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冊
第十三章 道心唯我
一條密布刺毛的手臂倏地探出黑雲，迎風拉長，向我抓來。我只得側身閃過，步伐一轉，掠向戰圈，嘴裏叫道：「兩位玄師打草驚蛇，殊為不智。我本想趁這頭邪物不備，找個機會施以突襲，這下全泡湯了。」
「林飛，唇亡齒寒，還不出手？」無痕抽身閃開穢祟的一擊，突兀地高喊一聲。
此言一出，庄夢明顯愣了一下，無痕臉上露出些許不自然的表情。我心道你們把我拉下水，那就大家一起多趟幾次混水。我仗著魅武變幻莫測，並不與穢祟硬抗，只是一味躲閃避讓，身形有意無意地繞著無痕躍動。
庄夢神色平靜淡然：「我只知避禍趨福。如今北境壞空難免，我就算殺了你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只要你不出手對付清虛天，你我自可化敵為友。」
那個湖本就極小，我也看不出什麼變化。不過月魂的話倒是提醒了我，石勇會不會藏在了湖裡？
我心中一動，頗有深意地道：「是清虛天還是
然而誰願意捨棄自身的道，去成全別人的道？
「湖裡的水好像在一點點減少。」月魂忽然道。
那是一塊塊生蛆的腐肉膿血拚湊出來的身體，蠕動糾纏，色彩斑斕，偏偏每一塊爛肉臭臟上還生著眼耳口鼻，毛臂尖爪。
無痕二人喊了幾聲，便不再發話。只是穢祟聽了他們的言語，下意識地四處察望，臉上的膿頭鼓脹起來，顫抖不休，像是一個個詭異陰森的邪物鑽出臉頰，發出嘰里咕嚕的怪聲。
一念及此，我即刻意識到，即便楚度的妖力再突飛猛進，也休想輕易衝破知微。至少有三枚相連的沉重鎖環束縛住了他：阿蘿，我和吉祥天。
庄夢隔開穢祟的臂爪，也朗聲喝道：「林飛，你我昔日雖有舊怨，但並無深仇大恨，何不握手言和？我和無痕若是身亡，你又豈能獨善其身，離開空城？」
我主動為庄夢擋開穢祟一擊，將信將疑地問道：「就這麼簡單？
螭呆了呆，道：「石勇要對付空城的原因很簡單吧？它是北境為空城設置出來的阻礙，就像北境把你弄出來對付楚度一樣。」
因為你對抗的是整個世界。
我的目光在四周反覆掃視，石勇會藏在哪？只有殺光鑰匙的擁有者，他才能徹底杜絕空城恢復的希望。不到剩下最後一人，石勇是不會輕易露面的。
庄夢眼神一凜，顯然對無痕生出了戒心。既已分化了二人，我也見好就收，一拳全速猛擊，將抓向無痕的一條臂爪硬生生打斷，又對庄夢道：「玄師意欲與我化解恩怨，不知是真是假？」
「所謂的障礙，只不過是天地利用生靈之間固有的矛盾衍化而成。說到底，還是源出於生靈自身。除非北境分出一絲意念顯化外相，強行驅策石勇，否則石勇對付空城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這麼一來，穢祟針對我的攻擊有一半落在了無痕身上。眼看穢祟幾條臂爪探至，我身形
生靈的大恐怖抑制了生靈，同樣也抑制了天地。大家環環相套，被名為宿命的鎖鏈束縛，誰也別想獨自超脫。
穢祟猛然扭頭，直視我的方向。我暗罵一句，庄夢他們打得好算盤！這番求助既是引我現身，也是在提示穢祟，此地還有他人。哪怕我藏身不出，穢祟也會找上我，逼使我不得不捲入這場爭鬥。
我微微一愕，剛要答話，瞥見他四下溜視的眼神，言語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無痕真是老奸巨滑，他並沒有發現我，只是猜測我匿伏在側，這才出言試探，想把我引出來一同對付穢祟。
和穢祟鬥了半晌，它眼看拿我們不下，暴戾地嚎叫一聲，裹身的黑雲一陣劇烈抖動，鑽入了體內。
散發穢氣惡臭的利爪擦著我而過，直擊背後的無痕。後者猝不及防，避無可避，不
那不是幾兩紋銀的施捨行善，不是簡簡單單的「無私」二字可以通融。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信念，是自我存在的意義。
庄夢頷首道：「如今我已不是你的對手，再和你作對，豈非自尋死路？」
穢祟的身軀暴露在視線中，饒是我見慣了奇形怪狀的生靈，此時也差點噁心得想吐。
「道心唯我。」我自言自語地道，北境如此，空城如此，就連石勇恐怕也是如此。
我敏捷一躍，從穢祟幾條手臂的空隙中穿過：「玄師你的沙化底牌還未施出，怎談得上凶多吉少呢？」
「就這麼簡單。」庄夢坦然道，「我力量比你強時，我說了算。你比我強時，你說了算。」
天地念頭顯化外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一旦如此，等同耗費北境本源，傷及天地自身。天地顯化外相也不見得可以隨心所欲，恣意妄為，概因天地也要受自己的法則約束。不然一察覺威脅就直接抹殺，
無痕和庄夢面面相覷，前者乾笑一聲：「是我等魯莽了。不過等你找到突襲的良機，我們多半已凶多吉少了。」
這座空城龜縮在彩虹橋之尾，韜光養晦，十分識相知趣。它即沒有像魅那樣風光惹眼，到處閑逛歌舞，任憑喜好移植物種；也不像楚度霸氣外露，矛頭直指上蒼，大肆征伐；更不是域外煞魔那種徹徹底底的外來異物。
我靜立不動，一聲不吭。換作進入霧洞之前，我或許會考慮他們的提議。但現在我意在空城，鑰匙的得主等於是我潛在的敵人，我又怎肯出手相助？
據我揣測，空城在成功自化天地之前，並未觸及北境念頭顯化的那一根底線，因此北境難以動用本源抹殺空城。
庄夢默然無語，眼中閃過一絲掙扎之色。我仔細揣摩他的心思，忽有所得。
我揶揄道：「這不是欺軟怕硬么？」
若是我們三方都願意成全楚度，他倒是極可能書寫出北境千古以來的真正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