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王都篇

第一百五十五章

王都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可以請你付帳嗎?」男爵看著紅髮武士問。
一股衝擊出現在胸前,麻木的感覺如波紋般擴散到全身,當他再度清醒的時候,額頭正貼著地面,耳邊傳來清脆的女聲:「十九、二十,勝利者是萊特男爵。」市場的群眾們開始大聲歡呼。
謝布爾和傑利都曾在實戰中擊敗兩名劍師聯手,可在平時練習中,他們若狀況好時都會找團里那些實力較低的劍師們模擬位階挑戰,只有傑利有過成功紀錄,但勝率也低得讓傑利不敢去挑戰大劍士之位,畢竟每次考核都要花一筆不小的錢。後來大個子的肺部受創,實力受到影響而無望挑戰進階,此事便成為他畢生的遺憾。
「我那裡有,我去拿。」伊諾克喊完后,連忙往店裡跑。
因此市場里的人多半都為這聲大喊感到不快,來者明顯是要找碴的,用這種囂張的態度來挑戰「我們的男爵」讓大家覺得惱火。許多人都走向廣場,神色不善地圍觀那名高聲大喊的紅髮武士。
「喔!」多數人都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啊!」略懂戰鬥技巧者卻都發出驚愕之聲。
「這個啊!其實都是些騙人的把戲,在觀察比自己速度快的對手時,許多劍士都會把眼光放在雙肩來預測動作,我就是利用這點以上身不動的滑步拉近距離。接下來才是關鍵,我把手放在他肩上時已經控制住其關節和筋肉,那些拳頭的威力早就被我消除掉,再動動身體配合做個樣子,看起來就很像回事了。最後趁他心慌意亂時在要害上猛然一擊,事情就搞定了。」
眼前這人明顯屬於偏重力量的戰士,穆原本估計其實力大概在謝布爾和未負傷前的傑利之間,排名大概在二十至三十五,可以預見其挑戰策略就是「一力降十會」、「以力破巧」之類的想法。
紅髮武士注視著對手的雙肩,從其位置變化便可以預測出動作。但就在短短的一瞬間,男爵竟然已經站在面前,速度之快竟讓人反應不及。
不曉得今天會有多少人來找自己,只能希望快點找到適合的犧牲品,利用他來嚇住其他挑戰者。
「威爾森先生,記得剛才告訴過你,武者備戰的重點不在於劍而在於心,我現在就要向你證明,我們用最簡單、最古老的方式來一決高下。」看著對方驚訝的表情,男爵笑著說,「沒錯,就是空手搏鬥。」
按照預想應該是他登高一呼后,那些受到壓迫的民眾就會熱情地協助,引領著他去打擊邪惡的氣焰,再不然就是群眾害怕其淫威而沒人敢出頭,然後在暗巷裡有名勇敢的孩子偷偷為他提供消息。現在面對這些看起來不太友好的群眾,他懷疑迷路的自己是否在未察覺的情況下踏進邪惡巢穴。
「原來如此,你真是天才騙徒,這種事也可以用騙的。哼、哼,不過還是騙不了我。」對方得意地說。
「一名有黑騎士和大劍士頭銜的武者,怎麼可以不帶著配劍,身為王國勇士就該有隨時備戰的覺悟。」高大武士激動地說,會沒有立刻想到眼前的東方人就是男爵,正是因為這個緣故。
「不是。」
泰迪放低姿勢確保穩固,雙手握拳護住正面,他明白男爵的身高和自己差了十六寸【約40公分】之多,體重大概只有一半,但能高居戰士第四位,速度跟技巧必定驚人。
「您確定要用這種方式?」
他抬眼看著依舊是那副微笑的臉,「那麼該我了。」聽到這個聲音,紅髮武士打從內心開始顫抖,(這個人……真的好恐怖啊!)
「那你可以帶我去找他嗎?」以為找到救星的武士高興地說。
好不容易等到心情平復下來,身體的感覺也恢復了,紅髮武士才起身對侍從道,「把挑戰的信物呈獻給男爵大人。」
「笨蛋,把我的眼睛蓋上。」泰迪有些哽咽地說,侍從尷尬又無奈地用手蓋住其雙眼。本以為自己是個強悍的勇士,原來在真正強者面前就跟小丑一樣可笑,現在的他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這讓紅髮武士有點鬱悶,怎麼這樣就變成時間地點都是他決定的,影響勝負最大的決鬥方式卻操控在人家手裡。
用來作為賭注的是一把鑲嵌著寶石的精美短劍,所準備的武器則是大盾和單手闊劍,那種盾牌相當的沉重,可以用來衝撞擊倒敵人。男爵只是看一眼就轉開視線,讓泰迪心中有些發涼,「您不滿意我準備的決鬥信物嗎?」
大致上誠實的穆雖然還有一些像穴道、經脈的細節沒講,不過只要對方滿意了就好,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繼續舉杯喝茶。
紅髮武士覺得臉上發熱,但向那些人說明這不是自己的主意會更難看,只好忍氣吞聲地不說話。
「您這是什麼意思?」無法理解這種狀況的戰士忍不住問。
「男爵大人,門口那幾個人看起來好可怕。」瑪琳哭喪著臉說。
但現在看起來他卻好像在地方上頗有人緣,而且竟為證實自己的主張而選擇極為不利的戰鬥方式,讓人感覺是位堅持信念的高貴武者。對抗邪惡成了自己的幻想,而且用這種佔盡便宜的方式獲勝也不算光彩,泰德開始後悔沒有事先調查清楚,只是事情的發展已經由不得自己,這場比試非打不可了。
「先生,怎麼辦,我們好像有麻煩了!」旁邊背著物品的侍從苦著臉說。
「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雖然認證沒有分上中下品級,不過一般認為對抗三名低一階對手的比試勝算超過五成才算是真正鞏固位階,但這仍只算下位,中位是和同位階者比試勝算超過七成,上位則是和兩名同位階者比試勝算超過五成,而只要有一次和三名同位階者比試勝利就代表有可能挑戰更高位階的資格,也就是到達該位階的巔峰了。
這名武士一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因為群眾的反應大出意料之外,他來之前有查詢過關於挑戰目標的事,這位男爵雖在貴族沙龍聚會中頗有好評,但一些軍方的記錄、傳聞和冒險者公會針對這次探險活動調查后兜售的情報卻顯示,他其實是個有「貝爾根惡魔」、「黑翼死神」等稱號的兇殘之徒。
「如果您同意的話,當然是越快越好。」泰迪不假思索地回答。
圍觀的人有不少發出驚嘆,原來這傻瓜也是個大人物啊!而且能在名字中間加上氏族就表示出身自擁有封地的家族。東方劍士則微微皺眉,因為對方剛站在平台上而無法看清別在肩上的階級徽章,沒想到眼前之人居然也是大劍士。
看著鬧哄哄地討論誰是馬蹄鐵市場第一美人的群眾,泰迪懷疑自己是否選錯對手了。他昨天沒機會靠近觀察男爵,但根據情報描述的他是個陰險、狠戾,經常帶著黑色獵鷹行動的可怕角色,想像中大概和那種牽條惡狗、人人迴避的惡霸差不多。
但這樣閑晃也不是辦法,東方人決定先到市場那裡找朋友聊天小酌。肉商哈姆見到貴客來訪,高興地把生意交代給夥計后親自招待,而其他老闆們也逐一過來打招呼。
在力量和體格的差距下,男爵應該會利用踢擊來破開自己的防禦,但是威力強大的踢擊卻像把雙刃劍,動作太大很容易被抓住空隙,只要能覷準時機反擊,便能近身壓制,那時勝負就分曉了。
「這絲帕定價一百八十索尼,既然是大人們要用,算一百五十就好。」伊諾克搓著手說。那侍從皺了下眉頭,從錢袋中掏出兩枚銀幣交到他手上,冷冷地說:「不用找了。」裁逢店老闆高興地收下後退到一旁。
但是萊特男爵除用金錢贊助慈善事業和各種活動之外,也多次出現在各種場合,甚至和市場的商販們坐下來談天或共進飲食,因此馬蹄鐵市場的人們對他很有認同感,在對外面提到時,前頭常加上「我們的」。
「您打算做什麼?」紅髮武士疑惑道。
發現正主兒已到,大家都沒強出頭的理由,便退開幾步靜觀其變,想知道當事人打算怎麼處理。
「既然時間地點你都決定好,那方式就由我來決定了。」
由於組織探險隊的消息已由官方宣布,消息靈通的人甚至還抄錄了昨晚發布的排名,想到這附近將要出現一位冒險英雄,大家都感到很興奮。不過這種氣氛卻被從廣場傳來的大喊聲給破壞了,「有誰知道萊特男爵的家在哪裡?」
和其他有爵位者不同,雖然有些富有的貴族們也會捐助慈善事業,但是頂多優雅地出現在一些典禮上致詞,絕大多數時候都是由下屬或僕役出面,就連這些人也是用高人一等的態度面對他們這些平民。
拿著那條絲帕,穆對紅髮武士說:「如果用武器決鬥還得再找兩個裁判,那太花時間了,這樣,我們只須請一位美麗的女士擲帕作為開始信號,當有人倒地的時候數上二十,再劃出適當大小的場地就可以開始了。」
泰德愣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侍從付錢。
「沒錯啊!我是男爵本人而不是男爵的朋友。」
「喔!不用麻煩了,我自己拿就行。」說完他撿起掉在比賽場地中的絲帕,摺好后遞交給尤莉亞,「這場比斗后的戰利品應該呈獻給最美麗的女士才對。」這個俏寡婦開心地收下戰利品和馬蹄鐵市場美人的稱號后賞給勇士一個熱吻,在場的觀眾們又是一陣尖叫和歡呼。
「這是為了讓你有機會展現自己的拳頭啊!要不然等我動手就沒機會了。」東方武者保持著微笑說。
穆理想中的獵物最好是排名在遞補名單中的力量型戰士,為了讓更多貴族子弟有機會入選,戰士名額應該是十八人,已經入選的人就沒必要為名次高低來冒險,所以最強挑戰者便是排名十九到二十七的預備人員。
這名武士發現說話者竟跟男爵一樣是東方人,於是小心地先確認對方身份,「你是萊特男爵的朋友?」
有段沒第三者聽到的談話則揭露部份真相,「真是的,怎麼不早點通知,這樣我就可以去那裡拋手帕。不過……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記得菲莉亞曾經一腳就讓你倒在地上起不來,為什麼能挨了那麼多拳卻完全不受傷害?那是什麼秘術造成的?」
打敗這種壞蛋不但提升評價,還可以伸張正義,而且自己有策略可以壓制這型偏重速度、技巧的劍士,因此這位男爵自然是挑戰目標的首選。
受到提醒之後想起原先目標的男子先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走下廣場台階到東方人面前,他握拳橫手于胸前正色道:「我是泰迪.佛萊利.威爾森,大劍士階級,為爭取榮譽向同為大劍士的穆.萊特男爵大人提出挑戰。」
那些話不但讓肉商、裁縫和鐵匠大為感動,連圍觀的群眾也叫好認同。
原本擔心這人是在確認名單以內,把預定的策略用上肯定可以讓他排名降上不少,雖然是咎由自取,但要是因此導致其喪失進入龍域的機會,等於又跟一個家族結仇。現在已經有人在算計自己,再加柴添油就更麻煩了,幸好這傢伙的排名是在安全範圍。
紅髮武士的侍從連忙上前將他翻過身來,「先生,您怎麼樣了?」
「知道。」
「現在我們只差請美麗女士來當裁判了,有誰能為我們推薦呢?」男爵站上平台大聲說。
這場比斗結束后,王都的貴婦們知道消息都盛讚萊特男爵真是英勇武士的典範,探險隊遴選委員們也承認低估其實力而將他的排名升到第二。原本有意挑戰他的武士們全都轉移目標到別人身上,排在前列的幾名家族勢力較弱的入選戰士被轉嫁壓力因而苦不堪言,至於他本人則在隊伍出發之前都一直輕鬆地在家喝茶或外出訪友。
「老握著劍的話就沒辦法跟別人握手、擁抱,一定要永遠握著劍嗎?」對方聳聳肩回答,「我的劍可以刺穿盔甲、斬殺魔獸,可是在這個地方還不如哈姆的菜刀、伊諾克的剪刀、柯林的鐵鎚實用。何況武者的備戰狀態,重點不在於劍而在於心。」
「這是狡辯!」這名武士漲紅著臉說。
穆輕輕點頭,心想「普羅西亞的劍士位階該降低半級,斯堪地的劍士位階該升高半級」的說法看來確實有幾分道理。無論是以前米西魯侯爵對死於決鬥的亞倫恩大劍師的貶低,還是斯堪地人自誇「一個斯堪地漢可以對付三個普羅西亞佬」都在呼應這種觀點。
為了避免挑戰浮濫,所以低位者向高位者提出比試時須附上夠貴重的禮品,收下東西便是接受戰約。這次因為是要爭取隊員名額,所以只要對方當面送上信函與禮品就不能拒絕,當然挑戰者所送禮物若太寒酸是會被人瞧不起的。但這份禮拿的也不輕鬆,萬一被打敗人家便可以收回去,或許稱之為賭注會更合適。
「呃,對了,男爵大人,這是我準備的決鬥信物和比試用武器,請檢視一下。」他想起還沒完成的求戰程序而自侍從手中接過東西。
但是旁邊的人終於忍不住了,「笨蛋,男爵就站在你面前。」
「市場那又有決鬥羅!這次是男爵大人親自上陣,不要錯過了。」這類的呼喊在附近響起,原本守在男爵家門外的戰士們也聞訊趕來。當看到場地又問過旁人後,知道是何種比賽的他們中有好幾個都對泰迪露出鄙夷的眼光,甚至出言嘲諷。
這回又是伊諾克提供了畫線的鉛粉【裁縫剪布時會用以畫線】,一個內圈二十尺見方,外圈三十尺的場地很快就被清出來了。
「他們是來找我挑戰的,只要說我已外出,晚點才會回來,他們也不能對你怎麼樣。」提出決鬥者不進對方家門、不接受對方飲食是慣例,只要小姑娘們沒發昏代表自己收下挑戰信和隨附物品,那些人也無法做什麼。
其實自己已經觀察過大門外的五人,可惜沒有理想的目標,看來還是得自己出門找適合的獵物。想到這裏他輕身出門,不但沒佩帶隨身雙劍,就連存錢背心都一起鎖進鐵櫃里。沒人規定有爵位者不能從後門外出,正門前那些傢伙讓他們慢慢等就行。
當泰迪想清楚那話的涵意后,滿腔怒火立刻爆發出來,竟然會有人瞧不起自己到這種地步,充滿忿怒的雙拳不停地向穆的胸腹招呼。接下來的十數息時間,有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捂著眼睛不敢再看下去,紅髮武士連續地出拳,東方武者的身體也因為衝擊而不停晃動。
本想還能用以賞金徵求自願帶路者的辦法,但是現在他懷疑這招的效果而不敢輕易使用,如果刺激到眼前群眾而引發暴動就糟糕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突然出現轉機,「你去萊特男爵家想做什麼?」他連忙尋找聲音來源。
但還沒等到回答裁縫店老闆已經氣喘噓噓地跑回來了,「這是我店裡最好的貨色,用東方的絲絹製成的精美手帕,最適合優雅的貴婦使用了。」
那高大的武士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指著眼前的人:「你不是說……」
也有人看得膽戰心驚,一名本想挑戰的武士喃喃道:「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他的身體是沐浴過龍血嗎?」【注:有些傳說中沐浴過龍血的人會刀槍不入。】
體型差距在空手戰鬥中比使用武器更明顯,較長的手腳代表攻擊距離更大,較重的身體意味著攻擊力和抗擊力的提高。除非戰鬥技巧有極大差距,否則空手戰鬥幾乎都是由體型佔優勢者獲勝,男爵居然提出這種最不利於自己的比斗方式。
本來名次就差二十之多,該曉得這是場高風險的賭搏,況且只是把他從候補名單中踢出去,對方輸得再慘也只能當做是個教訓。確定可以放手去做后,男爵面帶微笑地說:「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來一場比試,現在?這裏?」
戰士排名前二十的人昨天雖沒有每個都見過,但知道他們都有大劍士資格,曾有接觸試探過的幾人當中有兩個實力估計只能勉強擠進大劍士的行列,可能是因為身懷其他技藝而提高排名。
當然那都是以全體平均水準而言,否則以之前天狼騎士團的狀況來說,三名大劍士單憑劍技誰都沒把握能擊敗另外兩人聯手。但以對外戰績來說,多尼爾穩居大劍士上位,菲莉亞則在中位左右,不過那凶婆娘是熟練的魔法劍士,運用魔法武器的加乘效果比別人更大。而且勝敗受到很多因素的影響,戰士位階不是無法跨越的鴻溝,狀況絕佳的低階者打敗狀況差的高階者並非奇事。
究竟是自己看走眼還是他在招式上有獨到之處?或是……穆想起以前聽過的一種說法。他手邊並沒有名單可以確認,正想探詢時旁邊的依諾克提供了答案,「威爾森先生在探險隊成員名單中是戰士排名第二十四。」這名裁縫師知道男爵也要參加探險后,便託人把公布的名單抄一份回來當做談資。
已經做好受重擊準備的泰迪,沒有感受到預想的衝擊,這才發現對方只是將雙手放在他肩上而已。
最後年輕孀居的花店美人尤莉亞脫穎而出被大家推選出來,這位女性接過絲帕向準備好比斗的兩人與觀眾各行一禮后,將其輕輕拋起。
「隨你怎麼想,不過你還沒說出自己是誰,找我想做什麼。」
「嗯,可以請您的侍從去買條漂亮的手帕嗎?」東方人想想后說。
如同雷雨停歇那樣,泰迪終於停下拳頭喘息,他感覺自己已經打到雙臂和拳頭都麻木了,對手該不會已經死掉了吧!當這樣想時卻聽見一句:「打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