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第二十一冊 動蕩山河

第十章 撲朔迷離

第二十一冊 動蕩山河

第十章 撲朔迷離

美髯公忽地冷笑一聲:「想不到諸位之中,居然深藏了一個身負絕技的高手。可惜你的手腳還不夠快,來不及拿走葳蕤翡翠。」凌厲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座眾人,秋軒、丹石公、霸天虎也都如臨大敵,互相審視。
四肢奇長的妖怪肩骨聳動,長臂猛地暴漲一尺,繼續抓向葳蕤翡翠。
「是夜流冰!葳蕤翡翠在他的手裡!」我沉聲道,身法展開,「哀」化作灰霧籠罩住我和鳩丹媚,全力追了上去。
「你走得了么?」美髯公臉上浮出一絲冷笑,左手青焰大盛,將拚死纏住他的妖怪罩入火焰,右掌遙遙擊出。廳內的青焰鼎爐猛然一顫,光環猶如實質,「蓬」地彈起,電光石火般套向妖怪。
美髯公哼道:「林龍朋友在消遣我們嗎?以本公『空』的道境,尚且不曾發現外敵闖入,你倒能夠察覺?」
「轟!」
一條鮮紅的長舌破空射來,捲住葳蕤翡翠,倒飛而回。這名長舌妖怪得手后,立刻躍起,撲向上空丹石公的方向。
丹石公指了指桌上的葳蕤翡翠:「此物又該如何處置呢?」
妖怪的手毫不猶豫地穿過青焰,皮肉瞬間熔化成汁,露出森森指骨。此妖異常彪悍,忍痛一聲不吭,慘白的指骨兀自不停,一把抓住了葳蕤翡翠。剛剛拿起,指骨再也承受不住青焰的焚燒,裂成渣滓,葳蕤翡翠重新掉落在地。
「咯嚓!」
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一團團墨汁般的黑霧噴涌而出,瀰漫了整個大廳。黑霧濃稠如膠漆,哪怕我運用鏡瞳秘道術,也難以穿透墨霧,看清周遭發生的一切。沒有絲毫猶豫,我騰身躍起,撲向金福的方向。
丹石公道:「秋軒兄的說法確有幾分道理。然而,金福二人已經遇害被殺,怎會是他們在搞鬼呢?」
我無聲長嘆,這恐怕就是那個人想要的結果?舍掉李老頭這一個卒子,讓我們疑神疑鬼,衝突內訌?斗到最後自然便宜了吉祥天。
青環周圍的溫度極速飆升,熱浪滾滾四涌,空氣像沸騰的水汽晃動,華美的鳳雀羽毯傳出了絲絲焦味。
赤練火盈盈起身:「燈滅之時,林大爺的確紋絲未動。稍後,奴婢發現林大爺不見了,黑霧散去前方才回到座上。」
他從懷裡摸出一顆鵝卵大的夜明珠,信手一抖,夜明珠嵌入頂壁。秋軒又走到我的位置,發力一掌,遙遙擊去。「砰」,夜明珠炸開,碎屑殘片激濺,紛紛落地,呈弧扇形分佈。果然和他說的一樣,大多數殘片都落在了對桌的周圍。
鳩丹媚霍然起身,怒道:「大哥,何必跟他們廢話。大不了咱倆兄弟當場自刎,表明清白!」
「誰擊碎了陰陽珠燈?誰放出的黑霧?誰殺死了金福?」美髯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敢作不敢當嗎?還不老實點站出來,莫非要本公親自出手,逼你招供?」
我拍案吼道:「閣下想要血口噴人,屈打成招,大爺就和你拼個魚死網破!」
「所以根本就沒什麼外人。」美髯公沉聲道,「製造混亂的禍首,就在我們當中!林龍朋友,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樑柱崩裂,四壁塌陷,炸開的氣浪猶如萬獸奔騰,滾滾疾涌,丹石公被遠遠震開,兩腿鮮血淋漓。美髯公也被氣浪帶及,身形一歪,慢了半拍才衝上屋頂。
「嘶!」
丹石公漠然道:「很簡單,我們當中有一個人在扮豬吃老虎。他的道境至少臻至『妙有』,才能輕鬆殺掉李老頭、金福二人。」
霸天虎對丹石公冷笑道:「閣下不會是賊喊捉賊吧?」
丹石公凌空腳踏奇步,一道道紫氣化出玄妙的圖案,猶如實質,縛住妖怪。不待對方掙扎,一縷紫氣射入妖怪耳洞,從另一側穿透出來,猶如緊箍捆住妖怪,向內一勒。
夜流冰派人趕來怡春樓,必定源自霸天虎的密報,很可能就在燈滅霧起的短短一刻,霸天虎把葳蕤翡翠現世的消息傳了出去。由此可見,霸天虎在魔剎天的地位甚高,才會清楚夜流冰入城一事,與他及時聯絡。
我暗自冷笑,霸天虎分明和他的對手唱了一出苦肉戲。先前兩人互搏,看似力大勢猛,招招兇險,其實分寸拿捏妥當,悄悄留存餘力。等到關鍵時刻,霸天虎藉助受傷,巧妙擋住了美髯公的襲擊,為奪寶的妖怪營造出逃脫良機。
「乖乖給本公留下吧!」美髯公深吸了一口氣,噴向鼎爐青焰。鼎爐閃出一道道流光耀焰,光環的色澤青得發藍,宛如深不可測的潭水。火生水相,儼然已是純青爐火秘道術煉至登峰造極的跡象。
「聽姑娘一說,我愈發肯定真兇另有其人。」秋軒沉吟道,「特別是李老頭的死,著實可疑,林龍和他無冤無仇,哪有殺他的理由?」
「幸好這個小妞說了一句公道話。」我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攤攤手:「諸位,現在可以還咱一個清白了。打碎陰陽珠燈不關咱的鳥事,不過燈滅之後,咱確實起了歪念頭,出手搶奪葳蕤翡翠,可惜本事太差沒得手。嘿嘿,各位都和咱大同小異,哪一個是老老實實幹坐的?此等絕世珍品,誰不想要誰是傻子!」
秋軒、丹石公、霸天虎也先後躍出。
霸天虎獰笑道:「黑霧如此奇詭,你如何能兩眼見物,發現外敵?除非是你搞的鬼!」
丹石公神色一凜:「美髯公以為秋兄所言如何?」
光環過處,妖怪來不及抽手,整條手臂燒成骨渣。他不但沒有怯戰,反而大發凶性,捨棄葳蕤翡翠,向美髯公撲來。後者凝倏然變得渺渺冥冥,無跡可尋,空的境界令他穩佔上風,完全無視妖怪的攻擊。
我斷然搖頭,有那個人在暗處虎視眈眈,誰能搶走葳蕤翡翠?搞不好還會送命。我禁不住有些擔心,萬一夜流冰按捺不住,親自出手奪寶,豈不正好被那個人幹掉?難道那個人的目的,是想剪除夜流冰?
出乎我的意料,葳蕤翡翠好端端地放在桌上,而金福二人七竅流血,氣絕僵斃。
怎麼沒有?我目瞪口呆,正要細細搜索一番。驀地,我神識一跳,彷彿一絲極為可怖的危險無聲侵來,驚凜得全身汗毛倒豎。
人影的急速竄動聲、衣襟帶風聲,沉悶的掌擊聲、杯盞的破碎聲幾乎在同一刻響起,亂作一團。
丹石公也沒有急於出手,腳踏紫氣,步步升空,懸浮在天花板的大窟窿下,預先封死妖怪逃走的路線。
丹石公搖搖頭:「此人既有瞞天過海的絕技,來無聲去無影,為何不趁機拿走葳蕤翡翠?又怎會不帶起窗戶,留下如此明顯的痕迹?完全說不通。」
抱住丹石公的妖怪突然身形再次膨脹,自爆內丹。
美髯公毫不猶豫地起身追擊,直撞屋樑。
情勢越來越撲朔迷離,複雜難解,意外層出不窮,連我都覺得糊塗了。
美髯公深深地看了一眼丹石公,皮笑肉不笑地道:「此人若有妙有之境,早就搶走葳蕤翡翠,溜之大吉,何必還要留在此地?」
秋軒苦笑一聲:「美髯公不會懷疑是我吧?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對付吉祥天啊。以李老頭的高深法力,誰又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殺掉他?怕是美髯公、丹石公也做不到吧?何況是我?」
「啪嗒!」
面色慘白的婢女們找出蠟燭,手忙腳亂地點上。夜風吹得燭火搖曳不定,每一個的影子猶如詭異舞動的鬼魅。霸天虎、秋軒、丹石公都安然無恙,只是死傷了大量的隨從。何賽花昏迷倒地,人事不醒。
話音剛落,奇變再生!
「啪啪啪!」
望著閃耀灼烈的青環,妖怪漏出蒙面巾的雙眼閃過一絲譏嘲之色,展臂一抖,奮力將五彩金泥蒲扇從屋頂的窟窿口扔了出去。幾乎在同一刻,妖怪被青環鎖住,焚燒成一團烈焰。
丹石公悶哼一聲,紫氣猶如箭雨射出雙足,打得妖怪猶如漏風的篩子。後者全身標出無數道血泉,偏偏死不送手,十指深深嵌入丹石公的雙腿。
是夜流冰一行的妖怪!
「啪!」
此時,一個頭大如斗的妖怪強行闖入青焰,撲向葳蕤翡翠。純青爐火在他全身熊熊燃燒,將四肢、軀幹焚化成灰。即便如此,妖怪的大腦袋仍舊活動自如,俯首低就,凸出的雪白牙齒一口咬住了葳蕤翡翠。
秋軒點點頭:「這正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慘叫聲此起彼伏,我的思緒猶如翻騰不休的狂潮,心怦怦亂跳。
此言一出,人人自危,彼此對視的眼神都帶了幾分猜忌。
「我們?」鳩丹媚瞧了瞧我,目光躍躍欲試,顯然想趁混亂之際搶奪葳蕤翡翠。
奪寶的妖怪趁隙掠過丹石公,左手攀住屋頂,就要翻身而出。
秋軒無奈地搖搖頭:「說句心裡話,我覺得各位都有嫌疑,反正兇手心知肚明。」
霸天虎接道:「我看是你在故弄玄虛,欲蓋彌彰!這幾扇窗戶,當然是以掌風刻意震動,製造出外敵闖入的假象。這麼拙劣的手法,我等怎會看不透?」
「掌燈,快掌燈!」美髯公大聲喝道,似乎也陷入了慌亂,否則以他的法力,又何須點蠟照明?
霸天虎纏上了一個虎背熊腰的妖怪,激烈廝殺。雙方修鍊的都是陽剛威猛的心法,拳腳勁氣呼嘯縱橫,猶如開碑裂岩,重若千鈞。四周的擺設飾物被勁氣觸及,四散炸開。
步斗派!施展「封」字訣擋住紫氣,我不由大吃一驚,丹石公居然是清虛天步斗派的人!這委實不可思議,同為清虛天十大名門,爐火峰和步斗派怎會在此自相爭鬥?來不及多想,我運轉「刺」字訣,從兩人攔擊的縫隙中穿過,雙手再次向桌上摸去。
眾人紛紛怒喝,撲上前去。美髯公清嘯一聲,雙掌合十相擊。
他笑了笑:「其實大家都清楚,李老頭的背後是誰。如果林龍是兇手,那麼他和霸天虎兄應該是一家人啊。」
秋軒欣然道:「我相信霸兄。如果你是兇手,此刻必然派人血洗全城,以犁庭掃穴之勢將吉祥天的勢力徹底剷除,不會做得如此不幹凈。」
「陰陽珠燈,不是林龍朋友擊毀的。」一直沉默不語的秋軒忽然開口。我微微一愣,全然沒想到他會為我辯解。
我冷笑道:「區區一個小鳳仙,值得金福用葳蕤翡翠交換?他們拿出葳蕤翡翠,擺明了是心懷不軌。各位如果真想查個水落石出,就當從金福的背景下手。」
秋軒緩步走到場中,小心翼翼地拎起屍體,搬移到邊上,露出滿地碎裂的珠片。「各位請看,如果從林龍或者林虎的方向動手,陰陽珠燈被打破后,順應來勢,大部分碎片應該集中分佈在他們的對面,也就是我這一桌附近。但事實恰恰相反,我這裏碎片甚少,反而集中散落在了李老頭跟前。」
我指了指兀自搖晃的窗戶:「來人從窗口潛入,又迅速逃走。」
怎麼會這樣?我倒抽一口涼氣。那個人,為什麼不搶走葳蕤翡翠?有他在,李老頭又怎會被殺?難道李老頭並非吉祥天的人?
我趁勢悄悄探手,抓向葳蕤翡翠的位置,竟然摸了個空。丹石公、美髯公頓時醒覺,同時反身掠向我,一道灼熱、一道溫涼的氣勁分別襲來。黑霧中,隱隱青焰、紫氣一閃而過。
送上門的機會,我當然不能放過葳蕤翡翠。身在半空,我猶如疾射流星,沿途的十多道人影被我一一撞飛,轉瞬撲到了金福這一桌。
我心中一動:「滅燈、放霧、殺人,可不是一個人就能搞出來的。以那個人的修鍊路子,黑霧應該不是出自他的手。這麼看來,我們當中還有一個吉祥天的人?」一念及此,我越發覺得整件事撲朔迷離,眾人彷彿都戴了一個虛假的面具,將真實的臉孔深深地隱藏起來。
「跟上去瞧瞧!」我抓住鳩丹媚的手,施展補天秘道術,一掠而起。
我大為愕然,聽秋軒的口氣,李老頭難道真是吉祥天的眼線?既然如此,那個人為何要除掉他?
美髯公來回踱步,神色陰沉得像是暴風雨前的雲層:「不是林龍,也不是霸天虎,不是我,也不是丹石公。那麼到底是誰下的手?」
「如果我殺了金福二人,早就搶了葳蕤翡翠逃之夭夭,何必傻坐在這裏?」我心中苦笑,那個人手段真是厲害,臨走時故意震搖窗戶,反倒排除了外敵入侵的嫌疑。再留下葳蕤翡翠,無疑是想讓我們幾個自相猜忌,造成內亂。
濃墨般的黑霧呼地散開,猶如被蒸發一般,升騰成裊裊煙氣消失。眼前倏然一亮,銀白色的月光透射進來,照在血流屍橫的大廳中。幾扇窗戶像疾風中的野草猛烈搖晃,震得窗框啪啪作響。
「嗖!」
美髯公猶豫了一下,看看赤練火,頷首道:「照實說。」
「不是我。」霸天虎沉默了片刻,道:「一來,我和李老頭的法力在伯仲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二來,錦煙城的形勢大家都清楚,魔剎天、清虛天、吉祥天和秋軒兄的本土勢力四分天下,相互維持平衡之局,誰都不願輕舉妄動。我要是殺了李老頭,必然遭到吉祥天的血腥報復,對我們並無好處。」
至少有五、六個人糾纏在桌前大打出手,勁氣呼嘯,身影騰挪撲擊,杯碟几案的碎片飛射激濺。其中兩人幾乎察覺不出他們的存在,彷彿化成了隱形的空殼,只余兩縷悠長空靈的氣息飄忽閃躍,上下翻飛,顯然是臻至空境的美髯公、丹石公。
霸天虎森然道:「既然都有嫌疑,那就一個都不能走,非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玉石的桌案當場軟化癱倒,葳蕤翡翠落在地上,距離妖怪又遠了數尺。
與秋軒纏鬥的妖怪倏然抽身躍起,天靈蓋鑽出一團五彩金泥蒲扇,揚風一招,葳蕤翡翠頓時被吸了過去,嵌入扇面,竟然變化成蒲扇上的風景畫。美髯公飄然起身,后發先至地攔住妖怪,雙掌蓄滿純青爐火,正要抖手拍擊。一團身影從斜側方猛然撞來,原來霸天虎被對手擊中胸膛,鮮血狂噴,飛跌而出,恰好撞向了美髯公。
丹石公神色一震:「霸天虎,莫非是你下的毒手?」
眼看美髯公就要抓到葳蕤翡翠……
轉瞬間,妖怪的腦袋被燒成一團焦炭,唯獨兩排粗長鋒利的獠牙完好無損。獠牙竟似活物一般,向上猛力一頂,將葳蕤翡翠高高甩出,穿過了青色光環。
「你是在懷疑本公和霸天虎聯手所為?」美髯公哼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我當時打得不可開交,哪有功夫殺李老頭和金福?」
「是魔剎天的妖孽?」美髯公面色微變,一掌蓄滿純青爐火拍出,打得四肢奇長的妖怪灰飛煙滅,旋即飄然躍出,抓向半空中的葳蕤翡翠。
天花頂壁轟然炸開,幾道黑影猶如蒼鷹搏兔直撲而下,抓向葳蕤翡翠!
虛空驟然一顫,裂開奇異的十字,共時交點神秘出現,吐出一個朦朦朧朧的人影。瞥見此人,我想也不想,抽身飛退,果斷放棄了葳蕤翡翠的爭奪。
「胡說什麼!」霸天虎與對手硬拼一記,雙雙退後,嘴裏嚷道:「我根本不認識他們,多半是幾個在紅塵天淪為強盜的妖怪。」
「轟!」
看了一眼葳蕤翡翠,鳩丹媚向我投來訝異的目光,以她所料,葳蕤翡翠必定逃不出我的手心,誰知我竟然平白放過。我有苦說不出,葳蕤翡翠從消失到出現,分明是那個人做的手腳。如果不是共時交點感應出對方的存在,我可能已被擊傷。
「林龍,還不束手就擒,省去皮肉之苦?」美髯公好整以暇地摸摸鬍鬚,把我當成了瓮中之鱉。
我自然清楚,眾人里我這個外來客最有嫌疑。迎上美髯公的目光,我坦然道:「咱可沒這個本事,美髯公不用急著下定論,剛才有外人進來過。」
秋軒道:「金福在錦煙城經商多年,無妻無子,護衛隨從都是花錢雇傭來的,很難追查他的背景來歷。」
火光映耀的遠方,一襲黑影猶如幽靈,隱約閃過。美髯公、丹石公等人緊緊追趕,距離卻被越拉越大。黑影忽隱忽現,詭秘飄忽,間隔剎那便消失一次,隨後又憑空出現在另一個位置,令人難以捕捉他的路線。
我暗嘆一聲,眾人紛紛把矛頭指向我,再辯解下去,只能越描越黑。他們栽贓到我頭上,與其說是為了揪出真兇,不如說是為了昆吾果的消息。即使我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他們也不會理睬,何況為了不驚動夜流冰,我絕對不能說出那個人。
「姓林的小子,你今天插翅難逃!」霸天虎從懷裡掏出一具花筒,拋出窗外。「砰」,一道絢爛的流光直衝雲霄,在半空炸開色彩繽紛的煙花。無數火把從四面八方湧來,照得夜空亮如白晝。人馬喧囂鼎沸,刀劍的出鞘聲鏘鏘不絕,連屋頂都站滿了弓箭手,把怡春樓圍得水泄不通。
美髯公冷然道:「有我和丹石公在此,你搶得了嗎?剛才分明有人偷偷出手掠奪葳蕤翡翠,被我與丹石公合力攔截,這個人應該是你吧。」走到窗口,厲嘯一聲,街上頓時衝出幾百個勁裝大漢,驅散行人,轉眼間,附近的幾十條街道被一一清空。
美髯公臉上微微變色,和霸天虎對視一眼,道:「林龍朋友何必想不開呢?我等只是為了查清事實,並無加害之意。若真不是你做的,自會還你一個公道。」
眾人神色驚惑,面面相覷。地毯上血跡斑斑,橫七豎八躺倒了幾十具屍體,李老頭也赫然在內。他胸腔破裂開一個大洞,心臟被活生生地捏暴,雙目驚駭地睜圓了,彷彿遇見了什麼極為恐怖,又難以置信的怪事。
美髯公沉吟道:「當初我也認為金福二人受某個勢力指使,想利用葳蕤翡翠,挑動我等內訌,收取漁翁之利。但既然他們被殺,足以證明金福背後並無強大勢力支撐,一切圖謀無從談起。畢竟金福一死,葳蕤翡翠成為了無主之物,只會便宜了我們。」
丹石公一哂:「留在此地,當然是為了更大的圖謀。何況他奪寶逃跑,立刻成為眾矢之的,遭到各方勢力圍追堵截。誰敢說錦煙城中,就沒有吉祥天、清虛天、魔剎天的妙有高手與他匹敵?」
霸天虎面色一僵,仔細看了看滿地碎片,哈哈大笑起來:「大家瞧瞧,金福這一桌附近全無一點碎屑,對面倒是一大片。照你的說法,打碎陰陽珠燈的,應該是金福這一桌的人了。」
青焰搖曳,燃燒成一個鼎爐的形狀,從裏面噴射出無數朵小青焰,環繞舞動,形成一個光芒冷冽的青環,攔住妖怪探向葳蕤翡翠的手。
鳩丹媚目視赤練火:「林龍究竟是不是真兇,你應該最清楚吧?」
「由此可見,陰陽珠燈並非林龍兩兄弟打碎,而是另有其人。至於是誰放出的黑霧,我就不得而知了。」秋軒沉吟道。
碧翠色的水煙從葳蕤翡翠內氤氳浮出,葳蕤草滲出一滴滴甘霖,自發抵擋純青爐火的灼燒,將青焰光環排斥在外,端的是神異無比。
其中速度最快的一妖四肢奇長,骨骼關節凸出,手臂全部舒展開足有六尺長。他動作矯健敏捷,以猿猴偷桃的姿勢探出五指,相距葳蕤翡翠已不足三寸。
我淡淡一哂,為了昆吾果,他們怎麼捨得我死呢?負手走到窗前,我遠眺火光沖耀、人頭攢動的長街,那個人想必也窺伺在側吧。原本我想操控局勢,摸清錦煙城各方勢力,孰料被他橫生枝節,沾惹上一身麻煩。直到現在,我仍然不明白他為何棄葳蕤翡翠不顧?莫非想用這個餌,釣出一條更大的魚?
霸天虎嘲弄地大笑起來:「是啊,這個人本事遠在我們之上,神乎其技地進出,連葳蕤翡翠也不屑一顧。」
我和鳩丹媚心有靈犀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一路跟蹤這幾個妖怪長達數月,我早已對他們的體型、姿態以及習慣性動作了如指掌。儘管現在他們個個蒙面遮發,深黑色的寬袍像激浪洶湧起伏,掩蓋體態,仍然被我一眼認出。
秋軒不安地道:「還有一種可能,兇手不只是一個人。興許是幾人合力,才殺了李老頭和金福。」
妖怪的頭顱被切開兩半,葳蕤翡翠也在同時被妖怪的長舌噴出。
「上面還有接應的人!」秋軒急聲道,眼睜睜地看著五彩金泥蒲扇飛出屋頂。
霸天虎惡狠狠地瞪著我:「反正林龍嫌疑最大,先把他抓起來拷問。」
一團純青爐火疾射而出,青色的焰火沖至妖怪跟前,倏然停頓。
那個人,顯然不允許他人染指葳蕤翡翠,可偏偏自己也不要,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以他的法力,若能藉助葳蕤翡翠提升道境,理應不在楚度之下,為何要白白放棄這樣的大好機會?
奪寶的妖怪直撲丹石公,揚起五彩金泥蒲扇,對準丹石公用力一扇。
縷縷紫氣猶如被狂風席捲的落葉,四散開來。與此同時,霸天虎的對手暴吼一記,聲如炸雷,整個身軀急速膨脹,磨盤大的肌肉綻出黑袍,變成一個魁梧巨漢,雙臂猛然抱住了丹石公的腿。
迫不得已,美髯公側身疾閃,讓開霸天虎,眼角卻透出一線冷厲的寒芒。邊上又衝出一個妖怪,腋窩內鑽出四條手臂,各執兵刃,勢若瘋虎地撲向美髯公。
秋軒的對手是一個渾身散發陰冷氣息的妖怪,他不敢與妖怪正面搏殺,採取游斗的戰術,一沾即走。另外三個妖怪並不動手,環護住四肢奇長的妖怪,牢牢擋住秋軒、美髯公等人的護衛猛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