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克徐

第八卷 干戈斧鉞耀天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克徐

姓程的笑了笑,正要開口說話,突然前邊馳來一騎。
……
看不多時,劉鳳驚奇地發現,火光似乎正在一點點地向南邊偏移。他不由詫異,說道:「怪哉!怎麼?難道宋興祖竟然有這般的悍勇?還是海東燕軍名不副實,實不堪一擊?這還沒開打多久,怎麼看燕軍好像就有落敗之勢了?」
諸將聽到此處,心中都升起了疑惑,徐州城北?
劉鳳眯著眼看了會兒,嘿然笑道:「大人所料不差,燕軍果然有伏!你們且看,那一處處的火把紛紛亮起,幾乎要鋪天蓋地,成燎原之勢。有這樣的聲勢,又豈會只有千人而已?」
他復又起身,繞著帳內走了幾步,一邊思忖,一邊說道:「吾料宋元帥之所以敢夤夜出城、突襲燕軍,不外乎是因為覺得楊、胡、高、傅等人無謀,所以試圖趁其立足未定之際,先聲奪人,先打個勝仗以振奮士氣。……,卻是糊塗!楊、胡等固為勇夫,可是他怎麼就不想想?趙過、潘賢二乃何等人也?既然敢派了大軍南下,豈會沒有預備?……,俺敢斷言,此去城外必有埋伏!宋元帥此番出戰,十之八九是要落敗無疑了。」
姓程的只是個幕僚,地位不高,但他這個幕僚卻是趙過身邊的親信,和柳三的這些對話保不齊就會傳到趙過的耳中,而一旦傳到趙過的耳中,也就和傳到鄧舍的耳中沒什麼區別了。所以,柳三的這番回答很是正式。
「不知道。」
「如何?」
「噢,是了,將軍負責殿後,一直在隊尾,沒上過前邊去,所以有些不了解。……,這也不是機密,罷了,俺就與將軍說一說。」
「便在方才,會師后的燕軍分出了一路人馬,徑往我城南去了!」
那姓程的幕僚雖然在名義上說是專程前來傳話的,但其中卻也並不排除有那麼一點點監軍的意思在內,所以,肯定不會傳過了話就走,當下便也隨在軍中。待到三軍飯後,休息過了,楊萬虎、胡忠、高延世、傅友德諸將傳下軍令,命各軍拔營,繞過蕭縣,繼續往徐州方向前進。
那傳令官接著說道:「柳將軍,末將除傳令外,還有一件事。」
楊萬虎環顧諸人,肅容說道:「適才接到軍報,說微山湖一帶的我軍距徐州已經不到四十里了。」
柳三放下長笛,笑道:「高山流水,程先生真乃善聽音者。不錯,適才吹曲之時,俺因見這道路兩邊,良田多有荒廢,故此心中凄然,這笛聲便不由有些轉調了。」
不但沒有人亂說話,甚至連亂動的都沒有。
「良機?」
梁士蔭說道:「高延世年不及弱冠,已如此勇悍,前途不可限量,著實令人可畏!但是卑職聞聽,在海東,以他的勇武,尚且還算不得勇將第一。別的不說,只此番來取我徐州的海東諸將,楊萬虎號稱『冠軍都指揮使』,勇冠三軍;傅友德敢與霹靂斗,其人之勇令察罕也曾震動顏色。胡忠雖稍遜此數人,但亦南征北戰,多勝而少敗。……,大人?」
柳三眼快,看見了,忙勒住坐騎,跳下馬來,迎在路邊。原來這來人卻是楊萬虎的傳令官:「將軍令:命全營暫停前進,就地駐紮。」
柳三冰雪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不必多說了!徐州地當要衝,扼守淮泗,地理形勢非常的重要。主公早就想將此城掌控,卻就因為陸聚這廝,一直不得其便。此番燕軍來犯,也許對爾等來說是個危機;對本將而言,卻是一個天大的良機!」
柳三既有殿後之責,同時也便肩負了監視吳軍動向的職責。
徐州城樓,宋興祖剛剛重又檢查了一遍諸項守城設施,因忙碌了一天,有些疲倦,才準備休息片刻,有探馬緊急來報。
「講來。」
包括柳三在內,諸將皆昂首挺胸,目不斜視,靜靜地等他繼續往下說。
柳三點了點頭。
「他只用了兩合就擒下了劉鳳?」
「楊、胡、傅三將皆在城北,高延世獨在城東。」
……
只是可惜,晉時有一位羊叔子,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天下不如意,恆十居七八」。很快,宋興祖便要深刻體會到此話中之涵義了。
……
薄暮時分,又有一位傳令官來到了后軍,給柳三傳令:「將軍令:命副千戶以上即刻趕去中軍,召開戰前軍議。」
「何事驚惶?」
燕軍暫停本是為了等待微山湖一帶的部隊,卻不料竟讓宋興祖產生了這樣一個誤解,竟以為燕軍是怯戰。戰場之事,本就瞬息萬變。由此卻也可見,這打仗,確實不是一件易事。又正所謂:紙上談兵容易,知易行卻困難。
「將軍不知道原因么?」
「俺道是誰,卻原來只是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大宋長勝將?山東摧鋒軍?名號倒是挺長。只不過,……,高延世?俺卻是從來不曾聽說過!……,呔,問爾來將,可知俺是誰么?」
「不顧宋元帥,堅守城池。」
宋興祖也不急著穿鞋,倒轉長刀,把刀鋒插入地面,便就雙手拄著,又傳下了一道軍令:「除調本部兩千出城外,再派傳令官,去見陸聚。告訴他,就說本帥已決定夤夜出城,偷襲燕軍,只是兵馬不足,故此請他相助。也不用太多,只五百人足矣!」
「元帥恨什麼?」
天將拂曉,終於等來了城南野戰的結果。
「三思?三思什麼!『只為遠處目見』?親眼看到的東西,難不成還會是假的?楊、胡諸將之名,本帥早有耳聞,都是些勇夫罷了。只從他們居然派個弄臣去遏我退路就可看出,俱皆無謀之輩。本帥素聞,海東諸將,穩重老練者無過趙、畢,善戰多謀者無過張、慶,名望最高者乃是文、陳,若是他們幾個親自率軍前來,或許本帥還會好好的三思三思。可現如今,卻是有這幾個鼠輩前來犯我,哼哼,哼哼!何需再思?何懼之有!」
諸將竊竊私語:「這麼半天才走了二十來里地?」
有略略認識幾個字的,念道:「上寫著:大宋常勝將山東摧鋒軍高延世。」
雖然可以預想常遇春酒醒后,必然勃然大怒。可等到那時,燕軍圍攻徐州之戰肯定也早已展開了。他就算是再憤怒、再惱火,又有何用?
「天黑夜深,看不甚清。只從火把的數量判斷,大約千人上下。」
「這,……,這末將就不知道了。只隱約聽咱們將軍與胡將軍說話,似乎是與趙大人、潘先生所定下之攻打徐州的計策有關。」
姓程的幕僚肅然起敬,拱手說道:「將軍不止風流、善戰,更且心存天下蒼生。有此一念,實已為百姓之福!古之名將,不過如此!」
楊、胡兩人是主將,坐在正中;高、傅兩人是副將,對面坐在下首。
「報!元帥。」
不是只海東有通政司的,浙西也自有他們的情報系統。所以,柳三雖然只是個副千戶,但因曾受過鄧舍的接見,在浙軍中倒也是頗有些人曉得他名頭的。
邊兒上有個幕僚,忖思說道:「元帥,楊、胡、高、傅皆是為海東猛將,有他們四人帶隊,按理說,燕軍不該如此畏縮啊!會不會?此中有詐?」
夜色深沉,亥時三刻。
劉鳳心道:「如果真的是燕軍落敗,功勞可不能由宋興祖獨佔!」當機立斷,傳令說道,「全部皆有,隨俺速去燕軍陣后衝擊。」五百騎同聲接令,催開戰馬,疾馳奔行,如風馳電掣也似,直往南邊交戰的戰場衝去。
「卑職左思右想,就眼下的形勢而言,實無補救良策。若強要補救,那麼似乎便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行之。」
柳三若有所思。
……
為了防止燕軍趁亂取城,留下樑士蔭在營中處理軍務,他親自帶著蕭遠上了城牆,巡視防衛。
顧不上失態,他三兩步躍至傳令官的面前,劈手抓住了對方的衣領,語調急促地問道:「宋元帥遣你來時,可說打算何時出城了么?」
這傳令官湊近了,低聲說道:「當時我軍出營前,趙大人、潘先生另外派人前去微山湖一帶,也同時調動了那裡的駐軍,命他們也火速南下,為我軍策應。這件事,將軍總該是知道的吧?」
楊萬虎滿意地點了點頭,從袖中取出一封文書,先是展開,低頭看了一眼,繼而抬起頭,與諸將說道:「儘管微山湖的我軍距離徐州還有四十里,但是咱們卻不必再等了。」
旁邊有一人,年約四旬,面容清癯,生的是劍眉朗目,一表人才,聞陸聚此言,當即介面說道:「大人因何叫苦?」
柳三一愣,往前招了招,距離徐州還遠,估計尚得二三十里地,又抬頭望望天色,已過申時。
當日單州戰場上,常遇春勇不可當,燕軍諸將都一一看在眼中。雖然說英雄重英雄,佩服稱讚肯定是有的;但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況且燕、吳兩軍儘管明為盟友,其實又誰人不知,內里更多存的是爭強之意?因此,要說不眼紅、不嫉妒那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與攻打徐州的計策有關?」
「燕軍兩路,不過萬餘人,一切都清清楚楚,盡在本將的掌握之中。他們能有何詐計?況我為主軍,各方皆熟;彼為客軍,人生地疏。即便就算是他們有詐,又能如何?」
「姓柳的,……。好像沒有什麼名將。只有一個叫柳三的副千戶,極擅吹笛,似乎頗得燕王欣賞。」
遠處交戰的地方,確實火光極盛。
高延世不理他。
「正是。」
「趙、畢」,他說的是趙過、畢千牛;「張、慶」,他說的是張歹兒、慶千興;「文、陳」,當然就是文華國、陳虎。
當然了,如果被徐州守軍知道,扼其歸路的是燕軍主力,也許他們還會猶豫一番;可如今用了「疑兵之計」,就等同告訴了城中守將扼在此處的是弱勢之軍。守將「見獵心喜」,又如何能按捺得住攻擊之意?
「真夠慢的。」
「副千戶?極擅吹笛?頗得燕王欣賞?……,嘿嘿,卻也稀奇!那楊萬虎、胡忠等人現在何處?」
其實,不用柳三回答,楊萬虎等也知道吳軍沒這麼快出現。為什麼呢?還是因為這姓程的幕僚。
而另一方面,柳三則是在心裏琢磨:趙過、潘賢二的攻徐之計到底是什麼?怎麼就非得要在半路上等微山湖一帶的燕軍南下?就不能到徐州城下等候?
「難怪晉冀軍先是有察罕圍益都不能克,師老無功而還;繼而有王保保、賽因赤答忽巨野、單州之敗!耳聞不如目見,大人,燕軍當真不可輕覷!」
「是啊。大人若也出城,則燕軍主力定會趁機攻我;而如果大人不動,一方面可以守衛城池,另一方面,若是宋元帥戰敗,大人也大可接應。此有百利而無一害。」
宋興祖私自調軍出城、並請其相助的消息為陸聚所知時,他正在本部的軍帳中查看地圖,獲訊之後,大驚失色。只聽得「喀喇」一聲,卻是手中拿著的玉如意掉在了地上,碎成幾瓣。
正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
如他之前所說,徐州守軍的確對周邊的地形很熟悉,藉助夜色,兩軍前後夾攻,若是被派去扼守城南的燕軍真的只有柳三一人、一千來人馬,在立足未穩之際,驟然受到此等攻勢,還真是很有可能會大敗而走的。
「誠如大人所言,卑職也認為城外的燕軍必有埋伏,此時夜深,難以辨識。縱然大人提軍援救,恐怕也難有成效,而稍有不慎,說不得,沒準兒也會陷入燕軍的埋伏之中。所以,與其出城,不如乾脆固守不出。」
經此一敗,陸聚徹底收起了出城援助宋興祖的念頭。
此時,他正好在帳下聽用,氣宇軒昂地接了軍令,便自去選了五百騎兵,手執長斧,胯下良駒,呼嘯出營,徑往城西而去。到了城西,拿出陸聚的軍令,喝令守門的將校打開城門,一眾人威風凜凜、殺氣騰騰,耀武揚威地馳行奔出。
火光往南偏移,說明是宋興祖佔了上風,燕軍在緩慢後退。
趙過、潘賢二取徐州城的第二步,「賺城之計」。在第一步的「誘敵之計」獲取勝利后,選取精卒,詐作徐州的敗軍,騙開城門,從而奪取城池。
「不顧宋元帥?」
「燕軍沒有跟著你們,趁機奪我西城門?」
「不錯。正好趁機把陸聚這廝趕出去!從而使我軍獨佔此城。哼哼,待我軍大勝、獨佔城池的捷報傳到松江后,說不定主公會多麼歡喜呢!」
「風流倜儻柳三郎」,柳三擅長吹笛的美名那可早就是海東上下皆知了,就連鄧舍都曾經稱讚過他,何況這姓程的呢?用他對柳三說的話來講,「此一番可謂是專程慕名而來」。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柳將軍的這一曲《歸去來》,靈氣逼人,蕭然有出塵之姿,實在是深得陶靖節之味。若是五柳先生復生,必以將軍為知己矣!在下久聞在咱們軍中有一位瀟洒柳三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柳將軍,在下在你的笛聲中,卻好似在出塵之外,又聽到了一點惆悵之意,不知是為何故?可是將軍有何心事么?」
柳三與姓程的幕僚匆匆趕到中軍,因他是從隊尾來的,所以到的最晚。當他到時,諸將都已來到。
從劉鳳領命出城,到敗軍回來,前前後後加在一起,總共才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陸聚簡直不敢置信。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才宋興祖私下出城接戰,緊接著劉鳳就兵敗被擒。他再三追問,詳細詢問戰鬥過程。
一方面,這姓程的幕僚畢竟是個文官兒,雖然已經經歷過不少的戰事了,可臨到開戰,受三軍上下嚴肅鄭重的氣氛一影響,難免還是會有些緊張激動。
……
又正如一句詩所說:「料敵知機在方寸,不勞心力講《陰符》」。潘賢二之此計,正為是矣!
「不足三百。余者或為燕軍斬殺,或為燕軍俘虜。」
當時,從姓程幕僚的口中聽到了轉述的此事,儘管只是耳聞,但常遇春的吃癟,卻還是讓諸人心情舒暢,無不哈哈大笑。當時,傅友德還說了這麼一句話:「一勇之夫,怎能抵咱家大人神機妙算?」諸人皆以為然。
「城南,乃徐州通往浙西之路,也就是徐州軍的退路。既然城北、城東已有我軍的『主力』瀰山遍野,氣勢逼人;那麼,則無論徐州軍敢不敢與我軍戰,不管他們有沒有膽色出城野戰,首先一條,他們肯定都會千方百計地想把本軍的退路奪回。否則,一來我軍挾單州大勝的威風南下,出其不意;二來,他們的退路又被掌控在我軍手中,則其城中守軍的士氣也就可想而知,必定低迷了。而士氣一旦低迷,則城池又如何守之?」
「沒有。他們追了一陣就退回去了。」
他們這一支部隊是從西邊來的,按理說,應該是抵達徐州城東,卻為何要與微山湖的部隊會師在徐州城北?他們現在當然還不知道,這正是因為了趙過、潘賢二的克徐妙計。
正如他所說,燕軍的後方是山東,如果從城北進攻的話,當然就是后陣貼緊山東,不怕敵人背後來襲,進退自如。
日頭一點點的西沉,士卒們就地安靜的休息。
「往日里,宋元帥便對俺多有成見,只是為了保徐州這一方太平,所以俺才遷就忍讓。卻殊不料,這遷就忍讓,卻竟忍讓出了這般禍來!倒是助長了他剛愎自用的脾氣。如今強敵壓境,不思團結對外,他反而不打聲招呼就私下出城。將相不和,大事去矣!念及此,你說,俺如何能不叫苦?」
一個戎裝,一個儒服,在旌旗蔽天、槍戈如林的行軍隊伍里,並轡徐行。戎裝少年,唇紅齒白,時不時拿起長笛吹上一曲;儒服長者,年紀雖然稍大,卻也長須飄飄頗是瀟洒,時而指點風景,時而搖頭晃腦欣賞笛音。
「這豈不是說咱們還得等他們?……,這要等到何時啊!」
親兵接令出去。
「為何不用再等?如你們所說,正是因為我軍的行軍速度快,而他們的行軍速度慢。我軍此時動身,剛好可與他們會師在徐州城北。」
當聽說燕軍獲取了巨野、單州之勝時,因為只是聽說,所以對徐州駐軍的震動其實不算太大,畢竟徐州的駐軍一沒與海東交過手,二也沒與察罕軍交過手,無從比較。但是如今眼下,高延世一戰生擒劉鳳,卻是他們親眼所見了。劉鳳之勇,徐州人皆知之,卻竟只在高延世手下走了兩個回合!對於燕軍的勇武,他們直到此時,才算是有了一個直觀的了解。
「元帥若一定出戰,還請告之陸大人。」
這一次的軍事會議是在野外開的,時又已傍晚,難免蚊子很多,還是花腳蚊子,繞著眾人哼哼哼地飛。諸將身上有鎧甲,臉上、手上可沒有,少不了遭受到它們的襲擊,但是,卻硬是沒一個人動彈一下,哪怕是略動動手把蚊子趕走的都沒有,皆聚精會神地等楊萬虎下達軍令。
劉鳳忙勒住馬,打眼觀瞧,但見這將年歲著實不大,至多十七八歲,鎧甲鮮明,衣袍燦爛,腰挾紅弓,髀帶銀劍,一柄烏槊橫放馬前,當下開口喝道:「來將何人?」
柳三和姓程的幕僚仍舊是在隊尾,只不過,此時兩個人卻都沒有了說話的興緻。
沒有下令的時候,他們因本來性情的粗疏,也許會交頭接耳;但如果一旦下了不許說話的軍令,果然軍紀嚴明,再也沒一個人開口說話。
過了蕭縣,距離徐州不過幾十里地,說遠不遠、說近不近。若是騎兵或許小半天就能趕到,但現如今軍中主力卻是步卒,這行軍的速度不免就因此放慢,掐算時間,縱使趕得再快,到徐州城下估計也要入夜之後了。
《孫子》有雲:「夫地形也,兵之助也。料敵制勝,計險厄遠近,上將之道也。知此而用戰者必勝;不知此而用戰者必敗。」
日頭西沉,懸挂天邊,起了漫天的火燒雲,紅彤彤,十分可愛。夕陽下,遠處路上的將士們一個個都鎧甲閃亮;大紅的軍旗更是與之相互映襯,顯得越發紅艷。偶然有一陣風吹過,雖已不似下午那般炙熱,但仍然帶著一股熱氣,撲人臉面。諸將站了沒一會兒,鎧甲內已是汗水淋淋。
「也是末將不經意聽到的,具體詳情還真就不知了。」
邊兒上的幕僚問道:「敢問元帥,出城為何?」
陸聚聞聲轉首,遠望帳外,遙見夜色沉沉之下,城北火光衝天,不用說,此必定是宋興祖已開始出城了。
兩人交手,未及兩合,高延世側身避開劉鳳的劈砍,倒提馬槊,往劉鳳的腰間輕輕一搗,只聽得「啊呀」一聲,接著「轟隆」一聲,頓時塵土四起。敵我兩軍定睛看去,卻是劉鳳已被打落馬下。
「氣煞俺也!一個弄臣,只有千人,就想占我城南!楊、胡、高、傅,爾等也太視我城中無人!」宋興祖赤腳大步,回到胡床前,拿起放在床邊的長刀,「嘡啷」出鞘,斷然下令,「傳吾軍令,調步騎兩千,準備出城!」
召開戰前會議的地點是一塊田地,就在道路邊兒上,早有士卒把地里的雜草、灌木清理乾淨,並把地面也略作平整,搬了幾把交椅,給楊、胡、高、傅等人就坐。而至於其它諸將,則便就全幅披掛地肅立周圍。
「事已至此,大人徒然叫苦也是無用。以卑職看來,還是速速尋思對策才是!」說話此人名叫梁士蔭,乃陸聚的謀主,為人機敏,才識超群,向來是極得陸聚信用的。
閑話不多講,只說燕軍各營,按照軍令,在才過了蕭縣二三十里后,又就地駐紮,權做歇息。
卻是為何?原來趙過、潘賢二的此計確實絕妙。整體過程,大致分為兩步。首先,是用「疑兵之計」;其次,則是用「賺城之計」。
「燕軍卻如此小覷俺等!怎麼?便以為本帥如此不堪打?只派了一個會吹笛子的弄臣,便想扼住我軍的退路?真也欺人太甚!」宋興祖從胡床上跳下來,赤著腳在地上轉了幾轉,又問那探馬,說道,「可探知去我城南的燕軍有幾多人馬?」
此時夜色深沉,雖有星月,只憑肉眼還是看不了太遠。只見遠近漆黑一片,遠遠的數里地外,一片火光明亮。那裡,正是燕軍的所在。
也難為楊萬虎了,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委婉而客氣的話語。姓程的自然不會見怪,向諸將行了一禮,自去警戒線外等候。
柳三脾氣好,頗得人望,又時不時會有從旁邊經過的士卒高聲叫喊:「柳將軍,換一曲!」不止對他兩人而言,即便對士卒們而言,本該是十分艱苦枯燥的行軍,卻也在無意之中,因此而多了幾分樂趣。
「不用你說,本帥也會通知他的。此番出城夜戰,還需要借他一些軍馬使用。」
他不由頹然鬆手,退了兩步,坐倒椅中,連聲說道:「苦矣!苦矣!」
「此事本將已知。不是多個半個時辰前他們就已經會師了么?何必這般大驚小怪,再次來報?」
劉鳳橫斧顧盼,大笑說道:「宋興祖小兒,不聽咱家大人所言,輕軍出城,與敵浪戰,敗亡就在眼前!看他平時眼高過頂,不把咱們放在眼裡,卻如何能料到,他的這條小命到最終卻居然還得需要咱去救?哇哈哈!」
燕軍陣里。
「本帥親率兩千步騎,出城北門,直擊柳三軍;教陸聚遣五百人出城西門,自陣後攻柳三軍。再請陸聚領其餘人馬,嚴守城池,以防城北、城東的燕軍趁機攻城。此便是為本帥之計。」
這股敗軍逃回時,陸聚剛好沒在北門,去了南邊城牆上,因為望樓上的士卒發現城南、城東的燕軍在經過一夜的休整后,似乎將要有展開攻城的架勢。負責北門戍衛的正是宋興祖部將,聞此消息,驚駭至極,不假思索地就傳下了軍令,命大開城門,放敗軍入內。
宋興祖本來是側卧在胡床上的,聞言失驚,不由起身,急聲問道:「有路燕軍往城南去了?」
而柳三負責殿後,確實也沒有太多的事情可忙,因此了,別的將校都忙得腳打後腦勺,相比之下,他們兩人倒是悠閑自在。
燕軍剛過蕭縣,便就地駐紮、暫停前進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徐州城裡。
高延世心氣更高。他本來是不打算與劉鳳說話的,聽了此言,卻不禁撇了撇嘴,輕蔑地說道:「無名鼠輩,也敢妄稱淮泗第一?」提槊勒馬,便就徑與來戰。劉鳳亦揮動大斧,催動坐騎,當面迎上。
既為幕僚,這姓程的當然是個讀書人,說實話,也和楊、胡、傅、高這些粗人沒什麼共同語言,但柳三就不同了。
見姓程的幕僚也來了,楊萬虎站起身,拱了拱手,說道:「請先生不要見怪,俺們這是軍議,本將將要向諸將宣讀趙大人與潘先生的奪徐秘計。前日臨出營前,大人再三交代,除本軍副千戶以上者,不可使他人知此秘計。雖然先生是從單州大營來,想必對此計策是早就熟悉的了。但是軍法如山,本將卻不敢有違。……,便請先生先暫去一邊兒休息?」
坐在楊萬虎身邊的胡忠皺起眉頭,咳嗽一聲,說道:「諸位請安靜。楊將軍正要宣讀軍令,你們豈能交頭接耳?」
「陶靖節」、「五柳先生」,說的都是陶淵明。「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是陶淵明《歸去來兮辭》里的幾句。而至於柳三所吹之笛子曲《歸去來》,則卻是流傳在山東地區的一首古曲,是柳三來到山東后,不久前才剛剛學會的。
「大事不好。」
……
「燕軍楊、胡、高、傅部與微山湖燕軍會師在我城北。」
「不知元帥破敵計策為何?怎麼出城與燕軍戰?」
行未及一兩里地,陡然間,聽到一聲炮響,從路邊闖出一彪軍馬來,當先一桿大旗,旗下一位少年將軍。
宋興祖聞訊之後,好像是得到了一個多麼有力的證據似的,頓時大喜,拿了軍報就想去找陸聚,但剛走了幾步就改變了主意,叫來個親兵,把軍報遞給,命令說道:「拿去,給老陸看看!燕軍一路雖氣勢洶洶,但是如今快到徐州了,卻反而躊躇不進。說明什麼?說明戰意不堅!已是遠來,士卒疲憊;又無戰意,畏縮不前。既然如此,此戰我軍尚有何懼?」
陸聚想了片刻,搖搖頭,說道:「先生所言,固然老成穩重之計。但是宋元帥既已遣人來請俺相助,如若置之不理,不免落其憤恨,同時也會落人口實,更不利日後的攜手防禦。……,俺可以不出城,但這五百人卻是一定要派出去的。」三言兩語,計議已定,他當即下令,「即速選揀五百馬軍精銳,命由劉鳳率領,便出西門,攻燕軍陣后!以助宋元帥。」
出得城西門,過了護城河,繞向南行。
劉鳳自問自答,神采煥發地大聲說道:「本將姓劉名鳳,淮泗馬將第一是也!」淮泗馬將第一,口氣不小,說完了,顧盼自雄。
「都不是。小人遠觀其軍旗,見旗幟上寫有一個『柳』字。」
「你可確定截擊你們的敵將是高延世么?」
他一邊恭恭敬敬地接過軍令,一邊忍不住地詢問道:「老楊,這離徐州還早著呢,看天色很快就要傍晚。不加緊行軍,卻為何要就地駐紮啊?」
這一出了城,儘管只有五百騎,又是冒著夜色,而且即將要面對的更加又是剛剛打過一場大勝仗的海東虎賁,但是卻也都絲毫沒有畏懼。相反,卻是一個個都歡天喜地,摩拳擦掌,只想快一點與敵人接鋒。
宋興祖的這個判斷也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咱們是精銳,雖然比起他們來說,行軍的路程更遠一點,但路上走的卻也比他們快多了。剛剛接到前頭軍報,他們到現在為止,還沒進徐州境呢,離徐州最少還有六十里。所以,咱們將軍傳令,命叫等一等他們。弟兄們這兩天夠辛苦,順便也好休整休整。等到了徐州,可就該打仗嘍。」
敗卒逃入徐州城中,丟盔棄甲,報與陸聚。
蛇無頭不行。劉鳳一被擒拿,他所帶出城來的這五百騎兵就算再過精銳,頓時間,也不免不知所措,都是大眼瞪小眼。高延世揮了揮手,麾下的兩員悍將養由引弓、蘇白羽應令而出,各率本部,趁勝殺了過去。
「且隨本將上城樓,巡查城防!」
何謂「疑兵之計」?
一隊約有七八百人的敗軍倉皇從南邊戰場上撤離,拖曳著旗幟,狼狽逃回了城北門外,鼓噪亂叫:「宋元帥被傅友德陣斬,我軍敗了。快開城門!快開城門!」
「原來如此。」柳三還有疑問,又問道,「咱們行軍雖快,但等到了徐州城下,不一樣可以等么?卻又為何非要在半路上停下?」
柳三回過神來,說道:「請說。」
諸將齊齊閉口,不約而同挺起了胸膛,皆按刀說道:「請將軍下令!」
一支以微山湖的燕軍為主,「盡執旗幟」,不但執微山湖部隊的旗幟,而且把楊、胡諸將的旗幟也大多交給他們,詐為主力,便就駐紮在徐州城北、兼顧徐州城東,以為「疑兵」。
一路之上,這姓程的幕僚倒也識趣,對軍事一言不發,任憑諸將調度。因諸將都忙,沒空招呼他,他自己落在了隊尾,卻是尋著了柳三。
「小人來時,元帥大人差不多已調齊了本部軍馬,已然出營,列陣在了城北門內。至若元帥大人打算何時出城?小人並不知曉。」這傳令官話音未落,隱約聽到城北門處有鼓角聲響起。
「本將知道了。看來真如本將所料,燕軍主攻的方向果然是在城北。俺就說嘛,燕軍的後方是山東,他們肯定不會捨棄城北,卻反從城南、城東抑或城西來犯我城的。他們本是長途奔襲,客軍深入,當務之重自然是先要看住後路,怎麼會捨近求遠,從東、西、南來進攻我城呢?」
陸聚手下有兩員上將,一個叫蕭遠,一個叫劉鳳,都有萬夫不當之勇。特別是蕭遠,名震淮泗,軍中有個綽號,被稱為「徐州之虎」。這劉鳳與之相比,雖然不如,但是在這徐州一帶卻也算的上是一員猛將。
「話是這麼說。可是元帥,您看看這帳外的夜色,深沉無光,實不宜冒然出戰呀!」
「正是因為夜色深沉,所以本帥才要此時出軍!彼為客軍,長途奔襲,初來乍到,還沒來得及熟悉城外的地形;而我軍久駐城中,對四周的地形早就瞭然于胸。此是為藉助天時、地利在我。如此良機,豈可放過?」
帳下諸將皆道:「末將在。」
憑心而論,宋興祖不愧沙場驍將,能夠在片刻功夫里居然能想出這麼一條計策,實在已屬不易。他這一條計策,「出城北門,直擊柳三軍」,並不足為奇;妙就妙在同時請陸聚派五百人出城西門,「自陣後攻柳三軍」。
「元帥還是三思為好。」
又有百余中軍的親兵環繞數十步外,拉了一道警戒線,以防士卒誤入。
張士誠待臣屬向來是寬厚、大方,若是聽說手下有人立下了這麼大的一個功勞,肯定不會虧待了功臣。想到美處,宋興祖哈哈大笑:「來人!」
姓程的幕僚是從單州戰場來的,楊、胡諸將肯定少不了問問他吳軍的動靜,已經知道便在昨天,趙過、潘賢二以「犒勞」的名義,把常遇春、馮國勝等以及吳軍上下全都灌了個酩酊大醉。
楊萬虎似乎是看出了他們的疑惑,不再賣關子,單刀直入,把手中文書舉起,說道:「大人的克徐秘計,便在這一紙文書中。」不慌不忙,與諸人說出了一番話。諸人聞言,俱皆大喜。
「先生快快請說!」
在同微山湖燕軍會師后,重新再把部隊分成兩支。
徐州騎兵軍無鬥志,發一聲喊,四散逃跑。
陸聚嘆了口氣,說道:「也只能如先生所言了!」
高延世兜轉馬頭,收起了馬槊,衝到劉鳳的身邊,彎腰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帶,便就這麼單手提起,得勝歸陣。歸了陣后,隨手把劉鳳拋給候在原地的崑崙奴,令道:「綁了!」回頭瞧了瞧劉鳳部下,又輕蔑地撇了撇嘴,嘲笑似的說道:「嘿嘿。淮泗馬將第一?淮泗馬將第一?」
那旗下的少年將軍卻不開口,只是偏了偏頭,示意劉鳳往他身後的大旗上看。劉鳳不識字,往旗上瞅了兩眼,啐了口,說道:「晦氣!未曾逢著正主,先遇見個啞巴。」問左右,說道:「旗上寫些甚麼?」
「此時夜深,敵情不明。探馬所知消息,只為遠處目見,尚且不知是真是假。如果貿然出軍,怕會對我軍不利。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不貽』。卑職斗膽,還請元帥三思!」
陸聚饒是素有智名,倉促之間,卻也是一籌莫展,反問梁士蔭,說道:「先生可有妙計?」
長夜漫漫,城南門數裡外喊殺震天,出援既已不敢出援,而遙望城北、城東,又見海東的圍城部隊旌旗蔽野。陸聚只覺得這一夜如此漫長。
「城南,乃我之退路,萬不可落入燕軍手中。否則,定會對我士氣有損。既然燕軍如此小看于俺,只派了個弄臣去扼守,本帥自然不會放過如此機會,要趁他立足未穩,給其一個迎頭痛擊!」
笑聲回蕩夜色,傳出甚遠。聲音未落,只聽得遠處驀然一陣大呼,頓時戰鼓聲聲,刀槍碰撞。眾人急抬眼處,卻是出了城的宋興祖已開始與燕軍交戰。夜色黝黑,距離又遠,具體的戰況看不到,只瞧見一片一片的火把到處亂動。時而這一股沖入了另一股,時而另一股沖入了這一股。
「咱們將軍讓末將問一問你,後頭可有吳軍出現么?」
燕軍。
「帶軍者何人?可是楊、胡、高、傅?」
「是的。」
他回答說道:「本將將探馬散出五十裡外,到現在為止,還並無吳軍出現。並且,俺在黃河邊兒上留下的也有暗樁,只要發現吳軍渡河,第一時間就會前來彙報。請將軍放心,必不致誤了我軍攻徐的大事。」
陸聚與梁士蔭面面相覷,半晌,他方才說道:「燕軍以長途奔襲之軍,一戰敗我五百精銳,其軍之銳,竟至於此?高延世之勇,竟至於此!」
而劉鳳選出的這些騎兵,又都是軍中的精銳,越發皆為驍悍之士。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陶淵明志在悠然南山,他的這篇《歸去來兮辭》本來講的是田園生活之樂,但是放到當下,聯繫眼前,「田園將蕪」四個字,卻也確實不免會引起觀者之感慨。
這姓程的不外乎就是想說:「你柳三是個帶兵打仗的將軍,如果真的能夠做到時刻心存天下蒼生,顧惜百姓的生存不易,在平時行軍、戰鬥的時候多做注意的話,軍紀嚴點,不要擾民,就當真是老百姓的福氣了。」
隨著劉鳳出城的五百騎兵一個個目瞪口呆,剛出城時的威風殺氣一下子沒了,全都變成了呆若木雞。知道海東兵精將強,能打敗察罕,當然不是善茬,但是卻萬萬沒有料到,竟然會強到這個份兒上!
宋興祖自以為得計,高興地笑了幾聲,轉而面色陰沉,怒聲說道:「只是可恨!」
「出城五百騎,回來了多少?」
同時,真正的主力,也就是楊、胡、高、傅麾下的這近五千人,卻少打旗幟,繞過徐州,駐紮到城南去。
「旗幟上就是這麼寫的。」
所以說,只要燕軍擺出扼其歸路的架勢,潘賢二算定了徐州守軍就百分百地會出城與戰。
「『名將』二字,實不敢當。先生謬讚,謬讚了。柳三不才,本出身勾欄間,世為賤籍,僥倖得主公青睞,竟不以卑鄙,拔擢行伍,寄託以重望,現居副千戶之職。得此深恩,俺柳三自然謹慎為要,事事小心,為報君恩,萬死尚且不辭,何況愛護百姓?這本來就是俺從軍之本意,也更是主公起兵、弔民伐罪之目的。不用先生說,我也會時刻注意的。」
出城未及三里地,遇敵接戰不過兩回合,主將就已被擒,成了對方的俘虜!
戰場交鋒,很多時候鬥智斗勇,比拼的都是對敵人心思的把握,即所謂之「料敵」。為何說「攻心為上」呢?對敵人的心思越了解,把握得越透徹,獲勝的可能性就會越大。甚至在許多時候,仗還沒開始打,智者就能判斷出:「此戰我軍必勝」。這與計策高明與否其實沒有太大的關係,而全在對敵人心思之把握是否透徹!
「大人分析的極是。但是,這會兒去阻止宋元帥怕已來不及了。請問大人,可有良策補救?」
陸聚頗有治軍之能,手下的軍馬雖不甚多,只幾千人,但俱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淮泗勇士,非常善戰的。如若不然,他也不會自從芝麻李事敗后,就立足在徐州這塊軍事重鎮之上,一直屹立不倒,竟能直到今日。
盛夏的碧野之上,笛聲悠揚。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部隊,腳步橐橐,行進在蔚藍的天空下,行進在燦爛的陽光中。
「柳?……」宋興祖蹙眉思忖,轉問邊兒上的幕僚,「燕軍中有何柳姓大將?」
「固守不出,……」
「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