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三十五章 金陵不聽調 海東將南下

第九卷 何人更守元帝鼎

第三十五章 金陵不聽調 海東將南下

聽過之後,他頓時變了顏色,接住情報,一目十行地掃了一遍,立刻起身,說道:「事關重大,需得馬上告之父帥。」留了幾個人在營里,以免再有什麼緊急的情報送來;招呼隨從,即出帳外,翻身上馬,去見察罕。
想到這裏,他驀然心中一動:「及時?……,倒是古怪!李先生說得很對,小鄧絕無二十萬人馬可用。並且,因為他的主力都在成武前線,所以後方全靠他本人壓制,他也斷然不會輕易出城、來與俺戰。……,這條消息,分明是假!十有八九,是趙賊故意放出的。」
察罕帖木兒大概是彎腰得久了,猛一下站起,有些酸疼;一邊叉著腰轉了幾轉,一邊抬起頭望了望天色,笑道:「諺雲:『智如禹湯,不如常耕』。可別小看這幾壟菜。擺飭得好了待到秋收,足夠你吃上半年!」
一個是鄧舍剛才說過的:可以與徐州、宿州形成掎角之勢,壓制河南的元軍,減輕南線的壓力。這樣一來,在將來和察罕決戰時,就不用擔憂南邊會有敵犯;或者說,就不必擔憂會陷入兩線作戰的苦境。
先前,安豐來借兵,說欲規復汴梁。鄧舍答應了。
察罕帖木兒點了點頭,問王保保,說道:「軍報里就說了這些?還有別的么?」
王保保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問道:「『目的何在』?父帥您這是在說什麼?」卻是原來,察罕帖木兒想得入迷,不知不覺說了出來。
「軍報:小鄧將親提二十萬之眾,來與父帥決戰!」
侍女幫察罕帖木兒洗乾淨了腳,又替他穿上鞋襪,退去一邊。
……
「早之前,你我不就議過此事么?……,朱元璋借兵最好。若他借了,可以和咱們借給安豐的軍馬合在一處,壓制河南韃子,減輕將來與察罕決戰時的南線壓力。他不借,也無所謂;至少他不能前腳以兵力不足的原因拒絕了安豐,後腳就來奪我徐、宿。也算間接地減輕了我南線壓力。」
洪繼勛點了點頭,說道:「主公說的也是。只要看住源頭,就不怕景慧胡鬧。」說到這裏,他話題一轉,提起了另外一件事,說道,「通政司送來密報,說金陵朱元璋已經拒絕了安豐的令旨,借口陳友諒步步緊逼,不肯借兵與之。……,對此,主公有何看法?」
「上午剛來的軍報,定好了明天從單州出發。」
「益都的細作有消息送來么?」
兩人正說話間,室外有人來報:「通政司密奏、前線軍報。」
……
「益都主力大部分都在成武,留在內地的軍馬並不多。別說二十萬,怕是兩萬都沒有!除非鄧賊會撒豆成兵,否則,他哪兒來的二十萬軍馬,還『將要與主公決戰』?」
察罕帖木兒又問李惟馨,說道:「先生以為如何?」
最近益都很忙,連城裡的老百姓都看出了不尋常。
李惟馨皺起眉頭,說道:「鄧賊既不可能召集二十萬人馬,這所謂『拖住主公』的命令自然也就是無稽之談。」
他從椅子上站起,負著手踱了幾步,嫌陽光曬人,轉到了圃邊的樹蔭下,接著想道:「那麼,趙賊為何故意放出這個假消息?他的目的何在?」
察罕帖木兒站起身,拿袖子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笑道:「保保,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看把你急的!」
這支「借出去」的軍馬肯定不能從成武前線派;也不能從徐州、宿州派;如果從益都派,路途又太遠,故此,乾脆就從遠在濟寧的單州以及周邊諸城抽調部分駐軍,湊齊了兩千多人,號為「海東第一冠軍營」;並宣揚:隨後還要陸續派出精銳,要派夠兩萬人馬,協助安豐攻打河南。
「是什麼?」
見到察罕時,察罕難得清閑,正挽著袖子、赤著腳在菜圃里侍弄青苗。
李惟馨站在邊兒上,一邊指點,一邊與他說笑。看到王保保急匆匆地過來,兩人停下了話頭。
趙過定下計策,要用「餌敵」計來騙察罕。次日,放出了風聲。很快,風聲傳入曹州。
「父帥,軍務要緊!這菜圃之事無關輕重。若是父帥實在喜歡這圃菜苗,孩兒可以給您找來幾個農人,大可交給他們照顧、勞作。您又何必日日弄此?」
「和尚、秀才能鬧出什麼事兒來?……,至於小陸公陸離、張冠,這些徐、宿舊人,我已令李首生將之牢牢看穩。平時他們有個來往,我都一清二楚。不必理會!」
察罕帖木兒地主出身,對農作物並不陌生;未起兵時也常常下田。當然,他下田不是幹活,多是督促佃農,或是檢查收成,但在常年的耳聞目睹之下,此時擺弄起菜苗,也是似模似樣。
李惟馨和王保保講出了察罕帖木兒的心中所想,他反而卻又謹慎起來,想了會兒,說道:「先不做應對,故作不知。多派些人,散出去打探消息,將成武燕賊嚴密地監視起來。……,看看趙過下一步的動向舉止,然後再做決定。」
「再遣使去高唐等州催促。」
一個卻是鄧舍沒有說、而鄧舍與洪繼勛皆心知肚明的,那便是可以藉此來麻痹察罕帖木兒。在早期、在各部軍隊還沒有到位、在還沒有做好準備之前,用這個舉動來告訴察罕帖木兒:我下一步是要打河南的。虛晃一槍。以免被察罕帖木兒過早地發現真實意圖,功虧一簣。
「是啊。」
「是!」王保保接令,轉身要走,又停了下來,瞧瞧李惟馨,看看李察罕,欲言又止。
「成武城裡已經傳遍了!據說乃是趙過親口對軍中諸將說的!並向諸將出示了鄧賊的手信。信上講,十日之內鄧賊就能集合好全部軍馬,最多半個月,便能來到成武。」
……
察罕帖木兒看了她一眼,又轉目看了看周圍的隨從、親兵,從他們的臉上分別看到了震驚、恐懼或者疑惑的表情。
這會兒得王保保一問,他驚醒過來,笑了笑,將剛才想到的內容講了一遍,問李惟馨和王保保,說道:「你們兩人覺得,趙賊為的是什麼?」
細作將消息送到時,王保保正在營中值班。
王保保問道:「我軍該如何應對?」
王保保遲疑片刻,說道:「如果趙賊真的是想撤軍,追擊他的機會絕不能放過。如果順手,說不定甚至還能把濟寧再光復!……,可是父帥,……」他湊到察罕身邊,低聲說道,「咱們軍中糧秣?」
「父帥,你怎麼還在這裏!」說實話,對察罕的作為,王保保很不理解。外有勁敵、內缺糧秣,進不得、退不得,進退兩難,在這樣的窘況下,怎麼居然還有心情捯飭「菜圃」?豈不輕重不分,簡直糊塗透頂了么?
王保保認真地想了一回,說道:「父帥言之有理!如此看來,小鄧確實不可能親提軍馬過來。……,趙賊之所以放出這個假消息,……」他試探地說,「也許是為了嚇唬咱們?」
李察罕哈哈一笑,從圃中走出,接過隨從遞來的濕巾,略略擦了下手;又命人搬來個小馬扎,坐上,伸出沾滿泥的腳,命侍女端水過來清洗。然後,這才問王保保:「說吧,出了什麼事兒?」
「赴宴的都是底層官員,知道的不多,也不怕他們泄露什麼消息。」
這菜圃,是前任曹州知州留下的,便在衙門的後院中。
「李首生是越來越能幹了。」鄧舍翻著手裡的摺子,對洪繼勛說道。
李察罕與李惟馨相視一笑。李察罕說道:「『種苗在東皋,苗生滿阡陌。雖有荷鉏倦,濁酒聊自適』。吾兒,這田園之樂,豈可假手他人?」
對這種情況,鄧舍雖在王府,卻也盡數都知。
有腦筋轉得快的、對時事比較敏感的,都在私下裡議論:「是不是又要打大仗了?」各種猜測都有,議論紛紛。
「有。」
「父帥!」
李惟馨拈鬚沉吟,說道:「以吾看來,此事當不了真!這個消息八成是假的。」
「是啊。朱元璋有雄心壯志,並非不顧臉面的小人,愛惜名聲,打自己臉的事他應該不會做。……,說到借兵給安豐,不知咱們借出去的軍馬可南下了么?」
「說鄧賊給趙賊下了嚴令,命他不許後退半步,務必要把父帥牢牢拖在曹州,以等他主力到來,好與父帥決戰。」
李惟馨以拳擊手,說道:「不錯!大凡疆場爭雄,進易退難。兩軍對壘,最怕的就是撤退時被對方追擊,所以他害怕被咱們發現,所以他放出假消息,以圖迷惑主公。……,好一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益都。
李惟馨和王保保同時想到。王保保叫道:「趙賊想要撤軍!」
「不知河光秀他們怎麼回答的?」
「……,道衍還好點。封帖木和景慧,特別是景慧,這幾天很活躍呀!臣聽說,便在昨日,景慧又搞了一個辯法會?不但請了許多和尚,有不少的讀書人也參与了。小陸公、張冠也都有去。並且,左右司、樞密分院、益都府衙里也分別有人與會。……,主公,對他們是不是該緊一緊了?」
「怎麼這副模樣?想說什麼,儘管說來!」
察罕帖木兒問李惟馨,說道:「先生以為如何?」
「為何?」
他心中想道:「老夫弄苗菜圃,是因有人走漏了軍中將要斷糧的風聲,以致謠言四起,故此示閑暇、以安軍心也。這才將軍心安住,又傳來小鄧將要親來的消息。……,嘿嘿,嘿嘿,這消息來得可真及時!」
「目前尚無。」
一語驚醒夢中人。察罕帖木兒與李惟馨對視一眼,李惟馨恍然大悟,說道:「少將軍才智過人!一點兒不錯,趙賊放出這個假消息的目的,肯定是為了嚇唬咱們!」
「『俺剛從通政司衙門出來』。」
在這個即將「引蛇出洞」、與察罕決戰中原的關鍵時刻,派一支部隊南下安豐,有兩個好處。
「噢?封帖木、景慧、道衍?他們請客的事兒,臣倒是知道。當時他們也給臣送了請柬,不過因為近日太忙,所以臣沒有去。……,他們在酒席上打聽了這些內容?」
鄧舍微微一怔,隨即笑了起來,說道:「這件事我知道。前幾天,封帖木、景慧和道衍和尚以答謝的名義擺酒席,請了幾個官員到場,河光秀是其中之一。散席后,通政司得了密報,說在宴席上,封帖木和景慧問了很多前線的事情,拐彎抹角打聽是不是又要出兵、打大仗。……,為了核實,所以,李首生找河光秀去,問問詳細情況。」
給察罕洗腳的侍女手中一顫,險些將察罕的腳丟掉。察罕帖木兒瞥了她一眼,不動聲色,說道:「噢?小鄧親提二十萬、將要來與老夫決戰?這消息是從哪裡得來的?」
不得不承認,在李首生的指揮下,通政司的運作是越來越成熟了。從最初的收集情報、到中間的審察歸類、再到最後的上報燕王府,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環節,都高效、快捷,絲毫不拖泥帶水。——甚至,往往頭一天晚上的事情,第二天一早就能送到鄧舍的案頭。
「怎麼說?」
不尋常在兩個地方,一個是城外編練新軍和改編徐、宿降軍的動作明顯加快,幾乎每天都有將軍們不停地出入城內、城外。一個是從外邊來的信使、軍報明顯增多,最多的時候,一天能有十幾撥。
洪繼勛先是搖著摺扇、表示了贊同,接著又說道:「不過老李給人的感覺也越來越陰森了。前天,臣在路上碰見了河光秀,興高采烈,如劫後餘生。臣問他碰見什麼好事了,……,主公您猜他怎麼說?」
「他嚇唬咱們、卻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