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擊倒鎮魂塔

「所以說要不同嘛。有放有收，才顯駕御自如。何況放縱一詞，意義深遠，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我清清喉嚨，搖頭晃腦地吟道，「放者，棄也，釋為放棄之意。縱者，舍也，釋為丟舍之意。所以放縱二字，只是被你們這些沒文化的域外煞魔曲解成為所欲為，它真正的含義，是要你捨棄啊！」

「確實可喜。因為你沒能做到的事，我做到了。」我語氣犀利，開始不遺餘力地打壓龍蝶的道心。

「那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了？等到你我彼此吞噬的一天，你就確信你會有運氣么？」我淡淡地道，不待龍蝶再說，又道，「好了，我現在擊倒鎮魂塔，隨後你引幽冥河水灌入飄香河。」

目光掃過四周的符咒，我默立無語。

我微微一笑：「以你的聰明才智，為何難以邁入知微？」

我平靜地道：「沒有必要忘，也沒有必要記。龍蝶，你可知今日的我，或許已有辦法將你的烙印從魂魄剝離？」這並非全然哄騙威脅之言，我神識的漩渦若能引向魂魄，的確有可能沖刷掉龍蝶的印記。只是此法說易行難，搞不好會令我自己的魂魄受損，所以也只能說說而已。

生死螺旋胎醴似乎極為克制鬼魂，塔中的惡靈厲鬼一旦觸及，立刻被捲入胎醴，消失得無影無蹤。它們死傷大半后，便嚇得四散逃竄，自動讓開通路。

我從容拾級，層層而上，回想起年少時闖塔的艱難搏殺，不由恍如隔世。

那一夜，喝醉了酒的魅，一定跳出了最美最濃烈的魅舞。

「真的嗎？」絞殺一臉迷糊地看著我，「雖然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很深奧的樣子，可我怎麼覺得爸爸像是在騙人呢？」

望著絞殺興奮雀躍的神色，我搖搖頭，捏了捏她紅撲撲、胖嘟嘟的小臉：「你這段時間吃得太多，該減減肥了。從今天起，老老實實待在這裏，不準再出去了。」

「爸爸，我聽得好憋屈啊！」絞殺一溜煙鑽進我的耳孔，沒精打采地打起了瞌睡。

唯有以我的道心和魔性相互磨礪，或能生出一絲後天的變化。磨礪也不見得一定要相抗相爭，引導、忽悠、哄騙皆可。正所謂大道存乎一心，手段千變萬化。想通這一層，我自覺心境圓融了稍許，對魔性也不再如履薄冰般忌憚。

我必須出手了。

乖女兒，爸爸真的沒有騙人，頂多隻能算是在騙魔。我神色肅然：「爸爸以道心保證，沒有在騙人。別忘了，爸爸的爸爸可是滿腹經綸的秀才。放曰棄，載於《小爾雅》。縱曰舍，載於《說文解字》，都是有據可考的。好了，有空多讀讀書，節節食，只要你憋個幾年不吃東西，保證你眼前妙境紛呈，神思空渺，對魔性有一番新的感悟。」餓得頭暈，自然會神思空渺，餓得眼花，自然看得到妙境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全身法力凝聚于拳，以魅武之式，一拳擊出。

絞殺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我問道：「吉祥天也全部發動了嗎？」

絞殺抱著我的耳朵，撒嬌般地搖動道：「爸爸，好不容易有這麼多吃的自己送到嘴邊，再讓我再吃一點點嘛。」

她眉開眼笑，貪婪地直咂嘴。我平靜地拍拍她的腦袋，語重心長：「要記得放縱啊。」

絞殺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爸爸說得不對！魔性只求放縱，哪來什麼節制的說法呢？」

過了許久，神識中響起月魂顫抖的聲音：「動手吧，小飛。就讓鎮魂塔，和魅一起離開吧。」

視野中的符咒彷彿化作一個個翩翩起舞的身影，在月光中，在朝霞中，在千萬年前的那個時空中。

絞殺直點頭：「清虛天的人馬一殺到，吉祥天就傾巢而動了。打仗可真好啊，有這麼多吃的……」

「你若想超越最頂級的煞魔，就必須變得和它們不同。」我的語氣不留商量的餘地，道，「要學會節制自己的魔性。」

「月魂，最後看一眼鎮魂塔吧。」我緩步走入鎮魂塔，生死螺旋胎醴化作黑碧色的螺旋氣流，繞著我盤旋不休。

「恭喜你了。」龍蝶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已然分不清其中的傷感、喜悅或是嫉妒。

這種同歸於盡的結果，誰也不願意看到。不用幾天，三方就會明智地停兵歇戰，甚至轉換戰場，搞一些分化、暗殺之類的陰謀。眼下看似戰況激烈，其實已近尾聲。

登上塔頂，我的目光掃過三面塔壁上的符咒。如今看得分明，這一個個符咒其實就是魅婀娜靈秀的舞姿，式式相連，形成一套獨闢蹊徑的結界。

單就力量而論，龍蝶自然不是我的對手，難以強行奪舍。但一旦我的道境出現破綻，他便會趁虛而入，吞噬我的魂魄。

「你捨不得。」龍蝶大笑起來，「因為你還想留著我吞噬，好讓你衝破知微，邁入更高的境界。」

我算算時機，覺得差不多了。這幾日，吉祥天攻勢如潮，精英盡出，以深厚的底蘊打得清虛天、魔剎天的聯軍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不得不被迫防禦。

如此又過了七、八日，其間我出去探察了數次。清虛天、魔剎天、吉祥天的大軍激戰正酣，三方漸漸殺紅了眼，戰勢慘烈之極，法寶光焰縱橫飛射，斷肢殘骸漫山遍野，瀾滄江上血流不散，深紅色的屍血一直衝入了飄香河等支流河域。即使在飄香河底，也能聞到飄散而來的血腥味。

「何必執著與我比較？」龍蝶不以為忤地道，「你忘不了我的存在么？」

連月暴雨，各條河的水位都在急速升漲，早已漫過河岸的低坦荒野，淹沒了大片山嶺的山腳。一眼望去，四周的群山猶如一座座島嶼，在汪洋大湖中載浮載沉。

邁入知微，我感到自己和龍蝶的關係越來越緊密了。只需心念生出，便可相互感應。這麼下去，二者存一的結果是必然的。

我微微一笑，絞殺域外煞魔的嗜血本性來自先天，硬攔是攔不住的。這就是斬不滅。但放任她肆無忌憚地殺戮吞噬，我的道心終將被魔性玷污，乖女兒也會變成一個六親不認的兇殘煞魔。這就是背不起。

「哈哈，我已經等你很久了！」滔滔黑暗洪流挾著龍蝶的狂笑聲，從某個不可知的幽深處奔騰而來。

我全身法力一起一伏，生死螺旋胎醴旋轉之間，將黑暗洪流以絕對的強勢重重圍住。何時融入，何時排斥，盡皆操於我手。

龍蝶默然半晌，嘶聲道：「因為我沒有你的運氣。」

雖然佔了上風，但吉祥天想要徹底擊潰對方絕無可能。清虛天和魔剎天的抵抗異常頑強，廝殺調度毫無亂象，再打下去，三方都將損失慘重，誰也撈不到好處。

「龍蝶，你準備好了嗎？」我心神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