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七集 光明聖域

第一章 暴政

第七集 光明聖域

第一章 暴政

明羽皺著眉頭,吩咐部下們:「挖個坑,把他們埋了。」騎兵們一片叫苦連天地埋怨,要收拾這麼噁心的死屍,長官實在太多事了。明羽倒也不是具有菩薩慈悲心腸才替魔族兵收屍,他只是擔心若是讓魔族發現屍體,肯定會對這一帶的居民進行報復的,說不定也會連累到秀字營的藏身之處。
明羽有點猶豫,白川已經掉轉了馬頭直奔而去,騎兵們已經跟在她的身後了。他無奈何地嘆口氣,暗暗祈禱那不要是魔族的大部隊才好。
杜克激動地說:「他是個大英雄!他的事情,我們軍營里都傳遍了——魔族最初想封鎖消息,但是死了那麼多的高級軍官,他們實在無法解釋,消息最終還是泄露了出來。聽到他的名字,魔族連從睡夢裡都會嚇得哭起來呢!因為他,連我們都沾光,跟著揚眉吐氣了好一陣子,我們都把他當偶像來崇拜呢!他是我們紫川家族的光榮!」激動之下,他忘記了自己的叛逆身份,脫口而出「我們紫川家族」。
為了糧草的徵集已經搞得怨聲四起了,但魔族的索取並不局限於糧草。在上次戰爭中他們已經發現了,雖然驍勇的魔族軍在平地上打起野戰來稱得上所向無敵,但在對帕伊城的攻擊中,近百萬的魔族大軍居然拿不下堅守孤城的少量人類守軍,這暴露了魔族軍隊作戰能力上的薄弱環節,不善於攻城。而魔族如果打算繼續西進的話,所要遭遇的第一仗就是堅不可摧的瓦倫要塞,這可是比帕伊要強上數百倍的堅城。
白川倒吸口冷氣。按照紫川家的正規軍隊編製來說,一個大隊應該有五百多人的,而眼前的人最多不過五十來人,而且幾乎個個帶傷,可見這隊人經歷的戰鬥是多麼的殘酷。她也不多說什麼了,帶著他們與明羽等人會合,一起撤退。
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杜克輕聲說:「是的,妳想的沒錯,我們是叛徒。」他揮一下手,指著後面沉默不語的眾人:「現在站在妳面前的,都是叛徒——雷洪起兵時候,凡是忠於家族不肯叛變的官兵,全部給他殺了,現在活下來的,全部都是叛徒,紫川家的叛徒,也是人類的叛徒。」他面無表情,語調中卻有難以掩飾的蒼涼和無奈。
另外一個叛軍士兵補充說:「整個人類世界的光榮!」
白川身後的騎兵一陣騷動,血氣方剛的騎兵們齊齊拔出了馬刀,一片藍色的刀光閃爍。隊長兇狠地叫罵道:「你們敢動我們大人一下,我把你們全部砍成肉漿!」
清醒過來的杜克眼神直勾勾的,白川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小聲安慰他說:「偶像破滅的感覺很難受吧?慢慢你就習慣了。」
杜克十分驚訝,眼前的人類明知道自己的身份,還肯接納自己?他反問:「你們是什麼人?」
「打!我打!我踢!我踢!」
「報告長官,我們整個大隊全部都在這裏了!」
「那你趴在女更衣室的通風窗台上幹什麼?」
杜克有點驚奇:「長官,他好像在叫妳啊!」
杜克連忙應是,統御如此強悍軍隊的將領、單槍匹馬殺入魔族大營、視千軍萬馬如無物的英雄人物,應該是怎麼樣一種相貌的呢?他已經在頭腦里勾畫出他的樣貌了,魁梧高大的中年人,不苟言笑,嚴肅的眉頭總是蹙得很緊,不怒而威,目光銳利得連牆壁的背後都能看穿,說起話來聲音洪亮渾厚能震得整個屋子嗡嗡迴響,口口聲聲:「小鬼,不錯嘛!」並用力拍打部下肩膀表示鼓勵,部下們過後要去看骨科醫生塗跌打藥水,身體弱一點的還有可能當場內傷吐血而亡,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信心十足能給全人類指示前進方向的領袖人物。
紫川秀點點頭,讚許地說:「幹得好!問你個事情,杜克,現在在魔族軍中,像你們一樣的人類士兵還有多少呢?」
杜克沒聽清楚,問她:「長官,您說什麼?」
白川看著眼前這群人,憔悴、精瘦,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被人污衊為叛徒時候的悲哀,自己也曾深深體會過。其實就是現在,自己和秀字營一行人也依舊背負著背叛者的污名,只是自己一行人是無辜的,而眼前的這些人則真的是貨真價實的背叛者了,他們的感受又是怎樣的呢?
杜克有些為難,皺著眉頭想了一下,猶豫地回答:「這個,大人,在魔族軍中我們人類的地位是很低的,很多重要的情報我們都接觸不到的。只是我倒是聽到了許多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
白川微笑著說:「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請問您的身份?」
長官,魔族軍成心不把我們當人看。其實不光是我們,種族軍里的所有人類官兵沒有一個不希望能返回的,就是沒有機會。雷洪死了以後,我們大批大批地逃亡,魔族派出執法隊來追殺,他們抓到逃兵要吊在樹上活生生燒死的!在杜莎行省一帶,到處都是燒焦的死屍味道。我們以牙還牙,你要我們的命,我就先殺你!那天我們設下了埋伏,把追來的執法隊殺得一個不剩,出了一口氣。」
杜克不明白她的意思,還是恭恭敬敬地回答:「是,長官。」
想到就要見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不知怎的,杜克緊張得心臟怦怦直跳。他挺直了腰板,整理下已經破舊不堪的舊軍裝,努力想第一眼就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
魔族官員對此的解釋說是上游正在進行大規模的水利修建工程,那種紅色是一種特別的紅泥溶解於水中造成的,但在民間的有些地方,特別是在一些與沙羅行省相鄰的地區,那裡的半獸人村民耳朵聽力相當地好,視力也不怎麼差,卻流行著另外一種說法:魔族在沙羅行省實施了慘絕人寰的大屠殺,這種說法迅速地傳遍了整個遠東。
白川有點驚訝。魔族執法隊是魔族軍中的督戰隊,往往都是由魔族軍中的精銳部隊擔任,眼前的這一夥疲憊不堪的逃兵居然能反過來把對方給消滅掉,那麼,眼前這群人戰鬥力就要比他們看起來的要強上很多了。久經沙場富有經驗的戰士,再加上優秀的作戰指揮官,這些都是秀字營目前很需要的人才。她問:「你們下一步打算去哪裡呢?有沒有打算過返回紫川家呢?」
隊伍接著前進,通過了谷口,走了大概半個小時,眼前豁然開朗。杜克等新加入的官兵被眼前的景物驚得目瞪口呆,眼前出現了一座小小的城鎮和軍營,他們如同夢遊般慢慢走進了小鎮子裏面。道路的兩旁是新搭建的木房子,街上非常熱鬧,道路上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商人在路邊賣力地叫賣著,兩旁的店鋪琳琅滿目,商品十分豐富。在其中,杜克等人看到了產自家族內地帝都地區的紅花薯、狼果等水果特產,這些產品甚至還保持著新鮮呢。
白川吩咐他說:「把你知道的情況都給大人說一下吧,我們現在很缺魔族方面的情報。有一件事我就很奇怪,你們部隊的傷亡率怎麼就那麼高,一個大隊就剩你們幾個人了?」
「是!大人,白長官,一直以來,魔族的軍隊都分成幾個等級,其中,塞內亞部族的軍隊是最受優待的,他們待遇最好,武器裝備最精良,供給也最充足,餉銀最優惠。而魔族其它種族的軍隊就被分為第二等級,待遇次了一點,但也遠遠比遠東種族軍的好;在遠東種族軍裏面,魔族最看重的是半獸人和龍人軍隊,前者的人數最多,後者的戰鬥力最強,其次是蛇族的軍隊。」
「啊!」「哦!」叛軍士兵齊齊發出了驚訝的呼聲。杜克顫抖著問:「你們是秀字營的……那紫川秀是你們什麼人?」
杜克嚇得往後退了一步,愣愣地看著馬刀。
掙扎于生死一線的饑民不甘心全家妻兒老小跟著自己一起餓死,紛紛起來打劫魔族的運糧車隊。整個遠東盜賊遍地,秩序大亂,魔族守備部隊則回報以最殘酷的鎮壓手段,一旦抓到搶糧的,全部活活剝皮。一時間,從最東邊的沙加行省到最西邊的伏名克行省,道路邊的幾乎每一棵樹上都吊著剝了皮或者燒焦的屍體,魔族駐軍每天來回奔走,忙得不亦樂乎。
在營地前,白川跳下了馬,叫來軍需官吩咐道:「今天有五十幾個新加入的,給他們每人準備衣服和武器,有傷的先去醫務室,其它人可以進營地,先洗個澡,然後休息。杜克,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大人。」
「他們就在那兒!」前面的騎兵叫喊道。
「你說就是了,我們不會怪你的。」
杜克語帶悲憤,接著說:「而最受歧視的軍隊,就是我們人類了,哪裡危險哪裡傷亡大,他們就派我們哪裡去。像上次攻擊帕伊的時候,我們被派在第一攻擊輪波,後面跟著魔族的督戰隊,很多弟兄連受傷了都不許後退,只能活生生地被後續部隊踩死了,他們成心是想用我們的屍體幫他們鋪路的!我們的待遇,說起來連軍中做僕役的精靈怪都不如,不但餉銀經常被剋扣,他們發給我們的都是發霉的糧食,我們連吃都吃不飽……
杜克一個勁地拉著白川的袖子:「白長官,白長官,快看,快看哪!」
「現在魔族在遠東留下的主要力量只剩下魯帝軍團和凌步虛軍團了。魯帝是新任命的遠東大總督,他的部隊大多已經分散進駐遠東各地了,而凌步虛軍團則部署在西部的瓦倫要塞周邊,專門負責監視和防禦瓦倫要塞里的人類守軍。除了他們以外,魔族手頭上的兵力就只剩下遠東的種族聯合軍了。」
遠遠地傳來驚呼聲音,中間夾雜著女子的尖叫,杜克還沒反應過來時,「呼啦啦」一大群鎮民就拿著菜刀拐棍殺氣騰騰從面前沖了過去。
「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魔族現在的兵力已經不比剛開戰時候了。在遠東戰爭中他們雖然贏了我們,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特別是斯特林大人在帕伊城的那一仗,大家都說,魔族軍的傷亡一定很大,不然魔神皇是不會那麼輕易答應和談的。據說損失了好幾萬的精銳軍隊,還逼得不得不陣前換將,將皇太子也撤了。
遠東的沙羅行省的民眾素以民風彪悍和熱愛自由而聞名,當年,就是他們第一個起來反抗紫川家的暴政,如今,又是他們再一次給整個遠東做出了光輝的榜樣。為了抗議魔族的橫徵暴斂,行省的首府瓏克市爆發了大規模的騷動,幾萬衣裳襤褸大叫大喊的半獸人和蛇族佔領了這個城市長達兩天之久。他們大聲地譏諷和嘲笑當地的魔族總督,喊叫聲淹沒了魔族一位正規軍的團隊長的威脅喊話,憤怒的騷動群眾向全副武裝的魔族軍隊投擲泥塊和發起衝擊。
嚴峻的形勢到了八月底逐漸又緩和了下來,又到了每年的糧食收割時節了,恰好今年遠東的糧食收成不錯,隨著一批批新糧的收割,搶糧的強盜漸漸少了起來,最後幾乎沒了。大家也都鬆了一口氣,以為苦難的日子終於熬過去了,將來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他們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完全沒有感覺到,比起他們在戰爭和剛過去的飢荒中所經歷的,更加深重的災難和痛苦正在家門口等著他呢。
九月初,遠東大總督府又發布了今年的第二次征糧任務,每人徵收糧食四百公斤,同時下令每戶出一名青壯年勞力服勞役。
杜克非常健談,問一答十:「大人,當初雷洪起兵叛變的時候,一共是二十五個師團的兵力,其中十個是騎兵師團,大概有二十萬人的兵力,但是打了這麼久的仗,各部隊傷亡都很大,特別是雷洪死後,又有很多士兵自己偷偷開了小差的——現在魔族軍中大概也只有個十萬左右的人類傀儡軍了,但編製上依舊保留著二十五個師團的編製,實質上一個師團連以前的一半兵力都不到了。各部隊軍心極其不穩,管理混亂,紀律極差,經常有士兵逃亡的,軍官們往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做沒看到算了,甚至有的軍官乾脆就帶了自己的部下一起走的,比如說像我這樣的。」
絡腮鬍子連忙接過,這正是他們最缺少的東西。他轉頭把葯交給一個披著魔族盔甲的小夥子,低聲吩咐他去包紮傷口,轉過頭對白川由衷地說:「十分感激。」
「紫川秀是我們上司。」白川奇怪對方的反應,問:「怎麼了?」
人群中有軍人,更多的是不穿軍服的平民,其中有不少的老人、婦女和孩子,有人類的,也有半獸人的,這令杜克等人十分驚訝。人類和半獸人竟然在同一個城鎮中和睦地居住、交流和買賣?在目前的遠東,這種景象是讓人難以想像的。半獸人歷來是魔族軍團中的主力,在先前的遠東叛亂戰爭中,他們對紫川家、對人類懷有最深切的仇恨,歷來是見人類就殺,怎麼可能這麼和睦地相處呢?還有另外一件事情也給杜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裏的人,無論是半獸人也好,人類也好,通通面色紅潤,神態中流露出一種富足平和的味道。相比于外面的千里飢荒、餓殍遍野,杜克不禁感嘆:「這裏真是個天堂了!」
「啊!對不起,長官,我是一時忍不住……」
偵察兵來向白川報告:「從血跡看,對方有幾個負了傷,血跡一路滴進了林子里,血跡都是濕的,他們一定沒有走遠,腳印很雜亂。」白川點點頭,裏面很有可能是自己人,她揮手招呼一隊騎兵:「跟我進去。」
流氓發出了慘叫:「各位父老鄉親,不要誤會……救命啊……哎喲,白川,是妳啊,快來救我,白川!妳這個死婆娘,居然見死不救……」
白川緩緩回禮,說:「杜克小旗武士,歡迎你和你的部下歸隊。我是秀字營旗本白川。你說這是第五大隊全員?其它的人在哪裡?」
白川立即說:「稍等一下。」掉頭往自己隊伍方向走去,吩咐騎兵隊長兩句。騎兵隊長從塞得鼓鼓的馬鞍袋裡面找出點東西交給白川,她又走了回來,將一瓶傷葯和幾卷乾淨的繃帶交給隊長:「趕緊給弟兄們處理傷口,不然等下就發炎了。」
遠東總督府的反應是非常強烈的,紫川家因為疏忽和反應遲鈍而導致小小的叛亂蔓延,發展成為席捲整個遠東的大災難,最終失去了整個遠東。魯帝決心不犯與自己前任同樣的錯誤,二十個團隊的魔族正規軍迅速地被派往叛亂地區,通往那裡的每一條道路、每一條小路都被封鎖了,整個叛亂地區成為了一個與外界隔絕的真空地帶,那裡所發生的一切將永遠不被世人所知。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位於沙羅行省下游的明斯克行省的村民發現,實在無法再飲用藍河的河水了,往日清澈見底的整條河流都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凡是見到這一情形的遠東民眾,無不嚇得臉色發白,噤若寒蟬。
白川點點頭,帶著讚許的神色問:「有沒有人受傷?」
周圍的軍官和士兵都沉默著,神色頗為尷尬。白川不解,隨即恍然:「三十一師團?那不是原來駐紮在格洛克行省的……」
所有這些新式工具和武器的製造,需要大量的金屬和煤。
但青年史學家唐川獨持己見,他認為:「歷史不會因為偶然而改變,無論是誰擔任遠東的總督,出現那個結局都是必然的。雖然遠東地區已經划入了魔族地區的版圖,但是魔族王國卻並不把遠東的民眾和自己的臣民同等看待。」貧瘠的遠東地區被魔族當成他們與人類戰爭的後勤補給地和殖民地,在魔族看來,不過是為了實現他們征服紫川家與人類世界的目標所需要的一塊墊子罷了——誰會對一塊『墊子』有任何的憐憫和同情呢?
「奇怪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說昏就昏呢?」紫川秀滋滋地吸著冷氣,面上青一塊腫一塊的,滿是傷痕。
白川沒有回答,偏著腦袋側過頭去彷彿在傾聽著什麼,鼻子使勁地吸著氣:「明羽,你聞一下,這裏的味道有點不對?」
杜克身邊的一個士兵小聲地跟他說:「長官,不知怎麼的,一站到這裏的人身邊,我就像矮了一個頭似的,怎樣都不自在,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弓箭手的身影消失了,騎兵們耐心地在原地等待。過了一陣他又出現了,大聲說:「歡迎歸來,白旗本,您辛苦了!」
「有幾個兄弟挂彩了……」
在黑暗的叢林里經過一夜的跋涉,新加入的士兵被不見天日的黝黑樹林弄得昏天暗地、不辨方向。他們不能理解,秀字營士兵怎麼能在黑暗中這麼準確地辨認方向和道路呢?
遠東各地的總督們紛紛仿效上司的做法,但不知什麼原因,效果卻不是那麼的理想,砍了幾萬人質的腦袋,任務才不過完成了七八成。
帝國曆七八○年的十一月,酷熱難當的炎熱天氣漸漸地消逝,雖然第一場雪的蹤跡還遲遲不見,但濃濃的秋意卻已經清楚地表現在凋零的落葉和光禿禿的枝頭上。
魯帝非常詫異。說遠東的這群賤民,居然不想著如何回報遠東各民族的解放者——我們偉大的神皇陛下和他忠實的臣子魯帝大人,不想想有多少勇敢的神族戰士為了解放你們獻出了生命和熱血,而是斤斤計較,說什麼任務太重了承受不了!這完全是胡說八道!目前的任務已經是神皇陛下的優惠恩典了,是陛下對遠東民眾的最大關懷了!你們明明是企圖蠱惑人心擾亂秩序!幸好,我火眼金睛的魯帝大人一眼就識破了你們的企圖,你們的陰謀是絕對不會得逞的,遠東民眾對神族的忠誠和熱愛,你們是絕對動搖不了的!
剛見到白川等人的時候,他已經發現對方騎兵無一是庸手,遠遠強於其它的部隊,這固然很難得,但想到一般來說斥候部隊都會挑選軍隊中最精銳的好手擔任,所以也可以理解的,但是到了他們的大本營一看,更是高手如雲。
越接近林子,血腥的味道就越濃烈。在林子的邊上,白川發現了他們要找的東西,一道天然形成的淺溝里橫著被砍死的魔族兵屍體,橫七豎八的,足有十幾具,可以看到黝黑的、嘴唇上血跡斑斑的臉,藍棉褲外面黑呼呼的赤腳。在屍首的旁邊沒有武器,連身上的鐵甲也給剝掉了,傷口裡血還沒有干,在不斷地往外涌滴,顯然死亡的時間並不長,兇手,無論他是誰,一定並沒有走遠,很有可能就是聽到了馬蹄聲才匆忙走開的。
至於你們,你們這些忘恩負義、罪大惡極的傢伙,哼,殺了你們還真是便宜了你們呢。魯帝將軍邊說邊動手把他們給殺了。
杜克搖頭:「我們手上染過自己人的血,家族不會寬恕我們的。下一步怎麼辦,我們走一步算一步好了,哪天被魔族追上了,我們拼了也就算了。小姑娘,謝謝妳的葯,你們還有沒有多餘的藥品和食物?我們用金幣跟妳買。」出於自愧形穢的心理,他不想與眼前的人類有太多的糾葛,大家雖然同為人類,卻不是同路人。
鄉鄉鎮鎮,到處響起了魔族守備軍的馬蹄聲響,他們大聲地吆喝著,宣布著最新的征糧命令:「每人四百公斤糧食,馬上交出來!」雖然來自國內的命令只要求每人徵收兩百公斤,但是魯帝也長了點私心,他想為自己的部隊積攢點軍糧,將征糧額度提高到了三百,而他麾下的總督和駐軍頭目則有樣學樣,層層加碼,最後達到了這麼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四百公斤,足夠一個成年半獸人吃一年的口糧。
七八○年的十月,遠東五大種族,也就是半獸人、蛇族、精靈怪、矮人、龍人各自推舉自己的代表,聯合向遠東大總督請願。代表們來到總督府,流著淚哀求魯帝大人給久經苦難的遠東人民一點點喘息的時間,請求能夠減少征糧的任務數額(起碼把能活命的最低限度的糧食和來年的稻種給留下來),能夠把一部份抓走的青壯年壯丁放回家,哪怕就讓他們回家幾個月,到了冬季的農閑時節再過去也是好的。
白川停下了馬步,她知道這時候應對得只要稍有不善,谷口兩邊的伏兵會立即對他們放箭的。她揚聲回答道:「口令:三河旗本,我是直屬師團長官白川,奉大人命令,剛剛執行完偵察任務歸來,請放行。」
明白以後,魔族總督渾身哆嗦著躲進了總督府總部的地下室里,自作囚徒。
事實上,他們早就有這個疑惑了。魔族已經開始勝利進駐遠東各地,許久以來已經見不到曾經統治遠東的紫川家軍隊了。而眼前的這個年輕女軍官身著紫川家特有的呢子藍色軍大衣和高筒皮靴的軍官制服,她身後的部下也通通身穿黑色的騎兵制服和披風,肩膀上縫有部隊番號的紅色肩章,一言一行流露出那種受過嚴格訓練的軍人舉止,身手矯健,氣質沉穩,很顯然這是某支正規部隊的一部份。
這是一片樺樹林,樹木稀疏,在這深秋時節葉子都快掉光了,很適合追蹤。騎兵們沿著林間的小路跟著血跡而去,秋天深深的一層落葉在馬蹄底下咯吱咯吱的發著聲響。
到第二天的上午時分,隊伍脫離了叢林,進入一個險要的山谷,那谷口狹窄到只能容納兩騎并行。谷口處修建有一個簡單的石頭堡壘,一個嘹望的弓箭手在堡壘頂上看見了過來的隊伍,遠遠就中氣十足地大喊:「站住,什麼人?」
這個命令引起了遠東各種族一片怨聲。遠東本來就不是糧食產地,往常這裏的糧食都是依靠家族內地輸入的,再加上連續兩年摧殘極大的毀滅戰爭,青壯年都被抽調了當兵,土地荒蕪,導致糧食生產大幅度減產,很多家庭都已經揭不開鍋了,這個時候要拿出這麼大一筆糧食,實在很困難。遠東各種族一片怨聲,都說:「就連紫川家執政時候也不會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時節收糧的。我們浴血奮戰,趕走了紫川家的統治者,卻換來了更壞的!我們犧牲了那麼多的小夥子究竟是為了什麼?」
白川已經走得遠了。
「雷洪死了,魔族派魯帝來做了遠東種族軍的首領,魯帝對待部下太殘暴了,我們不想再幹了,開了小差。外面的那些人,是魔族派來追殺我們的執法隊。結果。」杜克自嘲地一笑:「妳都看到了,我們把他們給做掉了。」
「該死的淫賊,這次我們總算抓住你了!」
白川點點頭,從房間的後門走了出去。杜克在椅子上坐下,環顧下四周,房間並不是很大,牆壁刷得很白,帶有新房子的那種特有的木頭味道,房間中的傢具卻不多,只有簡單的一張茶几和十幾張椅子,還有一張大桌子,樣子都很簡陋,連油漆都沒有刷,露出了木材本身的淡白色。屋子裡唯一的擺設是牆壁正中掛的龍飛鳳舞的一幅字了,杜克看了半天才明白,原來這是:「制霸天下」四個大字,但掛反了。
白川忍不住一笑,收回馬刀,把杜克帶進軍營中間的一個很普通的房屋:「這是大人的會客室,你在這裏先等著,我去看看大人回來了沒有——那種程度的打擊應該還搞不死他的。」
魔族最高統帥部認為,攻城能力的薄弱,主要是因為武器裝備的缺乏造成的。在魔族軍中,雲梯、衝車、登城車、攻城車、鐵甲盾等攻城武器數量遠遠少於人類的,技術上也遠比人類的要落後,這是限制魔族軍隊作戰能力的一個瓶頸。
他親自在杜莎行省做示範給大家看,魔族軍在每個家庭都抓一個人當人質,如果在兩個星期之內這個家庭還交不滿糧食定額的,就把人質給殺了。
「我叫杜克,是紫川家遠東軍第三十一師團第五大隊小旗武士。」絡腮鬍子苦笑一下:「曾經是。」
路上,他看到了一個洗馬的士兵舉起水缸就往馬身上淋水,馬匹受涼水一澆,驚得要跳起來,另外一個士兵馬上一手按住馬身,硬是把一匹高大的軍馬壓得動彈不得,一個勁地長嘶不停,蹄子胡亂地踢打著地面,浮土飛揚。大家一個個嚇得目瞪口呆,看那裝得滿滿的缸子,怕不有個百十來斤吧?還有另外一個能力壓驚馬,這是多可怕的力量?可是看他們那舉重若輕的輕鬆樣子,就像是捻著根稻草似的,一邊幹活還一邊哼著小調。
同日,總督府發布命令,宣布過幾天就是偉大的神皇陛下的誕辰,每人再徵收一百公斤糧食,以表示遠東民眾對偉大的神皇陛下的熱愛和忠誠。
杜克等人看得精神一振,許久已經不見紫川家的軍隊了,今日能重見如此軍容鼎盛的兵馬,他們實在感到非常興奮。
明羽使勁地吸了一下,空氣中瀰漫著草原特有的土地和乾草的芳香,晚風吹過,他卻感覺到了另外一種不協調的味道。他很快反應過來,遲疑地說:「有點血腥味?」
隊伍一直往西走,由於路上耽擱了些時間,等隊伍離開草原進入山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裡。
「由此就可見魔族王國對於遠東究竟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態度了,魯帝的橫徵暴斂,不過是執行他們上層的命令罷了,只不過他選擇了一種他認為是最簡單、最有效的方式,也就是最殘酷、最野蠻的方式。」
紫川秀吃驚地說:「魯帝已經任了遠東大總督?不是雲淺雪?」
白川叫住了他:「我們這裏沒有,但是我們基地有,食物和藥品都很充足。既然你們沒什麼地方去了,你們願意跟我們一起走嗎?」
她過去探探鼻息,抬起頭來:「他昏過去了。」
杜克等人站在那裡發獃,他們暗暗心驚,如果這麼一支部隊每個人都有這樣近似的武學水準的話,再加上訓練有素的默契配合,這麼幾千人的戰陣組合起來的威力,將會以幾何級數增長的。印象中,這樣可怕的部隊,在人類軍隊中是沒有第二支的。即使在魔族這邊,恐怕也只有它們最強悍的精銳部隊,宮廷近衛旅(裝甲獸軍團)可以與之抗衡了。
七八○年春季的遠東全境,一片祥和。戰爭已經結束了,早在三月,遠東種族軍的戰士開始從軍隊里回家了,他們扔下了殺人的武器,拿起生了銹的犁地家什,在田地里滿頭大汗地干起農活來。在那些被戰火摧毀的村鎮和城市,重新冒出了炊煙裊裊,出現了人煙。人們開始重建家園,日子過得相當的平靜,從前方歸來的半獸人開始躺在妻子身邊享起福來,吃得胖胖的。
白川沉默了,好半天了才輕聲說:「原來是這樣。」那就是說,眼前站的人也是叛軍的一員了。
白川點頭,指著位於他們南方的一個小樹林子:「是從那傳過來的,我們過去看看。」
民眾的反應是如此激奮,以至於魔族的征糧隊不得不用棍子亂敲,將老幼婦孺的半獸人、蛇族打得嗷嗷直叫,交出了他們最後一條褲子。到了六月初,好不容易才勉強地完成了一半的征糧任務,面對部下們(也就是遠東各行省的分管總督們)的叫苦連天,魯帝不屑地說:「你們就是不夠幹練。」
白川目光炯炯,她已經隱約猜到了面前這群人的身份了。她跳下馬,把腰上掛的馬刀放在地上,然後舉起手,拍拍自己身上,示意自己是沒有武器的,緩緩向他們走近,臉上帶著微笑。
望著鎮民過去的方向,白川旗本的臉色立即變得十分古怪,咬牙切齒地小聲罵道:「這個混蛋,趁我不在……」
「戰爭結束以後,他們國內的農業生產需要人力,魔族又將大批的軍隊抽調回去複員。魔神皇的行宮撤消了,戰鬥力最強的宮廷近衛旅回國了,王國各主力軍團也都跟著離開了,比如說像卡頓、卡蘭、雲淺雪、葉爾馬、羅斯等重將,聽說都已不在遠東了。
如果說對於先前魯帝的橫徵暴斂,遠東民眾還提出了諸多抗議和不滿的話,而對於這次的沙羅行省事件,他們則回報以沉默,壓抑的、死一般的沉默。那是因為他們已經覺悟了,自己所面臨的對手,不是可以用語言和道理來說服的。
杜克小聲地「噓」了一聲,示意他不要再說了。他本身武功雖然不是很高,但眼光卻很不錯,他早發現了,在這裏他所見到的無論軍官或者士兵,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特別看到有些人步履沉穩,行起路來片塵不起,眼中神光含而不露,這分明是已經到了宗師等級的高手境界了,但看他身上的標誌,不過是小隊長的軍銜。杜克暗暗心驚,這裏的一個普通士兵,放到紫川家任何一支別的部隊去的話,起碼都可以擔任軍官了。
白川輕描淡寫地跟杜克解釋說:「這地方本來沒有這麼多人的,自從我們在這裏定居以後,收留了很多在遠東戰爭中流離失所的人類難民,漸漸地就聚集成了這麼多人了。後來,大人又大力發展商業,用我們的糧食與遠東各種族貿易礦產,又用礦產與人類交換糧食和武器,漸漸的,跟我們做生意的人就多了起來,這裏就繁華了起來——當然了,我們發展的時間還不長,半年不到,所以這裏的設施都還很簡陋的。」
一片雞飛狗跳之中,魔族士兵挨家挨戶地搜查,將那些交不出糧食的人家搜了個底朝天,砸碎了所有的米缸鍋爐,茅草的房屋被一把火點著了,熊熊烈焰中,冉冉上升的黑煙熏黑了黃昏的天際。老幼婦孺的半獸人、蛇族、精靈怪和龍人被吊了起來用棍子亂打,村子的上空回蕩著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之聲。
絡腮鬍子猶豫一下,點了點頭:「是我們乾的。」否認是沒有用處的,身後很多人的兵器上還沾著血跡,還有人身上穿的就是魔族兵的盔甲。
這種森林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那密匝匝的荊棘和枝條,交錯糾結,鑽在裏面就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那望不到邊的灌木叢,就像一個城市,沒有比這更僻靜、更幽深、更陰森的地方了。
在兩年前的遠東動亂中,駐紮在格洛克行省的二十五個家族師團奉雷洪之命叛變,三十一師團也是其中之一。這批叛亂隊伍加入了遠東種族軍,成為遠東叛軍中的中堅力量,後來在魔族入侵時候,他們成為了魔族侵略人類的幫凶和爪牙,同胞手足相殘,這是紫川家歷史上最為慘痛的一頁了。
「我跟你們走!」杜克毫不猶豫地說,「跟著秀大人,哪怕死我們也幹了!」
周圍的人看到白川回來了,態度也非常友善,不時有人過來跟白川打招呼:「白川長官,這次出去有什麼好收穫回來?」白川微笑地一一響應。
「這個是有原因的,當初開戰以前,魔神皇就與部下諸將約定,誰殺敵最多,誰就是新任的遠東大總督。結果到戰爭結束以後,大家一比較,發現雖然在帕伊城下有戰敗的經歷,殺敵最多的還是魯帝軍團,光是在月亮灣一戰他就全殲了十幾萬家族民軍,光憑這個他就遠遠超過了別的將軍。所以,魔神皇也遵守諾言,讓他當了總督。」
「快來人啊,有流氓又在偷窺女更衣室了!」
幾個傷員被扶到一邊倚在樹下進行包紮,他們也呻吟著七嘴八舌地表達了謝意。雙方之間那種綳得緊緊的氣氛已經鬆懈下來了,大家都長鬆了口氣,鬆開了捏在武器上的手。
「現在魔族在遠東各地的兵力分佈情況,你可清楚嗎?」
隊列前頭指揮的軍官突然一舉手:「停下!」勒緊了戰馬,馬匹長長地一聲嘶鳴,後面的騎兵也跟著一個接一個地停下,不羈的馬蹄踢打著枯草,胡亂地原地兜著圈。後面的另一個騎手趕上來問:「白川,幹嘛停下?」
白川猛地拔出馬刀遞給杜克:「用這個砍了他!」語調中殺氣騰騰。
白川看出了他的疑惑,笑說:「你放心,咱們是同路人,我們也是叛軍。我們是秀字營的。」
一般來說,遠東的民眾是淳樸的、忍耐的,他們可以忍受貧窮,忍受飢餓,忍受家徒四壁、一無所有,他們忍受了上千年的苦難,像駱駝一樣的馴順,又如老黃牛一樣的忍耐,但是,這所有的一切忍耐都得有個最起碼的底線:只要可以活下去,一旦這個底線也不能保障的時候,那他們就會變得非常的狂暴和桀驁不馴,也就是這個原因,他們可以忍受了紫川家長達兩百年的統治,但如今面對魔族的暴政,他們卻一年也受不了。
白川在前面帶路,方向跟鎮民的方向相同。走不到一百米,前面人聲鼎沸,一大群鎮民圍聚在一起,中間是一個樣子很清秀、帶一臉賊笑的小夥子,正很鎮定地跟大家說:「各位父老鄉親,你們誤會了,我並不是在偷窺。」
群眾一擁而上,將偷窺的淫賊打翻在地,一群人將他圍住使勁地拳打腳踢。
落日在西邊的天際發出最後無力的光芒,映照在馬蹄踏過的枯黃野草,騎兵偵察隊迎著落日方向疾馳而過,落日的餘輝在騎兵們跳躍的身影上鍍了金亮的一層。
衣裳襤褸的漢子們齊齊向白川行軍禮,杜克嘶啞而響亮地對白川喊話:「原遠東軍第三十一師團第五大隊,全員請求歸隊!請長官指示!」
隊伍從城鎮繁榮的街道上通過,引起了路邊小販們一片賣力的叫賣。隊伍沒有在城鎮中停留,直接進入了軍營。軍營就建在城鎮的邊上,幾百間外牆粉刷成淺綠色的木房子排列整齊,一行接著一行。房子蓋得跟城鎮中的建築一樣的規格,只是比起城鎮建築的雜亂無章,軍營的設計就顯得比較整齊。一批批身穿淺褐色制服的士兵在列隊出操,有的在進行空手格鬥訓練,喊「殺」之聲轟鳴天際;有的在跑步;有的在空地上進行馬術訓練。校場上,整齊的隊列一行接著一行,看也看不到盡頭。
「根據我們手頭的御前會議記錄可以證實,當談到如何應對這個問題的時候,魔族的二皇子卡蘭提議:『我們可以從遠東的那群鄉巴佬身上撈一些。』——他甚至沒有費心勞神把他們稱為『遠東友軍』。御前會議以全票通過了這個提議。
白川走了過去站到他們面前,雙方已經可以隨意地交談了。白川乾咳一聲,問:「外面的那些魔族兵,是你們殺的吧?」
「哦,這個是因為更衣室的玻璃壞了,我正在修理,順便考察一下我們隆乳技術的最新成就罷了……」
另外,上次的戰爭中,斯特林在帕伊城下橫衝直撞的鐵甲騎兵也給魔族的參謀總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魔族迫切地想擁有同樣的戰略性特種兵種,以圖在即將到來的與人類大規模野戰中取得優勢。
白川和秀字營的騎兵們面面相覷,他們沒想到自己的上司在家族內地臭名昭著,在遠東卻是這麼的名聲顯赫。有人小聲說:「英雄……有賭輸了就賴帳的英雄嗎?」話沒說完,有人已經把他的嘴給堵上了。
他回過頭去,急速而響亮的一個口令:「敬禮!」
大批大批的遠東種族青壯年平民在魔族兵皮鞭的驅趕下進入了新開闢的礦井去進行高強度、高危險的開採作業。在魔族開挖的礦井中——這些礦井比以前迄今為止挖的任何礦井更深——人們掙扎著,成群地病倒、死去。在不見天日的黑暗地下,成千上萬的礦工因為塌方、冒頂的災難事故而送命,他們的軀體被上億噸的石頭壓成齏粉,深埋地下。
「啊,洗馬?啊,長官,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
「別鬧!」白川回過頭,嚴厲地壓制騎兵們。她又轉過頭,停住了腳步,把手攤得開開的,輕聲說:「我沒有武器的,只是想跟你們談談,能讓我再走近點嗎?」
由於把一切的生產能力都集中到了另外一個國家的軍事力量上去,造成了遠東幾乎徹底的經濟崩潰。為了躲避勞役和征糧隊,村民們背井離鄉,丟下了剛播種的糧田,種了一半的土地開始荒蕪,長滿了野草,人們回憶起剛過去不久的飢荒,開始了極大的恐慌。
這是一群衣裳襤褸的人類士兵,裝束各異,有的人穿著軍大衣,有的人穿著紫川家的士兵制服,胸腹之間處綁著一塊殘缺不全的護身甲,還有的人甚至就穿著魔族兵的戰甲,上面沾著血。士兵們面目黝黑、精瘦、骯髒、飢餓,有幾個身上還帶著傷,連站都站不直了。他們手上都有武器,刀、劍、弓箭、魔族兵特製的勾式刺槍、釘了釘子的木棒、磨尖的鐵片……
後世往往認為,是魔族的遠東大總督魯帝過度的急功見利導致了魔族遠東政權的夭折,他們都說,如果魔族委任的遠東總督不是魯帝的話,比如說,換成仁厚點的葉爾馬,或者手段更溫和點的雲淺雪,那麼魔族在遠東的統治是應該能維持更長時間的。畢竟魔族剛進遠東的時候,當時的遠東民眾甚至是歡聲雷動夾道歡迎魔族大軍進來的,那熱烈的情形,讓人想起了兩百多年前,紫川家首任總長紫川雲進軍遠東的一幕。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問:「那些魔族兵,外面的那些魔族兵死屍,又是怎麼回事呢?」
白川轉過頭去,漫不經心地望了下,又轉過頭來:「洗馬有什麼好看的,我們每天都洗的。」
連經過的杜克也順便走過去踢了這個流氓幾腳。
「沒什麼,你跟我來就是了。」
或許是被白川溫柔的語氣打動了,更有可能是因為後面閃亮的馬刀的效果,絡腮鬍子的語氣柔和了些:「妳過來,慢慢地。」弓箭手也把裝上了箭矢的弓垂下,指著地面。
白川也看到了,淺白色的樺樹林間有一堆活動著的異樣顏色,非常地顯眼。她精神一振,給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加快速度趕上去。馬蹄響徹林間的小路,棲息的小鳥給驚得飛起。
兩個星期過去了,杜莎行省基本上完成了征糧任務。
五月份,魔族遠東佔領司令部(後來改名為遠東總督府)派遣大批魔族部隊進駐遠東各行省的省會城市,在各行省設立政府,開始了對遠東的統治,所有人的噩夢開始了。
知道自己絕對跑不過戰馬的速度了,對方不再躲藏,反倒朝著白川等人迎了上來。白川生怕有埋伏,下令騎兵們減慢速度,小踏步地前進。相隔不到二十步,已經互相可以看清楚了,雙方警惕地相互接近,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對方。
七八○年的春夏之交,整個遠東地區千里飢荒,餓死四十七萬人。
「有很可靠的證據表明,七八○年的夏秋時節的第二次征糧任務,完全是出於魔族上層對魯帝的授意和命令。由於戰爭,當年魔族國內誤過了春耕時機,糧食欠收,有出現飢荒的可能。
「站住!」一個長著絡腮鬍子的高大漢子大喝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追我們?再走近我們就放箭了!」這個漢子顯然是這一伙人的頭,他話音剛落。「咯吱咯吱」的聲音就響起了,幾個弓箭手已經把箭上了弦。
「這個月我女兒丟了三件內衣,一定是他乾的!」
等了一陣,聽到外面的腳步聲正在接近,杜克立即站起肅立恭候。白川領著一個人進了屋,介紹說:「這就是我們部隊指揮官,紫川秀大人——杜克,杜克,你怎麼了?」
整個遠東大地都在佔領軍的鐵蹄下流血,呻吟……
司令部發布的第一個命令是:遠東各種族,無論哪個種族必須在一個月之內按人頭每人交納一百公斤穀子。魔族的地方官員解釋說:「這是當軍糧用的,是用來犒賞勞苦功高的遠東解放者,偉大的神族大軍。」其實早在帕伊圍城時候魔族就有過從遠東當地徵收糧食的念頭,只是當時的魔族軍統帥雲淺雪顧忌這樣會激怒遠東聯合軍的士兵,當時他們的助力還是不可缺少的。到了現在,形勢已經變了,新任的遠東總督魯帝公爵不怕天,不怕地,尤其不怕人民,他全無顧忌。
被激怒的當地總督要求駐軍出兵鎮壓,冷靜的駐軍首領不得不給他指出,眼前這一片憤怒的人山人海足足有十幾萬人,而罄盡魔族在當地的全部武裝力量也不到六千餘人,一旦激怒了他們,勝負姑且不說,他們隨時可以衝垮總督府門口那道薄弱的衛兵人牆,那後果,大人您可以自己想像。
一片沉默之中,仇恨的種子在一天天地生根、發芽……
白川頭也不回:「那是錯覺,不過你不應該那樣子打他的。」
紫川秀滿意地點著頭,與白川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在對方眼中的喜悅。躲藏於瓦格的深山密林之中雖然相對來說比較安全,但也有不足之處,就是比較缺乏外界的信息,現在他們最缺的就是關於魔族軍隊的情報了。正如紫川秀開始預料的那樣,高峰過後是低谷,在征服了遠東的狂喜以後,魔族這部龐大的戰爭機器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士氣的低落。
「好好地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