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第十一集 嶄露頭角

第四章

第十一集 嶄露頭角

第四章

紫川秀聽得一頭霧水:「我是個殺不得的人?什麼意思?」
紫川秀吃驚地看著凶相畢露的半獸人。於是他想起了月亮灣大屠殺、沙羅大屠殺,格洛克慘案……魯帝和他的軍隊的曾經粗暴地將整個遠東踐踏在腳下,無數人家破人亡,他從頭到腳的每一個毛孔都浸透了遠東人的鮮血,汩汩流淌的鮮血匯成了汪洋大海。遠東人恨魯帝甚於恨魔神皇。如果自己接受了魯帝的投降,就勢必要保證他的人身安全,那自己這個光明王,又怎麼跟千萬恨魯帝入骨的遠東民眾交代呢?失去了遠東民眾對自己的信任和支持,那這場仗根本就打不下去了。
「是的,我願意接受你的投降,並同意保證你以及跟你一同叛逃過來的魔族軍人的安全——但你和你的部下必須馬上放下武器,接受我軍的監管,而且要全面服從我軍的命令。」
就說你最強大的軍團黑衣軍——我猜應該就是你的嫡系部隊秀字營吧?白川是弱質女子難當重任,羅傑有勇無謀,明羽是個好官僚,但缺乏指揮實戰部隊的威信和魄力。如果你不在了,誰會來接替你的位置呢?沒有實力和威望足以服眾的領袖,分裂和自相殘殺就在所難免,你的親信部下們將率領各自的嫡系部隊火拚不休——即使秀字營不分裂,你能肯定,秀字營新的繼承人能像你一樣,得到半獸人和遠東種族完全毫無保留的信任嗎?你有把握,秀字營新的繼承人還將繼續執行你的政策,將反抗魔族的戰爭進行到底嗎?沒有了你的指揮,烏合之眾的叛軍究竟還剩下幾分戰鬥力?阿秀,你一人生死,關係一國興亡啊!」
「這……這是誰?」慌亂之下,紫川秀語無倫次了,「這……這不是我……」
魔族使者臉上露出怒意:「昨晚我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
深夜的摩克鎮靜悄悄的,月光如水地傾瀉在光滑的街道石板上,照在那些熟睡的半獸人士兵恬靜的睡容上。摩克是個只有不到兩千戶人家的小鎮,突然進駐了數萬人的大軍,鎮中民居無法容納這麼多的部隊,連豬圈和馬房都住滿了人,無奈之下,一部分士兵不得不露宿街頭。
解決了後勤的危機以後,遠東軍團再次出擊,又奪下了三個行省。至此,遠東的二十三行省中已經有十五個行省落入紫川秀手裡。得到了來自紫川家的大力支援后,此時的遠東軍不論在質量還是數量上都大為提高了。除明羽統帥一部留守明斯克行省防衛魔族的西南大營,其他的各路軍團,在紫川秀親自統帥下,以泰山壓頂之勢向魔族在遠東東部最大,也是最後的防線——特蘭要塞猛撲過去。
蒙面人笑笑——他矇著臉,紫川秀也不能肯定他是否真的在笑,只是看到他眼角的魚尾紋突然地堆積了一下。——看來他年紀不輕了,紫川秀暗想。
被打翻的几子前,一個穿著秀字營黑色制服的蒙面人一手拿著油燈,若有所思地望著紫川秀,目光中充滿了好奇。他的身材碩長削瘦,只有一雙眼睛露出面具外,眼神亮得驚人。兩人目光對視,誰都沒有說話。紫川秀震驚:對方竟然這麼快就恢復了!他更不服的是,刺客彷彿對自己的一身武功瞭若指掌,盡避自己已經在最好狀態下出了全力,卻還是不得不以落敗收場。有生以來第一次,他對自己的武功失去了信心。
紫川秀旋風般轉身,「唰唰唰」就是三刀,刀光如雷霆閃動,刀刀不離刺客的要害。刺客狼狽地一個草驢打滾險險地躲過,這個變化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了,要刺殺的對象突然變得如此強悍,他的速度和兇猛比起剛才簡直有天淵之別!包可怕的是,黑暗中他是如何能如此準確地格擋自己招數的?
紫川秀尷尬地乾笑一聲:「嘿嘿。」
布森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遵命,殿下!」隨即大聲發令:「所有人,離開帳篷十步,不得靠近。」軍隊開始像潮水一般後退,一片混亂的腳步聲中,紫川秀聽到有個不知名的半獸人軍官在小聲地發令:「弓箭隊哪裡去了?快把弓箭隊調來!——給我瞄準了門口,只管射!」他說得小聲,卻不料帳篷中兩人都是高手,同時聽得清清楚楚。
「咳!不必客氣,咱們是自家人嘛!」布森大剌剌地說。
人類軍官們大笑,使者的面孔漲得通紅:「這隻是些很起碼的條件而已,一點都不過分!如果連這個都不能答應的話,那你們就太沒有誠意了!」
衛士一愣:「殿下您說什麼?」他們從月光下忽然進入黑暗的營帳中,眼睛還無法適應這變化,一個幽靈般的影子已經無聲無息地貼在了他們身後,黑暗中一道劍光如閃電般掠過,只聽見「嗤嗤!」兩聲輕響,接著就是兩個士兵的慘叫:「啊——」
衛隊長官古雷搖頭:「大人,我們接到命令守著你,寸步不離。再發生今晚那樣的事件,我們全部都要自殺了。」
初夏時節的深夜,一股濕潤涼爽的空氣迎面撲向策馬賓士中的戰士們。紫川秀雙腳夾緊了馬腹,不斷地揚鞭,坐騎跑得飛快,沖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面,以至古雷不得不幾次喊叫:「大人,慢一點!」黑暗中,這樣高速地縱馬賓士是很危險的。不要說碰到魔族的遊騎兵,即使路上有個什麼小坑、石頭的,萬一馬失了蹄摔下來,輕者骨折,重者致命。每次聽到古雷的喊聲,紫川秀總是稍微把馬速降低了一點,但很快的,他又開始縱馬狂奔了。那熱切的匆忙勁頭,讓布蘭簡直以為魯帝是光明王殿下的初戀情人。
魯帝要投誠了!紫川秀相信,在整個遠東起義軍中,不會有多少人理解這件事的意義之重大。兩軍交戰,了解敵方情報是非常重要的,對人類而言,魔族王國是個神秘的國度。這個國家的幅員有多廣闊?人口有多少?有多少個種族?該國的武裝力量總數是多少?軍事潛力如何?人們對此一無所知。魔族王國就像一個籠罩在鐵幕之下的神秘世界,就連已經被當成是首屈一指魔族情報專家的自己,雖然曾冒巨險進入魔族軍隊投誠,但是對他們的內情卻依舊知道得非常有限。無知產生恐懼,面對魔族王國這麼一個強大的對手,如果不了解它的底細,自己一點勝算都沒有。
使者臉上浮出了慍怒,那滿面橫肉的帶疤痕的臉一時間竟然顯出了幾分威嚴的莊重,表示他是個習慣於發號施令的人,但此刻,形勢比人強,相比于魔族使者的焦切不安,起義軍方面卻好整以暇。對魯帝和他的部下來說,每一分一杪的時間都是寶貴的。事情已經敗露,羅斯派來的追兵隨時有可能殺到,如果那時候還沒能達成協議進入起義軍庇護範圍的話,被夾在羅斯的魔族軍與光明王的起義軍之間,自己的部隊勢必被壓個粉碎,叛逃者將全部被活活凌遲的。
「去死!」紫川秀猛喝一聲,直衝過來。刺客立即放棄了偷襲的想法,正面揮劍迎擊,一時間,兩人刀來劍往,殺成一團。漆黑之中,刺客目不能見物,只能依靠那刀刃的閃光和風聲來判斷對方兵器的來路,這就格外地驚險,稍有不慎就是白刃加身。他唯一可倚靠的是那豐富的臨陣經驗和超乎常人的快劍,努力封擋紫川秀的層出不窮的殺招,頃刻之間,他已經落在下風。他的反應亦是一等一地快捷,立即就明白過來:「你能看見了?」
「嗒嗒」的腳步聲傳來,主帥營帳里的響聲驚動了幾個過路的值勤警衛。有人在外面很近的地方喊話:「我們是今晚的警衛,大人,您沒事吧?」
使者鬆了口氣,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他還在盯著紫川秀看,嘴裏小聲地嘀嘀咕咕不知講什麼。
紫川秀嘆息一聲:「魯帝閣下,久違了!」聲音小到只有跟他面對面的使者才聽得到。
帳篷門帘處出現了火把的一絲光亮,一個半獸人衛兵舉著火把走進了漆黑一片的帳篷中,大聲地喊道:「殿下,我聽到聲音。你……」
紫川秀悶聲不吭,把刀換到左手。剛才那一下碰擊,他也同樣的手臂酥麻不能動彈,但幸好他的左右手都是同樣靈活,上前又要拚殺,刺客又再次向後一跳,喊道:「住手!光明王,你到底是誰?與『河丘林家』有何淵源?」
看著紫川秀髮呆的樣子,黑沙笑笑,又問:「你又如何確定,你自己是人類呢?」
「我以人格擔保……」
紫川秀氣急敗壞,要能這麼料敵機先地準確破解自己的招數,除非這人對自己的武功和招式瞭若指掌,但自己的武功來歷除了一個人以外,世界上無人知道——但這不可能的事情卻偏偏發生在了自己身上!
紫川秀不出聲,默默地打量著魯帝。遠東的大總督、魔族王國的大將軍、位極人臣的高級貴族,驕橫不可一世的劊子手,兩年不到的時間——不,也許僅僅才幾個月時間,他的變化多麼大啊!紫川秀還記得當年在魔族的宴會中見到他時候,這個滿臉紅光和橫肉,說起話來粗聲粗氣,氣派十足的魔族將軍,驕橫又狂妄,曾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現在的他,滿臉的橫肉不見蹤影,臉頰整個地消瘦了下去,皺巴巴的面部皮膚鬆弛地掛在顴骨邊上,像個空癟癟的袋子似的,神態疲勞已極,臉像蒙上了一層濃密的、死氣沉沉的陰影,眼中布滿了血絲,呈病逼色,兩眼無神,昔日那粗壯的身形此刻只剩下個骨架子。
「還沒有,殿下。」布蘭回答說:「昨天,一支魔族部隊主動跟我們的前沿駐軍聯繫,說願意整個隊伍叛逃過來,問我們是否願意接納。因為開戰到現在,還沒有魔族軍隊主動叛變的,白川長官擔心這其中有詐,沒有答應,回答說我們要需要時間考慮。但那支魔族部隊非常急迫,下午和晚上都連續派使者過來催問,最後向我們透露出,遠東大總督魯帝就在他們軍中,他願意向我們提供魔神王國的情報。白川大人和我都非常震驚,不敢做主。向殿下您請示,是否可以接受魯帝的投降?」
擺暗中響起了悉悉索索的枝葉聲,一隊持標槍的半獸人士兵從黑暗中鑽了出來,站到了紫川秀衛隊的火把面前。領頭的一個半獸人軍官認識布蘭,向他問候了一聲:「布蘭大人!」布蘭上去跟他小聲地交談了幾句,說明來意,要他領路。那軍官立即遵命,領著紫川秀一行人進了鎮子。
不料紫川秀刀才只砍了一半,對方就已經閃電般一劍回刺紫川秀的面目,逼得他不得不后跳躲避。紫川秀跳起,舉刀欲劈砍對方腦袋,但刀才舉到一半,對方又一劍刺往他空門大開的胸口部位,逼得紫川秀再次倉皇後退。
「我很好,再好沒有了——」刺客不耐煩地用劍鞘亂戳紫川秀胸口,紫川秀心頭大罵卻不得不出聲:「你們退後一點,退出十步。我和這位朋友有點事情要談。」
「他已經回去了,說明早上再來聽我們迴音。」
紫川秀胡亂地把衣服套在身上走出帳篷,身邊立即就跟上了一群衛兵。幾米開外,十幾名秀字營的衛兵團團圍住了一個半獸人信使,對著他虎視眈眈——自從今晚的刺客事件以後,布森已經下令把對紫川秀的安全等級提高了。
過了一陣子,魯帝黝黑的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用種獻媚的口氣說:「光明王大人,請允許我投入您的麾下,為你略效犬馬之勞。從今天起,我定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刺客還停留在帳篷中。現在雙方的眼睛都沒辦法適應這突來的黑暗,只能依靠耳朵來捕捉對方的位置。對方從破門到偷襲殺人,自己則立即躺倒並且踢滅蠟燭,這一連串的動作全部發生在電閃雷鳴間,雙方全都是以快打快,他連看清楚對方面目的機會都沒有。紫川秀知道,自己碰上了平生罕見的高手。對方的劍法太可怕了,劍光簡直如雨點般傾瀉,剛才一瞬間就同時剌出十幾劍,放眼望去,劍光形成了一個耀眼的光團,如雲霧般向自己罩來,不要說見招拆招,他根本連哪一劍在先哪一劍在後都無法分辨。幸好自己反應迅速踢滅了蠟燭使得營帳中一片黑暗,否則不到幾個回合,自己早就被刺得千瘡百孔了。恍惚中,紫川秀有種感覺,這人的劍路和好友帝林有幾分相似,但更快、更狠、更可怕!
「這不是廢話嗎,我自己難道不知道……」
布蘭欲言又止,紫川秀催促他:「說啊!」
白川沒有笑,神色極為鄭重:「大人,這件事我們對外還是封鎖消息,就不知大人您將如何決定呢?」
紫川秀突然停頓住了:對方冰冷的劍鋒正壓在自己的喉嚨處,寒氣逼人。接著身上的幾處要穴同時一麻,對方已經點了自己的穴位。
這讓紫川秀實在氣餒,但這時他沒興趣追究這個,直截了當地問:「魔族的使者在哪裡?」
紫川秀努力在腦海中描繪魯帝的相貌來,但怎麼想也無法完整地記憶起來。
紫川秀連話都說不出聲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五臟六腑如被火燒似的熾熱感覺,痛得像是有人用沙子在磨自己的內臟。對方的真氣十分犀利,稍一接觸就直接殺傷自己的內臟和丹田,這種古怪的真氣自己還是第一次接觸。現在自己正在運氣企圖化去那股古怪的殺傷真氣,一時再無法上前廝殺。紫川秀本來期望自己能比對方更快地將攻入體內的真氣化去,但突然被對方叫破身份,他心神一震,真氣震蕩不安。
「殿下,你還好嗎?」
黑沙笑笑,將鏡子放回了几子上:「真是幼稚,以為世界上每件事情都是理所當然——你還沒能自如地控制好自己的狂化體質,不必擔心,眼睛的顏色很快就會恢復正常。」
紫川秀怒吼一聲:「去死!」手腕一翻,一片雪花般密集的刀光護住了全身上下,整個人旋風般撲近前。
黑暗中的刺客也沒有做聲。
「放下武器,無條件投降。」一個聲音從使者身後響起,淡淡的卻帶有種說不出的威嚴。使者大驚,猛然轉身,一個黑袍的蒙面人正靜靜地站在自己身後,面上戴著猙獰古怪的青銅面具,黑袍隨風飄蕩,說不出的詭異。
慘叫聲在寂靜的夜晚里遠遠地傳了出去,整個大營都聽得清清楚楚。沉睡的起義軍士兵紛紛給驚醒了:「那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你是誰了,紫川秀!」刺客開口說,盡量忍住手臂上對方真氣入侵的痛楚,那種如同螞蟻在血管里爬行般的痛苦,正是「波紋功」特有的殺傷力。
使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撫著胸口,沒有出聲,他死死地盯著紫川秀那青銅的面具,彷彿想透過面具看到紫川秀的真面目。
這種場面讓紫川秀有種熟悉的感覺:他記起來了,當年自己也是這樣劫持卡丹公主逃跑的。
天明時分,從前線方向奔來一隊人類騎兵,全部以寬大的披風遮住頭臉。他們徑直進了白川的指揮營。四周,幾百名秀字營的士兵密密實實包圍著營帳,沒有白川大人手令的,一律不得接近。那些早起的半獸人和蛇族士兵看到這麼一副情形,不由得嘖嘖稱奇。
「他難道一點都沒有跟你說?」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並不打算殺你,知道為什麼嗎?」
紫川秀心頭一震卻裝傻:「明王是誰?」
紫川秀茫然地搖頭,他的腦袋裡亂烘烘的,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你不必知道我的真名,但魔族都叫我黑沙。」頓了一下,他慢慢地補充說,「黑沙軍師。」
刺客的瞳孔猛然收縮:「漫天雪花!」
紫川秀陡然湧起一種衝動,很想一刀把眼前這個傢伙攔腰砍成兩截,或者高呼一聲:「來人啊,魯帝就在這裏!」然後蜂擁過來的半獸人會把這個傢伙活生生、不加油鹽地吃掉的。殺了魯帝,為民眾除掉了大仇,自己光明王的名聲就會更加地如日中天,燦如日月!
遠東第二軍團的副長官,半獸人布蘭尷尬地:「事情比較重大,我不能放心交給一般的通信兵,怕他們會泄露——白川長官和我的看法一致。很抱歉,打擾大人休息了吧?」
一行人策馬賓士,經過沉睡中的遠東軍營地。熟睡中的豐獸人和龍人士兵橫七豎八地仰面睡在掛滿露珠的草叢中,有人被急速的馬蹄聲驚醒,睡眼惺忪地抬起頭時,一行人已經如風一樣從身邊掠過了。在營地的邊緣,他們碰上了一行半獸人的巡邏隊,紫川秀只是把象徵自己身份的令箭往前面一揚,巡邏隊立即放行,他們暢通無阻地出了大營,沒入那一片黑暗的原野中。
「殿下,我一切聽您的。您認為該怎麼樣,我們就怎樣。」
身份突然被人指出了,魯帝陡然一驚:「你是誰?」
刺客用劍鞘點點紫川秀的喉嚨,紫川秀知道他的意思,無奈地開口了:「布森,是你嗎?你們先不要進來。」
紫川秀冷冷地看著他,一聲不吭。
「你到底是誰?我……我又是誰?」
白川冷冷說:「現在,你們面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
「紫川秀,你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黑沙安靜地讚歎道,「全世界都以為你已經死了,你卻在遠東建立了那麼大的事業!紫川家放棄你,實在是有眼無珠。」
使者一口氣說了六個條件,白川笑笑:「不用作戰和幹活、免費吃喝還可以攜帶武器——看起來倒像我向閣下投誠似的。」
「哧」的一聲輕響,半獸人衛兵整個人僵住了,臉上表情古怪,火把昏黃的火光照耀下,他嘴咧開,似笑非笑地像是看到什麼非常荒謬的事情似的。手漸漸地鬆開了,燃燒著的火把掉到了地上。半獸人喉嚨中發出「咯咯」的怪聲,卻是說不出來話來:一把鋒利的銳劍從脖后剌入,已經穿透了他粗壯的脖子,血淋淋的劍鋒從喉嚨部位伸了出來。
刺客突然出聲道:「外面的人聽著,光明王在我手裡。想他死的話,你們儘管進來吧!」話聲帶著渾厚的內力傳出好遠,驚得旁邊林子中沉睡中的斑鳩噗嗤噗嗤飛起。趕來的士兵們一陣慌亂,紛紛停住了腳步。軍官們不明白營帳中的實際情況如何,連忙約束部下們。
儘管這是在處於嚴密保護的紫川秀營帳之中,布蘭還是有點猶豫。他貼著紫川秀的耳朵小聲地嘀咕了一陣。
「不,我是想問你自己的看法。」
他聽到自己在輕聲說:「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證你的安全,魯帝閣下,這就是我們的答覆。」
紫川秀不答,報以更加瘋狂的攻擊,刀刀迅如風,猛如雷,刀子快得已經看不出本來形狀了,彷彿無數銀白色的閃電罩住了兩人,雙方全是以快打快,刀劍以快得超乎常人聽覺的速度,連續不斷地碰撞:「叮叮叮叮叮——」聽起來就像一聲拖長的撞擊似的。
紫川秀使盡渾身招式,奇招妙式層出不窮,但這些全歸無用,無論他如何騰挪變化,對方都始終比他快一點,自己的招式變化全部落入對方掌握之中,往往一刀沒出對方的劍已經料敵機先地先行破解了,還屢次遭遇危機幾次險些中招——奇怪的是,對方彷彿也有留情之意,有些時候明明紫川秀都已經躲避不及了,對方卻故意把劍一緩,放了紫川秀一條生路。
「什麼!?」紫川秀驚呼出聲,他立即壓制了自己的聲量,低聲地問:「魯帝叛逃過來了?!」
布森一愣,很乾脆地回答:「遵命,殿下。」他眨巴眨巴著眼睛,對自己的侄子深夜突然丟下了部隊從前線跑回來感到十分驚訝,卻沒有出聲問,只是說:「殿下,我軍還沒能完全控制這個地區,偵察兵彙報,還有魔族的游哨在周邊活動,請您務必注意安全,讓第一團的小夥子與您一同去吧。」
「沒有用的。」黑暗中傳來刺客冷冷的聲音:「你我真氣同源同種,造成的殺傷力是雙倍的。紫川秀,沒有一個時辰,你休想動彈。」
紫川秀一愣,是啊,黑沙也有可能是魔族中的皇族——可是自己怎麼就有感覺,眼前的這個人應該是人類呢?
白川在心中嘆氣:看來對方真是給逼得很急了,連寒暄的客套話都沒空說,絲毫不加掩飾地直接問出軍人最為忌諱的問題,真是連一絲羞恥都沒有了。按照紫川秀事先的吩咐,白川說:「在做最終決定之前,我想多了解一點貴部投誠的真正原因和誠意——還有你們的條件。」
「大人,我們已經查清楚了魯帝叛變的原因了。」第二軍團的長官,三重將中排名第一的白川旗本說:「在今年和過去的一年裡,魯帝連續吃敗仗。他害怕魔神皇的懲罰,隱瞞著不敢上報,如今事情敗露了,魔神皇要取他腦袋,捉拿他的欽差大臣羅斯已經帶著大軍上路上,魯帝走投無路,惟有投靠我們。」白川說得極其既簡單又扼要,一下子就把問題給講清楚。
魯帝驚疑不定,眼前這個蒙面的人類就是遠東起義軍的領袖,屢次擊敗自己的對手,大名鼎鼎的光明王嗎?剛才一見之下,他把他當成了黑沙軍師,嚇得魂不附體。——他實在太像黑沙軍師了,不但衣著打扮像,連身高、體型都差不多,更重要的是同樣有種說不出的氣質,那種讓人無法琢磨的神秘特質。雖然聲音不同,但他們說出來話卻同樣地讓人安心——這個人類與黑沙一樣有種領袖氣質,讓人很容易就信任他。
向後一掙扎脫離了紫川秀的扶持,整個人仰倒摔在了地上,身體恰恰壓滅了火把,營帳中又回復了一片漆黑。
「對魔族而言,我不過是個死人而已,你怎麼對我的資料這麼熟悉?」
「嚓」一聲輕響,刺客收劍入鞘,左手單手打著了火摺子,把翻落地上的油燈重又點燃,動作十分靈巧,營帳中重又恢復了光明。於是紫川秀得以看到了今晚的大敵,平生罕見的絕頂高手。
說了一半的話突然頓住了,黑沙從睡袋旁邊順手揀起紫川秀洗漱用的鏡子遞到他的面前,紫川秀僵住了:鏡子中這個面目猙獰的傢伙是誰?他與自己面貌一致,但……但……怎麼有這樣可怕的傢伙?他的眼睛紅得像血一樣,那可怕的鮮紅彷彿要從眼眶裡滴出來似的,透出了一股嗜血的殺氣,相當恐怖。
「嘿!」刺客低沉地怪叫一聲,左邊肩頭已經掛了彩。但拚著受這一輕傷,他已經脫離了紫川秀的刀氣籠罩,只是人影一晃,他已經退到了帳篷邊,身法之快,形如鬼魅。
忠實的士兵慘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束手無策!那種無力的挫折感使得紫川秀憤怒,他血脈賁張,熱血上沖,視野里充滿了一片紅色,意識變得模糊,腦子混沌,只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不斷地迴響:殺死他!殺死那個畜生!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一種奇妙的變化,整個身體變得滾燙,像是在火爐里悶燒似的,感覺器官數以倍增地靈敏,尤其是視覺:剛才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已變成一片深紅色……看到了,看到了:朦朦朧朧,一米外的帳篷邊上,一個深紅色的人影正一點點地逼近自己。
紫川秀哭笑不得:「真是辛苦各位了。」
紫川秀哭笑不得,他沒想到黑沙對自己的歷史這麼地清楚,現在他娓娓道來,更有一種諷刺的味道。
——除了被你們踩斷了一根肋骨、胸腹間受了內傷、吐了幾口血,其他一點事情都沒有。
紫川秀眨巴眨巴眼睛,問:「你的部隊在哪裡?」一邊翻出了行軍地圖。
紫川秀冷冷啤睨著他,冷笑著,沒有一絲同情。他想起了死在月亮灣的方勁統領,想到了那十一萬具無頭的屍首,十一萬個冤魂至今還在陣亡之地徘徊,不得歸去:想到了那一座又一座燃燒的城市,無數被活活燒死的遠東平民,想到了慘絕人寰的沙羅行省屠殺事件;想到了死不瞑目的半獸人維拉將軍……這個人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他使遠東大的鮮血流淌遍地,就是這麼個罪無可赦的傢伙,自己卻要庇護他?
紫川秀皺皺眉頭,走近了使者:「你說什麼?」自己的造型雖然有點詭異,但大白天的,對方怎麼會嚇成這樣?尤其是他叫了黑沙的名字,更是讓自己覺得事有蹊蹺。現在,紫川秀對這個魔族的總軍師充滿了好奇,覺得他渾身是謎。
半獸人士兵嚷嚷著:「殿下不見了!」他們一個勁地嚷啊,叫啊,焦急地上竄下跳,直到聽到腳底下傳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我在這裏。」躲在倒塌的几子下面,被幾十個半獸人踩過,身邊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箭矢,紫川秀艱難地發出了一聲呻吟。布森搶上來,焦急地問:「殿下,您沒事吧?會不會死?」
紫川秀悶哼一聲。他實在搞不懂這個黑沙,大家既然是敵人,他實在沒必要這麼假惺惺地連續兩次道歉。
「呵呵,說得真好,紫川秀——或者你更願意讓我稱呼你為光明王殿下?——『卑鄙的陰謀和暗殺絕不能改變歷史的潮流?』說這話的人,還真難讓我相信他就是在第三次恆川會戰中暗殺了魔族的葛沙、雲沉兩員將領、在帕伊大會戰中暗殺雲淺雪爵士——雖然只是砍掉了他一條胳膊、在帝都流血夜裡暗殺了紫川家中央軍統領雷迅、在魔族慶功大宴會上暗殺了紫川家叛徒雷洪、殺傷魔族高級將領六十多人而舉世聞名的『暗殺大王』紫川秀閣下啊!您也太謙虛了吧?」
紫川秀明白過來:這就是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啊!就因為這位魯帝大人一直隱瞞了軍情不敢上報,魔族王國一年多來都沒從國內派增援過來,自己還真是託了他的福啊!有了一年的時間,小小的遠東政權安全度過了從萌芽到成熟的一段危險時期,戰士們獲得了經驗,大批的軍官被培育出來,建立了後勤體系,隊伍變得正規化、紀律化——自己的軍隊,已從科爾尼會戰時候的烏合之眾,磨練成了能征善戰的強大軍團,實力迅速壯大!現在,紫川秀有信心,即使魔族王國真的從國內抽調軍隊過來,在自己的指揮下,經歷一年多戰場磨練的半獸人軍隊也完全能夠抵擋得住。
白川嗤之以鼻:「以你的身份,不覺得說這種話很好笑嗎?」(叛徒有什麼資格講人格!)「你!」使者大怒,偏又發作不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你們一點誠意都沒有!」
營帳外有人朗聲說:「稟報光明王殿下,布蘭將軍從前線派回使者,有緊急軍情求見!」
迷迷糊糊剛睡下的紫川秀幾乎要跳起來拿刀砍人:「又來了!黑沙你這個混蛋,老用這麼一套煩不煩啊?」上半夜因為刺客事件折騰得沸沸揚揚,一共死了七個衛兵,半獸人派出了搜索隊去追擊卻無功而返,好不容易大家才重新入睡,又有人跑來說緊急軍情!
紫川秀冷笑道:「因為你暗戀我?」他實在難以相信黑沙的話,自己殺了魔族高級將領多人,讓魔族損失慘重而且臉面盡喪,現在更領導著遠東起義,魔族絕對是應該除自己而後快。
白川坐在最中間,布蘭坐在左手邊,右邊的下首是秀字營的幾個大隊長,手上按著刀一動不動,鋒利的刀刃上閃著藍光。營帳中氣氛肅然。
這一刻,他心頭充滿了強烈的厭惡感,那種吃了只蒼蠅般的噁心感覺,差點使他嘔吐。同時他也知道,就在這同一刻,魯帝的投誠標示著自己的事業和遠東的起義,已經上到了一個新的階段。
「哦,那就好!」布森很乾脆地點頭,掉頭向大家宣布:「光明王殿下一切平安!是我們,英勇地拯救了殿下!」
「那傢伙會飛!那傢伙竟然會飛!」
黑沙歉意地點了下頭:「非常抱歉……」
「有朝一日,我們會再見面的,那時候,你將明白一切。紫川秀,雖然我們走不同的道路,但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黑沙掀開了門帘,閃身出去了,身形快得如同沒有形體的幽靈,只是一閃就不見了。
「不用了,衛隊跟我過去就夠了。」馬匹已經牽過來了,紫川秀乾脆俐落地翻身上馬。他的身後,古雷率領的親衛隊也做好了出發準備,身手矯健的騎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跳上了戰馬。紫川秀笑著說:「讓第一團的小夥子們好好睡下吧,今天他們已經累得夠嗆了。」和布森打了個招呼以後,他掉轉馬頭向營地外衝去,布蘭和衛隊的士兵們趕緊跟上。
現在,情勢有了轉機:魯帝一直擔任魔族軍隊的高級軍官,深知魔族軍的內情,有他幫忙,一直神秘莫測的魔族王國將在自己面前揭開鐵幕——正是因為有了雷洪的投誠,遠東叛軍才那麼容易地發展起來,魔族才能勢如破竹地擊敗了紫川家的大軍!而且魯帝不是一般的高級軍官,他擔任的是遠東總督,魔族在遠東的最高指揮宮!有了他的投誠,自己有可能將整個遠東的魔族駐軍兵不血刃地降伏了,遠東的建國大業一夜之間就可變為現實了!這是個轉折點,其意義之重大——無論在軍事上還是政治上——不亞於在正面戰場上摧毀二十個魔族團隊!
紫川秀反口譏諷道:「你不也一樣?外面是我的人,挨下去你只有等死了!只要我大叫一聲……」彷彿為他的話做註釋似的,遠處,半獸人士兵粗魯的叫喊聲此起彼伏:「有刺客!」、「快去保護光明王殿下!」人聲沸騰,喧囂聲雜亂無章。這深夜的格鬥和慘叫聲已經驚動了大營,盡避雙方都是動彈不得,但紫川秀的部下正在趕來,刺客的處境十分不妙。
「叮」的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響,紫川秀身形一轉,洗月刀在黑暗中分毫不差地架住了敵劍,鋼刀順勢靈活地一絞,刺客手腕頓時一陣酥麻,險些拿不住劍。
「啊。」紫川秀回過神來,他們這一行小小的騎兵隊伍從叢林中出來,上了一條平坦的大道上。前方遠遠的,出現了稀稀落落的燈火,那是白川部隊宿營的燈火了。
「多重複一遍沒有壞處的。」白川悠悠地說,口氣帶有幾分調侃。
「是,大人!」
「光明濟世!」布蘭回答說。
「叮!」一聲響,刀劍再次格擋,兩人都是全身一震,各自退後一步。
「呃——也好。」紫川秀進了屋,屁股還沒坐定立即就問:「白川,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川統帥三萬多人馬作為全軍的左前隊,首先進駐下摩克鎮。羅傑統帶右軍從另外一面進發,紫川秀帶主力中軍跟隨在這兩軍之後。沒想到還沒開戰,魔族的首腦指揮就主動說要投降?這運氣未免也太好得過分了吧?
紫川秀突然覺察不妙,他冒著暴露的危險猛然喊出聲來:「不要,快出去……」
紫川秀說得平淡,但口吻卻是不容妥協的堅決,他的自信來自手中掌握的強大力量。魯帝立即就知道,跟這麼一個人是不可能討價還價的。他猶豫不決,臉上神情變幻,眉頭皺了又展,展了又皺。紫川秀看在眼裡,知道他正在進行激烈的內心鬥爭,而且還知道,他最終肯定會屈服的,因為他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紫川秀倒是更希望魯帝能頑抗到底,這樣自己就可以拋開一切顧慮,下令布蘭將這支魔族小部隊斬盡殺絕,將魯帝來個明正典刑公告天下。
「布森,我到前面的白川那一下,部隊暫時交由你指揮。」
黑沙好脾氣地笑笑:「不要開這種玩笑。真是可惜,如果光明王不是你紫川秀,那該多好!只要殺了他,整個遠東的叛軍將土崩瓦解,平定叛亂將指日可待。」
黑沙友善地笑笑,隨即避開了這個話題:「遠東叛軍成分複雜,人類、半獸人、蛇族、龍人、精靈怪、矮人族,而且各個種族內部又分成很多的派系,比如半獸人內部就分成了什葉派、加拉派、德系、布派等十幾個派系相部落,這些勢力和派系彼此之間長期互相猜疑和仇視——這麼多的種族和勢力之所以能夠團結在一起,靠的就是你光明王一人的威望。阿秀啊,你是聯結遠東叛軍不致分裂的唯一樞紐,只要你一死,他們馬上就會變成一團散沙,為了爭奪領導人的位置,說不定還會大打出手。
現在,剩下的唯一問題是:魔族王國的高級將領,位至極品的貴族,為什麼要投降一群遠東的叛逆草寇呢?無論從哪方面,這都說不過去的。但直覺卻告訴紫川秀,這很有可能是真的。原因說起來也有點滑稽:就因為這太不自然了,所以紫川秀相信這是真的。若魔族方面有心搞反間計的話,他們定然會編出一個完善的謊言,製造苦肉計,放出點風聲來鋪陳,然後派出一個中級的軍官跑過來,說自己一直對魔神皇的殘酷壓迫心懷不滿,現在要投奔殿下您,並給您帶來了重要情報云云——這是有可能的,但絕對不會讓全軍的最高指揮來擔任反間計的主角。
紫川秀心情激蕩,花了好大力氣他才控制住了自己沒有放聲歌唱起來。雖然明知這一帶還是魔族軍與遠東軍犬牙交錯的交戰地,自己只帶幾十名衛兵上路是相當不安全的,但一想到魯帝的投降給起義軍帶來的好處,紫川秀甚至等不及第一警衛團的人集結,就急不可耐地上路了。
已經得到了紫川秀將要到來的通知,白川站在鎮子上唯一大街的路口上迎接紫川秀的到來,跟她一起的,還有秀字營的幾個大隊長們。看到紫川秀策馬而至,軍官們肅立敬禮。白川則大步地迎了上來。她按照禮儀微笑地說:「主帥來到我營中,第二軍全體官兵深感無上光榮!」
「快追!——不,快進去保護殿下!」
他輕輕地笑出聲來:「想不到,魯帝還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個忙呢!」
蒙面人安靜地凝視著他,眼睛一眨不眨,查看著紫川秀的面貌和輪廓。
他漫不經心地行了個禮,開口問:「將軍大人,關於我們昨晚的提議,不知各位大人考慮得怎麼樣了呢?是否願意接受?」
紫川秀屈膝半蹲在地上,用衣袖蓋住了刀刃的鋒銳閃光,一動不動。他屏住呼吸,壓抑了全身的生機,閉上了眼睛,聚精會神,兩隻耳朵幾乎像兔子一樣豎了起來。營帳內籠罩在可怕的沉寂和黑暗中。可以聽到,在營帳帆布的縫隙中,風在輕輕地嗚鳴著,靜得讓人心寒,黑得簡直像掉進了一個大墨缸里,伸手不見五指。
「布蘭。」紫川秀壓低了聲音:「如果說,魯帝真的叛逃過來了,你怎麼看?」
「摩克鎮,嗯,那個小鎮距離特蘭要塞大概一百多公里的樣子……」布蘭很快在地圖上找到了摩克鎮的位置。紫川秀凝視良久,長長地吐一口氣:「若是真的話,我們真的有望了……」
沉悶的黑暗中充滿了殺機,恐怖,壓抑,像是綳得快要斷掉的弦。面前的漆黑中隱藏著自己的大敵,軍隊就在咫尺左右,紫川秀卻不敢發聲求救:誰先發出聲音暴露自己,勢必會引來對方如同狂風暴雨般的攻擊。而對於這種層次的高手,一擊就足以致命了,自己絕對撐不到軍隊趕來解救自己。他思維里一片空白,緊張得腦筋都快斷掉了——這是種難以忍受的考驗和折磨。紫川秀的背後,汗水已經濕透了衣裳。盡避他一再強迫自己要集中精神,但大腦已經在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了:這是哪裡來的可怕高手?這麼可怕的快劍,防守是守不住的,如果真的面對面比試的話,自己唯一的機會就是只攻不守,拚命跟他來個同歸於盡了……
刺客無聲地冷笑:如果這個光明王像剛才那樣繼續躲藏在黑暗中,自己不敢點火把在黑暗中找他,他的大批衛士正在趕來,拖延下去對他是有利的。但沒想到他那麼愚蠢,看到幾個士兵被殺就失去了理智,竟然主動出聲暴露了身形。他悄無聲息地接近了紫川秀的位置,一劍剌過去,又慢又穩,不帶起一點風聲。
「你剛才的口令是軍隊的一般口令,進我的營帳則需要另一套級別更高的口令。而且就算有緊急軍情,通報的也應該是我的親衛們,不應該是個陌生的通訊兵。——我身邊的衛兵們怎麼樣了?」
其中一個個子高大的騎兵脫去了披風,赫然露出了魔族特有的綠色皮膚和猙獰的面目。在一隊人類士兵的夾擁下,魔族的使者走進了白川的中軍帳篷。那裡,起義軍的高級將領們早已在等待了。
「那是辦不到的。殺了我一個,還有千千萬萬的遠東人將站起來,卑鄙的陰謀和暗殺絕不能改變歷史的潮流,遠東的解放將不可阻止!」
在營帳的外面,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伴隨著武器金屬的鏗鏘響聲,大批人馬從四面八方圍近了指揮帳。起義軍的將領們已經發現了主帥出問題了,紛紛率領自己的部下前來營救。他們團團圍住了帳篷,金屬冰冷的反光透過營帳的破洞照了進來,樹林一般密集的刀槍劍戟的在帳篷上投下了清晰的影子,火把的光亮搖綴不定。
進了以帳篷布圍起來的指揮帳中后,騎兵們紛紛下馬,把外面的披風脫下。
紫川秀不答,刀光一閃,刀子斜斜翻上去,刀鋒閃電般從下向上削往對方脖子。這正是他絕技「逆雪」中的一招。該套武功的招式全部是逆反常理習慣而行的,在這種以快打快的戰鬥中,雙方都沒有時間來思考,只能憑著平時的習慣來應戰,紫川秀相信,任他武功再高,碰上了這種反常的刀法也要吃上大虧。
紫川秀一口打斷他的話:「我和那些投靠魔族的人族敗類不同路!」
「啊!」使者的面陡然扭曲了,慘叫道:「黑沙軍師大人!」像是看到鬼似的,他整個人癱在了地上,嘴巴張得大大,眼珠凸得像是要從眼眶裡噴出來。
「給我備馬——順便通知布森閣下過來。」
「哪裡來的叫聲?」
「呃,說到誠意,你們又如何保證你們的誠意呢?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是想混進我軍內部搞破壞的呢——特別是你們不肯放下武器,這可讓我很不放心啊!」
危急之刻,刺客「哈」的一聲大喝,揮劍直刺:對這種繁雜的招式以變化來破解是不可能的,唯一的破解就是以攻對攻,以強勁的內力正面克制對方!那耀眼的雪花雖然有無數,但真正的刀卻只有一把,只要制住了那把真正的刀,這招將不破自解!
紫川秀搖搖頭,問:「我是光明王。你為什麼認為我是黑沙?」
那個半獸人信使受到這般「隆重」的接待,惶恐不安。他轉過臉來,紫川秀立即認出了他,幾乎要驚呼出聲。他轉身揮手斥退了身邊的護衛們:「沒事了,這是我認識的人。你們先下去休息吧。」
黑沙一口氣長長地說下來,紫川秀只聽得背後汗出如雨。
「大人。」半獸人布蘭奔上來與紫川秀並騎相行:「前面就是我們的摩克鎮了!」
紫川秀有氣無力地呻吟一聲:「沒事,在你們進來之前沒事……」
紫川秀讚賞地望了他一眼。盡避兩人是叔侄之親,但布蘭還是懂得這件事實在事關重大,連布森都沒通知就直接報告了自己。紫川秀欣慰地看到,在自己的統領下,一向散漫的半獸人越來越有紀律觀念,現在的他們,比起以前幾個月前,越來越像軍人了。
「哦……」紫川秀有點失望,白川說:「也不需要這麼急的,大人您一路風塵僕僕,先進去坐下吧。」
想到那殘酷的刑罰,使者打了個冷戰,強行壓下了自己的憤怒:「條件我昨晚已經說過了,我最後重複一遍。」他顫抖地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紙,眯起眼睛用力地看著:「第一:我部自願向貴軍投誠,不再與貴軍作戰;第二:貴軍要保證我們的人身安全和財產的安全;弟三:我部士兵是自願投誠的,要保證我們的人身自由,不能當做戰俘對待,更不能強迫我們充當奴隸和勞工;第四:鑒於目前遠東地區居民和貴軍——呃,部分士兵對我們神族的盲目敵視態度,為了保證我部官兵安全,允許我部士兵攜帶武器,在人身受到威脅情況下可以用來自衛;第五:我們對現任神族皇卡特不滿,但我們畢竟還是神族一員,我部士兵拒絕與神族軍隊作戰;第六:請貴軍供應我們必要的維持生活所需的食品和其他補給。」
「叮!」的一聲剌耳的金屬交擊聲,刀劍在空中激烈地斬擊,蹦出了幾點火花,倆人同時悶哼一聲,接著是沉寂。
他知道這招的可怕,這本來是防守的招式,一把刀極盡變幻之能事,幻化出無數的刀花,刀花就像那紛紛揚揚的雪花一樣,環繞飄落地保護住全身上下——這本是無懈可擊的防守招式,但紫川秀憑著悍不畏死的氣勢和膽色,竟然把這招演化成了可怕的進攻招數,只要給他撲近身來,自己會在一瞬間給那無數看似美麗的「雪花」絞成碎片的!
「刺客!那個人是刺客!」
「沒什麼。」紫川秀的表情凝重起來了,「說吧,什麼事情那麼神秘?」
那個半獸人進了紫川秀的帳篷。紫川秀笑著問他:「怎麼回事?第二軍都沒有傳令兵了嗎?竟然要搞到軍團副長官親自跑回大本營傳令。」
外面有個半獸人在喊:「你是什麼人?休想騙我們,光明王大人神勇無比,你根本不是他老人家對手!不馬上出來的話,我們進去將你千刀萬剮!」紫川秀聽出這是布森的聲音。
光明王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晚上都沒能睡好。我先休息下,魔族的使者到了就通知我。」
外面傳來了半獸人驚惶的叫喊聲:「有人出來了!那不是大人!」
「呵呵,你太謙虛了。你已經成為魔族眼中最可怕的敵人之一了,就算你死,他們也要盡量搜集你資料的。何況,在沒看到你屍體之前,我是不會相信你死的。——明王殿下還好嗎?」
「在你無力抵抗的時候侮辱你的對手,是很愚蠢的,這點你要好好記住。何況——」黑沙意味深長地問:「你怎麼確定我是人類呢?」
「哦——哦——哦,呼——卓——拉!」半獸人士兵們歡呼雀躍。
「喝!」紫川秀一聲暴喝,刀光陡然暴漲,雪白的刀光中已經帶了一抹殷紅。
使者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不是黑沙大人?」
紫川秀對他怒目以視,卻發現對方的眼神非常溫和。不知是否錯覺,在對視的一瞬間,紫川秀感覺到對方流露複雜的感情:關切、惋惜、感慨、慈祥……並沒有殺意。
營帳中的人類軍官和半獸人布蘭齊齊起立,躬身道:「光明殿下!」
無數中獸人士兵急匆匆地湧進帳篷里,燃燒的火把將整個帳篷照得一片通明,人聲鼎沸,只聽得布森的大嗓門在嚷嚷著:「殿下,光明王殿下!您在哪裡?」
紫川秀微微閉上了眼睛,他淡淡地說:「那就好。」轉身向外走去。
黑沙笑而不答:「阿秀,你要記得,你領導的遠東叛軍妨礙了我,但你本人不是我的敵人……」想了一下,他更正說:「應該不是,我們是同路人。」
紫川秀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細縫,眸子突然緊緊地收縮。對這個名字,他早有所聞。在投靠魔族的時候,他多次聽過他的名聲:魔族王國權勢熏天的第一權臣,神皇最信任的大臣,來歷詭秘的神秘人物,當年在魔族軍中沒有機會見到的人物,如今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誰也想不到,他竟然敢於孤身潛入起義軍大營刺殺自己,而且武功那麼好,能在一對一交手時候將紫川秀擊敗。
紫川秀嘆口氣:「好吧,那你們守在帳篷外吧——傳令兵,你跟我進來。」
「想跑!?」紫川秀低喝一聲追了過去。但刺客並非想逃,只聽見「哧」「哧」兩聲裂響,刺客反手一劍,身後的帳篷帆布一劃之下已經多了兩條半尺長的交叉劍痕,從那個三角星的裂口處,清亮的月光灑了進來。——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帳篷里人和物的輪廓都可以看得清楚了。這下,雙方都可以看見了!
紫川秀暗自歡喜:自己的人終於來了!他沒有出聲。
紫川秀望向布蘭,布蘭搖搖頭,小聲說:「這消息我只通知了殿下您,我叔叔還不清楚。」
「嗖」的一聲,劍被抽了回去。半獸人士兵踉踉蹌蹌地向前走了兩步,一頭撞到了紫川秀身上。紫川秀急忙扶住他,手上觸摸到了一種滾燙而黏稠的液體。半獸人徒勞地大口喘著氣,捂住喉嚨的傷口,殷紅的鮮血大股大股地從手指里滲透出來,喉嚨處發出了「咕咕」的怪聲。他含糊不清地喊道:「殿下,小心……」
「砰、砰」兩聲響門帘被撞開,又有兩個衛兵覺得不妙,拿著刀衝進了黑暗的營帳中,紫川秀再次發出警告:「小心!」
古雷盡避心裏有點疑惑:已經是午夜凌晨了,大人還要馬乾什麼?但古雷還是毫不猶豫地執行了命令,命令衛兵牽來了紫川秀的坐騎,派人去通知了布森將軍。不一會,布森急匆匆地趕來了,衣服凌亂,顯然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遠遠地,一見到紫川秀他就問:「殿下,有緊急軍情嗎?」
魔族使者大步地走了進來,看到這番陣勢,他滿不在乎地咧嘴笑笑,露出了滿口雪亮的牙齒,那笑容顯示他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並沒有被這番陣勢壓倒。
過了好久,刺客才開口說:「真是沒想到,光明王就是你。」他的聲音清朗而悅耳,語氣中帶有種秋風蕭瑟的感慨。
「拉倒吧你白川,少來這套!」紫川秀無精打采地下馬。他遠遠地就聽見白川在大聲地命令軍官們:「快,大家把自己的錢包都藏好了,小心被偷!還有,趕緊去通知醫護隊的姑娘們躲起來,色鬼紫川秀來了!」
紫川秀沉默了。在通往白川大營的道路上,他們碰到了幾隊巡邏的啃崗來回穿梭。暗哨突然地從黑暗中向紫川秀一行人吆喝:「口令!」
「那,魯帝這廝如果真的敢過來的——」一說到這個名字,布蘭的面孔扭曲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剝他的皮,抽他筋!」
紫川秀皺皺眉頭:「你認識我?你是誰?」對方的眼神令他有種熟悉的感覺,卻偏偏想不出是在哪裡見過。按道理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對方武功之高自己生平罕見,如果自己曾經碰到過這樣的人,絕對沒有理由記不得的。
怒吼聲音響成一片,無數箭矢射向門口——紫川秀嚇出一身冷汗,那些箭都射穿了帳篷朝自己射來,他狼狽不堪地就勢滾倒,偏偏還能好整以暇地感想:「弓箭隊還得多訓練才行。」——接著就是刀劍斬擊的廝殺聲、慘叫聲音,打鬥聲音漸漸去得遠了,無數條嗓子在嚷:「他跑了!那傢伙是妖怪,會使妖法!」
紫川秀「哼」了一聲,本來不想答的,但想想對方已經回答了自己一個問題,自己不答倒顯得有點小家子氣了。
印象中,只記得他個頭很魁梧,面上有道疤痕,樣子很兇,舉止粗俗,總是帶著副瞧不起人的神氣,說起話來粗聲粗氣的把房間震得嗡嗡迴響。紫川秀不由得感慨:世事難料啊,當初在魔族軍自己是以投誠者的身份與魯帝見面的,誰知道不到兩年,卻是魯帝當了叛變者來投奔自己了。
紫川秀明白了對方的用意,也不作聲,挺刀上前再戰,刀上已經運上了內力。刺客看得清楚,長劍如同毒蛇般吐出,后發先至地擊上刀脊。火星四濺,刀劍再次交擊,發出震耳低沉「嗡」的一聲,雙方都是手臂酥麻。刺客只覺得一股麻痹感從手腕向上延伸,一直到了肩膀,大驚之下他向後一跳,喝問:「住手!這波紋功,你哪裡學來的?」
屋子裡沒有人出聲。白川十分精明,和紫川秀想到了同樣的問題:這件事非常敏感,泄露出去的話,得知自己景仰的光明王大人竟然包庇殺害自己妻兒老小的罪魁禍首魯帝,憤怒的半獸人士兵會當場暴動的,搞不好會釀成兵變,遠東軍從此分裂也是有可能的。
「殺了他!」
白川大喝道:「殿下在問你話呢!」
紫川秀秀眉一軒:「都死了嗎?」
紫川秀胡亂地套上披甲,走出帳篷叫一聲:「古雷!」
「我不喜歡無謂的殺戮,但他們的身手都很好,我實在沒把握在不驚動你的情形下制住他們。實在很抱歉。」
「本來,要平定遠東叛亂,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殺了你,但偏偏你又是個殺不得的人……」黑沙嘆息:「阿秀,你讓我苦心經營的計劃全盤擱淺了。」
「紫川秀,我的口令應該是正確的,你看起來卻像早有準備——你是怎麼樣發現我的?」黑沙問,口氣和藹又親熱。他不像是問被一個被自己擊敗的敵人,倒像是在問候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他有點不敢相信地重複了一句:「你能保證我的安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