不去告發,這又是為何?」
楊素笑眯眯地轉向了楊義臣,道:「楊將軍,強將手下無弱兵啊。你的這個貼身護衛隊長明明已經被升為檢校校尉了,卻又被你以隊正的身份派到奇襲部隊當中,是不是有點太屈才了?」
王世充微微一笑,轉向了坐在身邊,換了一身普通親兵裝扮的魏徵。這身皮甲有些大,不太合他那瘦弱的身材:「玄成啊,你在朔州的時候裝成一個胖子,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有這本事,為何不把身體變大些,也不至於這身衣服看起來這麼不合身啊。」
魏徵點了點頭:「只是楊諒這次大敗,裴文安身死,事後他和裴世矩的關係會不會給查出來,又有沒有可能查到主公的身上?畢竟奪蒲州那次,是我和他的聯合行動。」
王世充的眼中殺機一現:「這是自然,現在有個送上門的對象,可以去給楊素頂缸,當然,這回也不能讓楊玄感太輕鬆地過關了。上次他在大興壞我一次事,我這回也得給他找點不自在,這才叫有來有回嘛。」
楊義臣的臉也差不多跟劉二虎一樣,象是被水洗過一遍,他勉強擠出絲笑容,拱手賠禮道:「大帥,都是末將管束不嚴,回去后一定對這劉二虎嚴加責罰,還請您大人大量,饒過他這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