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八集 烽火燎原

第一章

第八集 烽火燎原

第一章

眾人面色大變,這個問題實在太尖銳了,布森想阻止,猶豫一下卻沒出聲,他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白川小聲地嘀咕:「多麼多姿多彩的人生啊!」
「這是一場大勝仗啊!」
維拉深呼吸一口氣,轉向紫川秀:「請問光明殿下,您的真實身份是?」
山腳下的戰場,兩軍都已退兵,收拾完戰場后,半獸人開始繼續向東,也就是向雲省方向繼續前進。追著他們隊伍的方向,紫川秀一行人策馬前進,入夜,他們追上了第一團的後衛部隊。後衛部隊的官兵被突然響起的蹄聲弄得緊張兮兮的,他們以為是魔族的騎兵又回來了,一個個弓箭上弦、刀劍出鞘,如臨大敵的做好了戰鬥準備。
午睡中被叫醒的半獸人士兵大批大批地加入了戰團。開始時候不過三五人的干架,最後竟然演變成幾千上萬人的規模,群毆中,軍用食堂被夷為一片碎磚爛瓦。就在這片廢墟的上面,幾千半獸人士兵和同樣數目的魔族士兵相隔著幾米面對面的對峙,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冒著怒火,那副情形,像是如果一言不合,立即就要開始一場真正的火併似的。
「你的許多事,我們都聽說了。內戰期間,你待我們的俘虜很好,周濟我們的難民,大家都說你是我們佐伊族的朋友,難怪長老會信任一個人類。」維拉說著,忽然笑了起來,神情一下子豁然開朗:「既然是你,紫川閣下,沒說的,你與魔族勢不兩立,我是白擔心了。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
「紫川閣下,你能保證,除非是碰上與人類的戰爭,你都能忠於我們佐伊族,不會背叛嗎?」
維拉望望紫川秀,望著他那發光的青銅面具和詭秘的黑袍,遲疑地打了個招呼:「光明王殿下?」然後平靜地對紫川秀說:「願奧迪大神的榮光庇佑著你,勇敢的人類戰士。」
「我就是。」軍官低沉地回答,掀起了帳篷的門帘,「請進來吧,各位。」
他立即向身邊的軍官下令:「叫大家做好準備!」士兵們一個傳一個低聲地將命令傳了下去。沒等命令傳遞下去,那個銅面人幾次不耐煩地用手亂捅維拉,催促他快一點。
魔族軍恐懼地叫嚷起來了:「我們被包圍了!」魔族被打懵了,敵人一股又一股地從四面八方不斷出現,他們到底有多少兵力?
半獸人雖然耿直,卻並不蠢,兩個軍官都明白了紫川秀的意思了。布森望向維拉,目光帶著催促。維拉扭動下身子,猶豫地開口了:「光明殿下,這次實在多虧了您的提醒,不然,我們的部隊會吃大虧的,我十分感謝。」
「我的一切想法都是為了佐伊族的大局著想……」
卡拉正在考慮,把那些靠不住的遠東本土部隊加以改編,或者用比較堅強的、可靠的部隊加以包圍,使他們與外界隔離,但是這個命令還沒等執行下去就遭到了幕僚們的反對。他們說,在這個危急的時刻,應該把為數不多的魔族部隊集結起來,緊緊的捏成一個拳頭,將軍大人您卻把他們分散到那些不穩定的部隊中去,一旦事發突然,這簡直是自取滅亡。面對著言之成理的反對意見,卡拉司令遲遲下不了決心,猶豫不決。
十一月二十日,在明斯克行省的首府爆發了大規模的遊行和示威活動,遊行的半獸人當眾焚燒了魔族王國的國旗:黃金獅子旗幟。這引發了魔族警察與示威群眾的激烈衝突,雙方發生鬥毆,一千多名武裝警察被四萬多憤怒的遊行群眾打得落花流水,五十多人死亡。隨後,示威群眾衝破了由魔族警察組成的人牆,衝進了明斯克行省的魔族總督府,將官府里所有設備搗毀一空,魔族總督只是因為躲進了衣櫃里才倖免一死。
「呀!」的一聲驚呼,維拉整個人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紫川秀!殺了平靖侯的那個紫川秀?和斯特林大將軍一同堅守帕伊的那個紫川秀?被紫川家通緝的那個紫川秀?」
布森肯定地點點頭:「依靠奧迪大神的庇護,我們將魔族給打退了。」
「匡當」一聲,羅傑手中的杯子一下子跌在地上,摔個粉碎。
「嗯,他們開始完蛋了,要崩潰了……」
兩人差點從椅子上跌倒,白川氣急敗壞地跳了起來:「大人,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斷言說魔族今晚一定會偷襲我們,將從營地的西邊殺進來——這些,難道全部是你自己猜想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唏唏簌簌的草叢聲響起,一個大步跑來的半獸人斥候兵出現在草叢外面,他徑直跑到團隊長維拉的身邊報告:「他們來了!」聲量並不高,卻像一道掠過天際的閃電似的,瞬間傳遍所有人的耳朵。士兵們都緊張起來,一個個趕緊伏低身子趴下,睡著的士兵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清醒了過來,兩隻碧綠得發亮的眼睛在草叢中眨巴眨巴著。
「長老已經指定了光明王殿下擔任中部戰區的軍事統帥。今後,你和布蘭、貝特羅——哦,不,他已經死了——今後,你和布蘭的部隊,以及明斯克地區的所有佐伊族軍隊,全部歸光明王殿下統管,他是你們的新上司。」布森慢慢地說,「布丹長老認定,他就是預言中驅除黑暗的王者,光明王。」
布森立即拒絕了:「不行。」
戴上了面具,紫川秀再披上了一條很寬大的黑袍子,於是他給人的整個感覺就變了,猙獰的面目,黑袍飄飄,詭異又猙獰,充滿了神秘氣息,白川和羅傑差點笑破了肚皮。
紫川秀想起了離別時候聖廟布丹長老對第一團指揮官維拉的評價:「他是個優秀的下級軍官,但卻缺乏自己的腦子。」紫川秀想,他更缺乏的是一種主動進取的積極性。
兩人開始快手快腳地收拾行李:「快點,再慢就跑不掉了。謊報軍情,這可是大罪!」
「不能!」紫川秀很乾脆俐落地回答。所有人一愣,紫川秀微笑:「我發誓忠於遠東的解放事業,直到將魔族的軍隊驅出遠東,建立一個所有種族平等的遠東國度!」
同時,四面埋伏的其他部隊也紛紛開始發動,從四面八方朝中間的魔族軍隊開始了猛攻。
剛才他們遠遠地看了激戰的整個過程,半獸人錯失了大好的機會。當魔族擊潰第三團以後,他們自己的隊列也已經分散混亂,騎兵戰馬的體力已經不能支撐了,追擊的速度慢了下來,如果回來增援的第一團在正面狙擊的同時,能分出部份兵力從河岸的右側來個迂迴包抄的話,那就形成個非常完美的伏擊包圍圈了。因為另外一邊就是藍河,人馬疲憊的魔族騎兵根本無處可逃的。
一個穿著魔族發的褐色軍服、光著腦袋的中年半獸人軍官站在中間一個帳篷門口沖黑暗中迎面過來的來人喊:「是誰?」
大片受傷的魔族士兵躺在地上一邊「哎喲哎喲」地呻吟著,一邊痛苦爬行著,結果他們後續的同伴就毫不容情地——事實上也無法留情,速度太快了,林子中又很暗——縱馬從他們身上踩過。被同伴馬蹄踐踏的士兵們發出了一片凄慘的痛苦叫聲,聽著讓人心寒。接二連三的,還是有不少騎兵倒地,半獸人的絆馬繩防禦布置得十分縱深而密集,從林子的邊上一直到宿營地這整整的五百米距離都布置滿了,讓魔族是防不勝防,騎兵們叫苦不迭。
大概四百米外道路的轉彎處,出現了第一個魔族輕騎兵。黑暗中,看得並不是很清楚,完全聽不到馬蹄聲響,只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在越來越接近,可以看清楚了,他並不高大,戴著尖頂的頭盔,披一件深色的不知什麼質地的大披風,裹住了身上的盔甲,應該是害怕盔甲的金屬反光會讓人察覺吧,腰間掛著一把沒有出鞘的馬刀,身子伏低在馬背上,一搖一晃的。
布森明白他的意思:「請說吧,維拉團隊長。」
帳篷中一片寂靜,搖晃的燭光將紫川秀臉上的青銅面具映得半明半暗,高深莫測,夜風吹動門帘「嘩嘩」作響。忍受不住這種沉默的壓力,布森也站了起來:「光明殿下,我出去看看有沒有可以幫忙的。」紫川秀點頭,布森也出去了。
激烈的戰鬥中,雙方都沒有發現,在藍河邊上的那一片小山丘上,幾個不速之客已經悄然而至。
「為什麼非得要我去道歉?那些半獸人脾氣都很暴躁的,去道歉的人不是很危險?」
但是第一團並沒有這樣,他們擺開了一字陣勢,以密集的堅強人牆阻擋魔族騎兵的前進,挽救了即將覆沒的第三團,彷彿他們的指揮官僅僅滿足於將魔族的騎兵驅趕走,這就足夠了。
就像所有的行軍帳篷一樣,裏面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味道,那是種帆布、汗酸還有泥土混雜成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大家圍坐在昏黃的蠟燭周圍,維拉團隊長警惕地看了一下戴著面具穿著黑袍的紫川秀,目光中流露出驚訝,卻沒有出聲問。他也是首先向布森詢問了聖廟的情況:「聖廟是否安然無恙?」
維拉低著頭,獃獃地重複著:「是的,他們真的不走運,但幸好,第一團的主力還保持著完好。」
紫川秀沒有回答,冷漠的青銅面具全無表情,有一半處於燭光下,另一半則處於陰影中,那種半明半暗的猙獰面孔透出了一種奇異的詭異氣氛。於是大家都明白了,這位「神秘的黑衣蒙面人」不屑於回答這麼淺顯的問題,那種了不起的成竹在胸從氣勢上就壓倒了維拉。
維拉更加局促不安:「光明大人,我為先前的態度,感到十分抱歉,我太無禮了……」他邊說邊習慣地探望著對方的臉色,但是看到的只有那張發光的面具,完全無法知道紫川秀的心理,結果他越說越慌,腦袋低得幾乎磕在了胸口上。
「維拉是個笨蛋,他不應該包得那麼緊,該給魔族一條逃生的路——你看你看,左邊的那裡故意放開一個缺口了!魔族開始鑽樹林逃跑了!」
魔族騎兵的前鋒在距離營地大概三百米的一塊開闊地上停止了前進,後面的部隊跟著最前面的騎兵看齊,面對著半獸人營地的方向紮下了陣。這時候,半獸人大營處留守的部隊也發現了魔族軍的到來,有人驚恐地嚷著什麼,聲音在寂靜的深夜遠遠地傳開了。營地的光亮處,影影綽綽的無數人影在來回奔跑著,叫嚷著,像是驚慌失措地在準備防禦,於是魔族更加相信半獸人一方對自己的到來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早在七八○年的五六月間,魔族在遠東的統治已經出現了不穩的趨勢,因為他們的橫徵暴斂,各族民眾一片怨聲載道。由於飢荒,各地相繼爆發了規模不等的民變和騷動,但很快被強大的魔族軍隊迅速平定了,但魔族的刀劍卻沒能平定人們心中的憤怒,特別在十月的沙羅行省屠殺事件以後,各地民眾放棄了對魔族統治者的最後一絲幻想。
「你曾經是紫川家的將軍,現在帶領我們佐伊族的軍隊,但是若有一天,我們佐伊族與紫川家開戰,你會站在哪一邊?」
「你這個白痴!」羅傑和白川異口同聲地痛罵道:「現在誰承認你是上司啊?你都看到了,那個半獸人維拉本來就不信任你,你再這麼亂搞的話……」
他的語調平淡,但臉上忽然出現的紅暈暴露了他此時的心情並不像表現得那麼平靜,眼睛里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維拉脹紅了臉:「可是我怎麼能讓一個身份不明的人類來擔任軍隊的統帥?就算我答應了,我們佐伊族的勇敢戰士們能答應嗎?布森,你忘了嗎?長老說過的,所有的人類都是騙子和叛徒!他們會再次出賣我們的!」
彷彿猜到了他心裏的想法,布森馬上就向維拉介紹:「團隊長,這就是我們的光明王殿下,他在捍衛聖廟的戰鬥中立下了最大的功勞!」
布森皺著眉:「維拉,你太無禮了!當初也是你們說需要一個長官來統帥全局的,現在長老給你們指定了一個,你卻……你打算違背長老的命令嗎?」
「不要擔心,我相信維拉團隊長是不會泄露的。我叫林河,原來是紫川家族的軍官,後來為了些事情與家族鬧翻了,流亡遠東。在聖廟保衛戰中,我與你們的布丹長老結識,他對我很信任,請我代他領兵作戰。布森可以為我作證的,我說的都是真話。」
羅傑和白川兩人對視一眼,羅傑急切地問:「大人,您怎麼這麼肯定魔族今晚會來偷襲?」
布森乾咳一聲:「團隊長,我帶來了布丹長老的命令,聖廟方面已經確定了起義軍司令的人選。」
「大人!現在什麼時候了,你還開這種玩笑!你這麼謊報軍情,如果讓維拉他們白忙活一夜,等天一亮,那些半獸人空等一夜,以為我們是在故意作弄他們……」
十一月的十五日,就為了用餐排隊先後順序的爭吵,幾個魔族士兵與半獸人士兵在食堂中大打出手,混亂中,一個半獸人士兵被人用餐刀捅死了,剩餘的半獸人們大叫:「同伴們,過來啊!」
半獸人團隊長維拉在額頭上冒出了冷汗,如果不是那個神秘的蒙面人提醒,在熟睡中遭到敵人優勢兵力突襲,今晚自己的隊伍非全軍覆沒不可。
半獸人布森向後衛的官兵出示了聖廟標記的令牌后,半獸人士兵們發出一片驚訝的歡呼:「聖廟來人啦!」
紫川秀很爽朗地「呵呵」笑著:「不會的,我是他們的統帥啊!部下怎麼能打上司呢?」
「魔族真的來了!」兩人心中震撼,這怎麼可能?紫川秀竟然有了未卜先知的本領?或者只是完全的湊巧罷了?他怎麼能這麼有把握,簡直就是指揮著魔族行動似的?
半獸人們對視一眼,目光中出現欣喜。維拉站起了身,莊重地以右手按在胸前:「紫川大人——哦,不,光明王殿下!我將聽從您的指揮!在解放遠東的戰爭中,請允許我們,遠東第一團的全體官兵跟隨於您!在您的領導下,我們一定會奮勇作戰,絕不後退!」
「嗤!」伏在旁邊的一個半獸人士兵笑出聲來了:「當然是魔族來了!」他俏皮地說:「難不成,妳以為是——老媽媽來了嗎?」
起義的團隊當晚就開拔,直奔雲省的聖廟方面而去。
「太可惜了。」紫川秀輕輕鬆開了手掌,掌心裏全是汗。
事到如今,看著眾人吃驚得目瞪口呆的表情,紫川秀也無法改口了,他只能擺出一副胸有成竹、自信十足的架勢,反正沒有人看得到他面具下的驚惶表情。如果到時候預測失誤的話,自己這個「光明王殿下」可真沒臉見人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夾著尾巴連夜逃走了,剩下的這副爛攤子交給布森去收拾好了。
紫川秀輕笑一聲,他忽然發現,從背後看去,半獸人那粗壯的、毛茸茸的身軀,看起來跟一頭站起來的熊非常地相像。
他的聲量並不高,但所有人都給震撼得說不出話來。維拉脫口而出:「你……你怎麼知道的?」
紫川秀觀察著這個初識的團隊長,他顯得疲倦、悲觀,整個人彷彿都蒙在一層蒙蒙的陰影里似的,心事重重。
沒有任何根據,但大家都確信,這樣的日子絕對不會長久,很快會有一個變化來的。各個村莊、田舍、城鎮出現了神秘的各種組織,鄉鄉鎮鎮剛解散的自衛隊重新又自發地組織了起來,大家把埋藏好的武器又挖了出來,磨光上油。
但在另一方面,他卻是相當堅決的,已經參与叛亂的各路兵變部隊,必須立即消滅!恰好在這個時候,從沙羅行省執行鎮壓任務返回杜莎行省的十三個團隊的正規魔族軍正好途經明斯克行省,他們集結在明斯克行省的帕羅平原一帶。遠東大總督府明告給卡拉,新的增援是不會來的,因為遠東總督府本身已經被杜莎行省境內皮索軍團的叛亂鬧得焦頭爛額了,但卡拉可以動員這批過路的生力軍隊,用於「撲滅已經迫在眉睫的可恥叛亂」。
「哎,我們能不能去跟維拉說,剛才大人是開玩笑的,叫他不要當真?」
比起魔族方面的混亂驚恐,半獸人方面卻是養精蓄銳,早有準備,兩軍的氣勢截然不同。
魔族騎兵大吃一驚,為了追趕叛亂的半獸人團隊,他們已經連續趕路一天一夜了,人馬疲憊,而且主力尚未到來。眼看敵人擺出這麼一副拚死作戰的架勢,他們也不敢戀戰,騎兵們掉頭收隊,退後三里等待增援的到來。
按照紫川秀的意見,半獸人的隊伍全部從宿營地里撤了出來,裏面只留下少數的兵力來迷惑敵人,而團隊的主力將埋伏在營地四周的林子里,特別是在營地西側的道路——那裡是紫川秀預計的敵人進攻方向,半獸人將保存最完好的四個大隊埋伏在那裡,準備一舉將魔族的主力擊潰。至於攻擊的時機,維拉主張等敵人的主力一到,趁他們立足未穩馬上發起衝擊,而布森則主張說,敵人剛到時候銳氣正盛,不如等敵人進入營地后發現上當了,那時他們肯定會慌張的,這才是進攻的好時機。兩人起了點小小的爭議,最後還是布森說服了維拉,將攻擊的時間押后了。
紫川秀無奈地苦笑,他有件事情一直沒跟白川和羅傑他們說,經歷過雲省的那次生死搏鬥和莫名其妙的長時間昏睡以後,他發現自己的武功開始恢復了。損傷的丹田和經脈里,又開始出現真氣流轉了,受損的經脈正在一點點地複原,而且恢復的速度相當地驚人。自己的武藝正在一點點地恢復,他驚訝,按照這樣的速度,要不了兩年,自己的武功不但能完全恢復舊觀,或者還有很大的長進呢!至於為什麼會這樣,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原因。
維拉一臉的茫然,現在他雖然知道了紫川秀的「姓名」和真實面目,可是自己對「林河」這個名字照舊是一無所知。紫川秀看出了他的為難,笑笑:「我還有另外一個名字,但是現在紫川家族禁止我使用了,所以我剛才沒說,我叫紫川秀。」
往大路兩邊的原野中逃跑的半獸人也沒能逃脫厄運,在草木凋零的初冬時節,原野中根本藏不住人。魔族的各路小分隊追蹤而去,將他們一個個抓了回來,用繩子綁住他們,毫無憐憫地用馬拖著他們在布滿尖利石頭和荊棘的道路上飛奔,經過了一座座城市和鄉村。
「不是很好,今天我們與魔族交戰了一次……」
「部隊目前的情況如何?」
情形已經很明顯了,各個半獸人團隊雖然還停留在魔族軍的軍營里,但是他們已經不再受魔族的控制,對於他們,卡拉現在是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他下令增加半獸人士兵和軍官的軍餉,下令改善他們的伙食,發給他們新的衣裳和裝備……他們說什麼卡拉就辦什麼。為了避免激怒他們,他甚至不敢下令魔族駐軍出去鎮壓明斯克安城中的騷動,安撫他們還來不及,怎麼敢下令他們出動去鎮壓他們的同族兄弟?那些本來就不穩的軍隊,要是受到示威群眾的宣傳蠱惑的話,說不定會當場倒戈向民眾那邊的。
維拉立即自覺慚愧,彷彿他剛才問了個很幼稚的問題,他不敢再問了,喃喃地說:「夜間偷襲,那正是魔族軍一貫愛用的伎倆。今天白天他們沒能打垮我們,晚上他們確實很有可能過來的。」
「我猜的……哎哎,白川,妳不要那麼粗魯嘛,我說我說——我真的只是猜的,不騙你們……哎呀,救命!」
紫川秀「嗯」了一聲,聲音像是鼻孔裏面發出來的。
紫川秀想了一下,緩緩地摘下了面具,露出清秀的面容。維拉「啊」的一聲驚呼,他沒想到紫川秀竟然如此年輕。旁邊的白川善解人意,遞過去一塊濕毛巾。紫川秀擦了擦臉,滿意地吐口氣,面具下悶了這麼久,滋味真是難受。
埋伏的隊伍伏在林子里的草叢中,不知為什麼,除了羅傑和白川外,幾乎所有人都對紫川秀的預言深信不疑。半獸人士兵懶洋洋地四散各處,或坐或卧,有的已經發出了輕輕的鼾聲,有人用沉重的低音哼起了小調:「我出生的故鄉,我再也見不到……瑪麗啊瑪麗,美麗又善良的姑娘……」
紫川秀老實地承認:「全部是我想像的。」
布森嚴肅地點著頭:「我們看到了交戰的過程,貝特羅和他的部隊,真的很不走運,幾乎給砍個精光。」
「該出擊了。」面具下面傳來模糊不清的幾個詞。
士兵們從四面八方圍攏上來,詢問聖廟的安危,詢問魔族是不是已經進入了聖廟。布森做了堅決的否定回答:「聖廟安然無恙,魔族已經被擊退!」
指揮官尖銳的嗓門刺破夜空:「塞穆黑林!(吾皇萬歲!)」
「他們來了!」羅傑和白川驚訝得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下子站了起來。後面一個很高的半獸人兵壓低了聲量,但卻很兇地對他們嚷道:「幹什麼?幹什麼!蹲下隱蔽,快!快,該死的,你會暴露我們的!」
「好像是半獸人佔了上風?」
羅傑恍如在夢遊似的,傻傻地對白川說:「他們來了?」
紫川秀也「嘿嘿」一笑,卻不出聲,他並不是氣量狹窄的人,只是維拉對自己的態度,實在太傷自尊心了。
維拉猛地從草叢中站起了身子:「弟兄們,為了聖廟,為了遠東!沖啊!」
「維拉,你要明白,光明殿下是長老任命的軍事統帥,而長老的命令是代表著十三部族的首領聯合會的……」
魔族騎兵高呼:「塞穆黑林!」巨大的聲浪將黝黑的林子震得簌簌作響,無數被驚醒的夜鳥從林中「呀呀」怪叫著撲哧撲哧飛上天去。
這時候一群逃跑的魔族兵光著腦袋、渾身血污、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從草叢前面的道路上跑過,連戰馬也來不及取,就這樣赤著腳跑過去。草叢中的議論聲音一下子停止了下來,等這伙潰敗的魔族兵跑得遠了,又重新響了起來:
「為了遠東!」半獸人士兵雷霆般地怒吼:「呼——卓——拉——」一下子,剛才還空無一人的草叢中冒出了無數的半獸人士兵,他們平端著刺槍,大跨步地跑步前進,涌到了魔族兵們發起攻擊的開闊地上,那裡放置著騎兵們的戰馬。守衛戰馬的一小群魔族兵看到後路出現了大隊的半獸人,拔腿就跑,半獸人士兵沒有理會那群無主的戰馬,直撲進了樹林中,猛攻魔族軍的後路。措手不及的魔族後衛部隊被殺得步步後退,魔族軍在驚呼:「我們上當了!」
「他們正在進攻呢!開始肉搏戰了!」
有人在慘叫:「小心!有絆馬繩!」在說的同時,「撲通」「撲通」又有十幾騎倒地,折斷了前腿的戰馬在悲哀地長嘶,騎手被跌得頭破血流,昏頭昏腦的站不起來。更糟糕的是,後續的騎兵已經剎不住自己的勢頭了,他們大群大群、勢若雷霆地衝殺進林子中,結果一個個被絆馬繩絆倒、被地上自己的同伴給絆倒、被草叢中的溝溝坎坎絆倒、長長的槍桿「砰」的一下絆在樹林的樹榦上,將人從馬上拉下來、被樹木的橫枝所打倒……林子中的一切自然條件都在和他們作對,魔族方面一片人仰馬翻。
紫川秀也站了起來,同樣的以手撫胸:「謝謝!我發誓,絕不會辜負各位的信任。」
布森在旁邊打圓場:「好啦好啦,維拉,光明殿下不會跟你一般計較的。」
突然,沖在前面的十幾個騎兵同時「哎喲」一聲怪叫,連人帶馬跌倒,重重地栽到地面上。
戰場方向的巨大喧囂已經停息,半獸人鎖定了勝局,魔族軍隊吹響了撤軍的號子,但是他們已經失去了有組織的撤退的時機。急於逃生的魔族隊伍在軍官的帶領下突破了一處包圍圈,從那裡灰溜溜地逃了出來,隊伍潰不成軍。來時軍容整齊威風凜凜的魔族騎兵團隊,轉眼之間化成了烏合之眾,他們丟棄了戰馬,亂七八糟地在溜在逃,慌不擇路地鑽林子躲草堆。
整個隊伍簡直就像沒有實體的幽靈在前進,只有戰馬在搖顛馬嚼,發出輕微的鐵質的聲響。
看著剛才驚心動魄的那一幕,維拉緊張得呼吸都喘不過來了。這時候旁邊有人捅捅他的胳膊,他猛地轉頭,看到了那張發光的青銅面具,他吞了口口水:「光明殿下……」聲音壓得很低。
維拉平靜的聲音打破了寂靜:「布森團隊長,我有話想跟你說。」希望的火焰早已經從他眼中消失了,現在他的臉色一片死灰。
「布森團隊長,我道歉是為我的態度,但並不是為我的看法。」維拉抬起了頭,小聲但是說得很堅決,「光明殿下,我不知道其他的兵變部隊現在狀況如何了,但照我們這邊的情形看,貝特羅的團隊已經垮了,布蘭的團隊已經與我們失去了聯繫,凶多吉少了。這樣,我手中的這支部隊很可能就是聖廟所剩的最後一支武裝力量,我不能不慎重行事。布森團隊長,我並不是貪戀權位。我們需要一個統帥,是為了統籌全局,率領全軍,如果長老打算任命布蘭或者死鬼貝特羅——願奧迪大神保佑他的靈魂——或者別的佐伊族人擔任我們的統帥的話,誠然說,作為將才,我不認為自己比他們差到哪裡去,但我會服從長老的命令,毫無怨言,但是說,長老讓我把軍隊交給一個——」他猶豫了一下:「交給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類,我實在無法受命。光明殿下,我不是在侮辱您,對您的軍事才華,我非常地敬佩。您預計了魔族的襲擊,指定了作戰計劃,今晚的勝利,您是最大的功臣,但是,在我知道您的真實身份以前,或者說,確認您是值得我們信任的人以前……請原諒,我是不能承認您的指揮官職務的。否則的話,我無法向我的戰士們交代,也無法向家鄉的父老交代。」
「可是布森團隊長,他明明是人類啊!人類怎麼能當我們佐伊族軍隊的首領呢?而且他還這麼鬼鬼祟祟……」
「我並沒有惡意,我也不是想違抗長老,只是……」
得到授權后,卡拉迅速地行動了起來。在明斯克行省的藍河河段岸邊,魔族輕騎兵追上了叛亂的遠東半獸人第三團,用馬刀將叛亂的半獸人士兵砍得落花流水,屍體擺滿了整個沙灘,被潮水沖刷,一具具地漂浮在水面上。半獸人的隊伍完全潰不成軍,士兵們爭先恐後地逃跑,但卻跑不過四條腿的馬匹,身後那片藍色的馬刀在日光下面閃閃發光。就在遠東第三團即將面臨全軍覆沒的危急關頭,前面的半獸人第一團回頭增援了他們,他們以密集的隊列攔截了魔族的騎兵,擊退了魔族的第一輪攻勢。
「請說。」
維拉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坐下。
維拉猛地轉身,眼睛瞪得圓滾滾的:「你……」他吞了口口水,喉結上下蠕動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他深深望了紫川秀一眼,掀開門帘出去了。
隊伍的指揮官,一名年老的半獸人軍官在猶豫不決,他還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該立即抵抗,還是趕緊把隊伍分散,各自逃生?自己該怎樣跟長官交代呢?一個分隊一百多人的隊伍就這樣不見了?他咳嗽了一聲,終於下定了決心:「小夥子們,拿起武器,保衛我們的聖廟!」
維拉慢慢地坐下,臉上帶著不敢相信的表情,敬畏地看著紫川秀,忽然說:「我明白你為什麼不能以真面目見人了,知道你還活著的話,魔族會瘋狂的,他們恨你恨得入骨,怕你又怕得要死。」
城市、鄉鎮、村舍中充滿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氛,在那些平常的清晨和黃昏,人們外表平靜,就如往日一般外出工作,回家歇息,內心卻是波濤洶湧,騷動不安。在那些平常的日日夜夜,人們焦急地等待著,卻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麼,他們只是在等待著任何可以打破平常的事件。在等待中,緊張的烏雲籠罩在整個遠東的上空,越來越濃,越來越黑,從中部行省吹來的秋風中,已經帶有了戰爭的味道。
「放肆!」布森低沉地咆哮道。
白川:「他們又累又氣,會一腳把我們踢得飛過古奇山的!」
魔族騎兵催刺戰馬,躍馬揚鞭,大批人馬排成了密集的散兵線開始衝擊,千千萬萬的裹了布的馬蹄敲打著地面,匯成一片沉悶巨響,就如同地震前從地下發出的轟鳴。馬匹速度之快,像在地面上飛行一樣,他們要以這可怕的衝擊力量,將半獸人的大營一下子踹平。三百米的短暫衝刺距離對於他們而言,不過一閃而過,騎兵的前鋒一下子殺進了樹林中,有人在空中晃動著馬刀,興奮地叫嚷:「瓦格拉!瓦格拉!(殺!殺!)」
「鬼鬼祟祟,不敢公布身份,甚至不敢以真面目見人!誰知道他是從哪個老鼠洞里鑽出來的?布森,你讓我怎麼放心把軍隊交給他?」
開始時候紫川秀還有些惱怒,但越聽越是悚然,最後竟然對眼前的這個半獸人有點肅然起敬了。他開始理解了,維拉並不是眷戀權位,他的抗命,完全是出於公心,出於一種對自己種族高度負責的可敬態度。
各族平民側目觀看,婦女們眼中含著淚水,卻不敢流下來,男人們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噴出了怒火。在七八○年的年末,熱血志士的殷紅熱血,汩汩地流遍了整個遠東,由聖廟發動的起義,在魔族的殘酷鎮壓下,遭受了慘重的打擊。
比起民間的群情激涌,魔族駐軍中的氣氛表面顯得平靜,暗地裡卻更加的波瀾洶湧,就像個裝滿了炸藥的火藥桶似的,一觸即發。在魔族正規軍中,魔族兵對於半獸人士兵的態度歷來是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而半獸人士兵只有默默忍受的份,但聖廟事件爆發之後,彷彿是一夜之間,一向馴服的半獸人士兵開始變得難以琢磨,眼神閃爍。他們不再唯命是從,脾氣變得很壞,為了雞毛蒜皮大的事情,他們甚至敢向魔族的軍官破口大罵,這令得魔族官兵上下極其震怒,在很短的時間內,爭吵、打架、鬥毆頻頻發生,緊張的對立情緒不斷地升級。
維拉看了下面無表情的紫川秀和表情冷漠的兩個人類,猶豫了一下:「我想單獨跟你說,團隊長。」
「對啊!現在還來得及,部隊還沒集結完畢,讓士兵回去睡覺就行了。羅傑,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去跟他們道歉,說這個小白痴三歲時候得過小兒麻痹症,腦子有點不靈光……」
這是一支落伍的半獸人分隊,看著逐漸逼近的魔族騎兵群,他們慌亂起來,士兵們聲音發顫地互相詢問:「該怎麼辦?」「我們會沒命的!」
維拉集中了兵力,對著混亂的魔族左翼猛打猛殺,將他們徹底包抄,然後撲上前去,用鋼刀砍殺,用長矛捅戳,將他們一一驅散。面對氣勢如虹衝殺而來的半獸人軍隊,這部份魔族首先動搖了,他們眼見落入了伏擊,今晚取勝已經無望了,死亡的恐懼壓迫著他們,嚇得發瘋的魔族兵丟下了武器,撞斷了灌木,連滾帶爬地往林子外的開闊地跑。跑不掉的就只有往地上一躺,往同伴的屍體上抹了點血塗自己臉上,一動不動地扮死屍。還有的眼看已經被包圍了,只得舉起了手,把武器舉過頭頂,嘴巴里嚷嚷著:「我投降!我投降!」大咧咧的半獸人步兵拿起了他的武器,一腳就把他踹倒,魔族兵毫不反抗地順勢跪倒地上……
半獸人們欣喜若狂,他們繳獲了大批完好的戰馬,對起義軍而言,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羅傑:「他根本就是故意在作弄他們!」
紫川秀點頭示意,卻沒有出聲。看在羅傑和白川眼裡,紫川秀這副故做神秘的樣子實在很可笑,他像是恨不得在自己的胸口寫上:「我是一個神秘的蒙面男人。」
「光明王殿下」一言不發,眼睛在面具下面骨碌骨碌打著轉,沒有人知道這位神秘莫測的客人在想著什麼,大家望向他的目光里全是敬畏。
「以下犯上,你是叛逆行徑!」
維拉立即醒悟,現在出擊,可以斷掉魔族主力的退路,將他們逼進樹林裏面打纏鬥戰,如果讓他們好整以暇地退了出來,在開闊地上交手,以半獸人的步兵對魔族的騎兵是很吃虧的。
他從行李囊中取出了一張青銅打造的鬼怪面具,戴在頭上,整個人一下子青面獠牙的猙獰起來。這張面具是臨行前布丹長老的贈物,手工非常的精巧,戴上去感覺很舒服,呼吸和視野都沒有受阻。據說這是出自歷史上某個很有名的矮人族大師的手藝,只是紫川秀一直沒能想明白,矮人族的大師做這個面具幹什麼?莫非他也同樣的仇家遍布天下,被魔族追殺、被紫川家通緝嗎?
維拉有黑圈的疲憊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望向紫川秀,又望向布森,嘴巴張合兩下,卻沒能說出聲來。帳篷中緊張的肅靜好像是某種不祥之兆,昏黃的燈光不安地跳躍了一下。
「我想找你們的團隊長維拉。」
兩人又伏了下來,趴在軟綿綿的草叢中,尖利而柔軟的草尖隔著衣服刺了進來,渾身發癢。
自己究竟是怎麼知道的……紫川秀痛苦地撓撓頭,或許是某種直覺或者靈機一動吧?夜間偷襲作戰是魔族的特長,今天白天他們沒能將半獸人的隊伍打垮,如果自己是魔族的指揮官的話,晚上肯定會過來的。如果要過來,半獸人營地的三面都是密林,只有西面有一塊開闊地,利於騎兵運動,那他們肯定會從這裏殺進來——不過這些都是事後才想到的理由,就像小學生抄來了正確的答案再去編造幾步運算過程一樣。當時那個念頭來得那麼突然,就像閃電劃過長空,毫無來由:「今晚魔族會來,而且他們會從樹林西面過來。」雖然沒有任何根據支持,自己卻對它確信無疑,就像確信一加一等於二一樣。
旁邊的布森插口說:「光明殿下,您……」
外面響起了維拉沙啞的喊話:「傳令兵,通知各部隊立即集合,警戒!」接著是一陣可以刺破耳膜的尖銳哨聲,遠處有人大叫:「傳令兵!傳令兵!快過來!」一陣忙亂的腳步聲,被吵醒的半獸人士兵的小聲抱怨就像蚊子在鳴叫似的匯成嗡嗡一片,不知哪裡傳來的鐵桶碰撞的「匡當匡當」響聲,有人在「哎喲哎喲」地大聲呻吟著……
維拉冷漠地瞟了羅傑一眼,自顧說下去:「第三團幾乎給打垮了,他們的團隊長貝特羅已經失蹤,很可能——不是戰死,就是被俘了。他們團剩下的已經加入我們團了,部隊現在在清點人數。」
「維拉團隊長,你是對的。我的真實身份,確實是應該讓你知道的。」
七八○年的十一月十七日,駐紮在明斯克行省重鎮下羅的遠東第一團和第三團,知道魔族對聖廟侵擾的消息后,憤怒的半獸人士兵當晚就發動了兵變,將魔族委派來的團隊長和隊伍里為數不多的魔族軍官全部殺掉了,推舉出了新的軍官。遠東第一團的新團隊長維拉,他歷來在士兵中享有一定的聲望。第三團的團隊長是貝特羅,他原來是雲省一個大村的村長兼酒鋪老闆,他之所以被選舉為團隊長,是因為團隊里百分之八十的士兵都是不可救藥的酒鬼。
面具下面傳來紫川秀懶洋洋的聲音:「我猜的。」
跟在紫川秀後面的半獸人布森輕輕咳嗽一聲:「光明殿下,情況不妙,我們要抓緊時間。」
「瓦格拉!」騎兵們的叫聲驚天動地,他們毫不費力地追上了潰逃的半獸人隊伍,狂笑著用馬刀將逃跑的半獸人士兵一個個從背後砍倒,慘叫聲接連不斷,殷紅的鮮血飛濺在皚皚的積雪上。隊長眼看逃跑已經無望了,帶著幾個最忠心的士兵擋在大路中央,企圖狙擊魔族騎兵掩護其他人的撤退。但只一個衝擊,幾個半獸人便被那黑色的狂潮所吞噬,鋪天蓋地的馬蹄將他們踐踏,他們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微不可聞。騎兵繼續追擊,互相炫耀似的使出各種各樣漂亮的刀式,將逃跑的半獸人潰兵們一個個砍得血流殷然。
紫川秀還沒出聲,布森已經搶著回答了:「殿下的身份是機密,你不能知道。」
紫川秀正倚靠著一棵大樹閉目養神,維拉大步走過來,血跡斑斑,神采奕奕,勝利使得他的疲倦一掃而去。布森跟在他的後面,兩個半獸人軍官徑直地走到了紫川秀的面前,布森嗓門很響亮地嚷嚷道:「光明殿下,我們贏了!」
所有人都心領神會地點頭:「當我們的王降臨!」大家交換個眼神,紛紛散開。
而且,他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不只武功的恢復那麼簡單,自己的感覺越發地靈敏了,剛才一路過來,他感覺後背上像是有根針刺著似的,鼻子里彷彿聞到了低階魔族身上那股特有的腥臊味和馬汗的味道,不用回頭他就知道了,是魔族騎兵在暗中跟蹤著自己。靈光一閃,他忽然也知道了,魔族將會在今晚發動夜襲。
紫川秀詫異地望著他,光明王的名字是布丹根據自己的外號「光明秀」改編而來的,跟什麼「預言中的王者」有什麼關係?他隱隱覺得,那個半獸人長老布丹好像有很多事情瞞著自己,自己有種落入圈套,一腳踩到了牛屎的感覺。
「大人,你是怎麼知道魔族今晚一定會來的?」
從很近的方向,在樹木叢生的陡坡方向,傳來一陣又一陣震耳欲聾的殺聲,還有大片大片的慘叫聲、連續不斷的金屬鏗鏘碰撞聲。空地上無人理會的戰馬被戰場上傳來的巨大聲響驚得焦躁不安,不斷地發出一聲聲長嘶,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噴著氣,卻因為被馬繩拴住了不能逃走。距離戰場大概五百米的草叢中,當起義的半獸人與魔族的軍隊正在進行著殊死搏鬥的時候,幾個人類趴在那看得目不轉睛,小聲議論著:
幸好魔族司令卡拉軍團長還有幾分理智,他趕到后,命令所有在場的魔族士兵立即退回兵營去,於是自尊心得到滿足的半獸人士兵也答應了收隊。
維拉長舒一口氣,低聲說:「感謝奧迪大神,絕不能讓魔族蹂躪我們的聖地!」他口中低聲喃喃有詞,像是在念叨什麼禱告文。紫川秀看得很不舒服,心想廝殺的時候,我可沒看到一個叫奧迪的傢伙出來跟魔族拼馬刀對砍的。
紫川秀若無其事笑笑:「這是不可能的。紫川家與佐伊族都有共同的敵人魔族,是盟友,不可能開戰的。」
儘管卡拉司令在最後關頭阻止了一場迫在眉睫的兵變當場爆發,但是軍中的形勢沒能得到任何好轉,魔族跟半獸人之間,那是真正的視若仇寇了。雙方開始相互隔離,互相之間不搭話,不理睬,吃飯的時候,他們也不在一個食堂進食,哪怕是在路上見到了,雙方的唯一的反應就是那惡狠狠的目光,再加上挑釁地吹鬍子瞪眼。除此以外,凡魔族士兵單獨離開大營的,都會莫名其妙地失蹤,屍體幾天後漂浮在了營地邊上的河流里,嫌疑只能落在各個半獸人團隊上,哪怕是膽子再大的魔族士兵都不敢在日落以後靠近半獸人的駐地。而魔族軍也發出了禁令,嚴禁半獸人士兵進入魔族的軍營,兩軍兵馬靠邊紮營,可儼如不共戴天的仇敵,彷彿就在等待時機放手一戰了。
羅傑和白川縮在一個角落裡盡量不引起別人注意,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想到這群血氣方剛的半獸人大兵守了一夜發現上當之後的憤怒,兩人發冷似的打著顫。
同天下午,在明斯克的瓦林城城郊,遠東佐伊第七團發動兵變,在半獸人軍官布蘭的指揮下,兵變隊伍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守城的瓦林城魔族駐軍發動進攻,將一個魔族步兵大隊擊潰,佔領了瓦林城。在魔族的增援部隊聞訊趕來之前,兵變部隊已經秩序井然地撤出了城區,開始向雲省轉移。
第二天,駐紮在得亞行省巴格拉的加凌沙團隊兵變,兵變隊伍斬殺了守城的一個魔族步兵分隊,衝出了巴格拉城,直接奔雲省方向去了。
民間的情緒十分激漲,在城鎮和鄉村的牆壁上到處可見憤怒的、粉筆書寫的語句:「綠毛賊,滾出聖廟!」「還我聖廟,還我遠東!」「打倒綠毛賊!」
「兩位,安靜一下好嗎?」紫川秀磁性的安詳聲音在兩個越嚷越高的激動嗓門中間顯得特別的突兀,兩人一下子住了嘴,驚訝地看著那個一直沒有開過口的銅面人。
儘管人們一直在專心地等待,但是當他們等待的事物真的來到了他們面前的時候,卻往往被等待的人們所忽視。十一月,由聖廟發動並指揮的明斯克各個遠東團隊的兵變,起初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魔族還很強大,它擁有百萬大軍,誰也不敢希望遠東能從窒息她的魔爪下那麼快地解放出來。在民眾的眼裡,魔族是不可能以人力打敗的,只有依靠超現實的神力或者身披金甲手持利劍的救世主從天而降,就如歌謠里傳誦似的:「當我們的王降臨……」
半獸人布森領著一支精銳的隊伍,不顧一切地死命直往魔族隊列的中間切入,魔族隊伍亂成一團,到處都是一片亂鬨哄的,人聲鼎沸,廝殺刺耳,黑黝黝的森林中,目不見人。在這樣的混亂狀態中,魔族方面的指揮官沒辦法掌握情況,沒能及時對那支切入自己隊伍中的敢死隊展開反衝鋒。那支精銳的敢死隊在魔族軍的隊列里橫衝直撞,把魔族本來就混亂的隊伍搞得一團糟,士兵看不到自己的長官,長官也找不到自己的部下,在漆黑的密林中,雙方混戰成一團。魔族兵看不到同伴,也看不到長官,不知道敵人在哪裡,不知道他們有多少,四面八方都是他們的殺聲,到處都是他們的人影,他們人多得彷彿把整個林子都給塞得密密實實。慘叫聲就在身邊近在咫尺地響起,又有一個同伴完蛋了,半獸人已經殺到了身邊!偷襲者反而被偷襲,從充滿信心的巔峰一下子跌到谷底,承受不住這個巨大的反差,魔族兵心膽俱寒,戰意全失。
維拉眼中一亮,謙遜地低下頭說:「我服從來自聖廟的命令。請問,新的司令長官是誰?」
這時候隊長改變了主意,敵人太多了,不要讓小夥子們無謂的犧牲!他發一聲大喊:「撤!我們快撤!快,我們走!」
維拉很乾脆地拍一下巴掌,滿意地說:「這話實在。」紫川秀很理解半獸人的性格,他們豪爽、耿直、熱情,最厭惡的是叛徒與欺詐。若剛才自己回答說幫助佐伊族一方打人類,且不說對方會不會相信,單是說自己身為人類一員卻掉頭打人類,背叛了自己的種族,半獸人是絕對不會欣賞這樣的行徑的,當然,若是說站在人類一邊打半獸人那更是會激怒眾人的。
軍區司令卡拉一邊進行著安撫工作,一邊緊急向設立在杜莎行省的遠東大總督府報告了目前的緊張形勢,希望能派來增援。他十分擔心,他自己的隊伍里,純粹的魔族軍隊並不是很多,很大一部份的軍隊都是由遠東當地的土著和投降魔族的人類組成的。在遠東民族反抗情緒逐漸高漲的這個時候,連續不斷地出現的兵變和叛亂證明,遠東本土軍隊已經明顯地不可信任了,而人類士兵所組成的軍隊,雖然他們一向是最被瞧不起的,這時候倒顯得比較可靠了。他們是不會因為「聖廟」、「佐伊族的偉大傳統」、「自由」或者別的什麼莫名其妙的鬼東西而感動的,那場遠東本土化的暴動根本與他們無關。
隊伍「嘩」的一下散開了,恐懼控制了士兵們的心靈,眾人甩開步子,向大路的前方狂奔,企圖躲開背後那群可怕的死神。魔族騎兵的陣頭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有人狂吼:「瓦格拉!(殺!)」
半獸人的行軍隊列頓時混亂,天空雨雪朦朧,籠罩著一層柳絮似的薄霧,大路後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模糊的、迅速擴大的黑線,耳邊傳來了隱隱的馬蹄敲打地面發出的聲音。
「我們必須馬上做好準備,阻止魔族的陰謀得逞!」布森堅決地對維拉說。三個人類在肚子裏面齊聲嘀咕:「廢話。」布森彷彿已經忘記了剛剛的爭吵了,這麼多人當中,他是對紫川秀最有信心的人了,在聖廟保衛戰期間,他已經領教了紫川秀這個人類的厲害了。他帶領二百多民眾擊敗了一千魔族正規軍,正如布丹長老對他的讚許那樣:「這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迹的男人。」因此,無論紫川秀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會感到驚奇的。
偵察的前哨過去以後,大概過了六七分鐘,從前哨部隊出現的那個方位,大隊的騎兵人馬跟著出現了。魔族輕騎兵偷偷摸摸地接近,刀子叼在嘴上,挎著長長的刺槍,一隊過完又來了一隊,長長地看不到頭,足足走了十幾分鐘才走完。這就是魔族騎兵的主力了,令維拉吃驚的是,面前這隊騎兵前進的時候,竟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馬蹄已經用軟布包了起來。
羅傑酸溜溜的:「欠我們賭債半年不還的紫川秀。」
人們開始懷念當年紫川家的統治來,發現那時候的日子倒也沒想像中那麼壞,走村串戶的賣唱老人唱起了歌頌斯特林大將軍的歌曲,歌頌他在帕伊與魔族大戰的豐功偉績。人們記起來,那位年輕的紫川名將,不但戰績如神,而且風紀嚴明,雖然當年就是他把各路遠東軍隊打得嗷嗷直叫的,但他統御下的軍隊,對各族平民卻是秋毫無犯。
在持續五個小時的衝突中,距離城市不到三里的魔族駐軍沒有出動,儘管求救的信使一批又一批地來回于軍營與城市之間,軍隊卻冷冷地、默默地在一邊旁觀了騷動的整個過程,始終按兵不動。
霎時間,響亮的歡呼聲響徹林間,在夜晚里遠遠地傳了出去。布森向後衛部隊詢問團隊指揮部所在地,幾個士兵搶著給他們帶了路,順著道路走了大概不到五百米,在稀疏的樹林中出現了星羅棋布的用樹枝蓋成的窩棚和平地上張起的帆布帳篷。
有組織的抵抗已經宣告結束,還有些逃不掉的魔族兵,三三五五地分散在各處做困獸之鬥,但更多的卻是舉起了武器投降,畢竟,並不是所有的魔族士兵都具有寧死不屈的精神,既然長官可以丟下自己逃命,那為了活命,投降也並非一件很可恥的事情。
有時候他們故意壓低馬速,看著半獸人出於恐懼感的驅使,使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狂奔、在泥濘的大路上踉踉蹌蹌地跌倒、一身泥水狼狽不堪、回頭張望時候那種由於恐懼而扭曲了的面部表情……這些都讓嗜殺如命的魔族騎兵們感到快活無比,一直到半獸人實在再也跑不動了只能趴在地上一點點地爬行,或者魔族兵對這個「玩具」感到了厭倦,於是他們就很乾脆地上去砍斷了對方的四肢,然後縱馬在上面反覆踐踏將他踩成一團肉泥。
「羅傑,從包裹里拿出行軍地圖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紫川秀在桌子上緩緩攤開了行軍地圖,他抬起頭來,面具中露出的兩隻眼睛,如同鬼火一樣發著光:「今晚魔族會對我們發動突然襲擊。」
「嗯,我看到了。」紫川秀頭也不抬,心想這個布森不知是怎麼回事,老是說廢話,明明是眾人皆知的事實,他非要出來煞有介事地再說一遍不可。
布森走前一步,把令牌往面前一亮:「我是布丹長老派來的,我叫布森。」
帶路的士兵搶著回答:「聖廟的使者到了!」
魔族的指揮官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驚人的錯誤,在黑暗的密林中使用騎兵密集衝鋒,那簡直是叫自殺軍隊。軍官們呼叫:「下馬!快,下馬!步行前進!」騎兵們將韁繩勒得死緊,戰馬一個勁的嘶鳴,蹄子猛烈地踢打著地面,揚起了一片塵土。他們紛紛下馬,拔出了馬刀,端著長槍向林子中央光亮的半獸人宿營地衝殺而去。營中留守的半獸人軍隊已經和他們交上手了,接著左右兩邊的伏兵也和魔族遭遇上了,戰鬥全線在黑黝黝的林子中展開了。
羅傑插口說:「我們看到了。」
「警報!」後面的哨兵蹬蹬地甩開步子從大路上追上隊伍來,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他肺部吸著空氣的響亮的呼哧聲,他張開了大嘴喊道:「魔族騎兵來了!」
「正是這樣才要你去啊!」白川很乾脆地回答。
從他後面,影影綽綽的出現了好些模糊的身影,三三兩兩的魔族輕騎兵從黑暗中現身,匯成一隊。這顯然只是一個偵察的前哨隊伍,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面林子中亮著篝火的半獸人營地,對路邊黑黝黝的林子沒有任何興趣,就這樣從埋伏的半獸人身邊奔了過去。
魔族騎兵走村串戶地宣告:「這些叛徒辜負了神皇陛下的重恩,背叛了偉大的神族,這就是他們的下場!」他指點著馬後面那一團團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原樣的起義軍俘虜宣稱。
沒等兩人討論出個究竟,忽然覺得周圍安靜得出奇,不知什麼時候,剛才集合時候外面那大片的嘈雜已經停息下來了。門帘響動,維拉那粗壯的身軀已經出現在帳篷的門口:「光明殿下,隊伍已經集結完畢了,做好了戰鬥準備!」
「真的,遲早給這個小白痴害死。」
「保衛我們的聖廟!」士兵們鼓舞起了勇氣,迴音似的響應他。他們佔據了道路的兩邊,弓箭兵張弓挽箭,列陣準備迎擊魔族的追擊騎兵。
維拉追問不休:「我只是說『如果』!假如開戰了,你怎麼辦?」
明斯克的首府明斯克安的城牆門口,在青色的城牆磚上,有人用白色石灰寫了一行字:「綠毛賊,敲落你們門牙、砍斷你們右手的時候到了!」每個字都有斗大,寫得高高的,離地足有七八米,正在城門口的正上方,白天里,就是瞎子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斯克安的地方官員嚇得連忙組織人手把標語洗刷掉,但這句話很快傳遍了全城。
一句神秘的預言在各地暗暗流行:「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我們的王即將降臨大地……」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知道這是來自雲省的聖廟,這就足夠了,人們竊竊私語,一個傳一個地把這句話傳了下去,很快流傳整個遠東。茶館里,飯館中,道路的樹陰下,互不認識的人們聚在一起暢談,悲嘆當前魔族殘酷、時事艱難。當談話即將告一段落的時候,總會有人出來壓低聲量說出那句著名的預言:「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這時候他的表情變得十分地耐人尋味。
「大人,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呢?」布森「嘿嘿」一笑,盤腿坐下。
紫川秀回答說:「好的。」
紫川秀沉吟下,回答:「我會盡一切努力,不讓這種事情發生。但若真有那麼一天……紫川家是我的出身地,佐伊族於我有救命恩情,我最多只能兩不相幫。」
敵人騎兵越來越接近了,朦朧的雨雪中,兵馬成千成千地席涌而來,他們彷彿從地獄中出現地面的魔靈,撲殺而來,毀滅一切。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眾人彷彿已經可以看見魔族兵那猙獰的嘴臉和聽到他們恐怖的吶喊了!
「他們來了……」白川不明所以地把話重複了一遍,忽然問:「誰來了?」
軍官的聲音很疲憊,眼睛下面有深深的黑圈:「是的,我認識你,布森團隊長。」
紫川秀苦笑地摸摸自己鼻子:「好像都是我吧?不過你可以坐下來嗎?」
「我出去準備下。」維拉起身正要出去,紫川秀又在身後說,「第一攻擊點是在營地的西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