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徐州

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徐州

「若是果如卑職分析,吳軍聞訊后,真的就立即拔營,也往徐州趕去的話,大人,咱可也不好攔他們啊!而又說了,若是便這麼放任他們離去,到了徐州城下,一邊是我軍,一邊是他們,恐怕麻煩可就要大了。」
將劉伯溫的計策說罷,諸將無不歡喜,心中的一塊大石落地,都說道:「若按此策,取徐州易如反掌!」
常遇春豈會不知道諸將心思?他一眼掃過,便就猜出了這幹將校的顧慮,言道:「早知爾等膽小如鼠,主公早有定計。」與馮國勝說道,「馮將軍,就請你把主公的取徐州的計策給他們講一下吧。」
馮國勝應諾,出來班列,轉身面對諸將,咳嗽了聲,不慌不忙地說道:「此番我部北渡黃河,臨行前,主公特別有囑咐,說馳援燕軍、不管單州之戰是勝是負,都倒也罷了,但是這徐州,卻必須是要拿下的!」
潘賢二說道:「徐州一城,守將兩人。陸聚者,蒙元之樞密院同知;宋興祖者,士誠之元帥。守軍號稱五萬,充其量五六千人,其中能戰者,又至多一兩千。且,早年經脫脫屠城,城中百姓不多,城牆也多有毀壞,縱有修葺,總是難比當年了!大人運籌帷幄之中,楊、胡、高諸將,又皆我海東驍勇,此次長途奔襲,並又出其不備。雖不到五千人,但以卑職推斷,必然能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行了一禮,「先為大人賀喜!」
「可這也最多只能瞞到下午。」
「總計?」
陸聚,可以說是徐州的地頭蛇了。
兩人齊齊應命。蔡遷想了一下,說道:「大人,即日南下當然是應該的,不過鄭將軍疑慮的也是。咱們現在正配合著燕軍攻打單州,如果明天晚上悄無聲息地就南下了,勢必會空出單州西邊這一個缺口,如此一來,燕軍便不能形成對單州的包圍了。會不會?因此而引來燕王的不滿?」
趙過搖了搖頭,就以常遇春的性子,性如烈火,他的真實意圖不是徐州倒也罷了,若真是徐州,別說拖三兩天,能拖住一天也是難上加難。吳軍執意要走,燕軍能怎麼辦?還能包圍住不讓走么?這要傳出去,可太損海東的名聲。人家吳軍千里來馳援,臨了,卻竟得到如此的對待么?
「是。大人說的是。」
早在脫脫破徐州后,他就在當地「撫戢流亡,繕城保境」,頗有威名,以致「寇不敢犯」。若只他一人守城,或許是個對手,但現如今加上了宋興祖,因了上述的原因,潘賢二反而不以為意了。
潘賢二佩服地看著趙過,說道:「大人真妙計也!」
這一次取徐州,所用的計策正是潘賢二所獻。
2、黃軍。
「不錯。所以,劉先生認為此戰,咱們應該智取,而不應力克。」
一錘定音,便就此決定了明日晚上出軍徐州之事。
大方向一定,其它的諸般細節,比如送信去給益都、保密工作等等自有潘賢二等人負責,而趙過身為主將,需要做的一個是統籌全局,另一個自然便是選擇帶軍的將校與參与奔襲的營頭。而至於鞠勝,他披星戴月的趕了一天半夜的路,吃過飯後,腹中一飽,不免睏倦,便且先去休息。
趙過微微一笑,說道:「不、不說去徐州就是。」
「一個字:拖。只要能把吳軍拖住,也不用拖不久,三兩天便足矣!」
「這樣吧。明晚南下前,我會留下一封信,放在帳中。自會好好與趙過、燕王解釋。不論他們會怎麼想,至少我軍沒少了禮節。」
常遇春沒了耐性,勃然大怒,拂袖起身,斥道:「軍令有所不從。豈可坐失良機,不渡河擊之哉?違令而獲利,難道不比無法完成任務好么?南下黃河、攻取徐州,這件事,便就這麼定了!馮將軍,蔡將軍,……」
注:
趙過頷首,說道:「所、所以,再調楊萬虎部。……,主將,就由楊萬虎擔之,胡忠為副。」
「大人,卑職忽然想起件事兒。」
「只拖住一夜?時間怕是不夠。」
「有淮東元帥逯善之者,言官軍不習水土,宜募場下鹽丁,可使攻城,乃以禮部郎中逯曾為淮南宣慰使,領征討事,募瀕海鹽丁五千人從征徐州。又有淮東豪民王宣者,言鹽丁本野夫,不如募市中趫勇便捷者可用,脫脫復從之。前後各得三萬人,皆黃衣黃帽,號曰黃軍。」
劉先生,便是劉基劉伯溫了。正如諸葛孔明初出茅廬時,很不得關羽、張飛的待見;這劉伯溫初入金陵時,金陵的諸將對他也都是半點尊敬欠奉。然而,卻又正如諸葛亮在博望坡一把火燒出來了威風,劉伯溫也是同樣如此,在經過多次的獻計后,也逐漸贏得了金陵諸將的敬意。
儘管胡忠的部下皆為漢卒,本來很多都是從步卒轉為騎兵的,但徐州乃是一座大城,不比楚丘,只有騎兵去攻打?怕是不易。
「誰、誰說咱要告訴吳軍是去馳援傅友德了?」
「怎麼?」
3、陸聚。
「大人,您也知道,據卑職的分析,吳軍之真實意圖很有可能也是徐州。咱們的部隊調動,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我軍與吳軍兩座大營的相距只有幾里地,估計用不了多久,吳軍就會知曉。到的那個時候,如果吳軍知道了咱們要去取徐州,而他們的真正目的又真的是徐州,您說,他們會不會?」
潘賢二盤算了會兒,伸出大拇指,贊道:「大人此計大妙!」中午宴請,把常遇春諸將灌醉。而常遇春等人一酩酊大醉,不就把吳軍拖到明天了么?
「但是什麼?你不必說了!俺知道你在怕些什麼!什麼是忠心耿耿?不是死守命令便可稱為忠心耿耿的!男兒行事,不可沒有擔當!俺今日『臨機應變』,其實才正是忠誠。主公英明神武,肯定會知道俺的心思。即便有所怪罪下來,俺一力承當就是,必不致令諸位受罰。」
博望坡之戰,是劉備所為,其實和諸葛亮沒有關係。
如果因此引來鄧舍的不滿,北上馳援這個人情就白做了。
……
須知,當年脫脫攻徐州,動用的人馬何以萬計!當時他麾下有號「黃軍」者,只這一路就號稱「六萬」。當然,其中有不少的虛頭水分,並且這路所謂的「黃軍」,全都是臨時招募來的,並沒有經過什麼操練。但聲勢卻也可想而知了。饒是如此,尚且在徐州城下鏖戰多日,方才戰敗了芝麻李,拿下了徐州城。
——其實,「兵不厭詐」。不管怎麼說,趙過也是征戰沙場多年,即使他本質上再實誠,可難道說連「用詐」都不會么?如果不會,還打什麼仗!只是精鋼要用在刀刃上,平常時候里,他沒有必要用詐罷了。
「改在明晨?那豈不是吳軍很快就能知道?還如何拖延?」
常遇春與諸將說道:「即日內便攻取徐州!」
正歡喜間,鄭大虎忽然想起一事,退去笑容,偷覷一眼常遇春的神色,猶猶豫豫地說道:「劉先生此計,固然是為好計。只是,大人?」
他們這邊做出了決策,開始著手進行;而吳軍那邊,卻還正在激烈的爭執討論之中。
這徐州的兩員守將,宋興祖不必多說,士誠麾下的一員驍將。
趙過、常遇春,這燕、吳兩軍的主帥,儘管一個結巴,一個嗜殺,但能在亂世之中坐到這個位置,卻沒有一個是傻的,分別從種種的蛛絲馬跡中,都看出了對方的詭異之處。也是因為各懷心機,所以一前一後,又都分別當機立斷,做出了決策。而且居然決策還是一樣:皆為明晚南下!
「先、先生的意思俺明白。那以先生之間,咱、咱們該怎麼辦?」
常遇春皺起了眉頭,說道:「大丈夫行事,當臨機應變。今日咱們牟圖者,乃是為關係到金陵王氣的大事!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主公雖有『待單州戰罷后再取徐州』的命令,但是現今前線所發生的變化,主公卻並不知道。又豈能因此而坐視良機消逝,而竟至功敗垂成?」
聽是劉基的計策,帳中主將都上來了興緻。鄭大虎問道:「噢?卻不知劉先生有何妙策?能用咱們四千來人取下徐州大城?」
「胡將軍部皆騎兵,用來攻城?」
「就、就這麼定了。還要麻煩先生,去、去後勤上一趟,找輜重營,多備點雞鴨豬羊,也、也好明日上午送去吳營。」既然說是代替鄧舍犒賞吳軍,自然需要拿出些東西來。
「等單州戰罷后,放出風聲,便說燕軍宴請我部,要大樂三天。然後如此如此,來至徐州城下;接著這般這般,誘其出城;最後再如此如此,攻克其城!」
馮國勝、蔡遷應道:「在。」
張士誠歸降了蒙元,一方面有得利,另一方面也有付出。
楚丘距離單州幾十里地,如果吳軍有心,最多到下午,消息就會傳到常遇春的耳朵里,他們就會發現原來燕軍其實不是去馳援傅友德的。
鄭大虎還是遲疑,說道:「但是?」
「卻是說的『等單州戰罷后』,再叫咱們取徐州啊!現如今,單州城池還沒有能攻下,而按大人您的意思,在『即日內』我部卻便要南下,這,這?豈不是違背了主公的命令?」
現如今,儘管燕軍俱皆精銳,絕非「黃軍」之流可比,但是,只用這不到五千人,能打下徐州城么?
《明史》有傳,較長,就不列了。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去看看。《傳》里稱讚他「聚所部皆淮北勁卒,雖燕、趙精騎不及也」。
「兩害相權取其輕!一邊是燕王的不滿,一邊是可能失去徐州。老蔡,你選哪個?燕王的不滿,可以再說。若是失去徐州,說說就能行了么?」
「胡將軍部千騎,楊將軍部現在單州前線的有兩千來人。……,大人打算只用三千步騎去攻徐州?」
「這個俺們都懂,具體的戰法呢?就算咱們佔了再多的先籌,就算徐州的守將再無能之輩,畢竟徐州是個大城,各種防禦設施齊備,若無奇策,怕是難以一戰而克。如果拖延時日,咱們只四五千人,定難功成。」
還真別說,極有可能會是如此。趙過沉吟片刻,說道:「先、先生說的有道理。」
潘賢二轉目又瞧了一眼不遠處的佟生養諸將,問道:「敢問大人,可選定出征的主將與營頭了么?」
蔡遷點了點頭,說道:「便依大人所言。」
正如一句話所說:不做,不代表不會。
「就、就說是得到傅友德的軍報,王保保收攏楚丘、羊角庄潰卒,並、並聯繫成武的韃子,試圖反攻楚丘。故、故此,我軍遣部前去馳援。」
「如何智取?」
如今是夏季,很早就天光大亮了。在早晨出軍,甚至不用打探,吳軍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千、千騎。」
潘賢二掐指計算,說道:「楊將軍部皆為步卒,善攻堅,能野戰,實為我海東步戰之精銳。加上他,估計應該差不多了。只是大人,不知打算調派胡將軍部多少人?」
朱元璋稱呼劉伯溫等人,從來都是只敬稱「先生」,而從不直呼其名;故此,徐達、常遇春、馮國勝等也如此這般地稱呼他。
只把風聲放出,卻不明言相告。這樣一來,就算吳軍知道了真相,知道了燕軍其實是在哄騙他們,也定然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馳援傅友德」,又不是趙過親口告訴他們的,只是他們風聞而已。「風聞之事」,有真有假,就算想要怪罪,又能怪罪誰去?
他的付出,自然便是每年都需要朝大都運送糧食;而他的得利,則就是卻也能因此得到境內很多蒙元勢力的承認。便比如徐州,其實原本是在蒙元的控制下,但就因為他投降了,而挨著徐州的山東等地又一直紅巾遍布,故此,算是暫且歸了他管。這看起來不錯,但內中卻也有不穩定的因素。一座城池,兩方守軍。無事便罷,倘若一旦有事,到底說了算?該聽誰的?守將定然不和。守將一旦不和,城守就岌岌可危了。
趙過笑道:「說、說到運籌帷幄,先生才是當之無愧。」
潘賢二看了看諸將,說道:「請大人借一步說話。」
趙過正在和佟生養、胡忠們說話,聞言轉頭,問道:「什、什麼事兒?」
「簡而言之,先用疑兵之計賺其出城;繼而再用疑兵之計搶佔其城。」雖然是「簡而言之」,但馮國勝這話說的也太簡單了,諸將皆面面相覷。鄭大虎壯起膽子,說道:「末將等愚昧,還請將軍細說。」
馮國勝一笑,說道:「妙策確實有,不過卻不是俺想出來的,……」瞧了瞧常遇春,「也不是常大人想出來的,而是劉先生想出來的。」
他倒不是佩服這個計策,這個計策雖說滴水不漏,但事實上很簡單,很容易能想出來。他佩服的是「趙過」居然能想出這個計策,要知道,一向以來,在海東諸將的心目中,趙過可都是一個當之無愧、不折不扣的實誠人。
「當然,與我軍翻臉肯定不會。但,會不會立即拔營,趕去徐州,與我爭奪呢?」
「四千六百餘人。」
卻又不知,潘賢二到底獻上了何計?又與劉基所獻給朱元璋之取徐州計有何不同?如果能有機會比較一下,又究竟哪一個能夠勝上一籌?
說一千,道一萬。不管客觀情勢對己方多麼的有利,要想萬無一失地取勝,這「客觀」,卻絕不是可以依賴的對象,還是需得全靠「自己」!
帳中諸將安靜下來,認真聽他講說。
「那說是?」
不過潘賢二又有疑慮,說道:「可是大人,咱對吳軍說是去馳援傅友德,要被他們知曉真相后,會不會勃然大怒?因為畢竟是哄騙了他們,理虧在咱呀!」他有句話沒說出來,畢竟所謂吳軍欲取徐州只是一個猜測,如果這個猜測錯誤,而又被常遇春知道燕軍騙了他們,豈不得不償失?
「那此事?」
也正是因了他這計策之妙,趙過才敢大胆地用不到五千人去攻取徐州!
……
1、諸葛亮在博望坡一把火燒出來了威風。
又有脫脫屠城,當年把百萬人煙的一座徐州城屠殺了一個乾乾淨淨,直到多年後,還是城狐社鼠,雜草遍布,幾無生人。雖有陸聚的苦心經營,到底是比不上昌盛之時了。城中人少,守城時就難免力有不逮。
「送、送俺的帖子,給常大人,便、便說為了多謝他們來幫助我軍,明天中午俺要宴請於他,同、同時代替主公犒賞吳軍士卒。」
鄭大虎諸將說道:「正想請教將軍妙策。」
「是。」
鄭大虎還是擔憂,嘟嘟囔囔地說道:「可是,大人,……」
「此、此去徐州,是長途奔襲,兵、兵貴神速,俺打算選用胡忠一部。」
諸將都是迷茫,有的暗自想道:「總不會是明天就去打徐州吧?」
「這計策說來簡單。我部既已渡河北上,與王保保鏖戰單州,且咱們北上的軍馬不多,只有五千人;那麼,徐州守將定無防備,絕想不到咱們的真實意圖居然會是攻打徐州!趁此機會,殺個回馬槍,就戰機上而言,我部實已佔了先籌。」
前天晚上,常遇春宴請了趙過。雖然說早在昨夜,趙過就宴請了回去,但如果明天打出鄧舍的名號,再去犒賞吳軍,做為一種禮節,常遇春也實在不好拒絕。
「不、不然。楚丘高延世部,俺、俺已遣人送去軍令,叫他不必回營,便、便就地駐紮,等待楊、胡到達,一、一起前去徐州。並再從之前遣去楚丘的換防步卒中以及傅友德部里抽調部分人馬,也、也加入其中。」
※※※
趙過低頭思忖片刻,做出了決定,將剛才在帳中做出的決策改變了一下,說道:「這、這麼著,咱們提前一下出軍的時間,改、改在明晨出發。然後,俺、俺再想辦法,把吳軍拖到後天。」
真不知道,等到明天晚上,兩支部隊出了營,半路上碰見,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情形!
「眾所周知,徐州,乃是一座大城。儘管這城中的守將、守軍都曾是咱們的手下敗將,但既然他們坐擁此城,便是佔了地利。我部兵少,也正如你們的疑慮,現在可戰之兵只有四千來人。如何用這四千來人去取下徐州?首先一個,硬攻硬打顯然是肯定不行的。那麼,該如何行事?」
只不過,卻因為潘賢二的一時醒悟,這種半路上兩軍相遇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在他忙完了手頭上的事兒后,一個人在帳篷里琢磨了會兒,匆匆忙忙地去帳外營中找到了正在挑選出征將校的趙過。
「會、會怎樣?」
「大人的意思?」
「只、只是放出風聲。」
「你們這便下去著手準備,等到明天晚上,咱們就悄然無息地拔營南下。」
趙過跟著他往邊兒上走了幾步:「先、先生想起什麼了?」
「三、三兩天難。不過先生說的也不錯,確、確實該拖一拖他們,但能拖住一夜,依、依俺看來,已經算是不差了。」
不能調太多,如果調太多,單州就圍不住了。
將近五千人。照常理說,用這麼些人打徐州,還是有點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