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四十七章 大同

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四十七章 大同

卻不似出使浙西的時候,孛羅倒也沒擺出什麼刀斧陣來,這數十人只是便鬆鬆散散地立在院中。見方從哲來到,齊刷刷地轉過頭,數十道視線在他的身上掃來掃去。有人上來,搜身檢查。
「然,你海東終歸逆賊。」
「若俺依先生之言,即取冀寧諸路?」
這本是方從哲故技重施,故作驚人之語,以此來引起孛羅的興趣。不過,既然孛羅問起,他卻是也早有準備,答道:「將軍如果能聽從我的意見,則從哲獻給將軍的,又何止冀寧諸路?關中之地,也定然早晚都會悉為將軍所有。」孛羅還是難以決斷,說道:「若俺如你言,與察罕相爭冀寧。則你海東虎伺一側。豈非就是『鶴蚌相爭,漁翁得利』?」
「較之察罕如何?」
就算海東與孛羅都能得利,察罕乃是為蒙元之支柱,最終受損的卻還是蒙元。方從哲早料到孛羅會這麼說,之前就早埋下了伏筆,這時聽孛羅如此一說,心中反而輕鬆,暗自想道:「我海東雖在你眼中是為逆賊,但是你卻不再像剛才那樣發怒。此事,已有八分成了。」
「相比將軍如何?」
門外立了有數十的老軍,皆孛羅軍中之舊人,沙場悍卒。大部分都是蒙古、色目人,也有三兩漢人夾雜其間。不論蒙古、色目,抑或漢人,髮飾衣裝,全都是按照蒙古習俗的打扮。髡頂,剃去了頭頂四周一彎的頭髮,留住前發、剪短四垂,並將兩側的頭髮編成小辮,垂懸肩上。之所以把兩邊的頭髮編成小辮,是因為若是任之散落的話,會有礙左右顧望。
「哪句話?」
風冷過庭,拍動滿院人的衣甲,颯颯作響。
「從哲仍請用漢末之例,為將軍比之。」
「漢末戰亂,英雄四起。北地豪傑,曹操、袁紹,一兩人耳。先,袁紹軍強,曹操勢弱。觀之與今日,則察罕軍強,恰如袁紹;將軍稍弱,可比曹操。然,曹操雖弱,毫不懼戰。與袁紹對決官渡,一戰功成!
笑聲未落,說辭找到。
既然孛羅默認了如今之天下便好比昔日的西漢末年,那麼就也等同是默認了將海東、察罕以及孛羅三方放在了一個平等的地位之上。在形勢還沒有明朗之前,誰能得勝、誰會落敗,的確也不好斷定。
孛羅不語,靜聽方從哲接著往下說。方從哲繼續說道:「而將軍為何想要坐山觀虎鬥?從哲斗膽,妄加猜測。究將軍之意,無非是因為將軍之軍雖可與察罕匹敵,但是卻又因冀寧諸路現在察罕手中,所以將軍之糧遠不及察罕。而察罕偏偏在這個時候,來襲我益都,則這顯然便是一個削弱他的最好機會。是以,將軍坐山觀虎鬥。將軍之欲,應該是打算在等察罕與我海東兩敗之後,然後再趁機而起,席捲東西,一統北地。……,不知從哲之所猜測,是也不是?」
話說至此,聽孛羅重又改稱「先生」,方從哲心知,此事已經成了。他斬釘截鐵地答道:「我海東必居東呼應,為將軍搖旗助威。」
當時,說三分風行海內,孛羅對此當然是知道的。方從哲又道:「曹操有一句評價袁紹的話,又也不知將軍可曾聽過?」
「冀寧諸路。」
果然,孛羅聞言,怒色稍息。卻仍不肯收劍。退坐回入胡床,將劍放在膝上。方從哲不卑不亢,又說道:「我今此來,求見將軍,非是為與將軍討論『正統』。從哲有一言相問,還請將軍能如實回答。」
諸老軍的嘲笑,他猶如過耳不聞。出使浙西歸來,鄧舍即興寫了兩句詩贈送給他,他此時不由又將之想起,心中默念了幾遍:「古人卻從書中見,男子要為天下奇!」行走海內,奔走四方,不辱君命。一言而可興己國,一動則能滅諸侯。何為「天下奇男子」?這便就是「天下奇男子」!
「夫秦漢之際,劉、項紛爭。試請問將軍,劉邦與項羽,孰為『忠』,孰為『賊』?」
「對又怎樣?」
「察罕、將軍與我海東,三強並立。北地之英雄,也只有將軍、察罕與海東三家而已。正如從哲剛才所言,今之天下,群雄並起。誰可勝、誰會敗,不到水落石出,實難預測。但是,遍觀古今,古今之英雄,凡所能夠成就大事的,卻又有一個共同點,那即是,……」
「從哲又再請問將軍,如今冀寧諸路,現在誰人之手?」
「又再如漢末之曹操、宋初之太祖,自凡所起事,多者或大小數百戰,少者亦不下數十。而觀其所以能成就大事,從哲也愚陋,只看見了『積極進取』四個字,卻從未曾看到過有因『坐山觀虎鬥』而竟能有所成的。
張士誠借糧十萬石給海東,消息早已傳入大都。孛羅在大都有人,對此當然也是早有知曉了。他聞言色變,說道:「『送千里之地與我』,你名帖上此話的口氣實在不小!當時俺就疑惑。原來你卻是前來欲做說客的。說動了士誠借糧十萬石與你海東。今你來俺大同,又想用何言辭說俺?」
孛羅以手摩挲短劍,狐疑不決,看方從哲,說道:「你從海東來,是海東之臣。你這是在用花言巧語,想要說服俺上當么?」
「若不是,如果從哲猜錯了,則從哲下邊的言語,將軍大可不聽。而若是,如果從哲猜對了,則將軍此舉,以從哲看來,實在難稱良策。將軍果欲如此行之,仍然堅持『作壁上觀』之策,則將軍之覆敗,為時不遠!」
「先下手為強!若真的等到或者察罕盡取我益都,又或者我益都盡取彼察罕之地的時候,將軍就算還想要振作,怕也是早就為時已晚了。」
「察罕之軍與將軍不相上下。而數月前,我海東與察罕又曾有一戰,如將軍所言,雖落下風,不算為敗。則便也就是說,我海東之軍與將軍、與察罕也大概也可以稱之為『不相上下』了?」
「即是為何?」
「察罕之軍如何?」
孛羅默然,他早在一年多之前,就曾與海東交過手。察罕腦兒一戰,海東軍卒雖落包圍,視死如歸。他麾下上將竹貞,用優勢之軍力,也沒能從中討得多大便宜。良久,他答道:「你海東之軍,可稱勁卒。」
「紅賊叛逆,何來為『忠』?」
孛羅雖然先是一上來,就痛斥方從哲為「狡言善辯之徒」;緊接著又抽劍做出大怒之姿態,但是既然他現在肯如實回答方從哲的問題,其實也就說明,他實際上也還是想聽聽方從哲想要給他說什麼的。
「大元之前,皇宋亦為正統。國家之寶,天下重器,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今當戰亂,非到水落石出,『忠』、『賊』如何可辨?」
「正是。」
「這段故事,將軍知道么?」
孛羅猛然抬頭,二度逼視方從哲,卻先不回答,質問道:「你顛來倒去,說東道西。到底想與俺說些甚麼?」他不回答,方從哲替他回答,說道:「如今冀寧諸路,卻是在察罕之手。不知對也不對?」
說過了好話,孛羅還是猶豫不決。這個時候,就該說點不好的話,用來刺激一下他了。所謂「長短之術」,「短」者,即為「貶主之節行,言其害而不言其利」。如果孛羅不肯聽從方從哲的意見,那麼就誇大有可能會因此而產生的後果。
「軍強將勇,謀臣如雨。」
他從容不迫地答道:「『當今天下,豪傑競起。元失其鹿,群雄共逐之。』非到水落石出,究竟誰會得利,究竟誰會受損,將軍又怎能輕言斷之?」
他展袖、拉衣,行莊重大禮,道:「海東來客,見過將軍。」
方從哲笑了一笑,說道:「從哲固然是從海東來。然,天下大勢如此。將軍又何須問我的身份?只論其勢則可。若覺從哲所言對,將軍請從之。若覺從哲所言錯,從哲既敢單身前來,又何惜此頭?」
孛羅適時,剛好又開口問道:「難道俺說的不對么?你為何大笑?可是因被俺說中,所以心虛了么?」方從哲正色答道:「將軍此言謬矣!」孛羅斜倚胡床,環擁美妾,乜視方從哲,冷笑問道:「謬在何處?」
「從哲雖為浙人,卻也曾經遊歷天下。再請問將軍,河東之地,土地最為肥沃、可稱糧倉的地方又在哪裡?」
「欲送千里之地與將軍,此實言也。何來『口氣不小』之說?」
「將軍視我海東如何?」
孛羅也是一時的英雄人物,既然方從哲是在用一種實事求是的態度來請求他的意見,他也自然不會再說假話。亦然實事求是的回答。——其實,他對海東的實力,也是頗為顧忌的。要不然,適才方從哲引起他的大怒,他為何不當即斬殺了,反而還肯與方從哲說話?
「『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觀將軍今日之舉,持兩端,狐疑不決,聽忠言而不納,疑從哲為奸詐。何異曹操此評!曹操雖處弱勢,而能奮發,一統北國,終成帝業。此之可謂『真英雄』也。而將軍如今,既已身處曹操當年之弱勢,復有昔日袁紹之『無斷、惜身』。試請問將軍,較之察罕,將軍又怎能不敗?」
孛羅能鎮守大同,承其父之餘烈,與察罕一時瑜亮,卻也絕非不學無術之人。一句話,就說中了方從哲的來意。方從哲處變不驚,哈哈一笑。這聲大笑有學問。一來,表示從容,同時也暗示對方說的不對;二來,可以藉機爭取時間,調整思路,尋找可以用來回答的說辭。
「如此,則前番察罕來與我在益都交戰之時,將軍雖然打出了『呼應』的旗幟,也曾大發三軍,屯駐塞外,卻自始至終不肯與我海東交鋒的用意,從哲算是明白了。」
方從哲繞來繞去,孛羅不知道他想說什麼,皺了眉頭,道:「姑且算是。」
「將軍現居元廷高職,坐擁數萬精卒,鎮守大同。大同,人皆以之為是大都的悍蔽。若以人體相比,將軍就好比是為元廷的左膀右臂。既擔負如此的重任,自當明辨天下之形勢。當今天下,豪傑競起。元失其鹿,群雄共逐之。將軍若能明白這個形勢,則前漢、後漢的故事,或許還會重現在今日。而若是將軍不能明白形勢,徒然用強勢以壓人,則雖秦之強,兩代而亡!……,從哲書生,將軍又何必持劍相脅?」
多數的老軍都蓄的鬍鬚,或上唇蓄鬚,或上唇、頷下皆有蓄鬚,這說明他們的年齡已經過了二十多歲、又或者已經過了三十多歲。也有少數的老軍,年紀甚輕,上唇、下頷皆無蓄鬚。這些人,年齡皆是尚且還在二十上下。不蓄鬚,說明他們還沒有正式的成年。不過,不成年不代表他們不善戰。試想,孛羅坐擁強軍數萬,能夠有資格被挑選出來做為宿衛的,也就數百、至多千許人而已。自然人人精銳,個個驍悍。非常威武。
方從哲路途勞累,身體不免疲乏,微覺寒意。卻胸中豪氣,愈發激揚。方今天下大亂,群雄並起。才月余間,他剛剛見過士誠,今日又即將要見到孛羅。手雖無縛雞之力,胸腹藏百萬甲軍。縱橫家之流,誠如古人所言:「一人之辯,強於九鼎之寶;三寸之舌,強於百萬之師。」
方從哲又道:「又且,人無傷虎意,可是難道說,老虎就不會吃人了么?察罕,就是老虎!從哲再又請問將軍,即便將軍不去與察罕爭冀寧諸路,可是難道說,察罕就也沒有覬覦大同的意思么?」
方從哲言道:「我奉主公之命,往去浙西借糧。是為公也。我身為海東臣子,自然應當以公事為先,盡忠職責。將軍言我『狡言善辯』,此話從何講起?在將軍視我,或許為『狡』;在從哲自己看來,我卻是為『忠』。」
「益都之戰,你海東儘管落處下風,不能稱敗。」
方從哲單身入府,在幾個孛羅府上人的相引之下,穿廊過院,來到一處不大的屋舍之前。這裏卻便是孛羅平素會客之所在。
老軍中有幾個大鬍子,睥睨了方從哲幾眼,不屑一顧地轉過頭去,大聲說了幾句什麼,用的是蒙古語言,且帶有濃重的部落口音,方從哲聽不大懂,只聽清楚了幾個詞:「黃口孺子,……,漢家小兒,……,大言不慚。」等等。諸老軍都是放聲大笑。
「你且問來。」
「察罕之軍既然與將軍不相上下,我海東之軍也與察罕不相上下。所以,將軍屯駐塞外,看察罕與我海東在益都交鋒,是欲坐山觀虎鬥。」
「秦漢之際,劉、項爭雄。項羽軍強,劉邦不能抵,乃入漢中,焚燒棧道,示其再也無意出軍,以麻痹項羽。不久之後,卻即『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揮軍東出,聯絡諸侯,與項羽決勝爭強。終垓下一戰,項羽自刎烏江。這段楚漢爭雄的故事,將軍應該是知道的吧?」
「秦漢之際,項羽戰于巨鹿,多路諸侯的義軍卻倒是曾有『作壁上觀』的。然項羽戰罷,大敗秦軍,諸侯之將無不膝行入其轅門,不敢仰視。從哲又再請問將軍,是欲效仿膝行之秦末諸侯,又抑或是有意效仿漢高、宋祖?」
「若將軍果肯出軍,則將軍從北,我海東自東。受損者,必為察罕;而得利者,又何止我海東?得利者,將軍與我海東也。」
「狡言善辯之徒!不用你多講,且讓俺來猜一猜。是了,定然是因為益都一戰,你海東大敗。缺糧少卒。你家偽燕王怕不是察罕對手,深恐察罕再去攻你,所以遣了你來,欲圖說服俺,唆使俺同察罕爭鋒,好讓你海東坐收漁翁之利。……,你之來意定然為此。俺說的可對么?」
孛羅沉思良久,回劍入鞘,問道:「你說你今此來,是想要獻給俺千里之地。你所欲獻者,就是冀寧諸路么?」
「且說。」
「敢問先生姓名?」
「又設若,察罕與我海東相爭,察罕負,我海東勝。則我海東便是更且又擴地千里,以我久戰之悍卒,挾大勝之威風,長驅直入,兵臨城下。從哲又想要請問將軍,將軍尚欲『坐山觀虎鬥』耶?又或者,難道將軍依舊打算只用您的大同一地,來對抗我海東數千里的疆域么?
他的心思,方從哲此時已經大致猜到。
「隋末之際,李淵自河東起事,雖四面強敵,不懼戰鬥。先取關中,繼而敗王世充、斬竇建德。經歷多年鏖戰,終一統天下。將軍如今屯駐大同,也算是處在河東之內,對這段故事,也應該是知道的吧?」
綜合他前後的態度,方從哲心中大定,想道:「此事已有三分成了。」他又問道:「從哲再請問將軍,察罕何許人也?」
畢竟是有求於人,這番話,看方從哲說的似有道理,可稱中肯,其實潛在的意思,已經是微有向孛羅服軟。蒙元大廈將傾,這是有識者皆可以看出來的。又怎會如前、後漢時?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俺看你的目的,兜轉來兜轉去,卻還不是為了挑唆俺與察罕相爭?你言稱不可『坐山觀虎鬥』,但是究竟你的用意,卻還不就正是為了挑撥了俺與察罕相鬥,從而卻好使得你海東『坐山觀虎鬥』么?」
孛羅點了點頭。
西漢雖亡,有光武帝中興漢室,繼而建東漢,又延續了宗廟數百年之久。方從哲以古喻今,借用西漢末年的形勢來比喻當下。其實就是在對孛羅說:蒙元雖失其鹿,但是現在群雄紛爭,還沒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蒙元究竟是會像秦朝那樣,雖強而亡?抑或是會像兩漢一樣,可以再度中興?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你孛羅帖木兒既然身居高位,對這個形勢就應該看的很清楚,不應該一聽到逆耳之言,就驟發雷霆之怒。
果然,孛羅示意那美人退下,叫門外老軍,喚來府中謀臣。關上門戶,與方從哲細細密議。方從哲記起府外的時三千諸人,請孛羅派了個人出去,告訴他們且再多等一會兒。密議直到夜深。孛羅留客,方從哲不肯。自出府,尋了時三千諸人,夤夜出城,星夜疾馳,趕赴奔回益都去了。
「益都交戰,俺屯駐塞外?」孛羅越發糊塗,不曉得為何方從哲三轉不兩轉,卻竟把話題落在了此處,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坐山觀虎鬥,是消極退讓。誠如將軍所言,察罕、將軍與我海東,若較之軍力,的確不相上下。如今,冀寧諸路已在察罕的手中,是察罕又已因此而較強與將軍。設若,察罕與我海東相爭,察罕勝,我海東負。則察罕便是更加又掩有山東。則當其時也,西至關中,東至益都,北抵冀寧,南到汴梁,察罕地廣數千里,軍強數十萬。將軍尚欲『坐山觀虎鬥』耶?將軍難道想用您的大同一地,來對抗察罕數千里的疆域么?
「『坐山觀虎鬥』,可短不可長。從哲大胆,為將軍預測。如果將軍還是堅持舊策不改,仍然不肯主動出軍,還是想要『作壁上觀』的話,則北地三雄,最先亡者,必將軍也。」
「知道。」
且,方從哲是海東的臣子,若果真蒙元如前、後漢時,又再度中興,海東怎麼辦?將會置海東於何地?但是,既然是來說孛羅的,就不能直言不諱,為了完成任務,適當的服軟也是必要的。縱橫之術,又被稱為「長短之術」。所謂「長短之術」,「長」,即為「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只說對方喜歡聽的話。
「此話怎講?」
孛羅之軍,稍有不如察罕,卻不肯自認不如,強自答道:「不相上下。」
這一句,打中了孛羅的要害。他悚然而驚,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慢慢問道:「然則,以你之意?」
孛羅勃然大怒,推開懷中美人,一躍而起,抽出放在胡床邊兒上的短劍,一手持劍,一手握拳、攥住衣襟,往前行了兩步,逼視方從哲,怒道:「大胆反賊!竟然敢在俺的面前,口出狂言!俺且問你,是不想活了么?」
他深深呼吸了兩口冰涼的空氣,仰頭、顧盼孛羅府中景物。待老軍檢查搜身完畢,振袖、昂首,舉步、邁足,從數十虎賁群中挺胸而過,直入屋內。屋內只有兩人。一個三旬上下的雄壯將軍,一個貌美如花的嬌柔侍妾。方從哲心知,此雄壯將軍便必定是孛羅帖木兒無疑了。
「可是說張士誠者?」
「方從哲。」
「我大元正統,……」
孛羅乃是蒙古功臣世家的出身。蒙元朝廷,最講究的就是「根腳」。「根腳」也者,即其出身。察罕縱然稱雄天下,出身卻只不過是個小小的軍戶,孛羅又怎會看得他起?嗤之以鼻,心中想道:「色目小兒。」但是這話卻不能對敵國之人講,回答方從哲,說道:「我大元之棟樑。」
孛羅沉吟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