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冊 轉戰清虛
第七章 暗戰
拓拔峰目不轉睛地盯著「三人亭」，許久，輕輕嘆息：「楚兄驚才絕羡，霸氣蓋世，拓拔佩服不已，可惜你我只能有一人活下去。楚兄，何必讓魔剎天與清虛天血流成河，生靈塗炭？大家和平相處，互相切磋法術，快快活活地共探大道，豈不是好？」
「告辭。」楚度抓起我，舉步前行，拓拔峰隨即跟上，嘴裏道：「楚兄初來清虛天，人生地不熟，我就勉為其難，當個嚮導吧。」
「有勞拓拔島主前來相迎。」楚度丟下我，和拓拔峰的目光剎那交擊，久久糾纏。如果說後者是高山仰止的雄壯氣勢，楚度就是海潮般連綿不斷的氣勢。「嘩啦啦」，一棵棵桑樹被拓拔峰的威猛氣勢壓彎了腰，又被楚度的氣勢向上捲起，硬生生地抬直，紛紛揚揚的桑葉剛剛飛灑下來，就被碾成粉末。
楚度一笑：「清虛天十大名門，只有拓拔兄一人來此么？」
「我——不會叫你的名字。」我看著悲喜和尚，一字一頓：「因為我留下了你的存在。」
「因為你無聊唄。」我伸了個大懶腰，四下里看看，道：「這座石亭很不錯嘛，氣勢古樸，不帶一絲斧鑿匠氣，又處處顯出秀雅。亭頂、亭柱、勾欄線條流暢，渾然一體，不像分開製造，倒像是一氣呵成的。」說來也怪，自從這次飛升結束，邁入天人感應的境界后，許多尋常的事物在我眼裡，多出了一番味道。
「他娘的，誰會拿小命開玩笑？」拓拔峰聳聳肩：「楚兄剛才也說了，有勞我前來相迎，所以只是接個風而已，沒興趣打打殺殺，楚兄你不會口是心非吧？」
「不用你楚度找上門，老子自己來了。」拓拔峰仰天長笑，身軀宛如一座巍巍大山，無形的氣勢透體而出，霎時壓遍了整片桑林。
雙方錯開目光，誰也沒有再說話。楚度走出桑林，拓拔峰收起敦煌綢，昂首闊步，如影隨形。
「叮噹」，風吹銅鈴，悠揚清脆。我下意識地仰起頭，一串銅鈴輕輕搖曳，明暗生輝，彷彿是從檐角流垂下來的一縷月光。
楚度哼道：「多謝拓拔兄的接風盛情，如島主之願，就按戰書所寫，明年一月……」
楚度訝異地看了我一眼，洒然走出桑林，倏地，止步，目光遙視前方。
其中你來我去的心理鬥爭，微妙處不下於任何法術。兩人來年一月的決戰，其實此時此刻，已經開始了。
「咦？」楚度停下腳步，深深地凝視石亭，臉上露出奇特的表情。靜立許久，楚度翩然入亭，足尖點著鈴聲的起伏，反倒像是被這婉轉的鈴聲吸進亭子里去的。
拓拔峰沉思片刻，哈哈一笑：「好，我也不婆婆媽媽地當說客了，大家到時生死一戰便是。說了半天，肚子餓啦，一起吃一頓吧，老子請客。」拍拍屁股，席地而坐，動作洒脫之極。
楚度放開了我，愜意地靠在勾欄上，任由月色如雪，灑滿衣襟。斜斜地瞥了我一眼，問道：「你可知我為何會選這座石亭休憩？」
楚度瞠目結舌，許久才道：「以你們的修為，還需要如此么？」
我心中駭然，單憑肉身擊敗強大的守護者，悲喜老妖還真不是蓋的。
一團團蜜漿蟲掉了下來，滿山滾動。這時，清流早已流遍我的全身經脈，一條條經脈變得透明輕靈，彷彿化作無數條觸手，向四周延伸。我宛若新生的嬰兒，體內靈氣洋溢，站在無頂山上，經脈吞吐天地精華，
「請問拓拔兄，此亭為何人製造？」楚度忽然問。
「好了好了，楚兄不說我也背得出你這份挑戰清虛天的戰帖。」拓拔峰肆無忌憚地打斷了楚度的話，豎起指頭，一一說道：「九月初三，楚兄將登門挑戰清虛天第十名門——音煞派。十月十九，挑戰第九名門神通教。十月重陽，挑戰第八名門步斗派。十一月立冬，挑戰第七名門白雲澗。十一月初三，挑戰第六名門補天門。十一月初十，挑戰第五名門璇璣宗。十二月大雪，挑戰第四名門爐火峰，十二月冬至，挑戰第三名門星谷。來年一月初十，就是我拓拔峰和你的生死一戰。清虛天第一高手公子櫻，將在一月的最後一天，于碧落賦靜候楚兄大駕光臨。」
拓拔峰瀟洒地聳聳肩：「最近北境治安不太好，所以清虛天的各個門派自發組織成隊，巡視各處天壑，以免被不懷好意的歹徒混了進來。還有的人聽說魔主大駕光臨，特意趕來一瞻風采，又怕冒犯楚兄，所以只是遠觀。要不，你給他們簽個名？」
「其實你不用太在意啊！你的生活改變了！」我大叫，眼前驟然一黑，下一刻，我已回到了清虛天。四周月色朦朧，桑林蒼碧，地上到處是一條條僵硬的蠶屍。
「吃是一種享受。」我和拓拔峰異口同聲地回道，四隻手抓向佳肴，對視一眼，哈哈大笑，齊聲道：「日他奶奶的（他娘的），知音啊！」
拓拔峰神秘地眨眨眼，拿出敦煌綢，鋪在地上，拍綢布，喊道：「拿吃的來！」
楚度蹙眉：「不敢有勞。」施展縮地成寸，一步踏出十丈外。
「好說好說。」我嘻嘻一笑。
「正是多年前失蹤的清虛天第一高手——晏采子親手建制。」拓拔峰肅然道。
雙方目光再次交擊，似迸濺出電光石火。
「小朋友，貪多嚼不爛。」
我沒好氣地嘟囔：「以小妖之心，度君子之腹。」隨手摘下一串紫色的桑葚，塞進嘴裏。
楚度目光灼灼：「可惜楚某來得太晚了。」
拓拔峰擊掌贊道：「楚兄舉手抬足，無不與自然景物合拍，宛如天成。」踏步入亭，卻是踩在鈴聲的間隙中，步伐重如千鈞，硬生生將鈴聲踩得支離破碎。
時不時，有黑影出沒，遠遠地跟著我們。楚度道：「清虛天的人類喜歡半夜出來活動么？」
雪人略一沉吟，哼道：「魔剎天明鏡山悲喜洞府的後門口，有一棵菩提樹，樹下深挖三丈，即得《悲喜換身秘笈》。小朋友，你答應我的事呢？」
一路走去，小橋流水長亭，園林荷塘田莊，秀藤幽樹麗花。偶爾有鳥聲劃過夜空，像透明的夜露，簌簌滴落下來。
拓拔峰目光厲電般掃過我和楚度，又在瞬息隱沒了逼人的光彩。他面容泛黃，眉淡目細，灰色的舊布衫還染了幾許塵土，乍看實在平淡無奇。但細細一瞧，他肌膚光滑，隱隱流動著瑩潤的光澤。四肢健長舒展，彷彿充滿了爆炸般的力量。
無論楚度答應與否，都會陷入被動，甚至生出被拓拔峰擺布的無力感。但楚老妖就是楚老妖，並不直接回答，而是避實就虛，指出拓拔峰的所作所為，只能取決於楚度的想法，反將了對方一軍。
「技多不壓身嘛。」
拓拔峰哈哈大笑，一拍勾欄：「小兄弟硬是要得！不消百
明朗的夜空，驟然烏雲密布，騰騰翻滾。隨著大漢前進的腳步，濃厚的雲團幾乎貼著林梢，低低掠來。我心頭駭然，這個大漢的法力可謂驚世駭俗，竟然可以引動天象。
楚度微微一哂：「久聞拓拔兄豪爽不羈，機變多智。今日一見，果然傳言非虛。你試圖激起楚某怒火，向你發難，從而落下我不守信的罪名。即可打亂我早已安排好的挑戰表，使各大名門化主動為被動，又可動搖楚某心境。可惜，拓拔兄白費功夫了。」
拓拔峰驚訝地看著我：「小兄弟妖力平平，怎也到了天人合一，于平淡中見真章的境界？了不起！不過這座石亭最精彩的一筆，你還沒有講出來。」目光有意無意，和楚度相觸，兩人齊齊一笑。
我拍胸脯保證：「你放心，我一定做到。」可憐的雪人悲喜，你都沒說讓我答應什麼，我的保證還不是一句空話？不過看在相識一場，替你盡量騷擾一下那個假貨吧。
「精彩，高手對決，大家加油！」我倚坐在一棵桑樹邊，鼓掌嚷道：「我叫林飛，被楚度所擄，和他毫無關係，兩不相幫。」心裏暗喜，楚度和清虛天第二名門的掌教決戰，老子大有機會開溜啊。
我看傻了眼，面前一盤金黃色的烤乳豬上，還滋滋冒油，簡直是剛剛出爐的。螭道：「敦煌綢是靈寶天的極品寶貝了，據說取自空城。它除了載人飛行、變出美食兩大奇效外，還能驅使綢上人物，攻擊對手。當然了，我也是靈寶天的極品寶貝啊。」
最神妙的是，這三個字寫得素樸厚拙，餘韻無窮，氣勢滲透亭柱，與整座石亭渾然無間，簡直和那串銅鈴是異曲同工。
我目瞪口呆，拓拔峰出場時風采奇偉，氣勢壓人，一看就是來和楚度生死決戰的。誰料一下子來個大轉彎，開口說不打了。
這是生命拒絕被遺忘的方式。
我驀地一震，想起老太婆師父曾經說過，真正的高手對決，天時、地利、心理、狀態都可以化作取勝的本錢。拓拔峰剛才的話，就是對楚度展開心理攻勢，若是楚度不讓他跟在身邊，等於承認自己的怯意，從而留下心理陰影。將來兩人對戰，楚度已先輸了一分。楚度若是讓他跟在身邊，等於骨鯁在喉，一樣影響心境。
桑林外傳來一陣豪邁的大笑，迎面，一個大漢滿臉虯髯，衣衫落拓，龍行虎步而來。
我拍手叫好，想了想，道：「就叫向鈴亭吧。」
我頓起好勝心。面前的這兩個人都是當世天驕，法力絕倫，但我林飛也不是什麼魚腩。當下繞著亭子，左瞧右瞧，里看外看。
「不。」我沉吟片刻，露出一絲微笑：「當我在山澗掉頭，逆流而上的時候，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敦煌綢光芒四射，圖紋流爍，一些手捧佳肴瓜果的人物動了起來，一盤盤五顏六色的佳肴瓊漿從綢布里紛紛跳出，熱氣騰騰，噴香誘人，轉眼鋪滿了一地。
「願聞其詳。」
在桑林北角上，籠罩著一片凄迷的白霧。
楚度輕笑一聲，拐上一條白石小徑，徑旁有一座六角涼亭。亭子素樸端雅，頂覆灰瓦。柱子不著一色，裸露出青灰色的石頭，燕尾般翹起的檐角上，掛著一串綠銹斑斑的銅鈴，被夜風一吹，叮噹鳴響。
悲喜和尚驀地一震，目光暴出閃閃異彩。漫天大雪裡，他的樣子有些模糊了
從楚度問我石亭的奧妙，拓拔峰借我之口答出開始，雙方又開始了一輪看不見刀光劍影的暗戰。
楚度面如止水，靜靜佇立。
楚度默然半晌，道：「拓拔兄豪放不羈，自創破壞六字真訣，被譽為北境有史以來的第一剛猛法術，楚某也嚮往得緊。只是人各有志，楚某心中的道，並非常道。」
楚度此舉搶佔先手，造成既定事實，連一絲較量的機會都不給拓拔峰。而「三人亭」這個名字看似普通，卻切合此情此景，又暗斂睨睥鋒芒，恰似畫畫留白，給人以無限想象，我推敲許久，也找不出比它更合適的名稱。
楚度長笑：「楚某不看過去，只望將來。」巧妙回擊拓拔峰，表明晏采子早已輝煌不再。
拓拔峰眼睛一瞪：「有我還不夠嗎？莫非你要我們清虛天大小几萬個門派掌教都來對你評點圍觀？或是楚兄覺得我拓拔峰還不夠看，要請公子櫻一起來？好啊，那咱們叫上公子櫻，找個沒人的地方聚聚。」
我默念他的話，牢牢記住，雖然還不太明白，但以後有的是時間琢磨。當下得隴望蜀，貪心地道：「還有你那個很野蠻血腥的悲喜換身妖法，也一併說了吧。」
拓拔峰擺出驚異的神色，連連擺手：「誰說老子現在要和你打？你送來的挑戰帖上，可是清清楚楚寫明了第一個挑戰第十名門音煞派，難道你說話像放屁？」嘴角露出一絲頑劣的笑容。
我偷偷竊笑，拓拔峰辭鋒凌厲，暗帶威脅，若能惹急了楚度，一場血戰勢必難免。此時此刻，我絞盡腦汁，盤算著怎麼讓這兩個絕頂高手鷸蚌相爭，老子漁翁開溜。
日他奶奶的，你是個極品寶貨還差不多。我迫不及待地探出雙手，抓起烤乳豬，狼吞虎咽。雖說現在我法術有成，不太會肚子餓，但嘴巴還是饞的。
在距離十丈左右，雙方同時停步，絕頂高手之間的微妙感應令人驚讚。
我仍然被楚度牢牢抓在手裡，沒拿到什麼逃跑的寶貝，只好繼續階下囚的倒霉角色。
「拓拔峰，清虛天第二名門破壞島島主，在這裏久候多時了。」大漢朗聲道，每踏一步，沉穩無比，彷彿落地生根，牢不可摧。
「悲喜老伯啊，有時埋頭蠻幹是不行的，要講究時機。不過悲喜老伯你身殘志堅，能返回魔剎天也說不定。」我看他十分鬱悶，隨口安慰了幾句。飛升的時間所剩不多了，我想了想，抓緊套問：「你說你飛升時，經脈斷裂，又如何打得過強悍的雪精？拔出那根石棒？你一定有什麼秘法吧？反正你也回不去了，不如把秘法說來聽聽，讓我替你發揚光大。」
我無言，雪花紛飛，灑落光禿禿的無頂山。靈犀脈消失后，澗水也從此斷流。不用多久，連另一邊的山澗也會幹涸。將來的某一天，誰還能證明這條曾經寒冽奔騰的澗水，這銀光閃閃，萬千竄動的冷香魚，這金黃如蜜的蜜漿蟲？
楚度神色微變：「拓拔兄一再挑釁，當楚某殺不得你么？」
桑林外，水聲潺潺，碧蔭翠幕，一派秀麗清幽的田園風光。放眼望去，數不清的湖河、溪澗、池塘、水井，像千萬顆明晃晃的星星，嵌在一望無際，翻疊著深淺不一綠浪的大地上。
月魂忽然問：「雖然得到靈犀脈，但沒有得到你想要的寶貝，失望嗎？」
「我明白啦！」我欣然叫道：「亭有六角，但只有這一個角懸挂銅鈴，原本失衡
楚度雙眼閃過一絲異彩，倏然信步向前，宛如行雲流水，飄渺不定。隨著他的步伐，半空的烏雲越來越稀少，明澈的月光穿透雲層，灑遍大地。
我一愣：「哪有吃的？」
「呵呵，小兄弟取的名字頗為雅緻，只是缺了一點大氣。」拓拔峰沉吟一會，正待開口，楚度已探出一指，遙點亭柱，凌空虛划，石屑飛濺下，「三人亭」幾個古拙大字深深刻入青石。
雪人乾笑一聲：「秘法？哪來什麼秘法？在北境，無論人、妖，都極力追求法術妖力，而忽視了肉體的本原力量。孰不知飛升時，往往只能憑藉單純的肉體對抗守護者。一旦不用妖術法術，他們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於是老夫另僻蹊徑，花了一千多年的時間苦修肉身力量，終有所成。不然，老夫怎敢冒冒失失地自斷經脈，飛升色慾天？」
「原來是他。」楚度長嘆一聲：「果然絕代高手。石亭六角均勻分佈，再添一物，本該破壞平衡。然而此鈴插入其中，妙到毫巔，韻味無窮。猶如月影映湖，鏡中生花，虛實相間，使整座石亭都活了起來。」
「楚兄好眼力。」拓拔峰道：「敦煌綢有三大奇效，其一便是載人飛行，速度之快，不比楚兄的羽道術慢多少，所以我總是跟得上楚兄的。」
「肉身力量的訣竅，其實很簡單，只要邁入天人感應境界，便可修鍊而成。」彷彿知道分別在際，雪人飛快說道：「天地萬物，不論死的活的，身上都存在最薄弱的一環，只要擊中這個最弱點，以肌肉的爆發力加以振蕩擴大即可。其中要訣是——用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的修鍊方式，達到肌肉群的完美操控，令每一塊肌肉都成為流動的力量。」
拓拔峰故作吃驚：「殺我？我好心給楚兄當嚮導，你卻要殺我？赫赫一代魔主，胸懷如此狹窄嗎？哦，我明白了，你怕了我！」目光霎時猶如雷電交轟，竟然讓人生出天空打了個響雷的錯覺，直射楚度：「你怕在決戰時，我會偷下殺手！哈哈哈哈，你要是怕了，老子現在拍拍屁股就走。」
我心道這些名門全是傻鳥，居然任憑楚度上門個個擊破。要是我，早就聯絡大夥，來個暗殺下毒圍剿之類的，殺不死他也累死他。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名門實在顧忌太多，第一是被虛名所累，楚度以一人之力挑戰清虛天，可謂光明正大，這些名門自詡身價，也不好玩陰耍賴；第二有羅生天在側虎視眈眈，欲收漁人之利。第三，十大名門一旦以多打少，會立刻引起魔剎天兵發清虛天，掀起蔓延全境的烽火大戰。
「敦煌綢？」楚度訝然道。
拓拔峰的吃相比我還難看，左手一隻醬汁龍腿，右手一隻五香麒麟翅，左右開弓，唾沫飛濺，嘖嘖大嚼聲不絕於耳。
拓拔峰嘻嘻一笑：「既然被你識破用意，也算不上什麼多智了。」坦蕩承認，不做一句狡辯。
楚度眉毛微挑，從容迎上拓拔峰的目光：「你走或留，全憑自心，何必依賴於我？」
楚度也愣了一下：「拓拔島主在開玩笑么？」
拓拔峰嘿然道：「楚兄你妖力通玄，融會百家，或許稱得上是當今北境的第一高手。但若晏采子還在，你未必是他的對手。」言辭又巧布心理攻勢，暗示晏采子
拓拔峰點點頭：「楚兄說得一點沒錯。當年晏采子打造此亭，便是將他對道的感悟融入其中。其實，他建造此亭，還有一個用意。」
「若是你走出一步，必先殺你。」楚度漠然對我道，在雙方氣機牽制下，他依然能分神和我說話。
從這一刻起，我正式踏入了「道」的大循環。
楚度仔細看了一眼綢布，上面的圖紋是一個個天神般的人物：或俊美秀雅，或威猛猙獰，或手執樂器兵器，或手捧佳肴花果，或打鬥騎射，或歌舞嬉戲……被月光一照，那些人物彷彿動了起來，千姿百態，惟妙惟肖。
「夠了。」拓拔峰一拍敦煌綢，綢布上的人物戛然而止，如同被施了定身術，也不再跳出美食了。
我聽得直翻白眼，這個拓拔峰滿口粗話，還大耍無賴，避不交戰，哪裡像清虛天第二名門的堂堂掌教，分明是老子的同道中人嘛。
這些消失的東西，時間久了，會被遺忘。也會有一天，我們消失，被遺忘，被當作不曾存在過。如果說，真的留下了一絲存在的痕迹——那或者，叫做「名字」。
楚度淡淡地道：「拓拔島主主動來此迎戰，一樣出乎楚某的意料。」潮水般的氣勢也消失無形。
雪人長嘆一聲，沉默了一會，道：「在你離開前，叫我一聲悲喜和尚吧。」閉上眼，默默地道：「名字，是我唯一剩下的東西了。」
我忍不住大笑，拓拔峰擺明了要一路死纏楚度，這傢伙太狡猾了。如果楚度和其他名門掌教決戰時，有這麼一個絕頂高手一直在旁邊窺測，怎麼能安心發揮實力？
然而，僅僅是名字么？傳承了肉身力量的秘訣，傳承了悲喜換身妖法，悲喜和尚便不能算是徹底消失吧。無論是人、妖，一草一木，不都在不斷的傳承么。
拓拔峰轉換話題：「此亭建造多時，無人命名。不如我們三人為它各取一名，然後選出最佳的一個名字，刻在亭柱上。也算紀念大家今晚相會，留一段佳話。」
「楚度，夠豪氣！不帶一個手下，硬闖清虛天，老子很佩服。」拓拔峰翹起大拇指贊道，強大的氣勢倏地消散，說收就收，控制自如，又對我道：「小兄弟就是近來聲名鵲起的林飛么？嗯，長得是比我俊，難怪連甘仙子也愛陪著你了。」
拓拔峰身形一晃，閃到楚度身邊，滿臉熱情洋溢：「要的要的，楚兄何必客套呢。楚兄擅飛，想是嫌我拖累你的行程，其實多慮了。」伸手一掏，從懷裡取出一塊皺皺巴巴的綢布。迎風一展，綢布自動飄起，浮在半空，像翅膀一樣輕輕拍動。在月光映射下，薄如蟬翼，映出五光十色的華美圖紋，流動生輝。
「昔日，曾有不少人、妖遠道而來清虛天，挑戰晏采子。他煩不勝煩，便以此亭考量對手。要是瞧出石亭奧妙的，自然會比較彼此法力高下，生出退意。要是瞧不出的，當然沒資格見他一面了。要是瞧出奧妙又敢上門挑戰的，必為高手，晏采子才會與之一戰。」
雪人的小黑眼裡透出複雜的神色：「吸食靈犀脈，能令全身經脈換化成天地靈脈，自動吸收精華之氣，從而進入天人感應的境界。一招一式，不僅僅局限於法術的威力，還暗含天地氣勢。有此機遇，最多三個月，你就能再次飛升了。你的運氣比老夫好太多了，唉，命啊，人力果真無法逆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