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九集 帝都奇遇

第一章

第九集 帝都奇遇

第一章

眺望著喧囂雜亂的戰場,紫川秀搖頭。
他面前的起義軍士兵莞爾一笑,從腰間的布兜里掏出火石,幫他點著了捲煙。兩人同時張開臂膀,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四面像敲大鼓一樣轟然響起一片熱烈的歡呼聲,掌聲,響徹雲霄。千萬佐伊族士兵在一起高呼:「我們是同胞兄弟!我們不打自己人!佐伊族絕不互相殘殺!」嘩啦的一下子,進攻的半獸人一下子湧入了起義軍的行列,與起義的同胞兄弟在親熱地擁抱。無數人在歡呼,在鼓掌,「萬歲!萬歲!」無數頂帽子被拋上了天際,人們揚起了手中武器,高舉歡呼,高舉的手臂就像海洋一樣,一眼望不到盡頭。
「全軍總動員!」紫川秀儘可能平靜地說:「這是最後一天,我們決死一戰,絕不後退!」
如果說做出錯誤決定的軍事委員們是敗戰的主要責任者,那意氣用事袖手旁觀的自己,是否也該擔負上自己的責任?現在,維拉已經以一死向全軍將士們交代了,自己又將如何承擔自己的那份責任呢?
「嗚嗚嗚!」凄厲的戰號回蕩在魔族陣營的上空,魯帝緊急下令布置在左翼的六個半獸人輔助團隊出擊,從側面突擊半獸人的陣營,掩護軍團主力撤退。儘管魯帝自己也知道半獸人的軍隊並不是很靠得住的,但是現在已經到最危急的時刻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有什麼問題嗎?」壓制了牢騷最多的蛇族代表,紫川秀斜睨著其他的將領們。
走在最前面一個進攻的半獸人士兵慢吞吞來到了起義軍的前面,他耷拉下眼皮,看著面前表情嚴肅的起義軍半獸人,臉上籠罩著一種悲哀的表情。
魯帝的失蹤是魔族軍隊喪失鬥志的直接原因。身後的黃金獅子的戰旗消失了,自己的長官已經逃跑了!覺察到這個事實的魔族兵,發出了絕望而憤怒的嘶叫:「不!」支持他們在被包圍情形下仍舊堅持苦戰、絕不後退的唯一原因,魔族王國戰士的榮耀與忠誠,現在已經遭到了無恥的褻瀆和背叛。他們再無鬥志,望著圍過來的半獸人戰士,一個魔族兵茫然地拋下了武器,蹲下身抱頭痛哭,毫不理會頭頂就要落下的血淋淋的斧頭。彷彿有傳染性似的,「噹噹」、「噹噹」的聲音連續響起,魔族士兵的武器一件接一件地跌落塵埃,他們放棄了抵抗,眼巴巴地望著勝利者們響入雲霄的歡呼,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在不停地淌著血。
「胡說八道!」魯帝叱罵道,「哪裡來的人類部隊?」
與此同時,人類騎兵也穿透了魔族軍的後衛部隊,殺入了魔族的主力陣營之中。
半獸人的軍官們只是微笑著,沒有人出來打斷和反駁他的說話,但是一提到進攻,軍官們臉上的表情立即變了,低垂的眼皮下面流露不安和陰森的敵意。最後直到魯帝許下重酬,並以出動執法隊相威脅的情況下,半獸人的部隊才勉強的、不情不願地出動了。
維拉用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口,一刀致命,屍體側卧在地上,地上流了一大攤的血,已經凝固了,屍身冰冷。桌上有他的遺書,只有三個字:「我有罪。」
「但是殿下,這樣下去,軍隊恐怕堅持不下去了……」
被激起凶性的魔族兵拚命反撲,高舉重矛、馬刀,撲殺向前,可是沒用,人類騎兵連看都不看就隨手一刀,后發卻先至,連胳膊帶刀的卸下了他的手臂。被砍掉胳膊的魔族騎兵傻傻地坐在馬上,眼睛發直地看著人類騎兵潮水般從身邊涌過,沒人有興趣補給他一刀。好半天,他才明白髮生了什麼回事,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滾落馬底。
「怎麼了?」
給人類騎兵頭一個衝擊,鏖殺的戰線開始扭曲,變成了弧月形,魔族被打得步步後退,站不住腳。敵人雖然是輕騎兵,但他們那撲殺的勢頭,比那重甲騎兵還要凌厲,即使以魔族兵那堅固的護身甲、鎖字甲也擋不住對方的砍削,被連人帶甲砍成了兩截。
但此刻,魔族軍中已經再無第一天那樣的氣勢了,所有人都在奇怪,明明魔族軍佔據了全面的上風,每天都在打勝仗,卻始終沒辦法將遠東叛軍徹底擊垮,不要說徹底擊潰,就是像第一天那樣消滅一個整裝的團隊都沒有了。魔族軍一上去,正面的敵人稍加抵擋,立即後撤,正當魔族軍要全力剿殺後撤的部隊時候,側后和兩翼馬上就出現了新的叛軍部隊,魔族軍隊不得不掉頭,而當魔族軍將他們打退後,剛才潰散的正面之敵人又集合起來掉轉頭攻上來,於是魔族軍不得不再次掉頭……
布森深感不安:全軍統帥在開戰前這麼沒底氣,這是個不祥之兆。
「但昨天你就這樣說了!」
看著死者安詳的面容,紫川秀沉默不語。他想起與維拉幾個月來的相處,那些點點滴滴的往事,一下子忽然從記憶深處浮現。維拉是個毫無野心的人,當時任軍隊首領的他,毫無怨言地將指揮權交給了自己。
「嗚嗚嗚——」凄涼的戰號吹響,起義軍出戰列陣,整個陣營一字擺開,中間布置的是六個強悍的半獸人團隊,都是起義軍的正規軍部隊,以著名的遠東第一團為整個中路方陣的核心。這個團隊與第七團的官兵都是起義之初的班底,是紫川秀手中最精銳的部隊了,這麼多天來,遭遇上魔族部隊,別的部隊往往都是一擊即潰,唯有堅強的遠東第一團能在敗軍潮中堅定如磐,穩住了整個陣腳,掩護全軍撤退。
這個沉默寡言的半獸人軍官,是起義軍資格最老的元老功臣,更是起義軍的中流砥柱,是他堅韌的脊樑,默默地支撐著起義軍度過了創造最初的那些艱難日子。而在他在世的時候,自己卻對他沒有什麼好感,認為他孤僻、悲觀。自己更賞識的是性情開朗的布蘭,或者是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布森,很討厭悲觀的維拉,有意無意地疏遠他,而他,卻沒有任何怨言,一個人默默地完成自己的職責……
突然,一個視力比較好的魔族兵喊出了聲:「是人類!他們是人類!」
巨大的喊聲響徹戰場上空,半獸人們狂熱地歡呼:「呼卓拉!」魔族在驚惶地叫喊:「堵上缺口!」立即的,從缺口處冒出了無數閃光的矛尖,密集如林。但半獸人彷彿得了不死的祝福似的,猛衝直上,人潮洶湧,就像那衝決一切的洪波巨浪,一往無前。他們喝嚷著:「佐伊族必勝!」的口號,高舉戰斧,一下子殺進了魔族的方陣內。魔族從四面八方猛烈地攻擊,刺槍、馬刀、飛箭所有的武器通通湧來,勢如驟雨。幾乎是一瞬間,沖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半獸人勇士倒地殞命,但後續的部隊已經洶湧跟進。
第三天開戰,一場混戰,魔族一邊照舊大獲全勝,遠東聯軍又退了三公里。
部份軍隊做了戰俘,部份軍隊卻在死命逃生,敗兵呼號著,丟棄了武器和裝甲,互相踐踏,互相擁擠,踩著同伴的身體爭相後退。魔族兵已經失去了理性,大路,小道,山岡,原野,谷地,樹林,全部給那上萬的魔族敗兵給塞滿了。魔族的輜重隊給丟在了路邊,輜重兵解下了車子,騎上馬匹逃命了,無數的糧車四輪朝天地攔在路上堵住了敗兵們的去路,只留得很小的通道。這造成了慘劇,為了爭得一個逃生的機會,魔族士兵不惜動刀子砍殺在前面阻住自己的同伴,踩著他們的屍首過去。
而且遠東軍方面還有一個優勢:他們兵馬眾多,可以養精蓄銳地輪番上陣,現在,會戰進行了整整一個星期,得不到休息的魔族士兵越打越疲憊,士氣開始衰退。儘管魔族軍每天都還是威風八面地橫衝直撞,所向披靡,但是他們的攻勢卻是日見衰落,而起義軍這邊,無數的新兵在實戰中得到了經驗,他們在最殘酷的環境下學習,已經漸漸習慣了如何「打敗仗」了。紫川秀的鎮靜感染了大家,就連開始時候最悲觀的人也相信了,形勢正在一點點地轉變,在這位不動聲色的將領統帥下,最後的勝利一定是屬於自己的!
「那就後天——不,大後天!」紫川秀很不負責任地說,躲開了後邊扔過來的一把四十公斤重的狼牙棒。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軍官們慌成一團,幾個傳令兵匆忙上馬迎著來敵撲上去,遠遠地就扯開了嗓門叫話:「是哪一路軍隊?魯帝爵爺在此清剿叛軍,請貴軍馬上停步,報上番號和來意!」他們一共叫喊了三次,尖銳的聲音甚至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也聽得清清楚楚,但騎兵軍恍若不聞,直撲向前,傳令兵匆匆忙忙地掉轉馬頭逃跑。
「殿下!」
「殿下,您在自殺我們遠東的兵馬!」
第四天開戰,混戰,魔族獲勝。
魯帝勃然大怒,扭著由於長久不運動已經臃腫起來的身子,親自來到了半獸人的軍營中,召集了半獸人的軍官們談話。對著表面上還算恭敬的半獸人軍官們,他高談闊論,大談魔神皇陛下對佐伊族戰士的恩寵和信任、魔神王國和佐伊族的戰士曾經並肩浴血奮戰的壯舉、佐伊族與魔神王國歷史悠久的傳統友誼等等,等等。他氣喘吁吁地講著,口沫飛濺。
魯帝一陣無名火起,真想把那幾個叫嚷的士兵宰了,但他自己也愣住了:戰馬上的人影看得清清楚楚,正是人類的軍隊!那熟悉的控馬方式,那迎風招展猶如一團黑雲在平地上飛舞似的黑色大披風,還有那種斜舉馬刀過肩的預備砍殺姿勢,確實無疑的,這正是紫川家遠東軍的標準衝擊隊列!在黃昏日光的映照下,他們成千上萬地洶湧而至,以密集的隊列卷殺而來,兵馬奔湧向前,勢如風暴。
紫川秀頭也不回:「明天!」
左翼布置的是蛇族與半獸人的混合軍隊,布置了六個正規軍的團隊。蛇族軍隊這麼多天的表現是有目共睹的,令整個遠東民族丟醜。蛇族代表索斯辯解說:「我們的哈特族不是害怕魔族!我們是為了表達我們對魔族軍隊的輕蔑,轉身用屁股對著他們,大步開走!」左翼軍隊的部隊裝備比較簡陋,即使在正規軍里,大多也是用那種土製的標槍,有的甚至在大棒上釘幾根釘子就算武器了,很少有人有正規的制式馬刀和長矛。將領們都很擔心,如果魔族要打開缺口的話,那左翼是他們的最佳突破口,他們只能寄希望於左邊陣營中那部份的半獸人士兵能夠發揮奇迹。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戰場的總指揮:紫川秀,他微笑著,走到全軍都看得到的高崗上,姿勢優雅地對著如同潮水般撤退的魔族軍隊深深地一鞠躬。
一時間,兩軍都在騷動不安,這是誰的增援?魯帝跑到了高崗上,搭起了眼帘,使勁眺望。
因為半獸人的陣前嘩變,魔族戰線上空出了老大一個缺口,洶湧的浪潮直接地就向蛇族的輔助軍殺來,眼看著氣勢洶洶的半獸人大軍,蛇族軍隊又一次發揮了他們牆頭草的優良傳統,高呼:「遠東人不要自相殘殺!我們起義了!」將魔族的旗幟一下子撕下,嘩地掉轉槍頭,領頭向魔族的軍隊殺去。
布森和布蘭對視一下,布森回答說:「殿下,維拉的家眷已經全部在沙羅大屠殺中遇害了,他孤獨一人。」
紫川秀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草草成軍的起義軍在陣列、配合、組合的威力等團體戰方面,再怎麼訓練也不可能是魔族正規軍的對手,他逆向思維,既然不能提高自己的水準,那就乾脆把敵人拖到和自己同一水準算了。他放棄了與魔族的正面交戰,改用這種牛皮糖似的「纏鬥」戰術來消磨魔族的兵力。魯帝不知道的是,這種看似混亂無章的戰鬥,其實都是出於紫川秀和將領們每天晚上研究到深夜的結果。
他也是個盡忠職守的軍人,當自己在全軍面前威風凜凜地演說,慷慨激揚地揮手高呼:「前進!」時候,不出聲地從事那些煩瑣、雜亂的基層事務,給大軍張羅糧草,布置崗哨,尋找嚮導,訓練士卒,招募新兵的人是他。紫川秀還記得,在那段艱苦的行軍逃亡路程上,每天晚上堅持巡營全軍,最後一個入睡的人而第二天最早起來查崗的人,也是他。
在潰敗軍隊的後面,人類的軍隊正在銜尾追擊,騎兵們飛也似的追來,一個勁的殺、砍、削,見魔族就殺。各地的農民游擊隊、村莊自衛團也來幫忙圍剿,他們在各處的村落、山林、草叢中痛打落水狗,將落單的魔族逃兵一個個活生生地吊到樹上剝了皮,殺了個淋漓痛快,魔族軍的屍體從戰場一直散布到十多公裡外的原野上。
誰都沒有看見過,世間竟有如此可怕的攻擊!給人類軍隊的勝利所激勵,一連十二天的忍耐終於爆發,半獸人戰士的決死拼殺,可謂史無前例,他們不在乎箭如雨下,不在乎鋒利的長矛就在眼前,數以萬計的狼牙棒、戰斧、刺槍、鐮刀,相互推擁著、擠壓著,一起湧向敵陣。無數赤膊怒吼的戰士,拚命地衝上去,人踩人,人推人,拚命擠,拚命沖,彷彿他們都是在故意找死似的。渾身插滿了箭矢的戰士,怒吼著用胸膛對著尖利的長矛直直地撞了過去,用身體為盾牌,死死卡住了魔族兵的長矛。後續的兵馬馬上填補了他的空檔,猛撲上前,用刺槍從盾牌的空隙中朝魔族弓箭手又刺又戳,他們殺紅了眼,揮舞起狼牙棒、戰斧劈砍阻擋他們前進的盾牌,甚至狂暴得用腳踢、用肩頭頂、用腦袋去猛撞魔族的盾牌陣勢。在這樣巨大的重壓下,幾面巨大的木盾牌「嘩啦」一聲被撞倒了,連在後面支撐的魔族兵都給壓在底下,魔族方陣的缺口出現了!
魔族兵戰鬥得十分英勇,眼看形勢忽然逆轉,他們立即轉攻為守,排成了對付騎兵的密集防守方陣,盾牌兵和長矛手在前面,弓箭手在後,堅決地阻擋。那如同銅牆鐵壁似的堅強盾牌陣,從陣勢的空隙間伸出的無數雪亮的長矛,密集猶如樹林,弓箭手在盾牌的後面以猛烈的強弓射擊,箭雨傾瀉有如冰雹。
他憂慮的目光望向被將領們環圍在中間的紫川秀,今天的紫川秀,穿一副銀色披甲,腰上掛著配刀叮噹叮噹地敲在馬刺上。他仰頭西望,站起來又坐下來,等一下又站了起來,反反覆覆多次,不像往日的平和鎮靜,今天的紫川秀顯得有點浮躁不安。
魔族開始進攻了!一時間,戰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個宏大的場面所吸引了,布森也收回了注視紫川秀的目光投入戰場中。他沒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從幾天前就一直失蹤不見蹤影的白川不知什麼時候從外面進來,湊近紫川秀跟前輕聲地說了幾句。霎時間,紫川秀的猶豫神情一掃而光,他低聲和白川交談了大概一分鐘,白川點頭,又往外邊走,消失在了那片人山人海的半獸人步兵陣列中。
望著紫川秀疲憊又憔悴的背影,布蘭突然抬高聲量問:「殿下,什麼時候才可以轉機呢?」
人類士兵默不作聲,只管砍殺,收拾魔族兵就像那莊稼漢收拾田裡的禾苗似的,並不顯得匆忙。戰線上到處一片白刃如雪,魔族的前軍給一個個的砍落塵囂,在敵人那看似漫不經心的攻擊之下,他們根本發揮不出他們強悍的戰鬥力,看起來就像一地凋零的落葉,被可怕的狂風席捲,身不由己。
在兇狠的對殺中,魔族兵的衝擊勢頭被完全的遏制,人類一陣可怕的馬刀劈削之下,前排的魔族兵全無還手之力,一個接一個的落馬倒地,接著,成千上萬的馬蹄將他們踐踏,慘叫聲完全淹沒在那片喧囂之下,而人類方面,竟然連一個落馬的都沒有。
紫川秀點點頭:「傷亡情況,剛才白川已經跟我報告了。部隊的缺員,你今晚就可以從預備隊——」紫川秀指指大營後面那一片明亮的火把和無邊的營地:「民軍中補齊。你的部隊有一天時間的休整,明天輪到布森上陣了。」
魯帝惱火萬分。在這種毫無秩序的混戰中,魔族正規軍配合默契的優勢得不到發揮,只能依靠魔族士兵的單兵作戰能力上的優勢來打「跑」敵人,卻不能徹底地消滅敵人,這麼幾次下來,黃昏已經到了,士兵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怏怏地收兵。
當晚,傷亡慘重的布蘭軍團悄悄地從前線撤了下來,調換到後方,換上了在第二線待命的原屬維拉的第二軍團,布森接替維拉擔任該軍團的長官。陣地上的調駐一直忙碌到了第二天清晨,黎明的到來帶給了疲憊的遠東士兵一絲希望,今天我們應該比昨天走運一點吧?
但是這個命令來得太遲了,還沒等布置在左翼的蛇族團隊接到命令,他們的方陣已經給魔族騎兵的馬蹄給踩平了,被打垮的蛇族士兵慌張地四散逃跑。魔族騎兵乘勝追擊,又與半獸人方陣衝殺了起來,戰鬥進行得相當激烈。魔族意外地發現,今天敵人的抵抗相當地頑強,叛軍部隊居然沒有像往日那樣很快地逃散,然後來那種你進我退的騷擾戰術,今天叛軍的各路部隊都牢牢地守住陣地,擺出副要跟魔族軍一決高低的氣概。這令得魔族軍從上到下一陣莫名的狂喜,這群兔崽子終於肯打了!想到結束戰鬥后馬上就可以回家了,魔族軍團迸發出巨大的戰鬥力。
人類四個師團早就從右翼撤下,遠遠地避開了戰場,沒有參戰。他們對魔族平時的嚴厲壓迫早就心懷不滿,對魔族軍隊的忠誠心——如果有的話——加起來不到一個調羹的份量,沒人有興趣陪著魔族一起「戰鬥到最後一滴血」,而蛇族和半獸人所說的「解放遠東」也引不起他們共鳴:關我屁事。總的來說,這是場與自己無關的戰爭,不值得自己去流血,他們找了個涼快的山坡,站得高高的在那看下面兩軍廝殺,一邊抽著旱煙。
半獸人的散兵線慢吞吞地向前移動了,士兵們拖拉著腳步,長矛懶洋洋地擱在肩上,刀子甚至根本就沒拔出來,一步一張望,三步一回頭,搖搖晃晃,無精打采地朝對面走過去。若不是凶神惡煞的魔族執法隊在後面拿著鞭子亂抽催促,恐怕兩軍之間這短短的距離夠他們走上一年的。
終於,他彷彿是下定了決心,慢條斯理地拿出了一支土製的捲煙,叼在嘴裏向前湊:「兄弟,借個火。」
七八一年的三月十七日,科爾尼會戰的第十二天。
遠東軍團本來是不殺戰俘的,但為了報復魔族對沙羅行省平民的屠殺,光明王下令,對魯帝軍團中第六十五和七十一團隊的士兵,一個不留。但一連十二天的殘酷戰爭已經扭曲了人性,因為戰友的犧牲而滿腔怒火的半獸人和人類士兵都充份利用了這個命令。一見到魔族的傷兵和俘虜,他們就冷笑著問:「你是不是第六十五團?是不是七十一團的?」
「他們必須堅持下去。」紫川秀打斷了他的說話,「必須堅持下去!除此以外,別無途徑。」
右翼布置的是矮人族和龍人族的混合軍隊。矮人族的軍隊在步兵對戰中由於他們的個頭矮小,他們是很吃虧的,但是實戰中,紫川秀意外地發現了矮人族軍隊倒是魔族騎兵的剋星。
看到這副情形,魔族心都涼了。執法隊的騎兵們舉起了刀子,開始斬殺那些落在後面的半獸人士兵。頃刻間,數十人屍橫就地,被激怒的各個半獸人團隊「噌」的一下子掉轉了槍頭,對著魔族執法隊亮起了武器。有人高呼一聲:「打倒魔族!」嘩變的部隊立即響應,上萬人雷霆般怒吼:「打倒魔族!」
眼看著事情已經不可能以人力挽回了,魔族軍的統帥魯帝帶著布置在後面的半個騎兵團隊,丟下了陷入混戰中的部隊,拚命殺出了一條血路,向東方可恥地逃竄了,半獸人騎兵隨即追上,一路追擊,將他們砍殺得七零八落。
第二天清晨,出現在魔族軍面前的那黑壓壓的陣頭,人數不見絲毫減少,而魔族雖然是獲勝,但幾百上千的傷亡總是有的,比起第一天那種好幾萬起義軍陣亡而魔族軍方面只傷亡不到兩千人的噩夢,現在雙方的傷亡比例已經大大地接近了。從魯帝一直到下面最低級的士兵都開始感覺到惶惶不安了:敵人彷彿有無窮無盡的補充力量,雖然他們屢戰屢敗,但無論受到多麼沉重的打擊,只要有一個晚上的休息,他們馬上能恢復元氣,而且力量大增。就像傳說中的怪物一樣,無論受到多麼重的創傷,但一到晚上,這個怪物都能將所有的傷口撫平,自行痊癒,這樣的「勝利法」何時是個盡頭?
紫川秀下令德倫率領一支半獸人的民軍部隊攔截他們,吩咐德倫:「不要第一個動手。」
蛇族索斯立即軟了下來,嘀咕著:「俺又沒說走,俺只是商量下而已……何必那麼凶……你說不行就不行好了……」聲音越來越低。他心裏明白,軟弱的蛇族軍如果給驅出了遠東聯軍,沒有了其他種族的支撐,非被魔族給立即滅了,以前幾次他都是嚇唬而已,只是紫川秀不跟他計較。現在,看紫川秀生氣了態度堅決,他立即軟了下來。
將領們面面相覷,整個明斯克地區的起義軍力量都已經在這裏了,哪裡還有增援?如果來的是那些匆忙拼湊的民軍,那實在不堪魔族的一擊,來了也沒有用。
夜幕降臨時候,大批遠東軍團的傷員被用擔架送了回來,低沉的呻吟聲音在營帳中間回蕩著,精靈怪的土醫師正對他們進行著儘可能的救治,但是,同時出現了幾千的傷員,這會讓再高明的醫生也措手不及。這裏面,很多人是等不到醫生的到來就會死去的,他們將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直到當晚的午夜,紫川秀才覺察抓到的魔族俘虜少得驚人。統計各部隊報告上來的數字,屬於魔族第六十五團和七十一團的戰俘竟有近兩萬人,即使是一個整編的魔族團隊也不過三千多人,何況經過這麼十二天的激戰,魔族已經大大地被削弱了。他立即下令禁止這種濫殺的屠戮,但在此之前,已經有一萬多魔族兵在被俘后遭殘殺。
這種看似耍賴皮的戰術並不是人人能玩的,需要極其高超的指揮藝術,需要研究地形,揣摩魔族指揮官的心理,料敵機先,預測魔族突擊動向,安排伏兵,又要以極其快的速度重整潰散的部隊將他們重新投入戰場。這是玩火,稍微不慎,那就等於是引火自焚,比起第一天那種大喊一聲「沖啊!」然後全軍向前涌的場面,這種戰術的難度不知要高多少倍。雖然起義軍每次都敗得狼狽不堪,但根本實力卻沒有多少損傷,就像貓從高處往下掉一樣,無論怎麼狼狽,它總能安全地四腳著陸。
他破口大罵:「沒見過這麼無賴的戰術!簡直就是成心磨時間似的!」這就好比兩個高手正在比武,其中一個跑來跑去就是不站住,讓對手到處追,渾身本領無法施展,就這樣一直捱到比賽結束。起義軍雖然每次都敗得狼狽不堪,但根本實力卻沒有多少損傷,第二天早上再見,他們又精神抖擻地施展了他們的逃跑、騷擾、纏鬥戰術,讓魔族陣頭一片叫罵:「混帳!」、「膽小鬼!」
「殿下。」布蘭神情難過,「今天,我又損失了半個團隊,全部是那些最堅定的小夥子。」
十幾分鐘過去了,半獸人的陣形紋絲不動。
紫川秀抬起頭來,看到半獸人軍團長布蘭正站在面前。
遵照這個命令,德倫帶領的半獸人軍隊沒有放箭,他們在輔助軍的進攻方向布置了三路散兵防線。在防線的身後,魔族軍正與遠東軍團廝殺得如火如荼,戰團的喧囂聲震耳欲聾,而這裏,兩軍的陣營都是一片寂靜,這些步履蹣跚的進攻者,一點點的緩慢地接近了對面的防禦者:同樣毫無戰意的半獸人隊伍。
太陽已經落下山岡,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其實早在各個半獸人團隊嘩變的那一刻,被包圍的魔族軍敗亡已經是確定了,只是由於魔族士兵的驍勇和堅韌,才把戰線堅持了那麼久。
同一時刻,魔族陣頭也響起了凄厲的號角聲,接著,鑼鼓喧囂,一個又一個魔族步、騎兵團隊開出大營,在兩軍之間的空地上展開隊列。魔族軍中的輔助軍團,六個團隊的半獸人軍隊和蛇族軍隊按兵不動——這麼多天來,魔族一直都只出動了純種的魔族部隊,而遠東種族的軍隊一直被布置在後方沒有出動過。紫川秀至今還沒有搞明白對方指揮官的主意:他是想把這一批生力軍留下來當成充當決定勝負的預備隊呢,還是不放心半獸人士兵的忠誠度,害怕他們會陣前叛變?
魔族兵矛折刀斷,那清脆的金屬斷裂響聲,刺耳可聞,在人類的攻擊之下,他們頂不住了,整個隊列「嘩」的一下,給人類軍隊從中路衝破,兩翼騎兵慌慌張張掉頭,向步兵們會合。人類騎兵立即追殺,追擊人馬竟然近到如此程度,在後面的魔族步兵看來,人類的騎兵彷彿是撲在他們的騎兵背脊上又砍又殺似的!沒等魔族騎兵逃回步兵的掩護之中,他們已經被打得四分五裂,潰不成軍。
天空下著今年最後一場雪,土地泥濘,冬天即將過去。
大家都沒有把武器指向對方。
「是!」將領們響亮地回答,一陣輕鬆。紫川秀這麼說,即是說不打算計較眾人先前的不服了。
這個時候,戰場上的局勢十分複雜,魔族軍隊的前鋒沖入了半獸人的陣營之中,正面臨半獸人的強烈抵抗,而他們的後路,卻被突然出現的人類部隊給切斷了。一時間,魔族的處境十分不妙,面臨前後夾擊,有被陷入全部包圍的可能,魔族軍隊正慌慌張張地掉頭。
「大人!」布森衝到紫川秀的身前,「綠毛鬼太兇猛了!快下令撤吧!」
代表們趕緊一條聲地回答:「沒有!我們唯光明殿下您馬首是瞻!」
諸位將領一愣,隨即大聲應道:「遵命!」他們立即回到自己部隊,興奮地將這個命令傳達下去。竊竊私語聲音在陣列中響起,士兵們交頭接耳,所有人都在傳遞著這句話:「決死一戰,絕不後退!」沒人知道為什麼,躲避了那麼久的光明王終於下定了決心,但是大家卻都是精神一振,會戰足足打了十天,自己一直躲躲閃閃地挨打了那麼久,今天終於可以殺個痛快,揚眉吐氣!
軍官說:「殺得好!」
魔族王國的功勛部隊,月亮灣、帕伊、藍河等地的勝利者,氣勢囂張不可一世的魯帝軍團,現在已經盡數躺在那片浸透了雪水和血液的科爾尼城前的開闊平原上。
一瞬間,所有人都理解了紫川秀這個動作的意思:魔族軍的敗亡就在眼前!遠東軍團沸騰了!只聽見一聲號令,起義軍方面全線掩殺過去,各路民軍戰團,猶如泛濫的江潮,洶湧地撲向魔族的陣列,喊殺聲驚天動地,連大地都在輕微地顫抖著。起義軍最先突進的是魔族軍的左翼,兩翼包抄回來,對魔族形成了合圍。
「這怎麼可能!」魯帝咆哮一聲:「紫川家已經戰敗了!他們是怎麼混過西南大營過來的?」
紫川秀點點頭,承認:「我知道,但是魔族也付出了代價。他們的攻勢已經開始衰弱了,我們現在是在跟魔族比拼堅韌與耐力。」
魔族軍潰退的情形十分凄慘,激戰到了晚上七點,在戰線的各個方面上苦苦堅守了五個多小時的軍隊,不知哪個地段首先響起了魔族語的呼叫:「叛徒!」接著,所有的士兵都叫嚷著:「叛徒!叛徒!」有人高呼:「趕緊逃命吧!」於是,軍隊潰敗,猶如江河解凍,一切都摧折、瓦解、崩潰、倒塌了,士兵們互相衝撞,相互擁擠,忙亂慌張。
紫川秀從傷員的帳篷里出來,心情沉重,魔族的攻勢依舊那麼凌厲,屬下的各個軍團都已經傷亡過半,自己的軍隊,真的能堅持到最後嗎?
部下們不敢作聲了,看著那路軍隊越奔越近,大概十幾分鐘,他們距離已經不到五百米了,士兵們叫嚷起來了:「真的是人類!」
但現在,他們再也無能為力了,後面,人類騎兵軍彷彿一把尖刀,刺向了魔族那些最薄弱的防禦環節,銳不可擋,前面,半獸人軍團儼如滾滾洪濤,洶湧推進,在前沿的七個魔族步兵團隊通通被砍成了碎片。魔族軍的中軍已經給貫穿了,他們的主力陣營已經給切成了兩塊。
事實證明,這完全是幻想。第二天從中午開始,兩軍在左、右兩翼、中間地帶同時陷入了一場無秩序的混戰,而這場混戰一直持續到太陽下山,以魔族軍的勝利告終,遠東聯軍從原來戰線上被打退了足足五公里。
魔族軍出戰的陣列中清一色都是純種的塞內亞士兵,這是魔族王國的統治種族。塞內亞兵通常是綠皮膚的,雖然個子不高,卻是相當地兇狠、堅韌、殘忍,充滿了侵略性。五萬多名塞內亞士兵在金黃色獅子旗幟下整齊地展開隊列,多個部隊同時展開,人馬眾多卻不混亂,一切井井有條。魔族士兵奔來奔去,安靜,肅殺,士兵們表現出的那種準確、訓練有素、乾脆利索的勁頭,簡直可以稱得上賞心悅目。
紫川秀的眼角濕潤了,為什麼一樣東西只有當失去以後,才能發現它的珍貴呢?維拉不該死的,烏合之眾的民軍不敵魔族的精銳軍團,並不是他指揮上有過錯,而做出正面迎戰魔族軍隊的決定的,是整個軍事委員會而不是他一個人,他卻一個人背起了這個責任,以死贖罪。
「好像是紫川家的軍隊!」
眾將領呆若木雞,蛇族的頭子索斯壯著膽子叫道:「這侵害了俺們的民主和自由權力……」
而龍人軍隊,這是紫川秀最為得意的兵種。這是一個沉默而強悍的兵種,他們不用訓練,天生就是戰士了,而且非常團結,戰鬥之間的默契非常好,常常不出一聲地卷殺過去,秩序絲毫不亂,讓紫川秀懷疑他們是不是有心靈感應的功能。他們力量強悍,是紫川秀統帥下唯一能在個人戰鬥力上超越魔族的種族。令人遺憾的是,他們的數量不多,總共只有兩千來人,而且,他們的自尊心很強,很有那種我行我素的作風,對於外種族指揮官紫川秀的命令常常愛睬不睬的,這令紫川秀非常地頭痛。
兩軍人馬看得凝神屏氣,士兵們甚至停止了交手,遠東軍團瞠目結舌:這是何等可怕的戰鬥力?在這群人類的面前,強悍的魔族兵如同嬰兒一般的脆弱,這是哪裡來的可怕軍隊?
魯帝下令第二次鳴號,並且派傳令兵過去催促他們出動,但一陣子以後,傳令兵慌張地跑了回來報告說,半獸人團隊拒絕與自己的同胞兄弟作戰。
第五天開戰,再次是近身混戰,魔族勝,他們再次對遠東軍進行了一次成功的中央突破。
魔族聽不懂人類和半獸人的語言,茫然地望著他們,嘴裏在可憐巴巴地哀求著,眼中流露出驚惶,但是心硬如鐵的士兵不管那麼多,上去幾刀就把他砍死,提著血淋淋的腦袋向軍官報告說:「長官,他自己承認是六十五團的!」
這是一路大軍,太遠了,他看不清楚對方的人影,只是看到了在對方隊列的上空飄著一面黑色的旗幟,沒辦法看清楚旗幟的圖案。但他覺得這肯定是自己一邊的,理由很明顯:那群窮光蛋叛軍哪有錢籌建一支騎兵部隊啊?他心頭歡喜,自己的部隊已經取得了全面上風,加上這支生力軍,擊敗叛軍那是易如反掌了。
紫川秀聽得心頭一震,他幾乎都忘記了,親人慘遭殺害,看到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卻只能一再讓他忍耐、忍耐、再忍耐——維拉的感受怎樣,自己有沒有體諒過呢?
雙方軍隊已經開始脫離了接觸,舉著白旗的雙方救護隊進入了激戰後的戰場,開始搜尋各自的傷員,雖然沒有過任何協議,但是雙方軍隊都很有默契地對對方的救護隊不加攻擊。
至此,這路軍隊的敵意表露無遺,魯帝下令:「攔截他們!」一個團隊的魔族輕騎兵被從與叛軍作戰的陣列中抽調了出來,匆忙掉頭準備迎戰。魔族的騎兵們吶喊作勢,揮舞著無數的刀槍劍戟,鼓噪不斷為自己鼓勁加油,倒也有幾分氣勢。但放在眾人眼裡,總覺得這帶有點虛張聲勢的味道,比起來敵那種不發一言只管卷殺向前的如虎氣勢,立即就給比了下去,彷彿一隻哈巴小狗對著沉默的老虎鳴吠似的。
他緩緩地開口了:「各位,維拉軍團長是在與魔族的戰爭中英勇陣亡的。這件事情,大家要記清楚。」
看著白川的身影消失,紫川秀輕輕鬆開了拳頭,就在魔族騎兵與前沿的半獸人、蛇族前鋒開始接近的時候,他叫來了布蘭、布森、索斯、門羅等諸路指揮官。
旁觀的將領們一聲不吭,紫川秀望向布森,問:「通知他的家屬沒有?」
形勢已經十分危急了,由於人類軍隊突然參戰,魔族軍隊已經喪失了所有的優勢,陷入了混戰中不得脫身。
一連五天都是這樣,魔族已經意識到,這種膠水般混戰的局面並非出自偶然,完全是起義軍方面指揮官有意造成的。起義軍部隊之間有著某種神秘的連動聯繫,每個新部隊出現的時間都那麼恰到好處,恰好可以威脅魔族陣營的薄弱處,逼得魔族不得不掉頭應戰。
「軍隊不是講自由的地方!」紫川秀立即回了他一句,「你不妨向魔族申請下你們的民主權力看看?不服的話,你現在馬上帶你的部下走,我們不需要不服從命令的士兵。」
「堅持住,我們的增援就要到來,勝利就在眼前。」
沒等他們的疑問出口,魔族軍的側右後方的西北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淡淡的黑影,伴隨著隱隱約約如同天邊傳來的悶雷似的低沉響聲,這是大片馬蹄的聲音。那片陰影越來越明顯,越來越大,正急速地擴大,已經很明顯了,這是一路新的參戰軍隊,數目足有好幾千,而且都是高速的騎兵!
兩軍人馬交錯而過,互相砍殺,進入近戰。兩路騎兵擠在一起廝殺,風馳電掣,全線刀光閃灼,猶如天上閃電,兇狠的刀鋒砍劈,砍在胸甲上,砍在頭盔上,叮叮噹噹地響徹整個戰場。魔族兵震撼地發現,眼前這批人類騎兵的單兵作戰能力十分驚人,他們身披黑色披風,養精蓄銳,以不可思議的敏捷,猛砍猛劈。士卒們刀術嫻熟,裝備精良,用的都是那種精工鍛火製造的馬刀,刀法快得簡直不可思議,只見刀光閃過,接著就是血花和呻吟,又一員魔族騎兵栽倒塵囂。旁邊的魔族兵駭異,他連對方是如何出刀和收招的都看不清楚!沒等他回過神來,眼前只見一片白光閃爍,他只來得及叫一聲:「哎呀!」血花噴涌,腦袋就已經飛上了天空。
紫川秀心潮起伏,自己曾對白川說:「我們已經儘力了。」但自己是否真的盡了力嗎?當布森指揮著半獸人軍團在苦戰的時候,冷眼旁觀的自己,心裏難道就沒有想過:「活該!讓你們吃點苦頭才知道我的厲害。」這種等著看好戲的幸災樂禍心理,難道自己就一點沒有嗎?
在數十平方公里內的科爾尼平原上,半獸人、人類、魔族三族殺成一團,雙方的距離是如此地貼近,混成一個密集的人群。這個人群在蠕動、在抽搐、在流血,魔族兵黑色的盔甲,半獸人褐色的獸皮,蛇族灰色的軍服,人類騎兵黑色的披風,現在已經混成一團,再難以分清誰是誰。場面簡直如同地獄般的猙獰,到處是兇狠的拼殺,頭頂上箭雨橫飛,眼前是一片明亮的金屬反光,無數的刀劍砍劈、長矛戳刺,腳下鮮血淌流滿地,深深地滲進了泥土中,血腥撲鼻。士兵們的喊殺聲、死者的慘叫聲,傷者的呻吟聲,魔族兵粗魯的叫罵,半獸人憤怒的咆哮,鋼刀劈骨的響聲,兵器撞擊的鏗鏘聲,格鬥者的氣喘吁吁,戰馬的嘶鳴,所有聲音混成一團,巨大的聲浪直到十幾裡外也聽得清清楚楚。
一聲巨大的呼喝打破了戰場上空的烏雲:「塞姆黑林!(吾皇萬歲!)」魔族軍又開始進攻了,照舊是中央突破戰術,六個步兵團隊在中央列陣前進,在魔族兵那整齊的步伐下,大地彷彿在下沉。緊接著,轟雷般的馬蹄聲響起,布置在右翼(就是起義軍的左翼)的魔族騎兵軍也開始了前進,由開始的小跑一點點地加速,最後變成了飛馳,魔族的騎兵很快地超越了步兵的前沿,鋪天蓋地的馬蹄震耳欲聾,大片的馬刀在太陽底下閃光耀眼,他們直撲起義軍的左翼而來。
「塞姆黑林!」「塞姆黑林!」狂呼濫吼聲接連不斷,魔族軍隊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大步地前進。儘管遠東起義軍已經在儘力抵抗,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戰鬥得非常勇敢,但是不行,他們的武器簡陋,力量孱弱,上十萬半獸人、蛇族、矮人、龍人聯軍擋不住魔族騎兵尖刀似的切入。魔族騎兵猙獰著、狂笑著,揮舞著馬刀狂砍濫殺,他們的衝擊箭頭已經深深的切入起義軍的中路,勢頭就像那燒紅的刀子切入奶油蛋糕一樣。在魔族騎兵的來回衝殺下,起義軍的兵馬一排接一排地倒伏下來,就像那秋天的麥浪被農夫收割。
即使自己是布丹長老親自任命的司令,若沒有他的鼎力支持,自己是不可能這麼輕鬆地拿到遠東軍隊的指揮權的。當自己提出要建立一個遠東國家的時候,他竟然歡喜得像個孩子似的,眼中閃爍著憧憬的光芒。
第六天開戰,魔族再次獲勝,他們打得遠東軍士兵丟盔棄甲,全線後退十多公里。
在兩軍開始進入長期戰以後,起義軍後勤方面的優勢開始凸現出來了。一到晚上,在陣地的後方響起了巨大的喧囂和車水馬龍聲音,大片大片的火把一直蔓延到大地的盡頭,傷員被轉送往大後方,無數的新兵又加入了他們的軍隊。
這樣幾次掉頭、跑來追去的,魔族軍士卒開始疲憊,銳氣已喪,陣列變得混亂,兩軍隊列往往由一開始的壁壘分明變得亂成一團,兩軍在混亂中打得煙塵滾滾,雞飛狗跳,一直到太陽下山。魔族軍往往都能依靠他們士兵的兇悍在混戰中取得勝利,但此時他們的體力已經消耗得太多,無力再去追趕落荒而逃的遠東叛軍——遠東種族打仗雖然不行,但逃跑的本領簡直是天生的,追都追不上。
「殿下,補充的新兵,怎麼樣也沒法跟那些有經驗的老兵比的。雖然部隊的人數還能保持一定的數字,但我們的士兵素質和實際戰鬥力卻在每天下降。殿下,這些您應該是知道的。」
持續了十天的會戰,雙方軍隊都已疲倦不堪,因為起義軍兵馬眾多,他們還可以輪番上陣和休整,而在兵力方面處以劣勢的魔族軍隊卻沒有這個福份,只能全師以動,他們的精力消耗更為嚴重。持續了十天的激戰以後還能保持這樣鼎盛的軍容和士氣,不顯得絲毫疲怠,諸路遠東聯軍將領都不由為魔族軍隊的頑強而變色。
你想想,要從高頭大馬上彎腰去砍一個身高只有七十公分的小人,那是多費勁的事情啊!很多魔族兵為此失去了平衡從馬上摔了下來,更有很多人為了做這個高難度的動作扭了腰,最後發現自己砍的只是矮人頭頂上戴的尖頂高帽子罷了,而矮人們卻能很輕易地揮舞著巨斧砍下魔族戰馬的蹄子,讓他跌個人仰馬翻。
嘩變的半獸人軍隊以與剛才完全不同的氣勢,猛攻魔族的執法隊,對於這支一直在身後壓迫自己上去送死、放冷箭的督戰部隊,半獸人早就積怨已久,現在他們將積累已久的怨氣一下子爆發出來,拼得特別凶,殺得特別狠,驍勇異常。魔族的執法隊被打得潰不成軍,倉皇向陣地的中央逃竄,嘩變的半獸人軍隊緊追不捨,又和阻攔的各個魔族團隊發生了激戰,一時間,魔族的戰線亂成一團。
夜晚,又是一天血戰的結束,今天的戰役,照舊以起義軍的失敗而告終。兩個蛇族團隊被擊潰,一千五百名魔族士兵陳屍沙場,遠東軍團又從戰場上向後撤了近兩公里。
他轉身向中軍營帳走去。
布森首先開始了動搖:「期待依靠長期戰鬥來消耗魔族軍的體力和士氣,這恐怕不怎麼可能。魔族軍隊堅韌耐戰,恐怕就是再打上十天他們也照樣頂得住。」
「第二,從現在起,軍事委員會立即解散。」紫川秀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彷彿都重若千鈞:「軍隊只能有一個聲音,一個指揮,一個權威,所有命令都只能由軍團司令部發出,任何組織和人不能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