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冊 堅壑囚徒
第四章 背水一戰
我破釜沉舟地施出了神識氣象術最奧妙的一式。
楚度冷冷一哂，不置可否。
「砰」，我結結實實地中了一腳，小腹疼得痙攣。同一刻，我的螭槍噴射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絢麗的赤焰。楚度始終無法轉身，被迫向前急掠。雙掌化刀，布下層層金色的脈經刀氣，擋住螭槍。
眼看楚度就要轉身反擊，「卷」字訣頃刻變成「化」字訣，將水瀑化作無形，螭槍趁勢而入，以驚人的高速疾刺數百下，死死將楚度壓制住。
「楚某不會取他的性命。」楚度冷冷地道，瞧也不瞧碧潮戈一眼，探手抓向我的肩胛。
我目眥欲裂，一言不發地瞪著他。神識內翻江倒海，痛不欲生，炸成了一團滾粥。
我心知肚明，如果沒有六欲元力和息壤護體，我早被密集的光拳打得千瘡百孔。知微高手對力量的巧妙運用，比我高明了太多。
妖王們的神色猶如翻騰的狂風暴雪，急劇變幻，但最終變得面無表情，像是沉澱入地的積雪，冷厚又僵硬。躺在寒冷的雪地上，我一動不動，彷彿只剩下一具絕望的空殼。體內的精氣被震散，經脈、內腑各處都受了重創。一時半會，我休想恢復。絞殺也在楚度一擊下元氣大傷，逃進我的耳朵后立刻陷入了昏睡。
「你每擊出一拳，都留有餘力。這些餘力暗藏在空中，一旦你發動氣機牽引，就能引爆所有的餘力，形成千萬拳的疊加。」我瞪著楚度，大聲咳嗽著，血沫順著嘴角蜿蜒留下，很快被凍結成塊。
「多謝魔主成全。」碧潮戈低聲道，一縷血絲緩緩滲出嘴角。
心靈霎時變得空靈清寂，我彷彿立於天地的核心，悠悠拍出一掌。天象變得混沌一片，我的手掌似快似慢，至柔至微，彷彿從不同的時光中穿越而過，與花法正面交鋒。
我胸口一熱，喉頭哽咽。這種時候，也只有碧大哥才會為我挺身而出。
無數氣浪在四周炸開，隆隆的爆破聲形成一個狂暴轟鳴的天地，方圓數里，片雪不沾。
深入重重山嶂，峰崖漸漸陡峻，險岩犬牙交錯，怪石高低接覆。再向東數里，鳥獸絕跡，寸草不生。附近兩面山崖猶如光禿禿的鐵門，夾藏起中間狹壑。壑底瘴煙迷濛，陰霧氤氳，似有騰騰戾氣撲之欲出。
與此同時，楚度步伐忽變，斜向邁出，一腿悄無聲息地向後踢來。
楚度抓著我向壑底飛落，四面八方猛地湧來滾滾腥臭。剎那間，我的神識震蕩崩裂，混亂不堪，像是有無數只魔爪撕扯，劇烈的疼痛幾乎令我昏厥過去。
我恍若未聞，無論楚度說什麼，如何處置我，都沒有意義了。我被打回原形，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廢人。就算世上再有一顆逆生丸，也救不了我。
我是被楚度一路拖著下山的，身後留下一條蜿蜒的血漬。
我的妖力急劇消耗，同時又在源源不斷地補充。黑色的洪流像一條詭秘的臍帶，貫通了我和另一個天地，帶來無窮無盡的幽冥氣息。
他直直地瞪著龍眼雀等人，厲聲喝問：「你們呢？難道也聽信這種鬼話？天地間最傑出的、最完美的，為所有妖怪帶來希望的傳說，怎麼能讓這樣的人來玷污？」
拳頭指向天空，我衝天而起。
我心知大勢已去。在楚度的積威下，妖王們根本不敢違逆他的意思。指望他們出頭，實在是我的痴心妄想。
「能引導黃泉天的死氣，加以利用，楚某也不得不對你說一句佩服。只是你道境太差，根本控制不了這種幽冥的力量。死氣會逐漸吞噬你的精氣，最終把你拖入黃泉。」楚度微微搖頭，拳頭完全光化，流轉閃爍不停。
「滋」，一條布滿靛藍色粘液的舌頭鑽入神識，倏然一卷，似將神識吞噬掉了一小塊。螭大聲怒吼，向舌頭撲去，後者閃電般地消失不見。不
「一個廢人，當然不值得楚某下手。」楚度漠然道。
「砰！」楚度就像丟一隻破麻袋，把我扔到巍峨輝煌的宮門前。他冷冽的目光從妖王們身上一一掃過，彷彿要看透他們隱藏的內心。
一輪烏黑色的太陽！
「嘎嘎嘎嘎！」悲喜和尚慢吞吞地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好奇地打量了我許久，像是從來不認識我一般，開口問道：「這個人代表了天意？」
楚度的身影有些模糊，彷彿在晃動。在他衣衫的胸口處，一朵鮮艷的血花緩緩滲染開來。
「砰！」楚度再次將我震退，一拳又逼了上來。
一時間，我不由得心急如焚，再這麼相持下去，哪裡還有機會？
一點點消散。
這是我最後的殺手鐧。
黑暗洪流滔滔不絕地湧入太陽，與神識氣象術水乳交融。加入了龍蝶的力量，我不但能引動天象，還能將天象完全改變！
「阿凡提你盡扯些廢話！什麼叫不足為信？魔剎天的魔主永遠只有一個！」夜流冰面向楚度，虔誠伏倒，眼中閃耀著崇慕的異彩：「只有魔主大人您，才是魔剎天最完美的神話。也只有您，才能統帥魔剎天的千軍萬馬，為我們尋找到傳說中的自在天。」
「痛快！」龍蝶和我齊聲狂吼。我縱身撲上，雙翅捲起濃黑色的風雲，暴漲的妖力在全身酣暢淋漓地奔騰，舉手投足，彷彿都能毀天滅地。
絕望的洪水將我淹沒，最後一點翻身的機會也被掐滅了。茫然望著蒼天，我的心空空蕩蕩，像無根飄浮的雪絮。
這是以命換命、玉石俱焚的絕殺。
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沉迷於龍蝶的幽冥力量當然不是好事，但面臨危急，我只能飲鴆止渴。盯著楚度的拳頭，我試探著問道：「大光明境的甲御術？」羅生天名門陷滅，典藏的法術秘笈毫無疑問被楚度掃蕩一空。
楚度臉上第一次露出震驚的神情：「破壞六字真訣居然被你練到了這個地步！」
碧潮戈默然不語，我心頭一震，恍然明了碧大哥委曲求全的用心。他若是撕破臉支持我，只會令我遭來楚度的猜忌和殺意。反其道而行，倒能為我爭得一絲生機。
「夜妖王不必這麼激動。」阿凡提眼珠轉了轉，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依老夫愚見，亘古傳說都是一些虛妄的東西，不足為信。無論是誰，只要是魔剎天的最強者，就有資格做魔主，否則如何號令天下眾妖？」
難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有使出全力？我忽然想起楚度在清虛天的決戰，每一次，他都任由對方一展所長，再以泰山壓頂的絕對優勢，擊敗對手。這是真正意義的完勝，不僅在法術上，還從精神上徹底擊潰對方的信心。
「這裏便是蝕魂壑。」楚度悠然道，「此地出產的異物能侵蝕魂魄，吞噬神識。除非你邁入知微，否則決無倖免。」
一匹晶瑩別透的瀑布從楚度周遭浮出，形成柔軟的屏障。水波蕩漾起伏，融冰消雪，同時破開晶絲。
我暗罵一句老狐狸，他的話模稜兩可，十分油滑。表面上，他旗幟鮮明地擁戴了魔剎天第一強者楚度；暗地裡，又為我留了點餘地。他無非是在暗示，哪怕我是真正的魔主，但如果沒有強橫的實力保障，說什麼都是白費功夫。這麼看來，即使我與阿凡提早有協議，但他不見兔子不撒鷹，形勢未明之前，絕不會擺明了幫我。
「實在可惜了。」楚度的聲音好像離我非常遙遠。我趴倒在地，掙扎著抬起頭，濃稠的血水順著我的眼皮流淌。
「咯嚓咯嚓！」我雙臂軟軟地垂下，肩頭的兩塊琵琶骨被硬生生地捏成粉末，痛得我死去活來。體內的妖力彷彿衝破閘門的洪水，宣洩而出。
「不愧是阿蘿的弟子，居然差一點殺了我。」他抓起我的衣領，飄然走下了沙羅峰。
「不完全是，取其精華而已。」楚度踏前一步，拳頭微微晃動，白熾的耀芒令空間產生了一絲絲奇異的波動。
「好。」楚度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舉起拳頭，白亮的光芒在拳鋒綻放，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剎那間，肌肉骨骼組成的拳頭化成了一團耀目的光！
「裂！」「纏！」「封！」「斷！」我一口氣連換數種字訣，不要命地瘋狂進攻。空中天象變幻，時而狂風暴雨，時而電閃雷鳴。楚度屹立不動，各種法術千姿百態，跟隨著我的神識氣象術相應變。
四周已被黑暗籠罩，幽深的黑芒繞著我的拳頭涌動，太陽彷彿被我托在了半空。
「花法！」楚度身形驟然一頓，一根枯枝從虛空探出，花開花謝，榮枯流轉，花枝在剎那間擋住了螭槍。
楚度淡淡一笑：「你倒是明白得快。能接下這一拳，你也讓我頗感意外。」
「請魔主信守承諾。」碧潮戈面色蒼白如紙，咬牙硬挺楚度狂濤怒浪般的氣勢壓迫。
沿著狹壑一路直落，途中不斷有稀奇古怪的異物侵入神識，有的如同猙獰可怖的凶獸，有的好似吞吐不定的骨爪，有的只是一汪五彩斑瀾的液體……這些異物前仆後繼而來，像是把我的神識當成了可口的美餐，貪婪蠶食。然而我放眼四周，什麼也瞧不見，險惡崢嶸的壑壁布滿了幽深的裂溝。
龍眼雀嘆了口氣：「身處世俗之中，我的龍眼早已成了世俗之眼，看到的東西也只是世俗之物。」
冰冷、邪異、粘滑的觸手，無聲無息從我後背的肩胛骨鑽入，穿過皮膚、肌肉、血液，再從我右胸射出。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刺進楚度的胸膛。
「為什麼？」我如同負傷的絕望野獸，忍不住嘶聲吼道，心彷彿被狠狠捅了一刀，疼痛無比。難道碧大哥也要棄我而去？
我嚇得魂飛魄散，一身妖力轉眼間點滴不剩，全部流出體外。被捏碎了琵琶骨，妖力立破，我辛苦得來的修為蕩然無存，從一個千萬家財的富翁變成了窮光蛋。
幾大妖王不自然地避開了他的目光，楚度不動聲色：「潮戈你的意思，是要奉林飛為主了？」
「碧潮戈，你好大的膽子！」夜流冰色厲內茬地叫道。
我下轟的勢頭驟然一變，體內氣息震蕩，拉短氣波，幽靈般出現在楚度背後。「轟」字訣順勢轉成「刺」字訣，四周的太陽殘片激濺，碎成無數根黑色利箭，刺向楚度！
楚度凝視碧潮戈許久，道：「潮戈你之所以擁立楚某，是否為了保全林飛？」
碧潮戈神色慘淡，嘴唇顫慄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想必清楚，他越是勸阻楚度，我遭受的苦難便越多。
我口中默念千千結咒，晶絲在楚度前方結成大網。「刺」字訣化作「卷」字訣，遠處的冰雪鋪天蓋地般卷向楚度。
我不由暗呼厲害，他到底是誰？這樣的人，以前一定擁有輝煌顯赫的身份！
似乎早預料到我這一手，楚度忽地躍起，身軀如龍捲風一般急速旋轉。無數個拳頭從颶風內探出，凌厲披靡的勁氣瞬間將我籠罩，耳畔響起密集如雨的爆裂聲。
「楚某對你的惺惺相惜，終究抵不過你們的兄弟私情。」楚度發出蒼涼的冷笑。笑聲宛如巍巍山嶽，震得碧潮戈氣血浮動，身軀搖晃。
「這個人，據說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淡淡地道。
我心中湧起一絲無力感。楚度集清虛天、羅生天、吉祥天、魔剎天、紅塵天眾家之長，實力的提升一直沒有停止。我在進步，他也一
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崩地裂的強悍一擊，竟然被楚度從容接住了。
碧潮戈忽然跨出一步，攔在我的身前，凜冽的刀氣逼得夜流冰不斷後退。「記得魔主大人答應過，決不傷害飛弟的性命。」他的目光直視楚度，「還望魔主信守承諾。」
這近似於傳說中呼風喚雨的仙的力量。
魔主宮前，五大妖王面面相覷。他們顯然聽到了一些東西，神情局促不安。
「如果楚某不答應呢？」楚度滿臉陰霾，隱隱的殺氣呼之欲出。
「鏡法！」楚度神色凝重，身後浮出清澈的菱鏡，一根白玉般的手指從鏡中緩緩點出。指尖急速顫動，劃出一道道玄異的線條。
我心叫不妙，楚度已從容轉身，被動的局面立刻扭轉。
莫可沛御的力量順著拳頭一直衝入內腑，我跟蹌後退，口中鮮血狂噴了一地。龍蝶紅亮的目光變得黯淡，發出猛獸負傷般的怒吼。
「砰砰砰！」短短一息間，我身中數百拳，鮮血從七竅噴出，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不知斷了多少根骨頭。但我的手臂緊緊箍住楚度兩肋不放，元力發動。「咯嚓咯嚓」，楚度肋骨斷裂的聲音清晰耳聞。
這樣的絕頂高手，無論到哪一重天都能呼風喚雨，為什麼要冒充悲喜和尚，追隨楚度？如果他想算計楚度，眼下的魔主之爭便是最好的借口，他又為什麼視若無睹？
我猶如附骨之疽，銜尾緊追，逼得他無法轉身。楚度的大袖呼地張開，向後甩出，赫然是袖裡乾坤甲御術。不斷膨脹的袖口吞噬了大部分黑箭，楚度十指輕巧彈出，以柔巧的蝶戀花秘道術，將追擊的剩餘黑箭眼花繚亂地卸開。
四面八方倏然氣勁動蕩，浮出一個個拳影。所有的拳頭在剎那間光化，跟隨著楚度光芒萬丈的拳頭，形成無數呼嘯的流星雨，將我淹沒。
這一刻，我和絞殺已經演練了很多次。
「噗」，絞殺的觸手如中敗革，楚度直挺挺地倒下，化作一段僵硬的木頭。
「其實以大家的法力，都聽得很清楚。」碧潮戈淡淡一哂，「夜流冰，你一心沉醉在自己編織的夢幻中，所以不願相信。阿凡提，你左右逢源，所以不能相信。龍眼雀，你的龍眼有了太多的顧慮，所以不敢相信。至於悲喜的心思，碧某倒是看不大透。」
悲喜和尚怪笑一聲，插口問道：「桀桀，連你的龍眼也搞不明白嗎？」
「聽憑魔主大人決斷。」妖王們恭順的話音被風雪吞噬，楚度提起我，飄然遠去。
神識氣象術流轉不休，白茫茫的天色迅速變暗，濃厚的烏雲密布，捧出了一輪太陽。
「這不可能！」夜流冰像是突然從噩夢中驚醒，歇斯底里地大叫，「無稽之談！太可笑了！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怎麼可能是魔主？」
「既然大家都發了話，那就趕緊處死這小子吧！」夜流冰獰笑著道。
我呆若木雞，心中一片空白。碧潮戈的立場，幾乎擊碎了我最後的硬殼。
楚度不斷倒退，幾乎被我逼到了懸崖邊。
他轉過頭，望著我的目光透出冷酷的殺意：「殺了他！殺了這個玷污魔主清譽的賤徒！」
絞殺的觸手刺得我生疼，我兀自死死抱緊了楚度。
「他不是林飛嗎？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魔主？我都糊塗了。」龍眼雀從懷裡摸出幾顆梅子，津津有味地咀嚼著，嘴裏含糊不清地道，「反正我是搞不明白的，也沒那個本事去搞明白。」
「海龍王，只剩下你了。」夜流冰語含怨毒，嘲弄地努努嘴，「莫非你相信他是魔主？」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今日你我只有一人可以走下此峰」這句話的意思。
「我說過，輸光了的賭徒，什麼都敢押。」我嘶聲道，手臂不斷加力。望著楚度震驚的神色，我喚出了絞殺。
楚度也不追擊，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耳畔傳來悲喜和尚鬼哭狼嚎般的叫聲：「請魔主大人親手殺了他吧！讓我們看看什麼是天意！」
紛揚的雪花彷彿一下子凝固在半空，空氣沉悶得令人窒息。
楚度的光拳閃電般砸來，一拳快似一拳，視野中儘是亮晃晃的光斑。
只有知微高手，才會明白真假魔主牽涉的道心之爭的玄妙。無論結果如何，都能為求道之人提供珍貴的借鑒。這才是悲喜和尚要楚度親手殺我的真正用意，他把我們當成了道的試驗品。
楚度深深地望了一眼悲喜和尚，目光投向碧潮戈。
楚度的手兀自按在我的肩頭，一縷冷硬似鐵的精氣從指尖射出，穿透肩胛，化成沙羅鐵樹烏黑髮亮的樹枝。
深吸一口氣，我強行振奮自己的鬥志。面對楚度壓迫性的攻擊，一旦我產生畏懼，結果必敗無疑。
幸好丹田處一點生氣仍在流動，保持著與天地的感應，生生不息的循環猶如甘霖，緩慢而微弱地療愈著我瘡痍遍布的身體。最幸運的是，六欲未損，元力仍舊可以發揮出七、八成的威力。因此我看似病懨懨，其實還有一搏之力。
我可以斷定，一旦轟字訣勢盡，等待我的絕不是什麼好果子。
四個妖王瞧了瞧楚度，又瞧瞧我，欲言又止。我不由生出一絲僥倖的心理，如果阿凡提、龍眼雀和碧大哥挺身而出，公開支持我對抗楚度，未必沒有翻盤的機會。
「衡！」
我心知肚明，此時無論招架還是閃避，我都將陷入被動。橫下一條心，我不管不顧地迎拳而上，在楚度詫異不解的眼神中，雙臂張開，全力抱住了他。
夜流冰面目猙獰地指著我，眼中閃動著憤怒的凶光：「魔剎天的千古神話，會被打得像灘爛泥？這樣的人也配稱為魔主？誰能相信？這分明是他怕死編造出來的借口！」
「此人將被終生囚禁在鯤鵬後山的蝕魂壑。」楚度淡淡地道，「魔剎天任何人對他有興趣，都可以前去探望，楚某決不阻攔。」雖然不清楚蝕魂壑是什麼地方，但從夜流冰幸災樂禍，妖王們悚然寒慄的表情，便可猜出一二。
「砰！」楚度把我扔到岩石上，沙羅鐵枝猶如蛇一般穿過岩石，纏繞數圈，將我死死捆鎖在了上面。
「轟！」雙拳交擊。地動山搖，岩石崩裂。楚度挺立的身軀巋然不動，猶如沙羅鐵樹，深深紮根在了沙羅峰。
這一擊變招完全出乎楚度的意料，他反應快得驚人，頭也不回，輕飄飄向前躍去。
從我進入鯤鵬山起，她就保持著螞蟻大小，一直悄悄潛伏在我的衣衫內，緊貼背肉。
我像一團綿軟的肉泥匍匐在地，發出野獸般的凄厲嚎叫，終於心如死灰。沙羅鐵樹的鐵枝，竟然將我的氣與天地的感應割斷了！無論如何運轉，體內的氣始終死氣沉沉，僵硬不動。
狂風捲起雪花，碧潮戈的衣衫翻飛如雪，猶如玉樹挺立。
「此乃楚某本體精氣所化，比昆吾石還要堅硬百倍。」楚度緩緩地道，樹枝像一根鐵鏈牢牢鎖住我的雙肩，又向兩側鑽出，刺斷我的手筋、腳筋，將我五花大綁地纏繞。
花枝化作粉末飛散，螭槍立刻射向楚度，不讓他有時間施展月法。我體內氣息震蕩，壓縮氣波，閃電般出現在楚度身側。
「有趣有趣！天塌下來了！桀桀桀桀！」悲喜和尚手舞足蹈，似瘋似癲。他忽地面色一寒，拍了拍我的腦門：「天意和我有什麼關係？」
來不及多想，我全力迎上。「轟轟轟！」我不斷倒退，陷入楚度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被迫轉為防禦。
其他的妖王並沒有開口，四周死寂得只剩下風雪的呼嘯聲。
碧潮戈毅然搖頭，斬釘截鐵般地道：「魔剎天的魔主，只能是楚兄！」
我一咬牙，不閃不讓，六欲元力護住腹部。哪怕硬吃楚度
「來得到它！你屬於這裏！」龍蝶的雙目猶如兩團邪惡的火球，在我神識內燃燒。這一刻，全身的妖力高漲到了一個我無法想象的頂峰。站在頂峰上，我神擋殺神，魔阻殺魔，天地萬物儘是芻狗！骨骼經脈化作了一條條黑暗奔涌的洪流，所向披靡，令我暢快迷醉。
我心頭一震，在悲喜和尚手掌觸及我的瞬間，一股清幽之氣流入體內。這股氣精純得駭人，不帶絲毫雜質，彷彿經過了無數年的凝練鍛造，清醇澄厚，近似於汩汩流淌的液體。它一入內腑，立刻環護住了心脈要害，令我精神一振。
碧潮戈神色複雜，彷彿交織著茫然、疑惑、悲哀……我有些愧疚地偏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至始至終，我都沒有告訴過他自己是魔主的秘密。
仰天狂吼，我擊出了最強的一拳！
「轟！」彷彿平地起雷，震耳欲聾的巨鳴炸破耳膜。我在原地身軀搖晃，楚度向後退出了一小步。妖力相較的結果，竟然是我佔了少許優勢。
我驀地一震，悲喜和尚笑嘻嘻的表情深處，掩藏著一絲漠然旁觀的清冷。彷彿我和楚度只是兩隻鬥雞，而他則是超然的看客。
「我相信。」碧潮戈的聲音清冽如冰，如不可折斷的雪亮刀鋒，「我相信飛弟才是天定的魔主。因為沙羅峰上的話，我聽得很清楚。」
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怎麼也想不通悲喜和尚為什麼要幫我。能在楚度的眼皮子底下玩出這一手，還未被察覺，悲喜和尚的法術玄妙可想而知。
壑底，惡水泛濫翻湧，色澤烏黑如墨。一塊尖削的灰白色岩石凸出水面，彷彿從黑咕隆咚的獸口裡刺出的獠牙。
不等我挾勢追擊，楚度的拳頭又出現在我面前，雙方再次硬碰。「轟」，第三拳，第四拳……雖然楚度步步後退，我步步緊撲，但他的拳頭總是后發先至，猶如呼嘯的海潮永無止盡，連成一片紛密的影子，與我一次次撞擊。
「李代桃僵！」剎那間，我心如死灰。
烏黑的太陽無聲無息裂開，被鏡法切割成幾十個殘塊，紛亂墜落，「轟」字訣的威力頓時大減。楚度左拳微動，目光緊緊鎖住我下撲的軌跡，顯然是在尋覓最佳的出擊時機。
「你都聽見了。」楚度譏誚的眼神彷彿在這麼說，哪怕他承認了我是魔主，也沒有第二個人敢承認。哪怕是鐵錚錚的事實，也在他面前化成幻沫泡影。
「這就是黃泉天的力量！這便是奪天地之造化！這才是真正的逆天改命！」龍蝶的吶喊彷彿藏著妖魔般的誘惑，「強大嗎？你喜歡嗎？盡情宣洩，怨意踐踏！這是屬於黑暗，屬於死亡，屬於幽冥的力量！」
碧潮戈忽然微微一笑：「魔主可知冰海中的琅玕樹么？它只能折，不能彎。」
雙方不知交擊了多少下，我的手近乎麻木，全賴黃泉天的死氣苦苦支撐。這種硬碰硬的方式並不聰明，但我無法退縮，楚度沒有給我一點，喘息反擊的機會。
她浮出一絲苦澀的神情，目光緩緩從我臉上移開，彷彿有些悲哀。「既然是天定的魔主，又怎會倒下？」
「轟！」我大吼一聲，挾著烏黑色的太陽沖向楚度。
楚度沉默片刻，潮水般的氣勢倏地斂去。
碧潮戈望著我，澀聲道：「飛弟，一旦你今日成為魔主，魔剎天就會立刻四分五裂，陷入自相殘殺的混戰，拿什麼抵擋吉祥天的大軍？所有的妖怪都會淪為人類的奴隸，甚至被屠戮一空。魔剎天，需要一個實實在在的王者，而不是虛無縹緲的天意。」
「轟！」楚度的拳頭從背後襲來，將我擊飛出去。龍蝶的痛吼撕心裂肺，洶湧的幽冥長河也被這一拳打斷成兩截。昏迷的龍蝶在半截洪流中載浮載沉，飛快退逝入了另一個天地，而另半段黑暗的洪流還留在我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