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十集 三傑會晤

第一章 暗夜殺機

第十集 三傑會晤

第一章 暗夜殺機

「席亞,十字軍這次來了多少人?」
以前到斯特林家的時候,沒見過這個老頭,紫川秀輕輕把蓑衣的領口鬆開一點,露出了一點面容和雪白的牙齒:「請問斯特林大人在家嗎?」他故意把聲音說得含含糊糊的,模仿著鄉村人第一次來到大城市時候那種怯生生的神態。那老頭的神情一下子傲慢起來,吊起了嗓門說:「你是誰?」
「我是他鄉下一個親戚……是他七姑姨媽三舅六嫂岳母娘的兒子……」
看到了大雪下皚皚的熟悉街道,年少時候走過的親切石板街道,物是人非,一種難以描述的心情湧上紫川秀心頭,似悲似喜,說不出的滋味。
「不要吵了,紫川寧在哪?」後來進來的姬文迪插話進來。
在巷子里一座不起眼的房子前,她停住了腳步,回頭張望一下,進了門道里,在鐵皮門上輕輕敲打了三聲,等了一下,又敲打了兩聲。
「來了!」紫川寧一邊跑一邊應道:「我就到……」
「刺客……」紫川寧喃喃自語,水從她頭髮間直往下流。過了幾秒鐘,她尖叫一聲:「刺客!」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說:「快去通知警衛們過來!」
殺手們蜂擁而入,衛兵拚死地抵抗,黑暗中只見武器寒光閃閃,四處飛舞。進攻者人多勢眾,砍倒了小樓底層最後的三個衛兵,但死守的衛兵們仍像瘋狗一樣在地上揮舞著武器,跟殺手們糾纏了好一陣子,最後通通被砍成了肉泥。「上,紫川寧在上面!」席亞第一個衝進屋子裡,氣勢洶洶,剛才就是他殺掉了警衛隊的隊長。他正欲追上去,卻忽然感覺腿下一緊,已經被那個受傷的丫鬟緊緊抱住:「你不能去,我不能讓你過去……」
然而父親的用心並沒有被兒子們所理解,三個兒子傾聽著,帶著不耐煩的表情,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些荒誕不經、滑稽可笑的言論,不過是一個老人臨死前的胡說八道罷了。
他們從黑夜中突然出現,恍如索魂猛鬼,人數雖然不多,卻十分地兇悍,一個黑衣人就能迎戰四五個護衛,又冷酷無比,即使面對手無寸鐵的女性和孩子,他們也會毫不留情地舉起刀子,直劈而下。
他們很敷衍地答應:「知道啦!」然後匆匆忙忙逃跑似的下去,剩下一個女孩子和一個垂死的老人面面相覷,淚水縱橫。
他閑逛了一下,看到路邊的一個小旅館還開著門,進去訂了個房間。很快地,他又出來了,已經洗了個澡,把旅途上風塵僕僕的臟衣服給換下了,換上了一身潔白的長衫,照舊披著風雪蓑衣,帶著遮臉的斗笠。
「怎麼回事?」第二個蒙面人走進客廳里。
現在,只剩下一條路了,找第三人幫忙,把話傳給斯特林和帝林二人。不過這個第三人可不好找,第一是要可靠,第二此人的地位要夠高,能方便地見得到斯特林和帝林二人。
現在,已經不必懷疑了,對方蒙面前來,肯定是對紫川寧不懷好意。這樣的人,即使是自己在武藝全盛時期,應付起來也很費一番功夫的,何況現在自己武功尚未完全恢復,而且他們竟然有幾十人之多,怎樣才能保住紫川寧的安全?沒等他想出個辦法,一陣凄厲的慘叫聲音傳來:「啊!」
林雨喃喃自語,也不期望誰能回答,緊閉的雙眼中,抑制不住地淚水長流。帝國曆七八二年二月十五日的深夜,在紫川家族完全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他們取得了對流風家的空前大勝利。流風家的第二號人物,當代家長流風西山的弟弟,流風家軍隊的總參謀長兼任遠京衛戍司令、習冰城大督軍流風路,在陪同流風霜秘密潛入紫川家腹地進行實地偵察的時候,突然遭遇神秘的高手狙擊,喪命于帝都城內。與他一起陣亡的,還有流風霜衛隊中的十三名高手,不但如此,紫川家在這個晚上的輝煌業績還包括重創了紫川家族最大的敵人,號稱當世第一名將的流風霜。
「一,二,三……五,六,七……十一,十二,十三……」紫川秀清點著對方的人數,像是有所感應。走在前面的三個黑衣人忽然同時抬頭,往這邊望了過來。紫川秀立即把頭壓入雪堆里,屏住全身的氣息,大氣不敢喘,不敢再望,對方全部是蒙面,一個個目光銳利得有如鷹隼,全部是一流的高手。
「憲兵已經封鎖了現場,到處是監察廳的憲兵,裏面高手太多,我不敢走近。他們用擔架抬出來了很多人,一共……」姬文迪擔心地望了望林雨,「一共十四副擔架,都是用白床單矇著面的。」
「路大人已經去世了。」流風霜直截了當地說。
紫川秀只有報以苦笑,說:「抱歉,我走錯路了。」走出了很遠,他還是感覺到,身後那幾個憲兵懷疑的目光就像釘子似的停留在自己背上。
「咯吱」一聲,鐵皮門輕輕地打開了,林雨站在門口。
「大人,我們得馬上撤離!他們殺過來了!」隊長把話又說了一遍,說得又急又快,呼吸急速。看著紫川寧發獃的樣子,他發怒地大聲喝道:「大人,快走啊!弟兄們頂不住了!」
聽著那轟雷般的腳步聲,紫川寧臉色慘白。
「戰鬥!」隊長大喝一聲,兩個衛兵衝下樓梯守在正門前,第三個挺身而出,獨自守住了樓梯口,劍舉得高高的。隊長一把拉著紫川寧往下走:「跟我走,大人!」
跟在後面的丫鬟尖叫說:「但是後門說不定也有敵人啊!」
「來不及了!他們已經朝這邊過來了!」丫鬟的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
望著遠處黑暗中那一片跳躍著的身影,耳邊聽著凄厲的呼救聲,一直沒有出聲的英木蘭忍不住說了:「大人,請恕我冒昧,但這種屠殺完全沒有意義。」周圍的霜組成員對他怒目而視,但他還是一字一句地說了下去:「我覺得,今晚行動完全沒有必要。」
「是!」雅思諾和格羅同時站出一步,挺直胸膛應答,隨即回頭一聲低喝:「雷組,跟我走!」「風組,跟我走!」
紫川寧頓時明白過來,大門處的出口已經被敵人所堵死,雖然正門是用很堅固的楠木造的,但是照敵人這麼猛烈的撞擊法,肯定堅持不了多久的,絕對拖不到援軍到來。前門撞得這麼厲害,後門處卻是悄然無聲,現在的情況,干坐著等肯定是完蛋的了。現在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像隊長說的那樣,賭敵人可能忘記封鎖後門了,如果運氣好,後門沒有敵人的話,可以從那裡出去,躲進莊園中的花園裡,從莊園的后牆可以逃生。
巡夜的警衛們紛紛拔出了武器,心中恐懼。這麼多年了,雖然帝都動蕩不安,紫川寧的莊園卻一直十分平靜,即使在秩序最混亂的楊明華叛亂時期,莊園也沒受過外來的侵犯,他們作為守衛兵,根本沒有實戰的經驗。匆忙中,隊長小手指被自己的刀刃削破了老大的一個口子也沒有覺察,握刀的手腕一個勁顫抖個不停,於是閃著微光的刀刃也晃個不停。「什麼人!」語音沒落,黑暗中幾個人影已經撲了上來,隊長低喝一聲,朝著最靠近的黑衣蒙面人一刀砍了下去。那個黑衣蒙面人一閃,已經躲過了這一刀,隨即飛起一腳,將隊長踢得刀子脫手,斜斜飛出幾米一頭栽進一個雪堆里。
自己的大哥流風清?二哥流風明?或者是三哥流風波?流風霜在腦海里一一排除,覺得都不像。她知道,他們三個都嫉恨自己,自己身為女子,卻擁有罕見的軍事才華,但他們更怕自己,自己掌握著流風家最大也是最強的實戰軍團,權勢驕人,一旦事情敗露,陰謀者必死無疑。他們應該知道,自己沒有繼承權,對他們不構成威脅,而且他們無論誰繼承家業,都需要自己來幫助他們鞏固政權,抵禦東部紫川家的威脅。冒著巨險做這種對自己毫無好處的事情,他們三個都不像這麼蠢的人。但也難說,有時候人的愚蠢真是不可理喻的。
風嗚嗚地從窗邊吹過,吹拂著她身上的白衣似雪,她靜靜地站在窗前,纖細的身影彷彿融入了烏雲密布的夜色中。身後幾個部下都沒有說話,望著流風霜的背影,一瞬間,他們第一次感覺到,這個筆挺纖細的背影實在太憔悴了、太疲憊了。傳言中,她號稱流風家有史以來最傑出的軍事家和統帥,聽起來好像神乎其神的人物,但實際上,她畢竟也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壓在她肩頭上的擔子實在太過沉重了。
但是現在,自己已經再無選擇。
童年時候,莊園那高聳的圍牆,在他看來是那麼的雄偉高大,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堅固堤壩,他隔著莊園的高牆仰望著她,確實就像眺望著一道堤壩。現在一看,不知是否自己長高了呢,或者是圍牆縮小了,這道高牆看起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以他現在的身手,可以很輕鬆地翻越了。但他精神里的堤壩卻是依舊保持著,自己無論幹什麼,無論處於什麼環境中,都無法從心底消除這種童年時的感受,也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從小房間里眺望著府邸高牆後面、夢境中的迷人公主時的感受。
暗夜殺機七八二年二月十五日深夜,在帝林與斯特林分手的同一時間,在帝都某個漆黑的巷子里,一個年輕女子在急速奔跑。她身子前傾,腳尖點地急速地移動,速度快得像整個人不沾地似的飛。兩邊房子中的居民從視窗中只是看見影子一閃,她已經去得遠了。
紫川寧想起了卡丹臨別時候的贈語,不禁悚然,沒想到這句話應驗得這麼快!今晚的場景,紫川寧恍惚中覺得竟然有點熟悉的感覺,她記起來了,自己父親還擔任總長的那一年,帝都暴動,大群凶神惡煞的暴民衝進了家中,侍衛們都嚇得逃光了,六歲的自己嚇得躲在被窩裡直哭。
而且眼前這群人速度極快,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們已經在雪地上掠過了好幾米,這麼好的身手,黑幫團伙之中恐怕沒有這樣多的人才。
紫川寧和警衛們相顧失色,敵人來得這麼快!防守正門的衛兵已經全部陣亡了嗎?
席亞一言不發地走到門邊,把門一拉,姬文迪輕輕驚呼出聲:「啊!」
英木蘭同樣吃驚,看了席亞一眼,發現席亞冷冰冰的全無表情,黝黑的眼珠里流露嘲諷的味道,彷彿在問:「怕了嗎?」
紫川寧經過正門處時匆匆望了一眼,倒吸一口氣,釘在牆上的門鏈承受不住巨大的撞擊力量,幾乎已經給扯了出來,只剩下一點點釘子還卡在牆壁里。守在門口的兩個衛兵慌亂地搬著桌、椅子等傢俱過來頂在大門處,連他們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用處。
她不動聲色地將它放進了口袋裡,轉身對席亞說:「帶上你的人,跟我走。」
是誰橫劍當胸,把守門口,徹夜不眠?
「大人,十分抱歉,我們失手了……」
李清秀眉微蹙:行蹤神秘,年輕,高瘦,來找斯特林……她霍地站了起來,臉色變幻,她記起這個聲音了!這個大叛賊,他居然敢回帝都來,膽子真是不小!李清的第一反應是立即出門去總長府,但又猶豫了,丈夫和此人情同手足,自己與紫川寧的交情深厚……但若是知情不報,自己又愧對參星總長對自己的信任。
「去開門,姬文迪。」流風霜吩咐說,右手握在了劍把上。
紫川秀抖掉了積在蓑衣上的雪,一邊微笑地回答:「還好吧!」通過了城門衛兵馬虎到敷衍的檢查,他漫不經心地走在帝都的街道上。大雪下面的帝都街道,滿目蕭條,店鋪都早早地關了門,路上的行人稀少,來往匆匆,就連巡夜的治部少巡警都把頭縮到了厚厚的棉大衣裏面,沒有人來對紫川秀多看一眼,更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披著蓑衣、神態悠閑的年輕人,會是紫川家有史以來布下了最高懸賞的通緝犯。
「剛才還看到她的,結果給這個該死的丫頭擋了一下,我……她現在上樓去了吧?只有一個出口,她跑不掉的。」
父親重病卧床,無法理事,在遠京城內,三個哥哥各擁實權,時時明爭暗鬥,遠京城內一片烏煙瘴氣。以前每次衝突鬧得不可收場的時候,都是叔叔流風路趕回去調解的,現在叔叔去世了,誰來擔任這個調停緩和的角色呢?
頓時,更多的黑衣蒙面人從暗處竄出來,圍成一個扇形展開,形成保衛圈。這時流風霜出現了,她已經除掉了女裝,身上披著戰士的輕質盔甲,外面罩著一身素白的孝服,臉上矇著黑色的面紗,額頭上纏著白布飄帶以示哀悼,腰間掛著劍。
離開了斯特林的家,紫川秀又想去找帝林,但距離帝林的莊園門口還有老大一段距離,巡夜的憲兵已經攔住了他:「站住!再往前是禁區了,你是誰,找什麼人?」
「報告大人,他們已經到了庭院的前門外圍!」
她一步步走近,刺骨的北風吹拂她素白的長裳,白衣飄飛如雪,她恍如不覺,一手按劍,嬌小的頭顱微微昂起,目光平視前方,步伐堅定。她雖是纖纖弱質,卻是那麼的威嚴、雄壯,飛揚的氣勢,簡直如千軍萬馬正在逼近。黑衣殺手們的保護圈在她身後收攏,護衛著她,密集的隊列在快速地接近。
定定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李清才終於下定了決心,道:「王伯!」
這成了長久困擾流風霜的謎團,究竟我們在什麼地方露出破綻?那兩個神秘的高手,他們究竟是什麼人?他們為什麼要追趕我們?即使以流風霜冠絕當代的智慧,對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她震驚,這次自己暗自前來紫川家的行蹤十分機密,居然被人伏擊,還有人要懸賞十萬要除掉自己!是誰那麼大胆敢對自己下毒手?
紫川寧看得面色發白。她第一次目睹這種大場面的廝殺和血腥,那種血淋淋的殘酷,與平時的風花雪月有著太大的差距,一瞬間,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被男人世界中野蠻的殘酷所震撼,她失去了思維的能力,腦子裡一片空白。
林雨後退了一步:「二叔他們?」
「啊——啊!」只聽得短促的交戰聲、武器碰撞的鏗鏘響聲、受傷士兵的慘叫聲、男人們憤怒的咒罵聲……戰鬥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很快,一切又回歸沉寂。隊長狼狽不堪地爬了起來,嘴角流著血,他失魂落魄地望著地面上的屍首,自己的部下已經全部倒在那裡,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問:「紫川寧在哪?」
她抬起頭凝神思考,剛才那聲音有點耳熟,記不得是誰的了。
兩個穿黑衣的男子進了屋,看到了流風霜,一個男子深深地一鞠躬:「大人。」他年紀較輕,寬肩窄腰,身材矯健,動作相當地靈活,一看就知道是很不錯的高手。他是流風路的衛隊長英木蘭,另外一個卻只是隨便點了下頭,懶洋洋地說:「大人。」他個頭很矮,留著稀疏的小鬍子,長著一雙明亮而冷冰冰的黑眼睛,有著一頭烏黑髮亮的頭髮,走起路來像只大貓,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他冷嘲似的瞧了姬文迪一眼,卻沒說話。不知怎的,姬文迪很討厭這個傢伙,怎麼看怎麼覺得他討厭。他叫席亞,是流風霜的秘密組織十字軍的高手之一。
「阿迪,怎麼樣?」她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焦切。
如果自己死掉了,對誰最有好處呢?流風霜百思不得其解,但她明白,除了紫川家之外,自己背後還隱藏著可怕的敵人。她唯一的線索就是:此人必然在流風家身居高位,否則無從得知自己的行蹤。
上次回遠京的時候,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眼前的父親已經瘦得不成人樣,只剩下皮包骨頭了,每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那樣子就活像是一個餓死的人。衰弱的父親倚在床頭一遍又一遍地勸說、勸喻三個強壯的兒子:「要團結,流風家族只有團結一致才能生存下去。你們是骨肉親生兄弟,手足不應相殘,流風家要依靠大家共同的努力。無論誰掌權都好,你們的妹妹是流風家的支柱,要相信她……」
紫川寧如夢初醒,跟著隊長衝出了門口,丫鬟慌慌張張地跟在後面。走廊里燭火通明,還有三個衛兵手持利劍站在外面,看到紫川寧出來,他們匆忙地行了個禮。
英木蘭流出了淚水:「下官失職了,沒能保護好大人……請大人責罰。」
姬文迪趕緊跟上:「大人?」
老頭轉過身來,恭敬地回答:「小姐,是老爺鄉下的土親戚,說是老爺七姨媽什麼的表弟。那些鄉巴佬,太過份了,老是來這裏打秋風……」王伯是看著李清長大的老傭人,李清嫁給斯特林以後,他跟著來了斯特林家,儘管李清已經嫁為人婦了,他卻習慣地照舊稱呼她為小姐。
姬文迪一揮手,十幾個黑衣蒙面人從後門處沖入,湧上樓梯。在一片急促的腳步聲中,聽到姬文迪冰冷的聲音:「搜查每一個房間!見到紫川寧,不必留活口,把她腦袋帶回去就夠了!」
隊長望了她一眼,很短促地回答:「還不知道!」於是,紫川寧明白了,現在並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
一行五個人的警衛舉著燈籠走過花園的邊緣,走在最後的一個警衛聽得風聲響動,轉身舉起了燈籠喝問:「是誰在那裡?」他炯炯的目光直盯著花園樹叢目光不能及的陰暗處。
他此次回帝都,目的不光是為了糧食,還有藥品和武器,這些東西都屬於軍事物資,同樣列入了禁賣名單。前段時間與魔族的大戰之後,產生了很多的傷員和病號,急需大量的刀傷藥品和治療器械。由於缺醫少葯,隨軍醫生們連一些常見的創傷都無法處理,傷病員們在營帳中由於疼痛發出了可怕的吼叫和呻吟,一點點地衰弱、死去。想到這場景,紫川秀心如刀割般的疼痛,他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請求在軍中兩位極有勢力的兄弟幫忙了。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連想見他們一面都如此困難,以前是大批人馬前呼後擁的副統領時沒有感覺,這次他才真切地體會到了身為無權無勢的平民的痛苦。
看到門外的人,林雨鬆了口氣,把她迎進來。
「王伯,那人長什麼樣?多大年紀了?」
李清秀眉微蹙:「王伯,這麼大雪的天,你把遠道來的客人趕走了,他回來會生氣的。快把人請回來。」
「大人,您的意思是……」
看著她走近,蒙面人們讚歎感動:這就是當代第一名將的風采,是值得自己用生命來跟隨的主人!為了她,縱死無悔!
叫基羅的蒙面人外面披一身風雪蓑衣,他淡然地看了看,出刀砍下,鮮血飛濺,那兩條至死不休的手臂終於和身體分開了。席亞終於可以掙脫了,他低頭看著褲子上濺上去的血點,抬頭說:「你搞髒了我的褲子!」
「大人,我時刻不忘為大督軍報仇雪恨,但,請原諒,直到現在我們還不能肯定大督軍不幸遇難是否真的出於紫川家的陰謀。即使真的是那樣,有像大人您這樣的無敵名將和我流風家族的強大軍勢,我們可以堂堂正正地在戰場上擊敗紫川家,討回這筆血債,完全沒有必要這樣……這樣偷偷摸摸地竄進一個女流家中,對平民大加屠戮。這種卑劣又可怕的行徑,請原諒,但我不得不說,這種行為是有損大人您的聲望和尊嚴的。暗殺的恐怖行動是卑鄙的,尤其是針對一個沒有參与政治活動的孤兒,她根本沒有參加紫川家的政治活動。」
今晚衛士中唯一的倖存者,姬文迪忍不住安慰流風霜說:「事情未必就那麼壞,十四個擔架裏面說不定就有那兩個傢伙的屍體,有可能是大督軍打敗了他們,然後……然後……」
「除了紫川參星以外,還有一個具有紫川家純正血統的人,而她簡直是不設防的。」流風霜望望窗外的天空烏雲密布,感覺胸口有一股血氣在上涌,像是有一股火焰在灼燒著。
王伯不情不願地應了聲:「哦。」打開了門口,卻只見白茫茫、空蕩蕩的一片雪地街頭,已不見了來人蹤影。他又回去報告:「小姐,那人已經走了!」李清微微驚訝:「走了?」她想起來了,斯特林出身帝都軍官世家,和他結婚都一年了,沒聽過他有鄉下的親戚。
周圍一片寂靜,流風霜靜靜地望著英木蘭,黑暗中,她的眼神亮得灼人,英木蘭不自覺地後退一步。
流風霜慢慢說:「如果我是紫川寧,我會選那裡。」
活著的人驚恐地尖叫、四處逃散,但慌亂逃難的人群中,偶爾也會出現幾個只穿內衣,一手提著刀子一手抱著棉被的漢子。這是守衛莊園的武裝警衛們,他們從睡夢中突然被驚醒,慌慌張張地出來了,安撫著驚慌的人群:「不要慌!刺客在哪裡?」他們逆著人流方向而上,三三兩兩地投入了戰鬥,勇敢地迎擊入侵者。但這種抵抗毫無用處,就像大海漲潮時候濺起的一個小浪花似的,交戰總是很快就結束了,倉皇迎戰的護衛們完全不是黑衣人的對手,他們一批一批地被利劍刺死在花園的林蔭道下,被刀子砍倒在潔白的大理石台階上,屍身被拋進漂亮而雅緻的噴水池裡。目睹這一場景的傭僕們,更是驚駭萬分,尖叫著四散逃跑。在一攤攤鮮血和屍首之間,黑衣蒙面的殺手們來回梭巡,尋找著下一個目標。花園中,如同真人大小的紫川遠星的雕像,還有旁邊家族歷代總長的雕像,都被沾染了斑斑血跡。
流風霜微一點頭,大步向前走,之所以走得那麼急,是因為她不敢面對英木蘭蒼白的臉色,她害怕會動搖自己的決心。這是個正直的人,她心裏想,但他不明白事理,二叔死後,流風家的勢力平衡已經被打破,前來接應自己的二叔喪生於帝都城內,這給了敵人攻擊自己的理由:「就因為流風霜妳的任性妄為,導致我族元老喪命……」
遠處傳來了廝殺和慘叫的聲音,另外一組刺客正在收拾駐紮在莊園門口的警衛中隊,順便為自己望風斷後,阻攔紫川家的增援人馬。一個氣喘吁吁的雷組成員飛快地跑過來:「稟告大人,已經問出紫川寧的住處了!就在花園邊上那棟小樓里!」
李清穿著睡衣出來:「王伯,什麼事啊?」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老頭已經把門「砰」地關上,門縫裡丟出一句話來:「老爺不在家!」紫川秀急忙後退一步,鼻子險些被突然關上的門打扁。對著紅漆的門板,他啞然失笑,轉身離去,卻沒有看到裏面發生的一幕。
席亞掙扎了兩下沒掙脫,嘴裏嘀咕聲:「真煩人。」手中長劍一插,一聲慘叫,長劍已經將那丫頭從背心一直到前胸捅了個對穿。
周圍遠遠近近地,不時傳來女性的尖厲慘叫聲和凄厲的「救命」聲。正值午夜,往日平和寧靜的美麗莊園,已經變成了一片殺戮的修羅場。四周一片鬼哭狼嚎的叫喊聲音,從睡夢中醒過來的人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驚叫聲震天動地。手持銳利兵器的黑衣殺手們突然破門而入,逐屋逐屋地搜查,對著熟睡著的人亂刀砍下,追殺著逃跑的傭僕和護衛們。
望著大批黑衣人的背影湧向莊園中的樓群,流風霜眼中流露出複雜的神情,但隨即恢復正常:「英木蘭、姬文迪、席亞,你們這組跟我走。」
「燒洗腳水,我要睡覺了!」
看到少奶奶如此神色緊張,老傭人大氣不敢喘,肅立待命,響亮的應了一聲:「是!」
從被子里的縫隙偷偷望去,那個瘦削的背影,堅定、沉穩,從此深深地銘刻在她的心頭,永難磨滅。一晃已經十二年了,她已經成為了青春勃發的少女,但她心底里的那個背影,卻依舊清晰如同昨日,彷彿就在眼前。
她輕輕咳嗽一聲,拿手帕捂住了嘴,轉過身去攤開雪白的手帕,那手帕卻已經染成了殷紅。
房間中一片寂靜,隨便扔在牆邊的風雪斗笠上面積著白白的一層雪,進入了暖和的房間里,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地濺落在房間地板上,發出了「滴答滴答」的響聲。她緩緩走到窗邊,打開窗口,一股新鮮的空氣夾雜著冰冷涌了進來。林雨順手揭開了頭罩,露出了清麗脫俗的容顏,仰望著深邃的星空,她閉上了含淚的雙眸:「二叔,你難道就這麼去了嗎?」
「我們這是去哪裡?」
姬文迪小心翼翼地把門一拉,立即閃到了門后,手中的武器已經出鞘。
英木蘭面色煞白,微微行了一禮:「大人,我服從命令。」
姬文迪說不下去了,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了,若自己人能逃脫,自然早該來這個秘密的落腳點聚集了。他們到現在還沒來,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已經全數戰死了,二是可能已經被抓了,而以流風路的身份來說,活抓比戰死更慘。
睡得正香的紫川寧迷糊著,嘴裏含糊不清地嘟囔著,「嘩」的一下,一杯冰冷的涼水已經潑到了她的臉上。她尖叫一聲坐直了身子,茫然地望著丫鬟:「妳幹什麼!」
「糟糕透了……」流風霜不自覺地呻吟出聲。
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來彌補這個過失,而最好的結果就是殺一個紫川家血統的人,這樣,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辯解說:二叔死了,但紫川家也死了一個,我們完全夠本了——這種邏輯看似荒謬,但在實際上卻很管用,可以平息後方的怒火。
目睹這一情景,流風霜熱淚盈眶。這是自己的父親嗎?八年前,他率領少數軍隊,從多侖湖一直打到帝都城下,險些一舉覆滅了整個紫川家,令世界震驚。現在這個奄奄一息的老人,真的是當年那個風華正茂,英姿颯爽,渾身光芒四射,號稱「流風狐狸」的當代名將嗎?
「小姐,不好了!有刺客來了!」
頓時,周圍響起一片輕微的讚歎聲,姬文迪心悅誠服:「大人英明,您料事如神。」
他沉穩地回答:「帝都是敵人的大本營,大人您身負我族興亡,下官實在不放心大人您身邊只帶少數護衛留在此地。請大人您先行一步,殺紫川參星為大督軍和諸位弟兄報仇的事,請交給下官來辦吧。」流風霜輕笑,笑容中帶有幾分溫馨:「有膽色,不愧是我叔叔一手帶出的人。你搞錯了,我並沒有打算讓你刺殺紫川參星。帝都總長府的防衛周密,就你們幾個人過去,那是白白送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尖銳的衣帶破風聲傳入耳中,紫川秀睜開了眼睛:在剛才自己進來的樹林邊緣處,此時又出現了大群黑衣的人影,正在向住宅區快速地移動接近,隊伍散成扇形,隱隱對整個住宅區形成包抄。在黑衣人的腰間,有著亮晃晃的金屬反光。這群人一路彎腰伏低了身子前進,步子急速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顯然無一不是好手,在他們影影綽綽的身影中,凝聚著有如實質的可怕殺氣。
隊長身形停頓了一下,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說:「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賭一把!」
門口的門道上,四十多個漢子站成了整整齊齊的四排。他們有高有矮,服飾、衣著各異,有的穿蓑衣,有的披風雪披風,有的戴著斗笠,通通是普通平民的打扮。從外形看,他們一點都不引人注意,是屬於那種走在街上沒有人會注意的類型。這群人樣貌不同,服飾各異,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每個人都站得筆直,面無表情地平視前方,目光又亮又冷,那種冷靜、沉穩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儘管外面雪下如麻,近在咫尺就有可以遮蔽風雪的屋檐,但沒有一個人進去,任憑刺骨的寒風吹在臉上,雪花在身上積了薄薄一層,紋絲不動。房間的門突然在面前被打開,出現了自己的首腦和長官,他們卻毫無反應,沒有絲毫的喧嘩和動作,彷彿眼前什麼都沒有發生。流風霜看著他們,目光中流露讚賞之色。這就是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十字軍,冷若冰霜,堅如磐石,她點點頭,席亞一聲不出的把門又關上了。
「小姐,快走啊!」僵立原地的丫鬟清醒過來,撕心裂肺的一聲大喊。守護在正門的兩個衛兵拿著劍撲殺過來,那個英俊的小夥子大叫:「混帳!」將劍舉得高高的,揮劍直取刺客的面目。
「你沒有錯。」流風霜感傷地說,「犯錯的人是我。」
他猶豫一下,敲響了斯特林的房門。敲了好久,才有一個皺紋滿面的老頭打開了房門,看到外面那個披蓑衣的陌生人影時候,他眯起了警惕的小眼睛:「你找誰?」
「世間險惡人心難測,妳將以女流之身掌管整個紫川家族,權勢傾軋更是兇險莫測。」
一個黑衣蒙面人從黑暗中漸漸浮現,他個子不高,但從他身上散發出一股陰森的殺氣,那種可怕的壓迫力使得沒有人敢輕視他。他右手一抬,一把鋒利的長劍直指著隊長的喉嚨,劍鋒上冰冷的銳氣將隊長逼迫得喘不過氣來。那個蒙面人一字一頓地問:「說,紫川寧在哪?」
流風霜笑笑,心想如果連這點判斷力都沒有,我怎麼統帥軍隊?由流風霜領頭,黑衣人排成一個扇形的隊列,直撲紫川寧的小樓而來。
流風霜從窗前轉過身來說:「流風家已經死了一個人,以血還血,紫川家也應該死一個人。」
「怎麼樣了?」隊長問。
無聲飄著的細雪,時斷時續,躲在城門旁的小屋裡,守衛的士卒很驚訝地望著這個渾身是雪的深夜來客,一邊檢查他的身份證明,一邊看著他說:「聽說您是從瓦倫那邊過來的,這麼大的雪,路一定很難走吧?」
這打亂了流風霜的計劃,每次自己出征,往往都是由二叔為自己全盤料理後方。二叔雖然沒有出類拔萃的軍事才華,但他做事踏實、一絲不苟,更重要的是,他為人正直,輩份高,在族中素有威望,有他坐鎮後方,幾個哥哥都老實了很多。但在二叔已經不在了的現在,流風家內部的勢力均衡已經被打破,一個大的動蕩即將到來,如果不先找出背後的敵人清除掉,被這麼虎視眈眈地窺視著,自己實在無法安心出兵紫川家。
「是!」蒙面人們轟然應答。
姬文迪的眼中流露迷茫,這時的她,與那個失去親人無助哭泣著的脆弱女孩子,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流風霜?
「不知大人深夜召集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紫川秀嘆了口氣,大步開走。他到達紫川寧的莊園時候,已經是午夜一點了,透過紛紛揚揚的雪霧,他看到了矗立在莊園中紫川寧的小樓,心頭有一種急切、哀傷的感覺。他想起,幼年時候,他躺在窗后自己的卧室里憧憬著未來,微風吹來茉莉花的幽香,猶如愛人呼出的一股氣息。
流風霜不動聲色:「英木蘭,你忘記大督軍的血仇了嗎?」
「大人,我們必須馬上撤離!」門口傳來一個粗壯的男聲,紫川寧慌忙轉過身來。一個壯實的男子站在門口,他赤裸著上身,手裡提著一把刀,臉部受了傷,鮮血直往下流,紫川寧竟沒能立即認出他就是自己的警衛隊長。
隊長抬起頭:「你們是什……什麼人!這裡是寧……寧大人的府邸,你們不怕……怕殺頭嗎?」
英木蘭深深一鞠躬:「實在不勝榮幸,請大人儘管吩咐!」
「這丫頭挺煩的。」席亞低下頭來用力掰開那雙抱著自己的手,但那手抱得是那麼緊,死了都沒辦法解開。席亞弄了好一陣子還是解不開,最後只得向同伴求助:「基羅,幫我搞開這個!」
「我們一定守住!」站在中間一個眼睛大大的、很英俊的小夥子斬釘截鐵地說,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紫川寧,沖她燦爛地一笑,露出了雪白整齊的牙齒。紫川寧努力回應他一個笑容,心頭慘痛,為了掩護自己的撤退,爭取時間,他們必須堅守在此,可以預料,這個小夥子的生命最多只剩下幾分鐘了,就這麼一個命在頃刻的人,怎麼會有這麼燦爛的笑容呢?
「不用說了。」流風霜打斷姬文迪的道歉,很乾脆地下著命令,「改變計劃,將刺殺改成強攻。雅思諾,你帶人負責排除門口的警衛,然後監視門口,掩護大隊撤退——一定要守住門口,起碼要守住十五分鐘。格羅,你負責莊園中殘餘的警衛力量,消滅他們!注意,封鎖所有出口,不要讓一個活口跑出去!」
「是你叫我的。」基羅冷淡地說。
隊長大步地沖向後門處,紫川寧和丫鬟跟在他後面,卻跟不上他的步子,落後了一大截。隊長一邊拔門閂一邊回頭叫:「大人,快過來啊!」
流風霜望向英木蘭:「英木蘭,這次又要辛苦你了。」
「大人,我們還沒查清紫川寧的確切住處……」
「姬文迪,要學會觀察。」流風霜邊走邊說:「觀察整個莊園的格局,哪個建築的視野風景最美,哪個建築安靜又精緻,從群落的架構很容易就能判斷出哪個是主房——」她指點著遠處的一座三層小樓,那棟坐落在花園邊上的小樓並不是莊園中最高的建築,卻十分地精緻,正面面對整個花園,與周圍的建築物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而且那棟小樓的周邊布置得特別地整齊。
怎麼辦呢?紫川秀在雪地里急切地來回兜著圈子。
「十四副擔架……」林雨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忽然胸口撕裂般地巨痛,抑制不住的一陣劇烈咳嗽。她的肺腑已經受了內傷,今晚遭遇那個神秘人物,武功高得出奇,乃是她生平罕見,掌力尚未及體,掌風便已重創了她。
身後傳來巨大的交戰喧囂、雜亂的腳步聲、兵器碰撞聲,警衛們撕心裂肺的喊殺聲、瀕臨死亡人的慘叫聲。
出了旅店的門口,他先去找斯特林。在斯特林家的門樑上,貼著「白頭到老、百年好合」字樣的紅對聯,那紅紙已經有些發黃了。紫川秀輕輕感慨:卡丹嫁給了雲淺雪,斯特林終於也還是結婚了。天意總愛捉弄有情人,只是不知他的新娘子是不是李清呢?頓時,一種世事滄桑變幻的感覺,湧上他心頭。
「不好啦,刺客來了!」黑暗中的樓道里響徹一片恐怖的叫聲,貼身丫鬟衝進房間里,叫醒了紫川寧。
雕像們瞪大無生命的石質眼睛,慈祥地、高瞻遠矚地、寬宏大量地微笑著,目擊這片屠戮和死亡。
紫川秀想來想去,想去又想來,最後只想到一個人:紫川寧。其實一開始他就想到了她,只是遲遲下不了決心,自己以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出現在紫川寧面前,而且還是求她幫忙,他實在是不願意。再說了,知道了自己叛變的消息后,紫川寧是不是相信呢?見面時,她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待自己呢?內心深處,他隱隱有點恐懼,不敢面對這個事實,若有可能,他會盡量拖延自己與紫川寧見面的時刻。
客廳里的應答,自己聽得清清楚楚,那群人確實是想要自己的命。現在,自己真的走投無路了,他們到底什麼來頭?為什麼要殺自己?那個女聲是誰?這些自己都不知道,實在死得很冤。
「嘿!你敢這樣跟我說話,基羅?你小子……」
她走到一樓的樓梯口時候,只聽到巨大的「砰砰」巨響,門口的撞擊聲簡直震耳欲聾,隨著每一次撞擊,彷彿整個房子都在震動著,牆壁上的白粉不住地「簌簌」往下落。
「小姐,那人穿著蓑衣,遮住面目了,我也看不清楚他的面貌,牙齒很白的,聲音很嫩,估計也就二十來歲人吧!人又高又瘦,大概有——」王伯比劃一下:「大概有這麼高!」隨即他又為自己辯解,「那人樣子有點鬼祟,躲躲藏藏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咚咚咚!」兩人同時轉過頭去,門外毫無預兆地響起了敲門聲,先是三聲,停頓了一下,又是兩聲,正是預先約定的暗號。
英木蘭走上來,輕輕把隊長趴著的屍體翻過來,那雙圓睜的眼睛,彷彿仍在凝視著什麼東西。他摘下了面具,嘆息一聲,輕輕把死者的眼睛給撫上,抬起頭說:「一個還沒成年的女孩子,究竟有什麼本領,讓人為她心甘情願地赴死?」沒有人回答,隊長臨死前的慘叫聲驚動了整個莊園,遠遠近近的窗口一個個亮了起來。有人從窗口裡探頭探腦地張望,有人在喊叫,其餘的警衛們從沉睡中被驚醒,慌慌張張地從屋子裡奔出來。傳來了皮靴踏雪的聲音,同樣一身黑衣蒙面打扮的姬文迪從後面走上來:「席亞,你們把事情辦砸了,驚動警衛隊了!」她響亮地吹了個呼哨,隨即,黑暗中響起了回應。
「我說,我說……」隊長一邊喘著氣,一邊慢慢地說:「寧小姐就住在……」他突然放開了聲量大吼:「警報!刺客來了……」
就像從夢裡忽然被叫醒來似的,紫川寧猛然醒悟過來,轉身就往樓上跑。守在樓梯口的衛兵眼見情形危急,從樓上跑下來增援自己的同僚,他與紫川寧擦身而過,對著紫川寧喊了聲什麼,但紫川寧卻只看到他張得大大的嘴巴,耳朵里一片嗡嗡作響,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紫川秀心頭髮緊,忍不住又把頭探了出去,小心翼翼地觀望……
「砰砰砰!」樓下的大門響起沉重的敲擊聲,鐵器在撞擊著大門,叮叮噹噹亂響,一個很粗魯的聲音在嚷著:「開門!快開門!」
姬文迪摘下了斗笠,沒有說話。
「正門已經給敵人封鎖了,我們從後門撤!」
「哧」的一聲輕響,他叫不下去了,那把冰冷的長劍已經穿透了他的喉嚨,蒙面人把劍一抽,帶出了大蓬的血花。隊長雙手捂住了喉嚨,「咯咯」響動著,再也說不出話來,指縫間大量血液仍舊不斷地涌了出來,將地上的白雪灑得猩紅。他的身子慢慢地、一點點地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彷彿怕冷似的,蜷縮成一團。蒙面的席亞漠然地看著,輕輕吹拂下手中的長劍,任憑劍上的血跡在寒風中漸漸滾落。
流風霜望了姬文迪一眼,大步地向前走了。
但紫川秀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帝都的黑社會是絕對不敢到紫川寧家中來惹事的,哪怕她家裡少了喂貓的碟子,治部少第二天都會把整個帝都城翻個底朝天。那些大大小小的黑社會頭目都會被抓回去好好修理,所有的賭場、妓院、走私倉庫等見不得人的場所,全部會被掃蕩一空,遊盪街頭的扒手、妓女、賭棍、嫖客、打手也會被通通抓起來痛打一頓,然後關上幾個月。這個損失,黑幫是承擔不起的,帝都本地的黑社會不但不敢來騷擾紫川寧,就是知道有外地的團伙打這裏主意的話,他們也會向治部少方面報告,或者在暗中偷偷阻止。
「呵呵,你太過敏了……」走在前面的同伴回身說,卻駭異地張大了嘴巴,從樹叢的陰暗處,出現了黑衣的人影。只見黑色衣裳飄動,無數身影躍起,悄無聲息卻飛快地向自己逼近,接著,前面和左右方向同時出現了黑衣的人影。在朦朧的雪霧中,影影綽綽的黑色人影,不知有多少,散成扇子形狀,隱然已經將他們包圍了。
一瞬間,時間凝固了,紫川寧彷彿被施展了定身術似的,獃滯地站在那裡。那個黑衣人的眼神中閃爍著可怕的凶光,正是那種殺人如麻、出生入死的亡命之徒的眼神。他盯著紫川寧,彷彿盯著青蛙的蛇。對於一向養尊處優的紫川寧來說,這種可怕的眼神實在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範圍,在他的注視下,紫川寧渾身發抖,一動也動不了。
「自己已經被發現了!」這是紫川秀的第一個反應,他馬上趴了下來,只探出了一點點腦袋觀察對方,感到很奇怪,自己進帝都以後一點破綻也沒有露出,以自己靈敏的感覺也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在紫川寧家中。那麼,這群是些什麼人,敢隨便闖進紫川寧的家中?莫非是一夥強盜?
可是現在,那個公主的近況如何呢?她是否已經尋覓到了自己的白馬王子了呢!紫川秀搖搖頭,把一切雜亂的思緒拋開腦後。他沒有驚動在大門打著瞌睡的看門人,從圍牆那裡翻進牆去,正好落在花園裡。他很熟悉莊園的地形,在黑燈暗火中,藉著密集的樹木掩護,輕鬆地往紫川寧居住的三層小樓直掠而去。來到那熟悉的小樓前,紫川秀一陣惆悵,又有點激動,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就在裏面。他記得紫川寧是住在二樓,而這棟樓的頂層有一間空置的客房,他打算今晚就在那客房先睡下,明天一早再出來與紫川寧見面。看下周圍,莊園內的建築群黑燈暗火的,沒有一個人影,紫川秀輕鬆地一躍,上了二樓,腳尖在樓的欄杆處輕輕一點,借力又往上一躍,手已經抓著了三樓的屋檐,手臂用力一拉身體,整個身子已經翻了上去,就地一滾,將上來地衝力給卸掉。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順利流暢,紫川秀心裏很是滿意,自己的武功恢復得很快啊!紫川秀站在樓頂的平台上,腳下一片冰涼,那是樓頂的積雪,冰冷的夜風掠過肌膚,俯瞰著大雪下沉睡中的莊園,樹木、房屋、花園、小道,一切的輪廓在雪空下呈現朦朧之感,空曠又寂寥,腳下是廣袤無邊的大地,彷彿整個身軀都在夜空中隨風飄蕩,漸漸的融入了明月、繁星和飄雪構成的深邃夜空之中。無意中感受到這動人的境界,紫川秀閉上了眼睛,放鬆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去慢慢體會、享受。
「刺客是什麼人?」紫川寧不禁插嘴問。
「砰」的一下,大門豁然洞開,外面的陰暗中影影綽綽的,不知有多少人。一個黑衣蒙面的人影出現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僵立在原地的紫川寧,手中的長劍上,殷紅的鮮血還在一滴滴地濺落。
紫川寧從床上跳了起來,光著腳丫子幾步走到窗戶邊。透過緊閉的窗戶,隱隱可聽見一片凄厲的「救命」聲音和慘叫聲。她從窗戶望下去,馬上又把頭縮了回來,心裏打了個顫:樓前邊空曠的雪地上,一群黑衣人正朝這邊猛撲而來,殺氣騰騰,在自己的小樓前,殘餘的衛兵們匆匆集結,組成了最後一條防線。黑衣人猛撲過來,衛兵們拚死抵擋,空中到處閃爍著兵器的金屬亮光,激烈的交戰中,警衛們一個又一個地被殺掉,那一陣陣的慘叫撕破夜空,雪地上流淌的鮮血猶如一朵朵盛開的紅花。剩餘的警衛正在倉皇後退,蒙面的黑衣人們正在大步前進,已經逼近了小樓前。
「我同意你的看法。」流風霜靜靜地說,「暗殺活動是卑鄙的,但我有這樣做的理由。作為流風家在此地最高級別的指揮官,我對你下命令如此,英木蘭,你是否服從命令呢?」
父親真的老了,流風霜想,早該把這件事情定下來了。三個哥哥中雖然沒有特別優秀的人才,但即使隨便從他們中間挑選一個出來獨掌大權,總也比目前這種三人割據似的局面好啊!自己已經想好了,在大舉進攻紫川家之前,自己和二叔必須先回一趟遠京,把這事情跟父親好好地說清楚,向他保證,無論是挑選誰當權,自己都會忠心地輔助他,希望這樣能幫助父親下定決心吧。但沒想到的是,二叔竟然這樣莫名其妙地喪生帝都城內!
「大人,您千金之軀,不能再在這裏停留了!我們馬上返回吧!這樣太危險了,帝都城中高手太多,您已經受傷,單我一個人,實在沒把握保護小姐您的安全。我們馬上出城去與大隊會合吧!那裡還有席亞和英木蘭兩位大人在,可以保證您的安全。大人,您……您有沒有在聽呢?」
「什麼?」英木蘭震驚萬分:「這不可能……啊,抱歉,大人,但……」流風霜做個手勢,姬文迪站出來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做了個說明。
「啊——」隊長一聲慘叫,他剛打開了後門一條縫,光影一閃,一把利劍立即如同毒蛇般從打開的縫隙中突然刺入他的胸膛,那猛烈的勁頭將他整個人刺了個對穿。
果然就如卡丹預言的一般,權力之路兇險萬分,可是她預言那個會一生保護我的人,那個可讓我依靠的堅定背影,現在可在哪裡了呢?今天晚上,還會不會有人橫劍當胸,為我把守房門,就如同十二年前一樣?那個並不寬厚的背影,一直為自己遮擋了世間所有的風雨,和他在一起,即使走遍天涯海角,面臨風霜雨雪,槍林箭雨,哪怕深下地獄魔境,自己也不會有半點恐懼。紫川寧心頭刺痛,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那個人,已經是家族的叛徒、人類的叛徒了,受到懸賞通緝,他是不可能出現的了,今生今世,自己恐怕是再難,也無顏再見他。
「小姐!」姬文迪驚呼。紫川家的總長府有重兵駐守,禁衛森嚴,而且中央軍的大營就在左近,要打紫川參星的主意,無疑自尋死路。她卻不敢出聲勸阻,流風霜一旦做出了決定,那是絕無更改的。
「能不能守住?」隊長厲聲喝問。
隊長大點其頭,蒙面人把劍一收,隊長立即跪倒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發出粗重的喘息聲音。蒙面人不耐煩地踢了他一腳,催促:「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