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冊 大鬧羅生
第七章 唇槍舌戰
我無法失去海姬。
「旅途勞累，林供奉早點歇息吧，一切有影流為你安排！」隱無邪大笑，拂袖而去，丟下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不僅僅是影流。」
「隱無邪擔當影流掌教有幾千年了。如果他只是一枚暗插在羅生天的棋子，那麼在他背後布局的，要有多麼長遠的目光和多深的機心？憑我的直覺，隱無邪背後的勢力一定大得驚人。無論是清虛天，還是羅生天、魔剎天，恐怕都沒有這份布局的能耐。」
也因為，我的神識感應到了大堂外劍拔弩張的殺氣。隱無邪已經透露了不少內幕，如果我拒絕，多半沒什麼好果子吃。
前方豁然出現了一個渾圓的碧水池，汨汨冒著熱氣。越過碧池，就是影流的大堂。堂上早坐了幾十個黑袍人，也是搽粉抹香，廣袖寬袍。見到我們，紛紛站起施禮。大家一番客套，隱無邪替我們彼此介紹。無非就是什麼護法、長老之流，聽得我想打哈欠。
摸了摸懷裡的七情六慾鏡，我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也在冷笑，一個藏在內心深處，我從來不曾了解的自己。
一路上，有許多美貌的婢女，跪在地上，捧著琉璃果盒、食盤舉過頭頂。我看得眼都直了，這些小美人穿得太暴露了，僅僅一件牡丹花紅肚兜，半遮半掩，露出大半個雪白的椒乳。
「你有這個資格。海龍王的拜弟，龍眼雀的好友，甘仙子的知己，海武神的愛人。無論哪一個身份，都足夠了。」隱無邪頓了頓，不緊不慢地道：「然而隱某最看中的，卻是你的潛力。金麟本非池中物，一遇風雲化作龍。林飛，以你的智勇機變和識時務，若是在影流的全力扶持下，定會成為叱吒北境的風雲人物！」
一直沉默的甘檸真突兀地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林飛。」
「林供奉。」隱無邪緩緩朝我伸出手，盯著瘦削晦暗的手掌，默然半晌，我終於握住了他的手。
「十樂迎賓，被稱作羅生天最高的禮節，向來只在接待名門掌教或北境名士時才會奏啟。林飛
「不錯，你將接受影流的長期供奉，成為名譽長老。不但不用受影流管轄，還能與隱某平起平坐。」隱無邪神色平靜，反問道：「否則，你憑什麼和沙盤靜地的繼承人爭？」
隱無邪笑而不答。我恍然明白，隱無邪大力扶持新進羅生天的兵器甲御派，分明是想控制他們，同時對我也是一種要脅。花生皮一家的死活，我能不管嗎？
隱無邪顯然有點吃驚，略一沉吟，道：「林兄弟把魔剎天的妖怪帶來羅生天，似乎有些不妥吧。」
「白光光、花生果他們在哪裡？」我急切地問道。私底下，我也替花生皮一家高興，終於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羅生天。
我木然良久，坐倒在椅子里，一時患得患失。隱無邪說得沒錯，沒有一個顯赫的身份，我連長春會也參加不了，更別提奪回海姬了。但這麼一來，我等於受到牽制，和隱無邪變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當然！」隱無邪正氣凜然：「人、妖誓不兩立，豈能同流合污？羅生天這種做法，隱某實難苟同。說穿了，羅生天是想借魔剎天這把刀，除掉清虛天。」
「他叫龍眼雞，是魔剎天四大妖王之一龍眼雀的親弟弟。哦，忘了告訴掌門，我和海龍王已經拜把子，成了結義兄弟，隱形草就是他送的。此外，我和龍眼雀化干戈為玉帛，成了好朋友。」我不慌不忙地道，既然他要繞彎子說話，老子就亮亮底牌，讓他看看我背後的勢力。
「啪！」地猛拍桌面，震得碗碟紛紛跳起。我直視隱無邪，一針見血：「我相信，為了匡扶正義，破壞羅生天和魔剎天的盟約，隱掌門也會『主動』幫我奪得海姬吧？」
我不得不承認，隱無邪很會說話，很會作人。但越是這樣的人，越難對付。
我皮笑肉不笑：「隱掌門是在考我嗎？林飛確信，還有兩大名門會支持我。第
我霍然明了自己在隱無邪心目中的利用價值，那就是憑藉我和海姬的關係，破壞羅生天內部的團結！
聽到這裏，隱無邪眼中已有讚許之色。豎起三根手指，他語氣平淡：「第三，你還有羅生天第十名門——兵器甲御派的支持。今年長春會的要事，便是選定空缺的第十名門。我已經安排妥當，由新進羅生天的兵器甲御派得到這個名額。林兄弟，兵器甲御派和你的關係，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我有點坐立不安了。我清楚，能放在檯面上開誠布公談的，都不是真正的殺手鐧。暗地裡，隱無邪應該有更大的本錢可以牽制利用我，就像我藏著水雲鼎留作後手一樣。
「這倒是。聽隱無邪最後的口氣，似乎他背景不小呢。」
隱無邪微微一怔，輕笑：「林兄弟到底還是年輕，沉不住氣啊。」起身走到我邊上，拍了拍我的肩：「你的消息倒也靈通。但你卻不知道，有些東西只是私底下的協議，不能擺到檯面上。羅生天的十大名門，是不會承認和魔剎天互通款曲的。看到妖怪，表面上還得裝腔作勢地喊殺一番。」
我苦笑一聲：「原來魔剎天和羅生天勾結是千真萬確的了。」
一時間，席上靜悄悄的，我、甘檸真和隱無邪都在沉思。至於龍眼雞和絞殺，吃飽喝足，居然躺在椅子上睡著了。日他奶奶的，天生是享福的命啊！
既然明確雙方目的，接下來，就是討價還價的談判了。
「那還能有誰？」
隱無邪石破天驚的這一手，成功替他扳回一城。
回到座上，隱無邪嘆了
輕咳一聲，隱無邪步入正題：「林兄弟這次前來羅生天，有什麼打算？」
率先向峽洞走去。
我搖搖頭，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壺，猛灌了幾口。這裏雖說是客房，卻是由洞窟改建而成。四壁明凈，纖塵不染，珠簾晶案，冰瓔玉珞。兩張天然的水晶床榻上，覆蓋著鴛鴦戲水的朱紅被單。頂壁嵌著一顆夜明珠，照得綉被上的鴛鴦鮮亮得似要游出來。
好戲終於開鑼。我哈哈一笑，放下鑲金象牙筷：「掌門真不夠意思。幹嘛明知故問？直說吧，我林飛為海姬而來，還請掌門幫點忙。」
「什麼？」我一口茶水差點嗆進喉嚨。兵器甲御派？哇靠，隱無邪什麼時候和他們搭上了？還能把兵器甲御派弄進十大名門？這個奇峰突起的消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好看好看！」龍眼雞小眼放光，鼻子亂翹，和我對視一眼，不屑地道：「拜託，請你用純潔的眼光欣賞，不要露出一副色狼醜態。」
寒暄過後，是老一套的接風宴。席近尾聲，隱無邪喝退眾人，只留下我們幾個。看得出來，隱無邪在影流大權獨攬，有說一不二的權威。
一席話，說得隱無邪頻頻點頭。我心中冷笑，道：「如果——」故意沉默了半天，不往下說，引得隱無邪忍不住問：「如果怎樣？」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在某種程度上，她的話代表了清虛天第一名門，不得不讓隱無邪生出幾分忌憚。
我先吹捧一番：「隱掌門俠骨仁心，俠肝義膽，浩然正氣，錚錚君子……」捧完之後，話鋒一轉：「聽說羅生天十大名門之間，也有明爭暗鬥，並非鐵板一塊。要想阻止羅生天與魔剎天勾結，最好的辦法，就是先破壞羅生天各大名門
沉吟片刻，隱無邪道：「羅生天十大名門，自從混沌甲御派滅門后，空額一直未曾填補。所以如今的羅生天，只有九大名門。九大名門如果只有影流一家支持林兄弟，還不夠份量。」
洞內，儼然是一座龐大的迷宮。深遠曲折，千百個穴窟環繞相通。到處晶光閃閃，叢生無數大塊的天然水晶石，奇銳突兀，上下相對，彷彿刀山劍林。地上鋪著色彩斑斕的珍稀獸皮，擺著古色古香的案幾，角落裡的黃金獸爐吐出藍色的龍檀香，裊裊飄浮。
關上門，放下一重重繁麗的捲簾、紗幔、綃帳，甘檸真看著輕輕搖晃，迷光閃爍的珠幔出神。許久，才蹙眉道：「隱無邪到底想做什麼？」
隱無邪久久凝視著我，目光深不可測。半晌，他仰頭大笑：「好！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隱無邪今日立誓，影流定會全力成全你和海姬！其實海武神的一顆芳心，早就系在了林兄弟身上，影流只是順手推舟，借花獻佛。」
我哈哈一笑，滔滔不絕地道：「如果讓我抱得海姬歸，那麼脈經海殿和沙盤靜地之間，必然生出嫌隙。聯姻破滅，顏面掃地的沙盤靜地甚至會和脈經海殿翻臉成仇。如果有人再添油加火，羅生天自己就會打得不可開交，哪還有功夫理會魔剎天？」
「也許吧。不過我想不出清虛天有哪一派的勢力，可以大到讓羅生天十大名門的掌教成為內應。」
這是一種口舌、心理的交鋒，我已先拔一城！
我愜意地向後靠在了椅背上，哼起小曲。隱無邪和我雖然相互利用，但我如果一味求他，只能被牽著鼻子走，現在道破他的用心，逼隱無邪承認會助我一臂之力，等於佔據了主動。
隱無邪笑了笑：「影流也不會讓他們的供奉長老受到傷害。」
裝模作樣地抿了一口清茶，我接著道：「第二，就是羅生天第一名門的大光明境。脈經海殿與沙盤靜地聯姻，必然實力大增，超過大光明
我眼珠轉了轉，隱無邪雖然說得像個正義使者，但老子斷然不信，一個偷偷潛入九疑寶窟的小偷會是正人君子。他反對羅生天與魔剎天結盟，肯定另有居心。
甘檸真沉默不答，手指撥弄著灰色紗幔上的綴珠，指尖微微顫慄。
「他會不會是清虛天暗插在羅生天的內應？」放下茶壺，我抹去嘴邊的水漬，猜測道：「只有清虛天，才會想要破壞羅生天和魔剎天的聯盟。」
我暗罵一句老狐狸，龍眼雞這個樣貌，傻子都知道是妖怪，隱無邪怎麼會看不出來？只是他先前當著手下的面，不願提及罷了。冷笑一聲，我道：「明人不說暗話。以如今羅生天與魔剎天的關係，我看不出帶龍眼雞來羅生天有什麼不妥。」
我震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供奉長老？」
隱無邪呵呵一笑：「甘仙子何必自謙。以十樂迎接仙子，隱某還覺得委屈了。」
直到婢女領我們走進客房，我還在思索隱無邪最後的一句話。
「林飛，這是一局棋。」甘檸真不安地道，側臉被珠幔的陰影籠罩，聲音彷彿也被陰影吞噬：「你、隱無邪甚至整個羅生天也不過是幾隻棋子，被人操控。棋局已經開始，誰也不能抽身而退了。」
甘檸真插口道：「聽隱掌門的口氣，似乎並不贊同羅生天其它名門的做法？」
「我一個小人物，擔當影流供奉有點不妥吧？」左思右想了半個多時辰，我出言試探隱無邪。
隱無邪不動聲色，目光轉向龍眼雞：「這位朋友眼生得很，不知高姓大名？」
愣了許久，我忽而冷笑一聲。棋子？我林飛可不是任由擺布的人。日他奶奶的，就讓老子從奪回海姬開始，放開手腳，在北境鬧個天翻地覆！
我頓時氣結，隱無邪欣然道：「林兄弟喜歡誰直管說，我讓她們今晚侍寢。能陪你這樣的少年英雄，是她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