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八集 烽火燎原

第五章

第八集 烽火燎原

第五章

他們兩個不敢出聲了。但過了一陣子,索斯小心翼翼地反駁說:「其實我們的主意是很好的,只是今天的指揮官(維拉)指揮失當,把事情給搞糟了……」
蛇族代表索斯奔過來狂吼:「快調增援上去!我的孩兒們快頂不住了!我們還有預備隊!」
征討行動進行得相當的順利,浩浩蕩蕩的魔族平叛軍隊從明斯克行省首府的明斯克安出發,直撲行省的西南部起義軍的根據地。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游擊隊不敢與魔族軍的主力交手,一見到魔族軍的旗幟就跑得飛快。沒經過什麼戰鬥,魔族軍迅速收復了達魯、瓦林、考薩、亞加諾、戈利等十五座城市(這些城市大多隻剩下一座空城了,得知魔族要來反撲,居民們跑得精光),幾乎將起義軍從整個明斯克行省的西南部全部驅除了,掌握在起義軍手中的城市只剩下最後一座科爾尼城。意氣昂揚的魔族大軍迅速向科爾尼挺進,魔族軍隊從上到下喜氣洋洋,無不以為自己勝券在握。
布森想了下,低聲吟唱著:「東方的綠色烏雲,遮住了藍色的天空。年輕的猛虎,在灰河岸邊發出不屈的咆哮。崇拜獅子的將軍們,在藍河兩岸的廢墟尋找傳說中的財富,當我們的王降臨,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一千年的強壯奴隸,掙脫了身上的枷鎖,見到撕破黑暗的曙光。」
「沖啊!」迎面被弓箭射倒下了一大片,前鋒的人潮已經變得稀稀落落了,但頑強的半獸人仍在前進,高舉著狼牙棒、標槍、土矛等各式武器,他們接近了魔族的陣頭,投入了近身戰。魔族的前排刺槍手們揚聲吐氣,齊聲大喝:「哈!」盾牌一側,無數的刺槍同時向前攢刺,將沖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半獸人刺個對穿。第二排半獸人怒撲上來,卻被一陣箭雨撲頭襲來,渾身被射得刺蝟似的,慘叫倒地。遠東軍士兵們一排又一排地倒地,衝鋒的半獸人團隊一個又一個上去,卻一個又一個地給打退,在魔族的陣前,空中散發著刺鼻的血腥,紅霧迷漫,那是半獸人士兵的鮮血被太陽灼曬蒸發了形成的霧氣。他們的血,在白白地流淌。
將領們聽到紫川秀的命令,彷彿得到了什麼依靠似的,一個個如夢初醒地行動了起來。大概在午夜時分,根據各部隊送上來的情報,白川把傷亡報告大概地統計出來了。
「毫無疑問,勝利是屬於我們偉大的遠東聯軍的!」索斯出聲再次強調說,「我軍四十萬,敵人只有不到六萬的魔族軍,誰比較強,一眼就看出來了!」
起義軍的指揮部也發現了這個情形,指揮官下令撤退,號手「嗚嗚」的吹響了撤軍號,傷亡慘重的各路進攻部隊也無心再戰,隊伍像退潮似的從前線向後涌了下來。但就在這個時候,魔族軍陣頭也響起了雷鳴般的呼聲:「塞穆黑林!(吾皇萬歲!)」魔族開始進攻了!
「正義必勝!」眾人異口同聲地讚頌道:「我們定能取勝!」
紫川秀還是不說話,眼睛眨巴眨巴著,不知在想些什麼。白川好奇地問:「那一小節的全部內容,你還記得嗎?」
布蘭出聲說:「殿下,維拉跟其他那些人不同。參与沙羅大屠殺的魔族六十五和七十一團隊都在魯帝的軍中。他托我來向你解釋,他並不是反對你,他只是急著要復讎,希望你能原諒他……」
起義軍方面首先發動了猛攻,冒著迎面的風雪,十五萬半獸人、蛇族聯軍開始緩慢地向前沿移動,無數披著獸皮喘著粗氣的半獸人高舉著狼牙棒、刺槍,蛇族兵「吱吱」地吐著紅舌頭,他們一邊揮舞著武器,一邊嚷嚷著:「佐伊族必勝!」、「哈特族必勝!」聲音驚天動地。黑壓壓的隊列如同潮水似的湧向魔族的陣頭,鼓聲滾動,號角齊鳴,士兵們興高采烈,彷彿是去參加免費午餐。
魔族的方陣簡直是一個攻守兼備的高效率殺人機器,儘管半獸人有滿腔的戰意,但是武器和實力上的差距卻是相當無情的,比起訓練有素和裝備精良的魔族正規軍,民軍實在是差得太遠,連一個方陣都沒攻破,半獸人就已經傷亡了最前沿的四個團隊。在魔族陣前,他們遺屍累累,傷亡慘重,半獸人洶湧的攻擊浪潮就像海浪撲到了礁石上,通通給打個粉碎。
布森和布蘭對視一下,戰鬥結束之後,維拉把自己反鎖在營帳裏面一直沒見人,大家理解他的心情,也沒什麼人去打擾他。布森掀開門帘吩咐站在門外的衛兵:「快通知維拉軍團長過來!」衛兵領命跑去。
看著魔族騎兵那勢若雷霆的衝擊,起義軍的將領們一個個臉色如土。他們一直以來都只是與魔族的那些地方守備部隊打打鬧鬧,何時能得見魔族皇牌正規軍的可怕威風,這時才算明白了,為什麼魔族軍隊能夠縱橫大陸,從無敵手。魔族士兵的兇悍是從血液裏面帶出來的,他們以戰鬥為樂趣,天生的嗜血好殺,兇殘野蠻,而遠東民族,無論半獸人也好,蛇族也好,龍人也好,他們的本性都是溫和的,每次戰鬥都是迫不得已的。這就像食草動物與食肉動物的對抗一樣,魔族兵這種如狼似虎的可怕凶性是溫和的半獸人怎麼訓練也訓練不出來的。
紫川秀輕蔑地笑笑,淡淡地回答:「各位好,剛才在討論什麼呢?繼續說吧。」
「哼!我哪裡有生氣!為這群傻瓜生氣,不值得!他們愛怎麼玩怎麼玩吧,照他們那樣打法,如果說天意註定他們勝利的,除非天上掉下塊大石頭把魔族軍全部砸死了!」
「懦夫!」蛇族頭子索斯正在咆哮著,他的聲音又尖又刺:「軍隊居然不戰而逃,連續丟棄了十六座重要的城市!是誰下的命令?我們要追究他的責任!」
「可是把他們放在這裏我更不放心。」紫川秀忍住了這句話沒說,他懷疑,當戰局稍有不利的時候,這些英雄好漢們是先顧著自己的衣服、床頭櫃、馬車、母豬、老婆、孩子……還是先顧著勝利呢?
紫川秀理都不理他,他這樣說,肯定是有把握自己一定能拿到多數的選票了。
後路被切斷了!一瞬間,魔族的騎兵陣列處於十分不利的位置,自身已經深深地切入了半獸人的隊列中,唯一的後路又被對方的騎兵切斷了,好像被包圍了!士兵們出現了慌亂。這個慌亂被敏銳的前線指揮官布蘭捕捉到了,他立即指揮手上還能控制的為數不多的部隊,發起了一次反衝擊,雖然不十分成功,卻把魔族的攻勢被暫時地遏制住了。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紫川秀打斷了他的懺悔,「維拉,你手上有沒有一個團的預備隊?」
布森低聲念道:「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當我們的王降臨,一千年的強壯奴隸,掙脫了身上的枷鎖,見到撕破黑暗的曙光。」
白川一邊上去勸架,一邊用高跟鞋狂踩索斯的手指。索斯慘叫不絕:「哎喲!哎喲!救命啊!」看著這副情形,兔死狐悲的矮人魯佐自覺危險,很識羞恥地想躲在帳篷的角落頭,卻發現那個安全的位置早給精靈怪的代表給捷足先登了。
當營帳中混亂一片時候,紫川秀走了進來,所有人都看著他,目光殷切。現在,這位年輕的人類將領是大家唯一的希望了。紫川秀剛去視察傷兵救護營地回來,眉頭緊蹙。面對眾人的注目禮,他輕輕向大家點點頭示意,坐了下來,奇怪說:「維拉沒來參加會議?」
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加入了辯論,是那個一直沒有出聲的精靈怪代表:「根據統計結果,到昨天為止,我們的總兵力大概在四十萬左右,而魔族的兵力只有十萬。」
亡最重的是布蘭的第一軍團,今天白天的戰鬥中,該軍團承受了魔族騎兵的主要攻勢,二十個團隊中,最前線的四個半獸人團隊幾乎全滅,隊伍連建制都沒法保持了,紫川秀只得下令撤消該部隊的番號,殘部編入預備隊中。剩下的十六個團隊大多也是傷亡過半,只得命令一部份部隊合編成新的部隊,二十個團隊長中,六個陣亡,九個重傷,該軍團的陣亡人數大概在二萬上下,受傷的更多,還沒統計出來。兩翼的蛇族和矮人族的軍隊傷亡比較輕,也達到了六千多。
遠東人要建立自己的國家,這是一條充滿荊棘的道路啊!
布森則小聲地說:「我投了反對票,我侄子布蘭也投了反對票,但是維拉……」他搖搖頭不知該怎麼說,自己的同族人干出了這種幾乎等於背信棄義的事情,他也感到面上無光。
「大人,第一軍團的布蘭閣下請求允許後撤!他們頂不住了!」
「快去!」紫川秀神色平靜,但他的心裏也是心潮翻滾,深深地厭惡自己的行為。
「呼——卓——拉!」遠東士兵們如雷鳴般怒吼,發起了衝鋒。他們大跨步地跑步前進,以排山倒海的洶湧氣勢沖向敵陣,灰色的人群海浪般的奔騰、擴展開來,喊殺聲驚天動地。
「弟兄們,為了遠東,沖啊!」半獸人的前陣指揮官一聲大喝。
「前方並不缺部隊!」紫川秀一字一句地說:「他們缺的是死戰的精神!」隨即下命令:「維拉,布置督戰隊,你當督戰隊長!前面敢退回來的,殺無赦!」
「誰強誰弱,這不是很明顯的事情嗎?」那個蛇族頭子索斯由於得到了那麼多人的支持,顯得得意洋洋:「那個人類的光明王,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他到底是為了打敗魔族,還是另有什麼目的?」
「快回城去請他過來!」幾個傳令兵翻身上馬,正要出發,紫川秀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不用了,我來了。」
現在,這個新成立的委員會為了顯示其存在,要開工幹活了。
維拉下令說:「布蘭軍團絕不可以後退!哪怕戰死到最後一個人!」布蘭軍團是起義軍的中軍主力,如果他一退,別的部隊也會跟著退後,接著就是兵敗如山倒,勢無可挽,但是形勢已經非常嚴峻,雖然布蘭還在前線盡量地整頓兵力想進行反衝鋒,但是他們就像碰到了一塊鐵板上似的,每次都給打回,每次都給打得十損其一,只能留下遺屍累累。布蘭軍團中,已經有士兵開始不顧命令開始向後跑了。
維拉一震,凝視著紫川秀平靜的面容,心頭一陣說不出的滋味,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猶豫著:「殿下……」
紫川秀冷笑著,他想起了斯特林的名言:「軍隊一旦有了思想,那就是亡國的預兆。」軍隊本來就不是適用民主原則的地方,但為了謀求全軍的團結,紫川秀最終還是做出了讓步,說服半獸人們成立了「遠東聯軍軍事委員會」,作為全軍的最高領導機構,由各種族按人數比例選派代表參加。
紫川秀感覺一陣痛心,雖然自己為他們盡心儘力,出生入死,但對方並不把自己當成自己人。老德倫如果在這裏的話,他肯定是不會袖手旁觀的,早就捲起袖子痛揍那個可惡的索斯了,但可惜,老德倫並不是軍事委員會的成員,這種級別的會議他還沒資格參与……
「各部隊的長官今晚連夜召集自己的部隊!召喚隊伍里失散的士兵回來。有其它部隊的散兵在自己隊伍里的,可以將他編入自己隊伍里。」
最後,軍隊的司令,半獸人布森微微欠身:「殿下,我們在討論明天的決戰,他們——」他把下巴往蛇族頭子索斯的方向微微一點,這個動作充份地顯示了他對其的蔑視:「他們認為,您的作戰提案難以接受。」
中午,兩軍的主力開始遭遇,天空下著小雪,千軍萬馬在雪霧中,飄蕩似的若隱若現,戰線如同長蛇般蜿蜒動蕩。
紫川秀一愣,才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他把手一揮:「那不是重點,關鍵是,這預言書根本就是心理戰武器!我記得當年我在遠東時候,還根本沒有這樣的預言詩流傳。既然是一千五百年前的預言詩,為什麼不能早一點宣布出來,非得等事情發生以後才能公布?還記得五十年前的邊防軍的集體叛亂事件嗎?當時那些叛亂頭目不也是用什麼『日落東方,天命歸西』之類的歌謠來煽動邊防軍叛亂的嗎?說什麼天意註定他們一定成功的!結果呢,還不是照樣給當時的遠東統領雲山河殺得血流成河。那布丹長老太狡猾了,他懂得人的心理了,故意說得含含糊糊、似通非通,讓人得費勁思考一番才能理解他的意思,於是大家就對此深信不疑,正好糊弄那群頭腦簡單的蠢蛋!」
「媽,妳在哪呢?快跑啊!」
「維拉,精通韜略,戰術精良……」紫川秀苦笑著,維拉那兩下子還不是從自己那裡偷師來的。他苦笑著:「他不是壞人,只是……」他停住了沒說,想:「歷史上,那些『好心人』無意造成的禍害往往比惡棍們有意的破壞還要慘重。」
空氣中散發著皮甲的潮濕味道,與會人員圍坐在一個紅紅的火爐前面:自己的助手白川,半獸人頭領布森、布蘭、維拉,另外還有新加入的蛇族的代表索斯,龍人族的代表門羅,矮人族的代表魯佐,精靈怪的代表——紫川秀現在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反正那個矮個子一直都縮在角落裡沒有出聲,紫川秀也懶得記他的名字了。
「最後一句:『當我們的王降臨,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一千年的強壯奴隸,將掙脫了身上的枷鎖,見到撕破黑暗的曙光。』其實前面三句都是鋪墊,都是為了這句來的,就像賣假藥之前先在櫃檯上擺點真貨一樣,這根本是個騙局。」
「有!」維拉毫不猶豫地回答。他不明白紫川秀要一個團隊幹什麼,自己已經投入了十六個團隊上去,卻一點效果沒有,形勢仍在惡化。
布森還沒坐下,索斯彷彿是害怕紫川秀責備他似的,搶著發言了:「光明王殿下,我們都認為,您的戰略是正確的!我們的軍隊立即撤退,不要與魔族軍正面交鋒。」
「閉嘴吧,你們兩個!」損失慘重的軍團長布蘭怒氣沖沖:「最好是你們兩個互相害死算了!都是你們惹的事,若是聽光明王殿下的話,那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
同時,紫川秀下令左翼沒有受到衝擊的蛇人族軍隊立即出擊,直搗魔族的大本營。三萬蛇族兵拖著長長的刺槍,呼哧呼哧地吐著舌頭,一路喊殺而去。他們遭到了一萬魔族步兵的猛烈抗擊,雙方開始了纏鬥,但是蛇族同樣頂不住魔族的攻勢,左翼陣勢同樣一點、一點地後退。但趁著蛇人族與魔族步兵纏鬥不休的時候,右翼的一支半獸人騎兵突然出擊,切入了出擊的魔族騎兵與大本營之間的空隙,隨即從後方向魔族騎兵發起了攻擊。
「受不了妳啊!」紫川秀抱著腦袋在草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地呻吟,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白川,我有個任務要交給妳!」
紫川秀不看她,悶頭悶腦說:「太正確了!」
遠東軍隊也在緩緩地後退,但在紫川秀和各級前沿指揮官的努力下,隊伍總算保持著一定的陣形,防止魔族軍的追殺,幸好疲憊的魔族軍似乎已經滿足於這樣的戰果了,並沒有發動新的猛攻。
紫川秀淡淡地笑笑:「妳相信這些東西嗎?」
旁邊的將軍們連笑都笑不出來了,魔族軍的強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作為盟軍時候感覺似乎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一旦與之為敵,魔族軍隊就立即顯示出其可怕的實力,他們與遠東的民軍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軍隊。這支軍隊曾擊敗過人類的六十萬大軍,縱橫整個遠東,而他們的目標是整個大陸。單隻一支普通的討伐隊就有如此可怕的實力,魯帝在魔族的將軍群中也並非十分傑出的將領,若有一天要面對魔族的諸路名將:凌步虛、雲淺雪、卡頓親王、葉爾馬、雷歐、卡蘭,還有他們所統帥的那些聲名顯赫的精銳軍隊:皇家近衛旅、塞內亞軍團、羽林軍團……他們簡直不能想像那是一副什麼樣的情形。
紫川秀沒有出聲,蛇族、精靈怪、龍人、矮人四個種族的代表都反對他,這本來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沒想到的是在半獸人中間也有人反對自己,而且是一直對自己言聽計從的重臣維拉。他是起義軍資格最高的元老,在軍隊中的威望和份量,可不是那些新來乍到的代表能比擬的。
「『年輕的猛虎,在灰河岸邊發出不屈的咆哮。』很明顯了,這說的是斯特林在帕伊對魔族的頑強抗擊。
魯帝發表了慷慨激昂的臨戰演說,宣稱:「一個下午結束會戰!」而布森則向軍事委員會保證:「日落前把魔族軍打垮!」這是一場奇特的會戰,雙方的指揮官都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魯帝冷笑著:「跳樑小丑,也敢出來囂張!」雖然叛軍數目眾多,但他毫不畏懼,叛軍如果躲躲藏藏跟自己打游擊的話還真的難以對付,但是如果要打起野戰來,他們不配。叛軍裏面的正規軍並不多,絕大部份是倉促成軍的老百姓和民軍,而自己部下的魔族都是紀律嚴明、久經戰火的戰士,驍勇無比,全都是最有經驗的老兵,他們曾參加過與人類的戰爭,經歷過無數次的沙場鏖戰。魯帝相信,光憑這支虎豹之師,自己就足以將叛軍一掃而空了,何況自己還有著數目極其龐大的輔助軍隊呢!
「各部隊長官可以便宜行事,從民軍隊伍裏面挑選合適的士兵加入,補充隊伍里的傷亡空缺。」
「敵人有十萬軍隊,就算除去四萬遠東本土軍隊,他們起碼還有六萬是堅定的魔族士兵。這支軍隊的前身是魔族王國的精銳軍團魯帝軍團,他們曾在月亮灣一地以少勝多,一舉擊潰了十幾萬的人類軍隊,士兵們全部是老兵,訓練有素,紀律嚴明,驃悍善戰,一式精良的裝備,尤其是他們擁有若干騎兵團隊,戰力之強,甚至超過人類的騎兵。
白川安慰紫川秀說:「管他呢,大人,我們已經儘力了,是嗎?」
「有組織的百分之五,可以輕易壓制無組織的百分之九十五。」紫川秀盡量耐心地給他們講解說,「即使統合魔族在遠東的全部兵馬,總共也不過三十五萬左右,而超過一千萬的遠東人卻被他們壓制了整整一年不敢反抗。當年斯特林帶領的騎兵軍不到三萬人,照樣把六十萬的遠東軍隊打得雞飛狗跳,一敗如水。人數不是問題,關鍵是看整個組織的威力。我們的軍隊人數雖然多,但大多是民軍和游擊隊匆匆組合而來的,但並不適合打正規的會戰。與魔族正面決戰,那正是魯帝所一直期望我們做的。」
紫川秀心下恍然,卻撇撇嘴角:「他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我原諒?」語氣很是平和,但放在熟悉他的半獸人眼裡,卻知道紫川秀說話越是平靜,他的憤怒就越大。
白川呆了呆:「大人,我記得先前布丹好像就是反對與魔族結盟的啊!」
「妳想想,『預言書珍藏在聖廟中,只有長老一個人看過全文。』那預言是真是假,靈驗與否,也只有長老一個人知道了,說什麼全由他,這很明顯就帶有騙局的味道。我從來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什麼預知未來的蠢事,如果布丹真有那麼了不起能未卜先知,那他當初就不應該同意與魔族合作,以致引狼入室。」
白川抬手拭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略帶疲憊地說:「就現階段實力來說,我們並不比魔族強……」
沒有人出聲,幾個半獸人軍官坐立不安,剛才還在大吵大嚷的蛇族與矮人代表,現在已經乖乖的不出聲了,目光中透露出惶恐,龍人的代表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紫川秀,不作聲。
「精靈族的醫療兵,給傷員們最好的救治,連夜將傷員送進科爾尼城的後方醫治。」
兩個半獸人一愣,不知道說得好好的,紫川秀為什麼突然下逐客令。最後還是白川對他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先下去,由她來勸說。兩個半獸人點點頭,用眼神向白川致謝,小心翼翼地告辭:「那殿下,我們先下去了?」
這句話一般是這麼理解的,勝利的就是正義。
紫川秀一陣厭倦,戰爭絕非數學,這正是那種軍事門外漢最愛犯的低級錯誤。在戰爭中,雙方的力量對比並不是簡單的人數對比,四十萬比十萬絕對不能簡單地除公約數看成四個打一個。隨著人數的增加,數字上的優勢卻是越來越不明顯,人多的一方只能說是佔有一定的優勢,但勝利卻是取決於多種因素的共同作用:雙方戰士的士氣對比、武器的對比、訓練水平、情報的完整、信息傳遞的速度、將領的統御能力、後勤補給的完備。
「明天,遠東軍團如果正面強撼魯帝軍團的話,必遭慘敗。」
頭頂上,日頭開始西落,黃昏已經到來了,兩軍都開始脫離接觸,人群就像潮水般的漸漸離開了戰場,遺留下滿地的屍骸。
「見到敵人不戰而退,這就是逃跑!」索斯憤怒地咆哮,「我們哈特族(蛇族的自稱)裏面絕對沒有這樣的懦夫!現在,民眾都管我們叫膽小鬼了!」
前沿指揮官下令士兵們停止撤退就地抵抗,他期望能堅持到援軍到來,但半獸人強攻不下,士氣已衰。魔族騎兵聲勢驚人,一片馬刀的閃光灼眼,整個隊列黑壓壓的,只聽見刀劍的撞擊之聲和鐵甲的摩擦聲,殺氣逼人。那鋪天蓋地的馬蹄要把半獸人整路大軍踩扁似的,忽然,兩萬張猙獰的面孔齊聲喊道:「吾皇萬歲!」天崩地裂!
「遲了,我們與魔族軍已經正面頂上了。」紫川秀一邊翻看著傷亡記錄,面無表情地回答說:「現在,已經沒有逃跑的可能了。若我們撤退,魔族勢必銜尾追擊,我軍非全軍覆滅不可。」他合上了本子,抬起頭來,眼神中滿是深深的倦意。
「至於那些民軍——那些自行其事的烏合之眾,他們是帶著老婆孩子和外祖母一塊上陣打仗的,隨便從地上揀塊石頭就是他們的武器了。」
「嗯……我有些搞不懂,想讓布森幫我解釋下。」
人類一直期待永恆,這是人類的潛在慾望,或許,正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短暫,人類才企望能造出身後能流傳下去的事業吧!名君英主締造了傳承數百年的輝煌王朝,英雄好漢們做下了留名丹青的宏圖偉業,而那些沒有能力和幸運成為名君和英雄的人(通常管他們叫惡棍和敗類)也下定了不能流芳千古便要遺臭萬年的堅定決心。最不濟的是那些芸芸眾生,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勁多生幾個孩子,讓子孫後代綿延不絕了。
「壓倒性的勝利嗎?」紫川秀嘴角浮著一絲冷笑:「誰對誰的壓倒性勝利呢?」
「嗯。」紫川秀爬起身來,整理一下衣裳,跟著傳令兵走了過去。
維拉匆匆敬了個禮,下去布置督戰隊了。三千名蛇族弓箭手和一千名半獸人刺槍手匆匆站到了陣列的後面——這個舉動的象徵意義要遠大於實際的意義,一旦第一線的上十萬主力軍隊潰散下來,這麼一點督戰隊是決計鎮壓不住的,但是在射殺了幾十上百個逃兵以後,效果已經出來了,眼看著自己的後面已經被布置上了督戰隊,無路可退的士兵們只得發一聲怒吼,轉身迎戰魔族的騎兵。魔族騎兵們大吃一驚,沒想到這群土包子還能打呢!
白川大感興趣:「哦,那句預言詩是怎樣寫的呢?」
「沒有了!」布森喪氣地說,「長老只唱了這麼多給我聽,其他的內容,只有長老知道,那本預言書也是長老一個人保管的。」
布森和布蘭兩個半獸人霍然起立,撲上去痛揍這個無恥的傢伙,蛇族的索斯發出了尖利的慘叫:「我是委員會成員,你們不能這樣對我……哎喲!」
「二毛他爹!二毛他爹!你死哪去了?還不快走,綠毛鬼殺來啦!」
軍隊已經宿營下來了,但喧囂卻仍舊那麼巨大,腳步聲、說話聲、車聲轆轆……根本沒法睡覺。紫川秀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發獃,在科爾尼城的郊外,已經集中了起義軍的全部主力,另外還附加無數的民軍隊伍。此刻,在理論上來說,自己統帥下的軍隊,單憑人數上是遠遠地超過了魔族的討伐軍,但是質量上……紫川秀苦笑。
白川呆了呆:「這不是那些小孩子們唱的民謠嗎?我早聽過了。」
站在戰場的高處,望著下面自己灰褐色的一敗如水、垂頭喪氣的軍隊,紫川秀想起了在帕伊城被斯特林的鐵甲軍打得狼狽不堪的魔族軍。他苦笑:風水輪流轉,自己也有今天啊!
白川輕輕鬆了口氣。紫川秀終於來了,即使他一言不發,剛才大吵大嚷的那些委員們,現在連個屁都不敢放。這畢竟是他一手創建的軍隊,任何人都無法忽略他的存在,這就是實力的差距。她想起了一句古老的諺語:「貓上了屋頂也是貓,老虎餓得再瘦也是虎。」
布森詫異:「殿下,長老沒跟您說嗎?」
紫川秀靜靜地瞟了索斯一眼,平和地說:「你說得對,誰比較強,一眼就看出來了。明天,大家準備靠吐口水來淹死魔族吧。」
索斯滿臉通紅,一片沉默,一會兒,矮人族的魯佐出聲說:「人類的軍隊怎麼能跟我們光榮的遠東聯軍比呢?何況我們有四十萬!四五個打一個,難道還會輸嗎?」
布森和布蘭對視一眼,有點不知所措。紫川秀忽然問:「布森,我還記得第一次見維拉時候,你曾介紹說我是聖廟預言中的王者,那個預言是怎麼回事?」
紫川秀霍然起立。
白川「噗嗤」一笑,不出聲了。等了一陣子,紫川秀看白川沒有出聲,倒先忍不住出聲問:「誰擔任明天會戰的總指揮?」
布森「嘿嘿」笑說:「聖廟故意泄露了一點出去,好讓大家知道光明王即將降臨。這隻是預言詩的一部份,長老曾給我看過那小節的全部內容呢!預言詩嘛,不可能說得那麼清楚的。其實也已經夠明顯了嘛,殿下號稱光明王,正好吻合了『驅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這句話。」
魔族軍騎兵擊垮了半獸人的前鋒方陣,直撲中軍,半獸人陣頭響徹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聲,魔族騎兵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這簡直就像兩萬頭狼群沖入了十萬隻綿羊中間!
前方儘管起義軍的人數佔了絕對優勢,人多得到了擁擠的地步,卻總是落在下風,魔族兵照樣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他們衝到哪裡,哪裡就是潰亂,那些看上去很有幾分氣勢的方陣隊列,一碰到魔族狂暴的騎兵暴風,簡直像泥捏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聯軍陣頭一片混亂,士兵們不聽號令,不再抵抗,狼奔兔突。蛇族丟下了武器,半獸人發出了絕望的嚎叫,矮人兵已經在慌慌張張地往後跑了,潰逃的士兵是如此之多,相互竟然擁擠得水泄不通,到處是一片慘呼:「不好啦!」「跑啊!」在潰逃部隊的後面,魔族的騎兵已經在大馬金刀地砍殺潰敗的半獸人步兵,已經可以聽得到魔族那刺耳的喊殺了,他們距離指揮陣已經近在咫尺!
「『東方的綠色烏雲,遮住了藍色的天空。』這預言了魔族對遠東的進攻,紫川家戰敗。因為魔族的皮膚是綠色的,而我們紫川家的軍官制服和旗幟都是藍色的。
他今天下午接見了一支來投靠的民軍隊伍,他們的武器是綁在竹竿上的菜刀,成員從八歲一直到八十歲,而且完全沒有軍事經驗的。隊伍的後面還跟著一大串的馬車,上面有他們的全部家產:臉盤、床板、大鍋、一頭哼哼直叫喚的母豬,五串臘肉,還有紅著眼睛的半獸人女人和哇哇大哭的小孩……
「而我們呢?我們的軍隊少訓練,少裝備,少武器,缺有訓練的弓箭兵、缺戰馬……凡是說得出來的,我們什麼都缺。各單位匆忙組建的,士兵們倉促組合,絕大部份沒有作戰經驗,彼此間也缺乏默契與信賴。軍官匆匆上任,連自己部隊里的人數都不清楚,部隊秩序與紀律奇差,和土匪沒有什麼兩樣。我們甚至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騎兵團隊,而在平原上作戰,騎兵的衝擊力是至關重要的。
紫川秀只覺得一陣悲涼,聽得這麼明顯的挑釁,只有布森出來息事寧人地出來勸說幾句:「大家不要吵啦,都是戰友,這樣成什麼話……」但沒人聽他的,曾經與自己並肩作戰出生入死的半獸人戰友們,維拉、布蘭等人垂下了眼帘,一言不吭,任憑白川一個人在那孤軍奮戰。
他大聲地吆喝著,下著各種指示:「回到自己的部隊去,統計傷亡的情況,趕緊報上來。」
他的聲音低沉而悲壯,曲調蒼涼,聽起來有一股特殊的韻味,幾個人都聽得入神了。
紫川秀搖頭:「我沒興趣。」
紫川秀悶哼一聲:「誰說不是呢!」
「大人,維拉大人自殺了!」衛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那……」布森猶豫了一下,看到紫川秀的臉色越來越壞,他知道現在的紫川秀是絕對沒有工夫考驗耐性的,慌忙說:「我也只是知道一點點。在聖廟中相傳了一千五百多年的預言詩中,預告在這個時代將有一位『我們的王』出現,他將給我們佐伊族帶來光明,領導我們獲得自由脫離黑暗。在你去見長老的那個晚上,你回去以後,長老一整夜都在研究著那本預言書,徹夜不眠,結果第二天早上就傳來了魔族進犯聖廟的消息。長老大吃一驚跟我說:『天意,難道那個人類就是我們的王?』當時我也不敢相信,但長老也沒跟我多說。一直到你帶兵擊退魔族的進攻,長老才嘆氣說:『天意,當真是他!』雖然他沒跟我明說,但是長老給您起名『光明王殿下』,我想他肯定就是這個意思,認定您是傳說中的王者了吧?」
「這是為了消耗敵人實力!」白川的聲音很鎮定,可是紫川秀看到她的額頭上已經涔出了汗,孤獨一個人應付這麼多人的指責,她的壓力非常地沉重:「大家可以算算,魔族每佔領一個城市,他都要留下必要的軍隊來駐守。假如魔族在每一個城市都留下最低限度的駐守兵力——比如說,一個大隊五百人,那要守衛十六座城市,他們要從主力軍隊裏面去掉整整八千人!這樣就大大減輕了我們跟他們決戰時候的壓力……」
那些歌詞白川聽得似懂非懂,正要向布森仔細詢問意思,紫川秀靜靜地出聲了:「我很困了,需要休息,你們去吧!」
矮人族的頭子用力地一捶桌子,發出沉悶的迴響:「我們遠東人,為什麼要聽一個人類的使喚?嗯,佐伊族的各位,你們要好好地想一下!指揮遠東軍隊的,只應該是我們光榮的遠東人!」
紫川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早在魔族開始進攻之初,紫川秀已經制出了一個完整的作戰計劃:放棄沿線防守薄弱的城市,引誘魔族分散兵力,在科爾尼城中由布森和白川兩人組織防禦堅守,自己親率主力大軍在外窺候。他估計,一旦發現科爾尼城中有起義軍的部隊,急躁的魯帝肯定會全力攻擊的,但科爾尼城牆堅固,糧食充足,留守部隊應該不難堅守上十天半月。同時自己親率精銳的主力軍隊在外截斷魔族糧草和後路,等待魔族在城牆下碰得頭破血流又無糧草和增援,時間一長,魔族必然支持不下去,而自己就打算在魔族後撤時候士氣低落的機會來與之決戰。這個計劃,紫川秀認為起碼有個七八分把握,但現在,將近十萬的魔族討伐軍距離此地不到一百公里,明天就要開始遭遇並決戰,這群混蛋竟然在臨戰前要求變換方案?
白川很詫異:「騙局?」
「日後您的朋友和救命恩人德倫他們問起來:『為什麼我們要眼睜睜地看著佐伊族的軍隊覆沒?』我們也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問心無愧,不是嗎?」她的嘴角含笑,表情很是古怪。
沒有人能反駁他的話,維拉陰沉的臉上,已經深深地刻上了「痛苦」兩個字。有人回答布森:「殿下今天沒有出戰……」
「我們完全對得起布丹長老對我們的重託和信任,還有那成千上萬把性命託付於我們的各族將士,還有他們家中的妻子、母親、孩子了,我們問心無愧了,不是嗎?」白川的語氣溫柔,雙眸明亮如星,深深地凝視著紫川秀。
布森叱罵道:「你不懂規矩嗎!進來要先請示,你……」
穿過密集的帳篷群落,紫川秀進了中軍的大帳篷。隨著遠東軍團實力的擴充,參加到自己軍中的各種族居民越來越多,自己在軍中的地位卻日見低落。除了半獸人外,還有成千上萬的蛇族、矮人族、精靈怪、龍人族也加入了自己軍隊,比起半獸人來,他們算是少數種族,但是他們卻迫切地尋求在軍中的發言權,認為遠東聯軍這種由半獸人一家(其實是紫川秀)獨享指揮大權的局面不正常,也不符合民主的原則。
紫川秀的語氣尖酸又刻薄,白川笑了:「大人,你今天的火氣好大啊!好久沒見你這麼生氣了!」
「大人,第十一團已經被擊潰!團隊長陣亡!」
那些半獸人民軍跟紫川秀解釋說:「把他們丟在家裡俺實在不放心。」
下午四點,起義軍的主力陣容出戰,起義軍的隊伍如同烏雲般緩緩逼近,他們的隊伍覆蓋了整個大地,黑壓壓的兩翼長長地伸展開來,一眼望不到盡頭,揚起的塵囂遮天蓋日,「沙沙沙」的腳步聲就如同行走在魔族士兵的心頭上似的,魔族官兵開始臉色發白了。
紫川秀緩緩搖頭:「沒有。」
維拉呆住了,索斯呆住了,門羅呆住了,起義軍的將領們一個個傻了眼睛,這樣混亂的局面,即使調來任何新的生力軍,捲入這漩渦之中也會被搞垮的。這時候他們才後悔,自己先前為什麼沒有聽紫川秀的話。
魔族軍陣勢巍然不動,相比于遠東聯軍的喧囂,魔族軍的陣營一片森然,如山的長矛林高高地朝天豎起,風吹卷旗幟,發出獵獵的聲響,嗒嗒的馬蹄聲接連不斷,騎馬的傳令兵奔走于各個方陣之間的通道,高聲地發布著口令:「扎穩陣腳!」、「做好準備!」前排的魔族步兵聽命地蹲下,將盾牌和長矛托深深地插進泥里,組成一字擺開的防禦陣勢,在陣勢的後面,八千弓箭兵分成六列縱隊,正在給自己的強弓上箭,表情冷峻。
心神恍惚之下,接下來的爭吵他沒有聽得很仔細,只是感覺到白川與那幾個種族的頭領爭吵得越來越激烈,雙方語氣越來越尖銳。他定一定神,聽到那個蛇族頭領在尖銳地叫嚷:「我們光是吐口水也把魔族軍給淹死了!」
布置在左翼的兩萬魔族騎兵開始出陣,他們猛然突進,撲向後撤中的半獸人各路團隊的側翼,三個團隊的蛇族步兵被匆忙調集,企圖前去攔截這路魔族騎兵,為撤退的半獸人贏得時間,但是蛇族的步兵實在不經打,稍一接觸,他們就被打得四分五散,潰不成軍,魔族騎兵毫不耽擱地追上了正在倉皇後撤的半獸人軍團。
白川忍住笑:「他們都希望最好您能擔任指揮官……」
「究竟該採取哪個方案,讓我們來投票表決。」蛇族頭子索斯提議說,臉上一副自以為得計的樣子。
「還有呢?」
魔族騎兵已經殺至,他們悍不畏死,以密集隊列猛攻防禦陣勢的一處,勢頭凌厲如火,勢如破竹地切入了半獸人的陣營中,狂暴地旋轉著,迅速向左右擴散,半獸人陣勢隊列頓時潰亂。失去了陣勢掩護的半獸人步兵驚慌失措,紛紛向後方逃跑,卻大片大片地給魔族騎兵砍殺,就像那秋風掃落葉,勢不可擋。魔族騎兵進行了可怕的突破,十幾萬名半獸人、蛇族步兵給打得散亂如水,潰兵將後面的起義軍軍隊給沖得大亂。魔族的騎兵就像一陣暴風,在他們的鐵蹄下,就像平靜的海洋被旋風捲起波濤一般,龐大的遠東軍隊全無抵抗能力,那些密密麻麻的方陣一個接一個地崩潰,隊列開始混亂,士卒驚慌失措地逃命。特別是那些民軍士兵,魔族兵還沒衝到,他們就嚇得呼天搶地地大叫:「綠毛鬼好凶!大寶,收拾衣服快走啊!」
白川微微一頓:「如果大人您不肯的話,很有可能是維拉閣下。他一意主戰,積極性最高,而且,他在士兵中間有威望,人們都把他當成一名精通韜略、戰術精良的猛士。」
背後有幾個聲音同時在叫:「大人!」、「殿下!」但他沒有回頭,心裏冷笑:正義必勝?
紫川秀點點頭,目光又掃向蛇族和矮人族的頭子,他們雖然桀驁不馴,但在紫川秀那銳利的目光逼視下,他們吃不消了,就連沉默的龍族彷彿也感到了巨大的不安,一個接一個慢慢地站起來,勉強地問好:「光明王殿下。」
「第三句:『崇拜獅子的將軍們,在藍河兩岸的廢墟尋找傳說中的財富。』這就是說魔族軍隊在遠東的橫徵暴斂了,魔族軍旗上有一隻金色的獅子。
索斯吞了口口水,不知怎麼的,一看到紫川秀那黑黑的眸子,他就感到莫名地恐懼,特別是現在跟他作對的時候。他怕得要死,但他還是壯著膽子說:「情報已經過來了,敵人最終能夠投入決戰的兵力,不會超過十萬,其中還包括了四萬多遠東的軍隊,真正的魔族軍不到六萬。而我們這裏,光是正規軍就有十五萬了。我們完全不必那麼躲躲閃閃地與魔族打游擊戰,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上前去迎擊他們,這將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
七八一年的三月五日,遠東軍團與魔族軍隊的第一次大對決,科爾尼會戰開始拉開了序幕。
紫川秀正在胡思亂想,白川已經進來了,和她一起來的還有布森和布蘭兩個半獸人。
「殿下。」
「誰看見我的被子啦?」
前線的將領們一個個回來了,血染征袍,傷痕纍纍,落日的餘輝照在他們臉上,昏黃死灰。
紫川秀非常詫異,深深地凝視著維拉。他沒想到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忠厚的維拉也站在了他們那邊。維拉避開了他的目光,低下了頭。紫川秀一陣失望,隨即一股怒氣湧上心頭,他懶洋洋地起身,徑直大步出了營帳,身後丟下一句:「隨便你們了。」
維拉站在高處看著,指甲已經深深地掐入了手心,眼前,傳令兵一個接一個地奔來報告:「維拉大人,佐伊第六團已經被全滅了!」
營帳中,昏黃的燈光下,望著這個傷亡報告,遠東的將領們臉色發白。自己煞費苦心建立起來的這麼一點家當,一天之內就幾乎敗得精光,那麼,一切就這麼完結了嗎?遠東的崛起和勝利,難道只是水中花月嗎?如此眾多的兵馬,一千年的對自由的期望,那麼多的豪傑猛士的犧牲,難道都變得像煙塵似的蕩然無存了嗎?脾氣急躁的半獸人們急得撕扯自己的頭髮,其他的種族代表們一個個面面相覷,矮人族的魯佐和蛇族的索斯正在互相埋怨:「都是你想出的這個鬼主意,把我們害成這樣!」
「如果我們處於猿猴襲擊人類的地位,數字上的優勢有什麼意義?」紫川秀冷冷地出聲,大步地走進門來。
星夜滿天,躺在山坡的草坪上,仰望著深黑色的星空,紫川秀在出神。那深邃的宇宙,總能讓他忘卻一切的煩惱。三百年前,當光明帝國的軍隊縱橫天下之時,覆蓋在他們頭頂的,是同樣的一個星空。人世間的滄桑變幻,不過星光的一眨眼,紫川秀產出種感覺,彷彿自己一直所從事的,都是虛幻,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名君英主,聖賢英豪,元奸大惡,百年以後,莫不有死,唯一能保持永恆的,只有此刻頭頂上的星光而已。
「他們叫得一點沒錯。」紫川秀小聲嘟囔著。
整個隊列漫天撲向魔族軍的陣頭,氣勢驚人,等他們衝到了五十步左右距離時候,魔族的指揮官一揮手:「放!」第一排弓箭隊應聲站起放箭,那密集的箭雨,就如同一陣撲面的暴雨打向遠東軍的陣列。在這種距離遭遇強弓射擊,造成的損傷十分可怕,一陣驚人的喧囂,「啊、啊……」慘叫聲接連不斷,沖在最前面的幾百名勇士當即就倒下了一半。後繼者奮勇向前,但此時魔族的第一排箭手已經蹲下為自己弓箭上弦,第二排弓箭手又開始了射擊,又是一陣可怕的金屬風暴捲入半獸人中間,接著是第三排、第四排……由於起義軍方面缺乏盾牌和披甲等防禦裝備,遭受弓箭襲擊時候傷亡尤其慘重。雖然在出戰前起義軍的指揮官們曾建議士兵們盡量找一些可以遮蔽要害的防具,比如說門板啊、鍋蓋之類擋在胸前,但是狂熱的半獸人士兵們為圖殺得痛快,大多把護具拋棄了。就在魔族軍陣前那五十步距離,起義軍傷亡慘重,那些最勇敢的士兵還沒能靠近魔族的方陣就已經倒地。
根據一個星期前的統計,自己麾下的正規軍馬一共是四十個團隊,將近十五萬人,跟隨正規軍後面的民軍數量估計也在二十萬上下。而每天都有大量的民軍投靠自己的部隊,自己的兵力與日俱增,山坡下,那五顏六色的土布帳篷,漫天的篝火,一直蔓延到大地的盡頭,這就是遠東軍隊的主力了。雖然已經是深夜兩點了,但是營間的嘈雜聲仍舊是那麼響亮,不知什麼地方,傳來了小孩子的哭聲,士兵們在營帳間的小道上川流不息,道上有兜售食品、武器生意的小販在吃力地叫賣,遠處又響起了車聲轆轆、馬匹的嘶鳴聲和大片的喧嘩,又有新加入的隊伍到來了。
布森急得大叫:「光明王殿下在哪裡?現在能救我們的,只有他了!」
白川輕聲地回答:「是的。五票對兩票,決定明天正面迎擊魯帝軍團,我不是委員會成員,沒能參加投票。」
當他走進去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把注意集中到正在發生的爭吵中,他意識到氣氛並不是很友善。
紫川秀暗暗痛罵:「這群傢伙的腦子像是給魔族的馬蹄踩過似的,呆成這副樣子!」他比其他人鎮定,是因為他早就預料到了第一天的戰局會是不利的,但也沒想到遠東軍隊竟然如此的不經打,敗得如此徹底。但在這個時候,炫耀自己的先見之明毫無用處,喋喋不休地聲稱:「我早就說了……」更是惹人討厭,歷史上,預言不祥的巫師都是要被綁到柱子上燒死的。
維拉團隊長乾咳了一聲:「光明殿下,我們也知道明天的一仗絕不輕鬆,我們要面臨巨大的挑戰,可是我們保衛我們的家園,反抗魔族的欺壓,乃正義之師,奧迪大神會庇佑我們的戰士的,義軍必勝!」
「殿下。」一個半獸人傳令兵走了進來:「會議時間已經到了。」
紫川秀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一場針對自己指揮權的爭鬥。龍人族一直一言不發,但瞧他們的神情,恐怕不會是站在自己這邊的。那些新加入的種族和士兵,並不是聖廟的信徒,也沒有經過起義軍創建之初的那些艱難歲月,並不知道紫川秀的功勞。自己以外來人身份指揮遠東人的軍隊,隊伍里始終有一股反對自己的聲音,只是自己一直連戰連捷,這些聲音都給壓制了下去。但現在,由於自己連續放棄了十六座城池,隊伍里很多人不能理解,就連那些曾跟隨自己一起征戰的老部下們,現在也開始在竊竊私語了。
他瘦削的身影出現在指揮帳門口,維拉大步迎上去,一把抓住了他:「殿下,我……」他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色。
紫川秀沒有起身,淡淡問:「投票結果已經出來了?」
維拉匆忙揮舞著旗幟,後方的預備隊里,一個又一個的新團隊加入了戰線,但都是沒用。
「是!」白川一陣欣喜。
幾個半獸人軍官首先跳了起來行禮:「殿下!」神情間有點狼狽。
兩軍接近到一百步距離的時候,沉不住氣的蛇族弓箭手首先放箭了。空中密布飛舞的箭矢,落入了魔族軍密集的隊列中,濺起了一片血花和呻吟,中箭的魔族兵一聲不吭地倒下,後排的士兵不出聲地站前一步,補上了隊列中的空缺。指揮官一聲號令:「盾牌!」刷的一下子,盾牌手們紛紛把盾牌舉向天空遮擋,從上空望去,整個魔族軍陣營的前排呈現一片金屬的反光,彷彿他們突然間多了個金屬的屋頂。一下子,蛇族的箭矢叮叮噹噹地射滿了那一面盾牆,卻造不成什麼傷害。
索斯的聲音剛落,白川清亮的聲音立即響起:「我們並非逃跑!這是主動的戰略撤退!」
「可是這樣做有必要嗎?我們的軍隊要比敵人強大得多呢。」矮人族的代表魯佐也出聲來質問白川,他的聲音又沉又悶,像是從地窖里傳來的地震的前兆,語氣比索斯溫和了些,但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味道並沒有減少多少。
「嗯,好好休息,明天加油干吧!」
他壓抑了自己怒氣,盡量平靜地問索斯:「嗯,怎麼說呢?」
但是魔族騎兵的指揮官十分有經驗:半獸人是不可能對自己形成包圍的,雖然他們成功地切入了後路,但是他們的前線卻十分混亂,無法形成有效的打擊。他當即下令全軍掉轉馬頭,向後猛攻,生疏的半獸人騎兵無法與久經沙場的魔族騎兵爭鋒,隊列硬生生被撕開了一個裂口,從中間被截斷。魔族騎兵殺開一條血路,從容地回到了自己陣地上。
誰都沒有預料到,會戰第一天的結果會是這樣的慘敗,魔族軍只出動了一半的軍隊,遠東軍團就一敗如水了。他們圍聚在紫川秀的周圍,茫然不知所措,所有的目光都望向紫川秀,這個時候,保持鎮定的紫川秀是他們唯一的期望。他們望著紫川秀,目光殷切,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等著阿姨分蘋果似的。
半獸人面面相覷,紫川秀平板的聲音不帶一絲喜怒,搞不清楚他是否在說反話。他們趕緊走了,草坪上只剩下了白川和紫川秀。白川嫣然一笑,在躺著的紫川秀身邊坐下,問:「大人,你怎麼不讓他說下去呢?我很想聽聽呢!」
紫川秀苦笑,這與其說是軍營,倒不如說是集市更合適點。
眾人都不說話了,門外,急速的腳步聲響起,衛兵掀開門帘沖了進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