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冊 沙羅峰頂
第六章 啟靈母井
「呼，呼，呼，啟靈母井！」天支風發狂般地大叫，「啟靈母井在癢蟲草叢裡出世了！」
猶如群魔亂舞，天空黑壓壓的一片，至少有上百個奇形怪狀的天精四處飛掠。大地震動，塵土飛揚，許多天精來回奔騰，從我們附近急速跑過，顏色各異的眼睛射出暴戾兇殘的光芒。
我只是北境的一個過客么？
我心急如焚，面上卻不能流露出半點焦躁。長嘆一聲，我對天支風道：「他若真的死了，你我就白白錯過了那件東西。唉，可惜。」
「好，我饒你一命。」我拔起一根癢蟲草，丟到天支風腦門上。
空氣出現了異常的波動，彷彿細密的雨點灑落在平靜的河面上，盪起一圈圈氣流。所有雜亂的氣遵循著相同的軌跡，清晰而有力地涌動。就連我體內的氣，也無法控制地受到了牽引。
我渾身泛起雞皮疙瘩，空空玄看上去妖異而恐怖，如同一個毛茸茸的稻草人。他似乎痛楚得失去了理智，拚命撕扯癢蟲草。「噗哧噗哧」，草根連著血肉被硬生生地拔出。饒是如此，空空玄仍然使勁狠抓血肉模糊的肌膚，發瘋似地叫嚷：「癢，好癢！」
「呼呼，乖乖進我的肚子吧！」天支風的狂笑聲震得我耳膜發漲。「轟！」颶風猶如毒蛇昂頭，扶搖直上，猛地搗向我的后腰。
四周忽然生出一絲涼意，空氣漣漪般盪開，我和天支風不由自主地被氣流帶動，繞著圈子。「轟」，左側的癢蟲草猛然炸開，一根深藍色的粗壯水柱破土射出，直插雲霄！
「咦？」天支風驚呼道，颶風化作鋒利的風刃，斬中我的背心，我依然奇迹般地毫髮無損。
沒有恐懼，甚至沒有遺憾，這一刻，心靈出奇地安寧，四周彷彿驀地靜下來。我恍惚聽到洛水河畔的波濤聲，在縹緲的遠方響起。
「我是特意帶他來搶那件東西的。」我頭也不回，語氣消沉，「看來是白忙一場了。」
「你反正一死，不如碰碰運氣。」
無論多少刀光劍影，無論多少耳鬢廝摩，無論多少慾望天道，到最後，終究只剩下一個孤獨的靈魂
「你，你……呼呼。」天支風癱軟在地，臉上露出絕望的神色，「癢蟲草的絨毛一旦沾身，就會寄生，慢慢吸取宿主的精血，直到對方變成一具乾癟的屍體。呼呼，完了，這下完了。」
我這才確信他沒有騙我，沉吟再三，道：「被癢蟲草寄生后，能活多久？」
「嘭嘭嘩嘩」，前方數里遠的地方，陡然響起一連串奇異的轟鳴。如同怒海崩堤，巨瀑傾瀉。藍瑩瑩的水煙騰空而起，宛如煙花直衝雲霄，倏然綻放，漣漪般向四方擴散。
「啟靈母井馬上就要出世了！」天支風激動地東張西望，「呼呼，它會不停地走，直到破土而出的一刻。你看，好多上層的天精現身了！」
我抱起空空玄，用衣帶把他綁在我背上，牢牢繫緊。天支風看了我許久，顫聲道：「呼呼，你不是阿修羅島上的天精！你是從天縫外溜進來的精怪！除了開啟靈智的王族，尋常的天精決不會這樣費盡心思地救助同伴。」
天支風道：「啟靈母井每隔百億年出現一次，傳說它首次出現時，誕生了天精的王族。而上一次啟靈母井的出現，令王族中的沙脈部落成為整個阿修羅島的統治者。聽說他們不但力量強大，還聰慧無比，創造了幾種叫做禮儀、等級的東西，甚至能夠看穿其他天精的心思。」
我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樣都會被天支風躲過，高層天精的實力簡直是恐怖。好不容易才誘他上鉤，怎能功虧一簣？反向扭身，施展魅舞，我雙掌捲起飛散的癢蟲草粉末，拼盡全力，拍向天支風碩大的腦門。
狂吼一聲，天支風左閃右突，不斷拔高，又陡然從幾萬丈的高空筆直衝下，一頭撞擊入地。「砰」，泥石崩濺，地上炸開一個大凹坑。我口中鮮血狂噴，眼前發黑，幾乎要暈死過去。
一絲若有若無的微風襲向後背，急速暴漲，化作澎湃厲嘯的颶風。在我心神被吸引的一刻，天支風出手了！
水柱彷彿用最純凈的藍寶石雕琢而成，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
「呼呼，怎麼還沒看見頂層的？」
啟靈母井？原來出世的寶物叫做啟靈母井。我獰笑一聲：「你現在有什麼資格問我？老實點跟我走！」我揪住天支風，拽向癢蟲草叢。可憐的空空玄，已經癢得昏倒在地了。
「那是？」我極目遠眺，驀地心中一動，莫非那件東西出世了？
在我完全不設防的誘惑下，天支風終於邁入了為他準備好的陷阱。
「難道還有其它辦法嗎？」我冷冷地盯著他，「我看你頗有頭腦，算是個狠角色。如果你我攜手合作的話，也許會有一絲活下來的機會。」
天支風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過來。顯然打算孤注一擲，放手搏命了。
「呼呼，饒了我吧。」就在我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天支風忽然變臉，趴伏在地，痛哭流涕：「呼呼，小的我油蒙了心，竟然不知好歹和您作對。請您高抬貴手，饒我一條小命吧。呼呼。」
天支風乖乖聽令，背負著我滿場遊走。找到芥子袋，我立刻掏出一把把補藥丹草，吞進嘴裏。大量的靈丹妙藥頗建奇效，我調養片刻，便緩過勁來了。
天支風搖晃著大腦袋，將信將疑：「難道他爭得過頂層的王族？呼呼，我看你純粹是胡說八道。不過說什麼也沒用了，他必死無疑，除非你能獵食到頂層的王族。」
天支風一咬牙：「干！為什麼不幹？呼呼，吸噬了王族的血肉，我的力量也能大增！呼呼，豁出去了！」
「可惜啊，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我冷冷一哂，激散的癢蟲草絨毛籠罩了方圓十多丈，對方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而天支風身中癢蟲草，必然要想辦法救治，這也是空空玄得救的唯一機會。
它像是在呼喚我回去。
天支風呆若木雞，我好整以暇地鬆開他，笑道：「不就是癢蟲草嗎，有什麼好怕的？」
千鈞一髮之際，天支風兩腮鼓起如球，張大闊嘴，猛地一吹。「呼」，粉末被迅疾的氣流噴開，天支風趁勢抽身，一退數十丈，堪堪逃過劫難
「這就是天精的命運。」他用力搖搖大腦袋：「呼呼，癢死我了，該死的癢蟲草。呼呼，其實我早厭倦了，卻又不得不順從與生俱來的血脈天性，繼續殺戮。」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灼燒發燙。在天支風驚人的高速運行中，我的內腑頻繁震蕩，痛如刀絞，只憑著胸中一股堅韌的血性，苦苦支撐。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天支風的速度放緩，身軀漸漸縮小，似被我抽幹了精氣。
「咦，這次怎麼換了個地方？」我蹙眉道，「那件東西已經被人掠走了？」
我奇道：「難道啟靈母井可以改變你們的天性？」
「讀心術？」我震驚地道，不由自主地想起無顏，心中冒出了一個異常荒誕的念頭。
「你到底是哪一層來的？呼呼。」天支風忽上忽下地盤旋，並沒有趁機對我下手。這個天精小心謹慎，簡直是一個異類，完全打破了我對天精的印象。
「呼呼，想逃？」天支風含恨的咆哮聲瞬間追到了身後，巨大的風勢猶如狂濤駭浪，壓得我雙腿一軟，「撲通」倒地，距離癢蟲草叢僅僅幾步之遙。
「呼呼，最多一天。」
「呼呼，癢蟲草！」天支風倉惶變色，硬生生頓住沖勢。
生命終將是宇宙的過客么？
天支風苦笑道：「呼呼，除了頂層的王族，所有的天精終年廝殺，無休無止，這和野獸有什麼區別？自相殘殺，是天精活著的唯一方式。你以為我很樂意殺害天足族長他們嗎？我不殺他們，他們遲早會殺我。血腥的殺戮，是天精的天性，是骨子裡燃燒的饑渴，無法改變。呼呼。」
天支風駭然叫道：「獵殺王族？」
怪叫一聲，天支風大腦袋往後一仰，龐大的颶風體型倏地縮成一條狹窄的風線，向後旋轉著飛逃。一邊退，風線一邊以驚人的高速扭動、騰挪、閃避，彷彿表演著一場驚心動魄的刀尖上的舞蹈，紛紛揚揚的癢蟲草絨毛總是差之毫厘，緊挨著天支風飄落。
「它還沒出世，怎會被掠走？即使出世了，誰又能掠走它？」天支風奇怪地看著我：「
難道是魘虎眼珠？我腦海中靈光一現。服下魘虎眼珠后，我擁有破雲碎風的神奇力量。當風力接近時，莫可沛御的壓力確實令我內腑劇痛，苦不堪言。但真的擊中了我，反倒沒事。
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記，天支風痛呼出聲，風刃化作旋轉的風柱，將我捲入。我咬緊牙關，死死抓住對方，就是不鬆手。天支風發出凄慘的嚎叫，像發了瘋的公牛橫衝直撞，時而竄上天際，時而撞向地面；身軀時而變成翻滾的龍捲風，時而收縮成纖長微弱的風線。
一念及此，我又驚又喜，猛然轉身，探手抓住了天支風。
「轟——嘩——！」轟鳴聲又一次響起，驚天動地，震耳欲聾。湛藍色的光環猶如火樹銀花，不停頓地從每一個角落噴出，濺灑高空。視線所及，到處閃爍著藍色的光塵，整個阿修羅島迸耀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颶風還未近身，沉重的壓力已經逼得我眼冒金星，腰肢猶如折斷。我不驚反喜，系在腰間的癢蟲草裙被風勢一衝，「蓬」地炸開，碎末飛揚。
我無聲冷笑，施盡手段，總算把天支風綁在了同一架戰車上。獵殺最強悍的頂層天精，我只能順勢而為，以盡人事，也算對得住和空空玄相識一場。
天支風面色如土，口口聲聲求饒：「您一定是高層來的大人物。不，您一定是血脈最高貴的王族！大人有大量，只要您放過我，我甘願做您忠實的獵物。」一直被我死抓不放，他的身軀急劇萎縮，大腦袋也痙攣般抽搐不已。
平靜地閉上眼，我忽然想，死了以後，我會奔赴黃泉天，還是回到大唐的陰間呢？
天支風偷瞄了一眼芥子袋，眼中閃過貪婪之色。
除了自己，還能抓住什麼？
這些念頭匆匆閃過，也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颶風刺進了我的脖子，猶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
腦海中倏然一片空白。
「嘩啦嘩啦」，奇異的轟鳴忽然再次響起。遙遠的視野盡頭，依稀晃動著水藍色的光波。四周氣機牽引，有規律地運轉起來。
「啟
「急什麼？我們只需坐山觀虎鬥，看看有沒有機會撿便宜就行了。」我冷靜地道，索性走進癢蟲草叢。現在一片混亂，這裏反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天支風楞在當場。
我一下子如釋重負，跨騎在他身上，雙手緊抓不放。急促喘息了一會，我才道：「饒你？讓我……考慮……考慮。我的……芥子袋呢？快……快去找！」
我大為失望，聽天支風的口氣，並不像在說謊。剛才之所以和天支風虛與委蛇，以那件東西為誘餌，就是為了套出醫治空空玄的辦法。想了想，轉過身，我故意背對天支風，裝出苦苦思索的樣子，企圖誘他近身偷襲。
一會兒功夫，從空空玄爛的血肉里，一株株癢蟲草又鑽了出來，彷彿永遠也清除不盡。
「你要幫我？」天支風一臉困惑：「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害我？」目光落到空空玄身上，恍然大悟，「折騰了半天，原來你是為了救他？」
沒有絲毫沮喪的時間，我果斷轉身，掠向草叢。既然暗算不成，保重自己的小命才是正理。
我嘴角滲出一絲冷笑，施展魅舞向左疾閃，避開力量最強勁的風頭，雙足交替互踩，高高躍起。
我淡淡一哂：「廢話少說，到底干不幹？」
我不覺好笑，揶揄道：「難道你們天精很蠢笨嗎，需要開啟靈智？我看你就挺機靈的。」
沉默了一會，天支風幻出風刃，使勁刮抓了一下腦門，道：「呼呼，只有啟靈母井，才能改變天精的命運。呼呼，不過進入啟靈母井的機會，通常都是被王族佔據。呼呼。」
死亡近在咫尺。
來不及閃避，化作尖錐的颶風直刺我的後頸，凌厲披靡的風勁令脖子上的汗毛根根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