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篇
第七十八章
而諾修的體認則更深，如果真有人能預知危險，那在戰場上已先立於不敗之地。
「謝謝您的指導！」年輕的劍士忍痛喘息著躬身行禮，其比試對象則收劍微笑稱讚道：「你的劍術進步不少。」
「雪鹿穀道左右的斜坡相當陡而又沒有掩蔽，只有靠近山頂的地方有樹林可以躲藏，那種距離使用弓箭會被穀風吹偏而無法發揮威力，就算是真有伏兵部署在那裡，我們也有充份的時間準備應戰。」
「不，先在這紮營，然後我再和各位商討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對方終於向前跨出一步，手中長劍也變招進擊，所使的正是他剛才使用的劍術，只是省略惑敵的花巧。
原本打算讓菲莉亞參加突擊行動，但諾修曉得以女劍士的個性現在是不會接受那種安排的。
見到菲莉亞不悅的神情，沒有參加突擊任務的男性軍官都感到尷尬，這簡直就是在說他們的勇氣比不上女人，可是這時才說要去，只會讓自己像個傻瓜。
「確實不能掉以輕心，現在北方軍團最強的精銳是我們，這一點不是只有卡羅斯將軍知道，斯堪地人應該也知道。那麼在赤鷹騎士團被消滅后，敵軍下一個要對付的目標會是誰呢？」一直沒有參与爭論的諾修終於開口。
裝神弄鬼也是一種手段，具體事迹不妨參考史記田單列傳。
當初傳授者演示時是連發七劍，以少年現今的實力只能刺出四劍，但已讓許多比自己體格更強壯、戰鬥經驗更豐富的劍士敗於此技了。
「首先就是你在各招之間都會略作停頓，以致於攻勢不能連貫，還容易讓對手找到空隙。所以要練習如何將招式組合運用，而且可稍加變化，不須拘泥於原本的劍招，就像我剛才從『黃雀』的劍圈變化成『孔雀』的連續直刺。」
騎士團的幹部們都有些意外，以往女劍士總是最早對穆提出質疑，今天卻相反地率先和他站在同一立場。
這種情況下只能徵求自願者，他決定真的沒人肯去就讓未參加突襲行動的大隊級幹部們抽籤。
若現在開始搜索，直接在山頂附近的林中紮營，不但容易監視附近地區，發生戰鬥時也較有利。
其他各聯隊也挑選精銳加入特遣部隊，師團長親率騎士團的菁英份子，其他各隊就由其聯隊長指揮。
可是安迪所憂心的不是可能喪失這個學習機會，在兩人初次見面后不久，少年對穆就有種異樣的感覺，只是在團里待上一段時間后，那股違和感就消失了。
經過明師指導和半年多的苦練，劍術的進境是當初所意想不到的，但此時竟連讓對方移動腳步都辦不到，年輕的劍士決定以最拿手的招數進攻。
「是！您的指導我會謹記在心、努力改進的。」疼痛稍緩的少年大聲回答。
領軍從側面突襲的任務，諾修心中早有理想的人選，這類工作團里經驗最豐富的是多尼爾，事先察覺埋伏的穆比其他幹部更清楚敵人狀況，也是最能讓各聯隊幹部畏懼
一名斯堪地騎士握緊手中的長劍不住喘息，對他來說事情變化的實在太快。
「這樣的話我們應該趁敵人還未出現，在今晚前通過，出谷后選一個有掩蔽的地方紮營，然後在高處派崗哨監視附近的動靜以防敵襲。」有幕僚向師團長提出建議。
「這種強風在谷口是很常有的，怎麼能當做有敵軍埋伏的證明！」、「那些雲的顏色看起來跟別處的雲並沒有什麼不同啊！」不少幕僚及各聯隊軍官則對那些說法表示懷疑。
「子爵大人，這是我對您最後的忠誠。」騎士說完拋掉手上的武器。
騎士團有人忍不住笑出聲，認為女劍士只是嘴硬不承認，而亞雷克可能馬上就要倒楣。
所謂的風水地理之術只是個掩人耳目的手段，菲莉亞是最早看穿此事的人，而且以動作暗示騎士團幹部們真相。
此時友軍尚未趕到，只能靠現有的兵力和設置好的陷阱盡量消滅敵軍，所以先放過小魚以等待後面將入網的大魚。
對方輕嘆了一聲，「那麼你趁這段時間好好練習吧！這是我這個冬天對你的最後指導，也有可能會是最後一次。」說罷便轉身離開。
沒有等眾人回應諾修就繼續往下說：「如果對方兵力不少，那麼他們居高臨下佔有地利，會變成一場傷亡慘重的激戰，如果人數不多，在大家到達山頂前敵人有充份的時間撤離，然後去通知各據點，這樣一來我們想突破敵軍防線就更困難。」
但只有極少數的人明白諾修不是假設山上有敵軍，而是確定山頂有敵軍。
「好吧！那麼這件任務就交由菲莉亞負責。」考慮到如此可以刺激其他人今後更積極進取，師團長做出最後決定，此時那些要留守營地的男性高級軍官們都覺得自己真是窩囊。
「從大前天到昨晚為止一直都有風雪，除非敵方事先知道我軍出動的消息，否則他們不可能在這裏部署大批人馬伏擊。」
因為隊伍中有另一批人特別吸引眾人的眼光，成為大家閑談的話題。
當誘餌的任務風險高，功勞卻不如另兩路人馬。
「裝神弄鬼的騙人占卜師」肩上停著的東西就是他「預知」前面有危險的方法。
其實有不少幹部雖認為應該先確認安全，卻一時想不到更能說服人的理由，且怕被譏為迷信占卜，所以都沒有表示意見。
「維黛安小姐？他從哪弄到那麼多皮草啊！」
在兩國開戰前，普羅西亞每年都從北方鄰國採購大量毛皮，因為九成以上的雪鹿皮都經此通道輸入，所以才有這個地名。
握著白金劍的大劍士感到詫異，因為那句話讓他以為這人是想拚命的。
「當然我們不能在這等對手調集完畢，而是要趁夜奇襲山上敵軍，然後視情況將目標轉向正趕往這裏的敵人或他們的據點。所以才要現在讓士兵們休息，等入夜之後再行動。」
當看到那斯堪地騎士轉身
聽到這話后其他人打趣著說：「可憐的動物，居然被剝掉那麼多皮。」
對付山頂埋伏的敵軍，師團長的想法是分別派兩支精銳繞道從側面突襲，在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將營地的燈火全點著，然後派少量兵力偽裝成探查情況的先鋒前進，如此敵軍就會以為他們是打算趁夜拔營通過，而將注意力全集中在穀道和谷口。
接連的巨響隨即從穀道上方陡坡傳來，狂怒的大劍士不斷地揮砍將那名騎士的身軀斬成碎塊，而隆隆的雪崩聲則在爆音后持續了好一陣。
（為什麼像隊長那樣強的人，有時卻會表現得像是在等待自己死期來臨一樣？）只是這個疑惑他始終不敢開口。
四下連刺全擊在來不及退開的年輕劍士身上，將他打得後退數步，如果不是趕緊以劍撐住地面的話，恐怕連站著都會有困難。
然而菲莉亞的話讓許多人不得不重新考慮，主張直接通過者的意見雖然有道理，但是指的是一般情況下，如果敵人利用爆碎冰湖表層的魔法裝置設下陷阱，那又另當別論。
聽完師團長的戰術說明，大家都明白了他是以山上有敵人為前提的狀況下做出那樣的裁示。
位於沒有多少掩蔽的低處容易讓敵人從山上窺探營地部署，而下風處的位置若和敵軍交戰，將會增強敵軍弓箭的威力，而己方則相反，萬一被縱火的話，谷中吹出的強風更會增長火勢。
這時誰都曉得師團長的意思是要先解決可能的危害再前進。
「哼！胡說什麼，我最討厭裝神弄鬼的騙人占卜師了。」菲莉亞說時歪著頭，還捶著自己的肩膀活動筋骨。
「從剛才的比試來看，你已經能掌握住我所傳授的劍法，接下來則必須設法改善你的兩個缺點。」黑髮的指導者繼續往下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穆。」他問道。
「所以才要在谷口紮營，好讓對手以為我軍毫無防備，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急於行動，而是一邊監視、一邊調集兵力準備在明天特遣隊通過時發動全面攻擊，將我們全部消滅在穀道中。」
揮著白金大劍的敵軍騎士以驚人的速度斬向佛利吉腰間，來不及接下這劍的子爵當場被斬成兩段。
「一群沒用的東西，連這點擔當都沒有，讓我去！」這喊聲把大家嚇一跳。
此時環顧四周，其他人不是陣亡就是成為俘虜，而殺害主人的兇手就站在眼前。
由於要面對攸關生死的戰場，因此士兵比一般人還要迷信，如果讓他們認為己方隊伍有這種人物存在，將可以大大地提振士氣。
（他連佔卜師都當過嗎？）聽見那番話的騎士團員有很多人這麼想。
如果山頂真有敵人埋伏，前進可能遭受極大的損失，若是沒有，延後一晚通過只是增加被發現的機會，以諾修謹慎小心的性格必然會做這種決定。
隨著空中的振翼聲，一隻黑色的大鳥輕巧地落在牽著馬的騎士肩膀上，平時類似的景像總會讓不少人回頭觀望，但今天卻沒引起多少人注意。
「怎麼會沒出息，能捱得住美女剝皮才算是成功的男人。」
【後記】
惟獨白鹿聯隊在指揮官自殺后尚未正式補缺，因此所屬精銳被配置於各聯隊以強化其實力。
準備出擊的第五師團將要面對的最大障礙不是敵軍而是嚴酷的環境，長時間雪地行動是對精神、體力的極大考驗，因此年紀太大、太小，體力較差，出身南方較不適應北地氣候者都被排除在這次行動外。
底下的聲響終於停歇，多尼爾將手中大劍往地上一插，未能發泄完的怒氣全化為狂吼回蕩在山頂寒風中。
「怎麼？你們感情變好了，你居然會帶頭支持穆的主張。」魔法師亞雷克向女劍士有些開玩笑地說，但腳下沒忘記讓自己離開遠點。
但就在他們都專註於前方時，敵軍卻已從後面摸上來，有些人無聲無息地就被幹掉，等到發現時早就大勢已去。
少年緊握著劍喘息著，他曉得眼前的人有多厲害，自己之所以能勉強支持到現在只是因為對方手下留情。
但不知為何這幾天卻又產生以前那種感受，而且這段時間的經歷讓少年可以更清楚地掌握那種感覺。
將近半夜時他們所監視的敵軍營地突然開始拔營，有支前鋒部隊先進入穀道探查。
葛萊夫明白穆早就利用使喚魔察覺前方有埋伏，可是卻等斥候回來報告沒發現異狀，才編個藉口當做煙幕好掩蓋他獲得情報的方法。
可是問題是誰去當誘餌，穀道中有沒有危險的陷阱？有多少？如何啟動？這些都是對敵軍新武器了解有限的他們所無法掌握的。
「其次就是你劍招用的太盡而沒留余勁，雖然威力提高卻也產生破綻，以致於變成必死之劍，如果對手沒死就是得你死，這正是剛才你完全無法抵擋我反擊的原因。」
「不一樣的，當中的差別不是外行人看得出來的，想要能清楚理解其中奧妙，通常要有十幾年以上的經驗。」穆振振有詞地回應。
紫眼魔法師葛萊夫本來也是這樣想，但當眼光不經意地從菲莉亞移到另一邊時，臉上笑容就僵住了。
看著自己劍術老師的背影，年輕的劍士感到不安地想著剛才的話，（說不定是最後一次嗎？）
接下來亞雷克沒有被追打，讓葛萊夫更加確信那是女劍士的暗示，但問題是到底有多少幹部看懂，他注意著周圍的反應，見到最該明白的人臉上表情出現變化才放心。
可以連發七劍的對手為配合少年的程度只發出四擊，使用布和皮革包覆供練習的假劍，還避開要害、刻意抑制力道，但即使如此仍讓他中劍處感到疼痛不已。
「那是要現在各派一隊人馬到兩邊山頂搜索嗎？」有軍官問。
「應該不是從同一隻身上剝下來
雪地行軍並不是件輕鬆的事，就算穿著稻草編製的靴套，走在堅實的舊雪上仍然容易滑跤而得小心踩穩，走在鬆軟的新雪上卻又容易陷下去而耗費更多力氣，即使是精兵組成的特遣隊前進速度也快不到哪去，大半天的時間也才前進了十幾哩。
這人旁邊的同伴笑打他說：「你這沒出息的傢伙。」
「能長出那麼多種不同的皮，真是珍奇異獸。」
「雪鹿穀道是從貝爾根要塞進攻敵軍幾個據點的捷徑，如果斯堪地人想對付我們這裡是設陷阱的最佳地點，就算我軍不出擊，應該也會像對付赤鷹騎士團一樣派兵引誘。」
「如果前方真有敵軍埋伏的話，那就應該在通過穀道前找出來清除掉，不然可能會造成我軍不小的損失。」騎士團的軍官有人發言。
現在騎士團里有資格接受這種個人指導的，除了少年以外，至少都有副中隊長以上的身份，因此有許多團員對這種特殊待遇羡慕不已。
騎士團的女騎兵們每個都穿著華貴的皮草，雖然那些東西屬於奢侈品，但保暖效果確實不錯，因此諾修並不禁止他們穿那種東西。
看著他們嬉鬧，有名軍官嘆氣道：「等到真被剝皮的時候你們才知道厲害，越成功的男人就被剝越多層皮。」
在老將修可拉接下代理要塞司令官的任命后，總兵力不足四千的特遣隊於一場風雪后的昏暗清晨離開了貝爾根要塞。
就如所料，大家都知道這不是什麼好工作而沒人有意願，諾修嘆了口氣，準備採用最後的方法。
只是敵手的技藝高他不止一籌，僅是轉動武器劃成劍圈就輕易地讓那四下刺擊都盪開而失去威力，少年馬上認出那是名為「黃雀」的防守招式，雖然自己也學過卻無法用得那麼純熟。
「那些女人怎麼會每個都有那種豪華的東西？」
「要是我變有錢的話，真想也被剝一次皮。」
此時天色已變得昏黃起來，斥候回報消息，「前面就是雪鹿穀道，雖然有不少積雪，但谷底通道並沒有被完全阻塞，依舊可以通行，另外也沒有發現敵蹤。」
有人大胆地向師團長提出看法，「我明白你們的意思，稍晚我會跟各位說明為何要這麼做的。」諾修平靜地回應，並不因為反對意見而改變決定。
「聽說大部份都是他們隊長的。」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就因為菲莉亞總是對他保持戒心，所以才會最先發現這件事。）
雖然一直沒有那種跡象，但諾修心中卻浮現出個問題，（如果這人有天堅持採取不同的做法，我壓得住他嗎？）
參与過對狼王之戰的幹部都曉得，如果在穀道遭遇類似的伏擊，特遣隊恐怕會損失掉大半兵力。
答案就算不說大家也知道，在場眾人瞬間都沒了聲音。
周圍的人聞聲都轉過頭去看，（這傢伙一定曾被剝過皮吧！）眾人心想。
有些人皺起眉頭，就所知的師團長行事作風來說，停止前進的決定他們可以理解。
但谷口紮營的命
女劍士能傲視同儕不僅是因為高超武技和火焰劍，那種剛強火爆、勇於任事的性格也常讓男人們感到慚愧。
接連幾個敵軍都被子爵大人的魔劍擊退，但接下來那幕就像烙印在他眼中一樣無法抹去。
「我曉得許多人懷疑紮營的決定，不過要是真的有敵軍，我們上山會如何呢？」
我個人認為以前那些大軍師們的卜算，其實就是那麼一回事，只是要先有個有效的情報系統當後盾。
當谷口已經出現在主力部隊的視線範圍時，突然吹起一陣強風，導致掌旗者來不及抓穩而使軍旗被吹歪。
即使騎士團小隊長以上的幹部也大都被那些唬人的話所誤導，更不要說士兵們和其他聯隊的人，這樣一來消息就不易泄漏。
「大人，我們東方從日月星辰移動來預測局勢變化的學問名為天文星象，從風雲流動、水土氣味、山嶽河川排列來推斷事情凶吉的學問叫做風水地理，剛才那陣自北而來的狂風吹襲我軍旗幟是前方有敵軍設伏之兆，而山谷兩側有帶血光的雲氣聚集，這表示應該有軍隊部署在那裡。如果我們就這樣繼續前進，可能會在谷中遭遇敵軍攻擊。」
抖動手腕，搖晃劍身，驀地從光影中爆發出刺擊，這招名為「孔雀」的劍術先以劍影眩惑敵人耳目使其無法判斷劍勢走向，再以連續快速刺擊攻敵。
「師團長大人，打仗怎麼能迷信占卜這種東西。如果要停下來搜索、確認前方有沒有敵軍埋伏，勢必無法在今晚前通過穀道，這樣一來我軍被發現的機會將大為增加。」參謀中有人大聲反駁。
礙於舊情諾修並不希望傭兵出身的自己人去冒險，但在聯隊軍官與騎士團員有心結的情況下，指定軍校出身的幹部執行這項工作，會讓那些人埋怨師團長是將他們當棄卒用。
「每當他們經過身旁時，我就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來打仗的？還是來伺候貴族夫人們冬季打獵遊玩的。」有團員如此說。
「我們絕對不能貿然前進，難道大家都忘了赤鷹騎士團是怎麼被消滅的？團長，還記得當初我們是怎麼對付芬里爾的吧！」菲莉亞突然大喊著，還不自覺地用上以前習慣的稱呼。
騎士團的女兵們除騎兵因為任務需要外，就只有菲莉亞和少數精銳參与這次行動，其他包括蕾茵和文姬兩名副大隊長在內的人都負責留守要塞。
主人佛利吉子爵揮著國王陛下所賜的魔劍英勇奮戰，閃著藍光的雷劍可穿透盔甲或由相接的武器傳導以電殛麻痹敵手。
這些議論傳進另一位高階女性幹部耳里后，他冷哼一聲道：「還不都是從一種好色畜牲身上剝下來的。」
「吹號！」諾修對身旁的號兵下令，如果是別人說的話，他必定會先問清楚再下令，可是對方不但是師團中地位極高的軍官，過去的表現更是讓諾修相信，他突然做這種要求絕對是有重要因素，所以才會毫不遲疑的先發出停止前進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