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五十七章 大捷

第七卷 補天手段略施展

第五十七章 大捷

劉十九說的很對。如今安豐與海東、與金陵的關係,雖然說名義上是主臣的關係,實際上卻是強枝弱干,朝廷依賴地方的多,地方依賴朝廷的少。若是用了這親信的計策,真的把鄧舍給惹惱了,他拍拍屁股,乾脆就索性自立門戶,安豐能奈他何?鄧舍是會因此而落下罵名不假。但是,這罵名,對安豐有何用處?這是虛的。對安豐半點好處也無。
軍報至此,戛然而止。
思來想去,又轉回到楊行健的軍報之上。
「爹爹你說,奴奴的爹爹給奴奴送來這麼多,都能鋪滿一大床,這得值多少錢呀?還不只這些,還有那些、那些、那些。」羅官奴拉住鄧舍,繞著室內轉了圈,一一給他指點。鄧舍這才發現,到處都是堆放的禮箱。
羅官奴從娘家帶來的侍女,雖然只有越娃與楚娃兩個,但是鄧舍貴人多忘事,卻又哪裡會給她們太多的注意?一時記錯,卻也是有的。此時聽越娃說話的口音,不似北人。她雖然說的是官話,但是卻分明帶有南方的音調,於是隨口問道:「你是哪裡人?」越娃答道:「奴婢家本嘉興。」
羅官奴怕鄧捨生氣,忙給好友說情,撒嬌說道:「爹爹!小鴨又不是故意惹你生氣。你何必與她計較呢?」
她又羞又喜,忙站定了不動,袖了手放在肚子下邊,把小腹挺起,任鄧舍撫摸,說道:「今兒早上,奴奴好像覺得他踢了奴奴一腳呢。」鄧舍一邊聽,一邊笑道:「才幾個月?就會踢人?踢人好啊,活潑好動,必是個小子!」說話間,沒聽見羅官奴腹內的動靜,卻聽見身後有人動靜。
這親信越說越興奮。劉十九不以為然,「哼」了聲,說道:「不錯,俺這數日與姬宗周等相見確實甚勤。但想那姬宗周何許人也?『當今之馮道!』……,他娘的,你們知道馮道是什麼人么?」他的親信大多都是目不識丁之輩,紛紛搖頭。劉十九卻也是從別人嘴裏聽說的「馮道」是誰,略略解釋幾句,接著說道:「現在知道了吧?這就是滑頭的代名詞!指望這種人忠誠朝廷,替咱們上書?你腦袋沒被門夾住吧?怎麼可能!
「因為濟南的城牆、樓堞,在上次王保保攻城時,多有受損,且又因為時間的關係,關保還沒有能來得及大舉修繕,故此,我軍攻城,阻力甚小。至今,東、南各處城牆,已有多處坍塌。韃子雖極力搶救,奈何人力不足。毫無疑問,我軍已然是穩佔上風。克複濟南,只是早晚。」
隨著楊行健的行文,鄧舍的臉色逐漸地也開始變得嚴肅。才剛把劉十九搞定的輕鬆不翼而飛,他端起茶碗,喝了口水,繼續往下觀看。只見楊行健如此寫道:
「此其一也!還有其二、其三,你們知道么?」
「是啊。老爺您來前,劉太保不是有過交代么?若小鄧對我朝廷有異心,抗旨不從,則老爺手中有密旨,大可以立刻便聯絡士誠舊部、益都舊人,打出小毛平章的旗號,外則與田豐勾通,把益都給他攪一個天翻地覆!」
也只是「似乎」而已,具體如何,還是得試試才知。鄧舍也不著急,且先把這心思存下,又想道:「且等收拾了劉十九,將朝廷欲令我南下之事徹底的搞定,然後再說吧。」縱然陳猱頭確有帥才也還是不夠,還得再把他的立場搞清楚。鄧舍決定,便先通過劉十九此事,看一下陳猱頭的立場究竟如何。若是他自始至終,對南下之事都不發一詞的話,便證明可用。等有機會,便可再給他添加重任,試一下此人的帥才到底怎樣。
……
她裝出害怕的樣子,責罵自己,想道:「怎的恁不謹慎!明知這個壞人喜怒無常,還偏偏在他開心的時候打攪他。若是因此把他惹惱,挨頓板子沒關係,若被他一怒之下,拉出去殺了。卻又還怎能為爹爹報仇!」
鄧舍如若執意不肯南下,就把小明王的密旨公布,讓益都的臣子都看看,這就是自稱「忠義」的海東燕王!不得不說,此計甚毒。
「雖失五千人馬,卻可得一益都,進而可以掩有山東。重振旗鼓。以小人之見,田丞相是有大志雄圖的人,若以此作為說辭,似乎也還是能將之說動的吧?」
「小人等不知。料來,大約是想用田丞相之軍,以減輕海東軍隊的損失。」
「俺也曾有提出,想去萊州看看。小鄧怎麼說?俺是從朝廷來的,他大婚,俺不可不在。拖延著俺,到現在還不肯放俺前去萊州。又且,他接連給陳猱頭陞官、給權,陳猱頭忠烈不假,越是忠烈的人,越是感恩圖報。也許你教他上書還行,若教他背叛小鄧?以小鄧籠絡他的手段來看,可能么?……,『赤膽陳猱頭』。小鄧這廝,不得不說,籠絡人確有一手!」
「還有,益都行院同知樞密院事陳猱頭,忠貞之士,忠烈之名,聞于朝廷。又才任的度遼軍都指揮使,且前不久,更被小鄧任為萊州翼元帥府翼元帥,手底下更有數千嫡系部隊。分量更足,更有實權。
楊行健去前線,他的任務是協調諸將,其信中之內容自然主要也就講的是前線諸將。對濟南的戰事,只是在開頭部分一筆帶過。簡略地寫道:「自我軍總攻,戰事大體順利。
「你咬牙作甚?」
「寫封密信,送去安豐?此計甚好!只是,俺卻問你,這信上該如何寫?」
因是鄧舍與羅官奴的新房所在,這處院落甚大。連傳過兩處過門,又走過挺長的一條游廊,方才來入正室。越娃先入內通傳,稍頃,即出來,又屈膝跪拜,五體投地,恭順非常地行了一禮,請鄧舍入來。
「李將軍接此迴文,勃然大怒,即欲親提軍馬,往去王國毅軍中,取其首級。幸賴潘賢二諸人苦勸,方才作罷,乃改而遣派臣去傳令。臣至王國毅軍中,明示主公的令旨與其觀看。當面告訴他,有違軍紀、不從調遣者,遵主公之令,當斬!他這才微有收斂。諸將不和,乃竟至此!
「怎麼?」
他不急著去看前線大營的,而是先去看楊行健的。看不幾眼,面色微變。
劉十九肯收下賄賂,就說明他意有轉變。只是他現在的轉變還只是內因,若想令他主動給安豐上書,幫益都解釋不能南下,卻還是非得有個外因不可。何為「外因」?就是劉十九與親信們說的「形勢」。
那侍女聽見鄧舍的聲音,急忙轉過身來,下拜行禮,答道:「回殿下,娘子正在室內,看娘家送來的禮物呢。」鄧舍點了點頭,說道:「且去通傳,就說我閑來無事,過來看看她。」那侍女應了,卻不就走,笑了一笑,說道:「殿下,好叫您得知。奴婢卻不是楚娃,而是越娃呢。」
那親信不氣餒,又說道:「雖然如此。則老爺不必出示密旨給小鄧,也不必將密旨公布。但是,用益都舊臣上書,表示堅決支持海東南下,這一策,卻應該還是可行的吧?最起碼,也會給小鄧造些壓力。」
鄧舍叫出她的名字,問道:「楚娃,夫人在做甚麼?」
「濟南戰事既起,如今,又借口南下風聲泄露,並通過海東臣下的諫言,給俺提出了個一二三,究其話中意思,擺明了就是想要以此作為託辭,試圖改變前意,不再南下。……,俺還敢打包票,這南下風聲為何早不泄露,晚不泄露,偏偏此時泄露?偏偏在浙西使者來到益都的時候泄露?這也肯定是為小鄧主動泄露!小鄧欺俺至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諸人束手無策。有人說道:「那老爺就乾脆寫封密信,送去安豐,請示劉太保,看看劉太保可有良策?」
又是惱、又是悔,更因少女的天性使然,又是羞,而且急。她不由俏臉通紅。更因為不知道這解釋能否讓鄧舍滿意,伏在地上,只覺心中砰砰直跳,手上汗出,把頭勾得越發低了。竟是不敢抬頭看鄧舍一眼。
與隨從們談談說說,話題多是有關前線戰事。不知不覺,行至一處院落的外邊。抬頭去看,卻不就是他與羅官奴的新房所在。畢竟新婚,也許他這是下意識的就走將過來了。院門口,瞧見了一個侍女的身影,很是眼熟。這侍女正背對著鄧舍,提個小水壺,在為牆邊的花草澆水。
「這,……」
「大營調集了各軍的攻城器械,悉集東城。諸色投石車、火炮等物,不下數百架。又及強弓勁弩無數。每有一發,矢石遮天。中有強弩,可穿重甲;又有大石,一發輒斃十餘人。敵守御東牆者死傷相藉。
「荒謬!你們以為你們都是方從哲么?……,其三,這也是小鄧在示威給俺看呀!用些糧餉,就能驅使田豐甘為他的馬前卒子。田豐豈不知,五千人馬送去濟南,實際上便是在為海東軍隊做擋箭牌么?必傷亡慘重。可是,他還是聽從了小鄧的調遣,老老實實地把軍隊派去了前線。正如你們所說,田豐絕非胸無大志之人,這又是為何?
越娃的相貌雖然普通,身段倒還是不錯。
他轉過頭,見是那少女。依稀眼熟,想了起來,卻是李阿關的女兒李寶口。
時三千接信退下,自去安排人發送。鄧舍又拿起大營的軍文,依舊躺入胡床,展開觀瞧。只見軍文上寫道:「龍鳳七年,春二月二十五,乙酉日。昨夜激戰,壞敵東城牆。今晨卯時,畢千牛部又發起攻擊。
「給李和尚!」
「待事成,即抬小毛平章出來。前毛平章在山東日久,百姓多受其恩惠,民心所在。老爺既已與田丞相聯合、得下益都,各地必能傳檄而定!」
「如此說來,你的經歷卻是與李閨秀頗有相似。難怪彈得一手好琴。」
鄧舍略一思忖,提筆回書,寫道:「王國毅夜亂北門、抄掠鄉里,按法當斬!然念其戰功,杖責一百。軍令一下,疾如山壓,楊萬虎拖遲延誤,按法亦當斬!然念其戰功,杖責五十。若是再有違反軍紀,不聽調度、指揮者,違令者斬!李和尚、畢千牛身為主將,若不能行軍法,受坐罰!」
「老爺這幾日,與姬宗周、章渝、高延世見的次數都不少。他們對老爺也都甚為恭敬。陳猱頭雖遠在萊州,老爺未能與之一見。但是他向有忠烈之名,只要老爺把密旨出示給了他看,料來他也必不會推諉。此四人者,或為顯貴,或有軍權。若能有他們一同上書,南下之事何愁不成!」
「徐州那五千人馬,不是棣州的田豐!遠在山東境外,若入益都,必須先過泰安。此番小鄧取濟南,諸路軍馬皆動,唯獨泰安的駐軍未動。所為何者?先前,他與俺說,是為防止濟寧等地的察罕軍馬偷襲。如今看來,卻也是防察罕為虛,防我徐州軍馬為實!若真調那五千軍馬入境,怕其還沒到泰安,咱們的人頭就先被鄧舍取了!你提的此計,實在可笑。」
「再有陳猱頭,你們對他的評價也確實是說的不錯。『忠烈之名,聞于朝廷。』可是,俺還沒到益都,小鄧就把他打發去萊州了。連這次小鄧大婚,陳猱頭說想親來賀喜,小鄧都沒答應,不肯教他回來益都。為的是甚麼?難道你們都是瞎子?看不出來?還不就為的防俺與他相見!
半晌,方才有人怯怯開口,說道:「那以老爺之見,咱們該怎麼辦?」
諸人都安慰說道:「老爺是個實在人。一時不察,上他個當,卻也沒甚要緊。還請老爺息怒,若是因此傷了身體反為不美。」
「朝廷欲使海東南下之事,咱們當然還是得盡心儘力地去辦。只是眼下這形勢太過模糊、還不夠明朗。且等濟南戰事平息,再隨機應變吧!」
鄧舍一愣,說道:「是了。你是會彈琴的那個。」
「他缺糧。無糧便無軍。他又怎能不老老實實地聽從小鄧的調遣?俺且來問你們,咱們能給田豐甚麼?能給他糧么?能給他錢么?若他那五千人馬沒派去濟南,若小鄧前陣子不曾給過他糧食,或許咱們還有一搏之力,還能將他說動。現如今,為時已晚!什麼叫做『一步錯,步步錯』?這就是『一步錯,步步錯』。要後悔,也只能後悔,愧不當初,俺不該不謹慎,俺不該不仔細!怎麼就被小鄧給出的假象給騙住了呢?」
寫到這裏,楊行健筆下轉折:「然而,克複濟南雖為定事,臣自奉主公之令,到前線以來,卻發現諸將之間,多有不和。」
室內諸人,有人猜出了劉十九的心思,試探性地說道:「老爺,今既收下了小鄧的禮物,……」劉十九皺起眉頭,斥道:「甚麼小鄧?沒大沒小!你們是為俺的隨從,豈能如此不分尊卑?該叫『燕王』!」
劉十九追悔莫及。他能受劉福通的重託,前來益都促使海東南下,當然也還是有些才能與見識的。一番分析,頭頭是道。
「自然是寫小鄧奸詐,出了詭計,……」
叫時三千進來,封好回信,遞給他,吩咐說道:「速遣快馬,將此信送至前線。」時三千知道鄧承志送來的有兩封軍文,不知鄧舍的此封回信是給大營、抑或是給楊行健的,乃問道:「是交給李將軍?還是楊大人?」
待李寶口起身,見她面色時紅時白,曉得必是受了驚嚇,也不以為意,自接著與羅官奴說話。卻不知,就因為羅官奴的求情,李寶口更是羞惱。磨牙叫鄧舍知道了,如今更連小名兒也被他知道。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也許是本性,也許是出自對權力的謹慎,他不喜歡自作聰明的女人。爭寵可以。但是卻不能在得到他的同意之前,就擅自做主地把李寶口送來。這算甚麼?先斬後奏?把他鄧舍看作什麼人了?任其擺布?太也放肆。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俗雲:『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
要說起來,鄧舍給羅家送去的聘禮其實不算太多,鄧舍因此笑道:「你父親這次可算是虧了本也。」羅官奴不依,嘟起小嘴,說道:「爹爹怎能如此說!這卻是奴奴的爹爹疼奴奴哩。」鄧舍哈哈大笑,蹲下身子,去摸羅官奴的小腹,說道:「阿奴,別動。來我聽聽動靜。」
越娃前頭引路,鄧舍走入院中。自來到這個時代以來,他眼見的、聽到的悲歡離合的故事實在太多了。若是放在從前,或許越娃的經歷還能引起他的些許同情,但現如今,卻是早就難以在其心中產生半點的漣漪了。
柳三行了一個軍禮,大聲說道:「稟告殿下,我軍大勝。已取濟南!」
左右親信也皆是怒不可遏,都說道:「老爺所言甚是。然事已至此,該當如何?」有人提議,說道:「小鄧既然陽奉陰違,給老爺玩弄陰謀詭計。老爺,以小人看來,您也完全不用再對他客氣了!」
那親信掐起手指,說道:「益都右丞姬宗周,自前毛平章時,他就在益都。分量夠足,也有實權。左右司員外郎章渝,本為田家烈親信,現在與姬宗周走得很近。此人也很有實權,分量也夠足。
「荒唐!」
還有那個喚作楚娃的侍女,以及另外一個少女。諸女本來都正圍在床邊,看羅家送來給羅官奴的彩緞等物,此時見鄧舍入來,皆紛紛轉身,楚娃並及那個少女拜倒行禮,羅官奴則喜孜孜的,喜笑顏開迎接上前。
李阿關為何不遠千里把李寶口送來益都?對李阿關的心思,鄧舍還是十分清楚的。他對此本來甚為不滿。不過,實事求是地講,他的不滿卻倒也並非是因李阿關的那點心思,鄧舍雖然說不上荒淫無道,但是如今卻也絕對稱不上正人君子。他的不滿,更多的而是因為李阿關的自拿主意。
也所以,因了對李阿關的不滿,連帶對李寶口,他也是很不待見。打量了李寶口幾眼,鄧舍說道:「你兩個免禮吧。」李寶口正在懊悔。她剛才跪的時間久了,膝蓋微麻,不小心歪了下身子,撞響了腰間的環佩。
諸親信聽了,心裏琢磨,還真的就是這回事兒。有人說道:「如老爺所言,田丞相或許指望不上了。但是,士誠舊部與益都舊人?小鄧適才不是在用臣下的諫言以為拒絕南下的託詞么?老爺何不去找幾個益都的舊臣,向他們出示皇上的密旨,也讓他們給小鄧上書,一力支持南下?就算是事不能成,至少也能給小鄧添些麻煩。然後老爺不妨再用皇上的密旨來威脅小鄧,若其不從,便將他的惡行公布天下!他不是常常自我標榜,自稱『忠誠仁義』么?這就是他的弱點,太過愛惜羽毛!老爺若能如此,便是攻其弱點。或許,他便會因此改變主意,同意南下了呢?」
從劉十九來,一直到現在,鄧舍集思廣益,終將安豐欲令海東南下的麻煩大致解決。他頓時輕鬆許多,如釋下了千鈞重壓。揮了揮手,示意時三千退下。從袖中取出鄧承志剛才呈給他的軍報,便倚在胡床之上,細細觀看。軍報有兩封。一封是前線大營寫來的,一封卻是楊行健寫來的。
劉十九一腳把案幾踢翻,叉著腰,在室內連轉了好幾圈,怒視諸人,恨鐵不成鋼,說道:「你們這是想讓俺自尋死路么?俺要真是如你們所提,寫出這麼一封密信,俺也又還敢給你們打包票,用不了十天,安豐必定就會有聖旨召咱們回朝。待咱們回去之後,……,又會怎樣?劉太保大怒生氣時會有什麼表現?你們沒有見過么?你們活膩味了,俺還沒有!」
越娃不知李閨秀是誰,也不敢問,只說道:「是,是。不敢當殿下的稱讚,些許曲子,能入殿下之耳,不嫌有污清聽,已是奴婢天大的福分。」
「小鄧取濟南,命田豐出五千軍馬相助。此為何意?」
鄧舍對前線諸將都很了解,事實上,他已經預料到了會出現有不和的現象,否則,他也不會派楊行健去了。但是,諸將不和的程度,卻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鄧舍瞟了床上一眼,又看了看楚娃與那個少女,笑與羅官奴說道:「娘子,有何喜事,如此開心?」
鄧舍也才見過羅家送禮的人,剛剛轉回書房,問他:「劉大人收下禮物時,有何話說?」時三千說道:「說是謝主公贈賜。並有回禮一份,送給主公。」鄧舍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劉大人果然有識之士。」
「因此,他們對李、畢兩帥的命令,有時候並不見得便就會肯聽從。臣來前線,不過一兩日,就已經發現了兩次諸將不聽大營調度的事情。
「又及,益都行院僉院高延世,定齊軍副都指揮使,驍悍之名,山東皆聞。益都人皆稱之為『小將軍』。也很有些實權,分量亦然不輕。
卻是李寶口雖有復讎的大志,究竟涉世不深,城府太淺。鄧舍不注意她的時候,可能無所謂;現在鄧舍剛好正在看她,立刻就發現了她無意間顯露出來的表情。聞聽鄧舍此言,李寶口被唬了一跳,花容變色,假害怕頓時變成了真害怕,「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俯首說道:「奴、奴。」
「是。」
諸人皆道:「是。」問劉十九,「既已中計,如今該如何應對?」
劉十九回到房中,兀自十分惱怒。他不止惱怒,更是羞惱成怒。從鄧舍書房告辭,他在回來的路上仔細想過了。
走到床邊,隨手拿起兩匹緞子,迎著窗外的日光瞧了一瞧。他對這東西也不是太懂,用手揉了一揉,說道:「不錯,甚是光滑。也夠輕軟。」
羅官奴答道:「爹爹,你快來看。俺家給送來的物事,其中有好多都是奴奴也沒見過呢!也不知爹爹是從哪裡找來的。」叫鄧舍是「爹爹」,叫羅李郎也是「爹爹」。雖然說鄧舍聽她這樣的稱呼早已習慣,這會兒卻也不免好笑。他笑道:「你今既嫁給了我,作了燕王妃。你父親當然要尋些稀罕的物事,來給你壯壯臉面。免得別人傳出,你娘家不夠大方。」
先前,他雖是親自去迎接了羅家送禮之人,但是對禮物的多少卻並沒在意,直接吩咐下人給羅官奴送來了。這時去看,羅李郎的手筆著實不小。
「你剛才還提到高延世。俺也真不知道,這高延世是真傻,還是假憨。屈指算來,自從俺來益都,見他的次數怕不下十來回了!可是有哪一次,他是正兒八經與俺說話的?有幾次,你們中也是有人相從左右的,難道就沒發現?不是炫耀他的軍功,就是拉出他的黑奴、要不就是擺幾個歌女,叫俺觀看!每當俺說起正事,他就總會把話題扯開。指望他上書?
現在海東的地盤越來越大,並且下一步的發展目標,明顯是向中原發展,要與群雄爭鋒的。陳虎坐鎮遼東、文華國坐守朝鮮,此兩地皆為鄧舍的起家根本,不可大意。文、陳兩人也因此不能輕動。鄧舍手頭上,如今可機動運用的重將也因此便只有趙過一人。總不能以後有了戰事,便就都派趙過去吧?即便趙過任勞任怨,也還是不行。就像遼東,打納哈出的同時,還得防範遼西,更要戒備孛羅。若是日後,益都也出現這種兩線、乃至三線作戰的情況,又該怎麼辦?總而言之,只有趙過一個人,是遠遠不夠用的。現今遼東局勢平穩,這慶千興,似乎也就可以調來了。
又有一親信人說道:「正是!老爺前番去棣州,與田丞相相談甚歡。聽田丞相言語,他對小鄧也是深有不滿。只要老爺一句話去,他定然立即就會給以響應!如今,恰又正好小鄧還在濟南前線用兵,內部空虛,請田丞相用三千人馬急襲益都,老爺聯絡了益都舊將,在內呼應。
「其二,……,這就是人質。用海東兩萬余的強軍,裹挾田豐的五千軍馬。田豐的總共兵力才有多少?萬人出頭。一半的兵力、還皆為精銳,現今都在海東軍隊的裹挾之下。縱使俺有皇上的密旨,你們以為在當前如此的形勢之下,他就會肯聽旨么?他若稍有異動,那五千人馬必死無葬身之地!」
「姬宗周是『當今之馮道』,而那章渝,如你所說,又確與他走的很近,事事皆以他為馬首是瞻。姬宗周既指望不上,章渝自然也是指望不上。
然則,如何才算是「形勢明朗」?有個益都不能南下的借口,有個益都不能南下的原因,就算明朗。畢竟,若直說「風聲泄露」,未免太過顯得出劉十九辦事不力。還非得另有說辭不可。而這借口,這原因,其實鄧舍也早就已經給劉十九準備好了。只是現在時機不到。他打算等過些時日,待收復了濟南之後,便說與劉十九聽。再由劉十九,轉述給安豐。
「李將軍聞訊,即明下軍令,要求他不得妄動,速歸本陣。王國毅乃與左右言道:『吾,陳平章之虎牙是也。馳騁遼東日,李和尚在何處?征戰沙場,本殺人之事,怎可聽從一禿頭的命令?』並就以此為文,回復前線大營。
「按照規定,前線大營每日有兩次軍議,凌晨一次,晚上一次。每次軍議,傅友德皆沉默無言,甚少話說。對李、畢兩帥,他雖也甚為恭敬,但是,卻有一次,因對李將軍的部署有所質疑,乃至當場爭吵。李將軍性子也直,兩人鬧得很有些下不來台。雖然說,傅友德此舉不算為錯,但是當著諸將之面,與主將吵鬧,卻也未免有失部屬的身份。
「卯時三刻,楊萬虎又壞敵西城牆,並敵之南城牆亦有損壞。城中韃子見勢難支,乃詐降。為我軍識破。用潘賢二計。李將軍假裝應允。巳時,韃子遂驅百姓為前,藏甲兵居后。待其出城,郭從龍、傅友德兩將分從左右,率騎兵衝殺。敵眾驚亂,我軍鼓噪乘之,殺敵百余。並俘敵將一人。李、畢、潘諸人乃細問此俘,得知城中敵軍軍心浮動,多有言走者。
屈指數來,海東發展至今,有能力坐鎮一方的,也只不過文華國、陳虎、趙過、慶千興等寥寥數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猛將好找,帥才難尋。鄧舍不免又因此而想起了慶千興的那個條陳,雖然說,他的條陳被否決了,但是這個人確實還是很有能力,可以大用的。
「奴婢的家君曾入仕偽元,做過益都左右司的都事。後來,毛老爺光復益都,城破,家君雖已降,但是當時的形勢太亂,乃沒亂軍中。奴婢的母親遠在嘉興,奴婢在益都無人可依,所以賣身為奴。年前,殿下入益都,其後不久,羅老爺也來了。奴婢就被原來的主人送給了羅老爺。羅老爺仁慈,見奴婢使喚起來還算得力,便又將奴婢送給了娘子,因此,得以來入燕王府中。這卻也是奴婢有福,竟有幸伺候殿下、娘子。」
「前線諸將紛爭如此,我軍取濟南雖然必勝,臣卻無喜,反以為憂。主公令臣來前線協調諸將,臣的能力或許雖然不足,但是必盡心竭力。」
羅官奴懷孕已有數月,小腹微顯。
諸親信面面相覷,有人大了膽子,問道:「敢問老爺,何出此言?不知小人等所言,何處荒唐了?」
她穿了條窄腰長裙,越發顯得蠻腰一握,在前邊走著,雖稱不上婀娜多姿,卻也很是有些楚楚動人。更因其出身的關係,別有一番溫麗端莊的味道。而這個溫麗端莊,卻又與她的奴婢打扮形成了一種鮮明的反差。鄧舍瞧了兩眼,心中想道:「較之閨秀,雖不及其美,伶俐上卻有勝之。」
「又,李將軍對諸將亦頗有微詞。臣至當夜,他就與臣說:『諸將跋扈,殊難指揮。』楊、郭、胡、王諸將不用多說了,便只傅友德。當時,李將軍用了八個字來形容他:『沉默寡言,自以為是。』傅友德這個人,臣與他接觸不多,也就只是在前線這幾天,與他見面的次數稍微多些。
劉十九說道:「『損人不利己』,即此謂也!說的就是你這種人,說的就是你這種計策。」
他心中想道:「李、畢兩人,看來確實只能為將,難以為帥。」想當日,趙過、文華國分別統帶大軍,一個在華山,一個渡海馳援,楊萬虎、胡忠、郭從龍諸將,當時也分別都在他兩人的麾下,卻怎麼就沒見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此一次攻取濟南,他實際上也是有想過仍派遣趙過出馬,用以為主將的,只是卻因為在現在的益都,趙過實為鄧舍的左膀右臂,當此之時,益都也確實離不開他,故此才換了李和尚與畢千牛為主將。
「爹爹不知道么?這是寶口的小名兒。」加個「丑」字,就是醜小鴨。這小名兒起的不錯。鄧舍不由一笑,與李寶口說道:「你起來吧。」
「罷了。只恨當初,俺才來益都之時,沒能下起狠手,受了他的花言巧語之騙。」劉十九又將剛才的追悔說辭重複一遍,「『一步錯,步步錯。』恨只恨,俺不該給他這十來天的轉圜機會。要不然,何止如此!」
「王士誠在時,他是甚麼?一個小小的千戶!現如今,小鄧入主益都,他又是甚麼?定齊軍副都指揮使!儼然已與畢千牛等平起平坐。俺只聽說過『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卻從沒聽說過有人肯為勞什子的不相干,冒丟官被砍頭的危險,去惹主上的發怒!
忽然想起羅官奴對鄧舍的稱呼,她暗中呸了聲,忙改變對李敦儒的稱呼,「卻又還怎能為父親報仇!」再一想,「不對,是阿奴叫這壞人爹爹,又不是俺叫這壞人爹爹。俺為何改口?這一改口,意思不就是在說,俺也叫這壞人爹爹了?呸!呸!」又改變稱呼,「卻又還怎能為爹爹報仇!」
「請老爺細說,俺們願聞其詳。」
楊行健的這封軍文,從頭到尾,洋洋洒洒寫了不少字,其實都只是在說明了一個問題:前線大營裡邊,主事者帥才不夠,而諸將又多過跋扈。經此一戰,縱然能得濟南,但是諸將不和,彼此間矛盾重重,如果就在此時,忽有敵人來犯,怕是難以抵擋。故此,他「不喜反憂」。
既然已用李和尚與畢千牛為主將,若是而今再去突然臨陣換將,顯然也是不可能的了。好在,洪繼勛、李首生等人的前期籌劃還算是做的不錯,楊行健也說了,此次攻取濟南定能獲勝。即使軍中存在種種的問題,也至多是將獲勝的時間延遲一下,應該並無大礙。鄧舍尋思,想道:「也只有等到戰後,等騰出手來,再對軍中的這些問題,慢慢地找辦法解決。」
到底有羅官奴這樣稱呼鄧舍在前,還是隱隱覺得不合適。卻又倔強,不肯再改。她咬了咬牙,隨著楚娃一起站起。
他與左右親信說道:「俺初到益都之日,說起朝廷欲令海東南下,當時小鄧分明就有稍頃的愣神,只是後來面色轉得快,看似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與俺,做出了一副慨然接旨的假象。俺也因此受其迷惑,失了謹慎。再沒幾日,就是濟南戰起。他急沖衝過來,告之與俺。俺那會兒倉促,不及防備,糊裡糊塗地居然就同意了先取濟南。如今看來,此明為小鄧陰謀!濟南之戰,俺敢打包票,不是察罕侵犯,而必是為小鄧主動挑起!
情急之下,李寶口慌不擇言,說道:「奴家自小就好磨牙。娘平時對奴家便多有教訓,說這樣有失禮儀,不成體面。但是,奴、奴家確實是管不住。請殿下息怒,奴家願領責罰。」話一出口,稍微輕鬆;解釋過了,心神稍定,但是隨即,她就又再度懊悔,「真是可惱!這俺好磨牙的事兒,便是阿奴也不知,卻怎的一不留神,就說給這壞人聽了?」
鄧舍哈哈一笑,與隨從們說道:「你們且便在院外等我。若有前線軍報來,即來叫我。」隨從們答應了,自在院外相候。
說是「慢慢地辦法解決」,其實,鄧舍對到底能否解決此事,卻是半點把握也無。試想,諸將都是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桀驁之徒,指望他們能互相和睦?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並且,針對這種諸將不和的情況,鄧舍之前也是曾經有過多次的整頓。就效果來看,並不很明顯。
劉十九的回答,使得諸人皆陷入思考。何為「形勢太過模糊」?何為「還不夠明朗」?
鄧舍適才沒有細看,此時細看,不由心中一動。
「一次是楊萬虎。楊萬虎本來的職責,是應該率其所部的安遼軍,佯攻濟南的西城門,以此來配合畢將軍與棣州軍攻取東城門。便在昨日,因見畢將軍部、以及棣州軍損失太大,李將軍下令,教他撥出一部分人馬支援畢將軍。楊萬虎或許是因為爭功心切,卻只是只管猛攻西城,遲遲不肯從命。直到最後,李將軍又接連下了三道軍令,他才算是勉強接受了調撥,但是,卻也只是撥出了不到五百人,去給畢將軍做支援。
正在此時,門外有人來報。卻是時三千奉鄧舍之命,給劉十九送禮來了。劉十九正在氣頭上,門也不開,高聲連道:「不要!不要!已經如此哄俺,現在還指望用些許的賄賂就想,……」話說到此處,看諸親信驚惶無措的面容,心中忽然一動,微微一頓,轉口說道,「且慢。」
諸人大眼瞪小眼,沒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誠如主公所憂,李將軍過直,而畢將軍訥于言辭。楊萬虎、郭從龍、傅友德、胡忠、並及王國毅諸將,又盡皆驍勇。又且諸將,楊萬虎在我軍中早有勇名,郭從龍、傅友德乃後起之秀,而至於胡忠、王國毅等,又或曾經為趙左丞部將、抑或原本是陳平章部屬。可以說,各有『根腳』。
不過,話說回來,要想解決此事,倒也並非全無辦法。再逢戰事,不要再用李和尚、畢千牛這樣的人做主將,而改派文華國、趙過等人便可。只是,鄧舍心中想道:「奈何帥才不足!」
鄧舍大步入內,拿眼一看,室內不止羅官奴一人。
「是,是。老爺既收下了燕王的禮物,那朝廷的密旨?」
「益都舊臣,益都舊臣!你們隨俺來益都也有多日了,對益都的情形想必也有了一些較為深入的了解,不像當日在朝廷只是風聞和臆測。俺且再來相問你等,你們認為,如今還在益都任職的益都舊臣之中,還有誰,或者說,還有幾個人分量夠足、握有實權,且能幫咱們說的上話?」
「即便公布,又有何用?以朝廷現在的局勢,能與海東決裂么?那海東臣子給小鄧的諫言中,有句話說的不錯,『海東存,則益都存。益都存,則安豐存』。小鄧若是執意不從,俺就公布密旨。你這不是把小鄧往叛變的方向上趕的么?不錯,確實打擊了小鄧的名聲,可是,卻對我朝廷有何好處?有百害而無一利!那金陵的吳國公本就與我朝廷早便是貌合神離,你看那金陵的使者自來益都,主動前來見過俺幾次?現如今,再又把小鄧趕走。你出此毒計,可是想陷我朝廷處於孤軍奮戰之困境么?」
沒了田豐,沒了益都舊臣,就算抬出來十個小毛平章也是半點用處沒有。又有人道:「徐州一帶,有我安豐五千軍馬。既如此,便趁小鄧前線用軍的機會,把他們調過來?如此一來,我軍趁虛而入,或許,……」
這副穿戴,卻是早先在海東的時候,李阿關也曾經穿過的。若再配上李寶口那極似其母的模樣,分明就是另一個的李阿關。只不過若與李阿關相比,小了一號,少了些婦人的嫵媚,但卻也更多了點少女獨有的稚嫩。
見她上穿件翻領式的窄袖衣,配以絲裙,腰系綬帶。伏在地上,袖口處露一雙纖纖玉手;衣不及腰,顯一抹瑩白。額頭上戴有玳瑁為冠,烏髮中插以象牙為梳。但見年歲雖小,身量已成。眉目如畫,有出塵之姿。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這個念頭隨即就消逝不見。他的後院中,佳麗多有。越娃雖有些大家閨秀的風範,但較之顏淑容卻又是遠遠不如。而若但就容貌而言,勝過她的更不知凡幾。所以,鄧舍對她,實無半點想法。
「不用再對他客氣?」
沉吟片刻,他改變了決定,說道:「燕王剛剛大婚,便把禮物收下。也好讓咱們沾沾喜氣。另外,再備些物事,送與燕王。禮尚往來。」鄧舍大婚,他已經送過一份禮了,現在接受鄧舍的賄賂,也有說辭,姑且算是接受回禮。再回送鄧舍一份禮物,更有深意。門外之人應聲退走。
穿游廊、經過門,原路走回,來到院門口。見隨從之外,多了一人。千戶打扮,容貌俊秀。鄧舍卻是認得,乃是柳三,不免奇怪,問道:「你怎麼回來了?」猛然間,猜到了一個可能,又驚又喜,道,「莫非?」
時三千回來,見鄧舍。
有個詞,「不怒而威」。鄧舍乃是從戰場上殺出來的,久握重權,他一冷臉,就連李和尚、郭從龍這樣的悍將也無不都是大氣不敢出一聲,屈膝如羊。何況李寶口一個小小的少女?故此,方才鄧舍雖然只是平常一問,李寶口卻也是既怕又驚,脫口而出,就把女兒家的閨中秘事給說了出來。
劉十九長嘆一聲,說道,「燕王梟雄。他的多謀善計,俺在安豐時,雖就曾有聽沙劉二說起。但是,卻直到今日,方才算是領教。」
有趙過、慶千興兩人在,至少,不會再出現類似這一回捉襟見肘、無人可用的局面了。鄧舍忽然又想起一人,想道:「陳猱頭?此人在泰安戰中,有勇有謀,堅守孤城月余。且深識大體。似乎頗有帥才之料。」
門外腳步聲響,越娃入來,說道:「殿下,院外的隨從們說,前線有軍報送來了。」鄧舍看外邊天色,才過去了沒多久,怎麼就又有軍報送來?吩咐了李寶口與侍女們好生照顧羅官奴,他匆匆走出室外。
「又用潘賢二計,我軍在城池四周,高掛免殺牌。選數百人,高聲說與城中知道,『降者不殺,獻城者重賞』。午時,又起攻城。東城牆之敵,已多無鬥志矣。午時二刻,方米罕報,在河之對岸發現了韃子援軍。已傳軍令,命其嚴陣以待。並又用潘賢二計,詐示城內,我軍已退其援。城中韃子的士氣,越發不振。未時,畢千牛部又壞東城牆。」
鄧舍急不可耐,起身出外,走入院中,仰望天色。估算時辰,卻還得再有小半天,前線的下封軍報才會送來。他心牽戰事,反正就算是回入書房,也是坐立不安,索性叫了兩三隨從,徑直出了院子,便在後院閑走。
田豐用不成了,益都舊臣也難以指望,那麼,該怎麼辦才好?劉十九的親信們絞盡腦汁,苦無良策。有人眼前一亮,說道:「小毛平章?」劉十九不耐煩,斥道:「愚蠢!沒有支持,一個空頭大佬倌兒,有何用處!」
「一次是王國毅。王國毅的本來職責,是應該率其本部騎兵,駐守北城門外。不必參加攻城。若有韃子從北邊突圍,則他可與胡忠諸將橫出截殺。又在昨夜,他卻忽然輕出,遣出了三百騎兵,繞北邊城門疾馳,大呼小叫,驚駭城中,竟以此為樂。並四齣輕騎,抄掠鄰近鄉、縣。
「哄騙住了俺,使得俺上了他的當。這南下之事,怕是不成了。俺奉重任而來,卻有愧使命。所以,請太保責罰,請皇上責罰。……,你就是想俺給安豐送去這麼一封密信,對不對?你可知,若是此密信送到安豐,猜一猜劉太保與皇上會有如何反應?諸位,你們都來猜一猜。說說看。」
「小鴨?」
「嘉興?那是江浙了。卻怎麼來到了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