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第一卷 血骷髏

第五章 受控

第一卷 血骷髏

第五章 受控

「那我就不管了,培養他們主要你的責任。」阿米亥點點頭,「狄蘭那老東西怎麼一直沒有出現?現在他再關注也沒有用,血骷髏只聽我們的。」
更興奮的是,對方的回答聲也如約而至:「我就是你,我從未拋棄你。」
髏大一把扶住髏十,望著爭搶的白骨腳趾在地面蹬踏,泥土紛飛中留下片片可怖的腳印。那一點熱血早已經被吸得乾乾淨淨,他們仍在大打出手,似乎想把對方骨頭裡的血也攥出來的樣子。到最後還是對血的渴望使他們停止了無用的打鬥,他們像是沒頭蒼蠅一樣慌慌張張地撥開草叢,挖掘洞穴,尋找第二隻不小心的動物。
黑暗牧師們驚惶地喊叫著,周圍的骷髏衛兵一擁而上,踏步逼進,將如林的長槍直壓下來。髏大從自己身上取下那根長槍,還沒有來得及揮舞,好幾桿槍一起挑著他的肋骨將他架了起來。黑暗牧師在指揮著,要將他架在空中。髏大大怒,一聲咆哮,用力甩出手裡的長槍,透胸而過直將那黑暗牧師釘在地上。與此同時「砰」的一聲,髏十從半空直躍過來,將那幾個挑著他的骷髏撞得東倒西歪。
那紅色的光閃爍不定十分刺激,讓他無法冷靜地思考,每次視野完全變紅都要經歷一次這樣的過程,那頻率讓人想發狂,因為整個世界都在閃爍不停。髏大默默忍耐著,知道所有的同伴都在和這桎梏做抗爭。血骷髏的悲哀和狂暴之間,已經有人開始選擇了馴服,但是髏大不想。叛逆感趨使髏大瘋狂地往森林深處跑,剩下的血骷髏猶豫了一下,也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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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阿米亥搖了搖頭,陰森地笑起來。
「快將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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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飛濺的血刺激了血骷髏的凶性,讓他們一起咆哮起來,折斷長槍,將那些無用的骷髏兵打得東倒西歪。黑暗牧師們四下逃竄,但是大批的部隊正在趕來,局面越發難以控制。血骷髏齊聲怒吼,那地上的黑暗牧師屍體里飛起一道血霧,沒入他們的骨骼里,他們便更加得意忘形。黑暗牧師們重整陣容將他們包圍起來了,幾隻巨大的蜘蛛怪正挪動步伐佔據有利位置,噴出蛛網阻斷了他們的去路。血骷髏們更加暴跳如雷,一場血戰便要爆發。
當那些有紅色的血管遍布的石塊搬到狄蘭的面前的時候,狄蘭的下巴咯嚓一聲整塊掉了下來,連同那些新得到的山羊鬍鬚一起落到紅氈子地毯上。
當髏大那兇狠的眼神亮起,血骷髏們飢餓的心思便一起亮起來了。不光是因為對血的渴求,無聊也是一個總也填不滿的東西。就好像有人提出了一個明確的建議,十雙有力的白骨手掌推到了圍欄,他們一致衝破營帳,將裸露的趾骨踏在大地上。
克服。
那些該死的夜鶯從來不傳遞好消息。
髏大等的便是這個時刻,那烏鴉收縮翅膀其准無比滑向半空中的人頭,髏大也電光一般躍起來抓向烏鴉的翅膀。人頭停頓在半空中的時刻,烏鴉突然拍動了一下翅膀,用爪子蹬了一下人頭,竟然將人頭直接塞進了髏大的手中,從容地躲開了攻擊。
「站起來,我好樣的國王騎士!」
天空中高高映著紅色的月光,朦朧的大地上,迷霧逐漸從林子里散開,現出白皚皚的草叢覆蓋的地面,就彷彿魔女揭開了神秘的面紗。一些發光的植物和昆蟲構築出熒彩的世界,黑暗中的景物細膩而清晰。
「我才不管,哈哈,這把劍掛在我的袍子上很神氣。」那黑暗牧師把小金劍掛在自己腰帶上,洋洋得意,完全沒有發覺總督狄蘭穿得和普通的骷髏兵一樣,帶著頭盔混在隊伍里。狄蘭枯骨的面孔不經意地咧開嘴,見到有人望過來,又連忙斂起來了。
狄蘭奸詐地笑了:「呵呵,該不會是為了這個才故意把大地支柱敲碎的吧?」
他隨即轉向髏大說道:「需不需要建議?」見髏大在聽著,他便冷冷地說,「走出去再回來,便沒有現在這麼舒服的日子可過了。」
最後髏大屈服了,所有的血骷髏都是一樣,都是聽話的奴隸。阿米亥想給他們力量,他們才能站起來,讓他們快活他們就快活,讓他們受苦他們就得忍耐。現在阿米亥要求他們相互鬥毆,他們就會打得不可開交,要他們去趴在地上他們就不敢站起來。
然後,棺材里的機關鐵板卡住了他細細的脖子,他昏倒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昏倒了,昏倒在蕩漾的血泊中。
黑暗牧師們獰笑著齊聲答應,有人指揮著骷髏士兵,小心翼翼將豢養血骷髏的血棺抬了出來……
帶著沉悶的喘息聲,淘換者有些無可奈何:「是的,他被委任為總督,雖然沒有領地,但是權利比我們想象的還大,而且正好對我們有影響。」
「嗯。」阿米亥點點頭,「我們得想些辦法,只要渡過這個難關,我們的實力將具備領主資格,狄蘭也不能將我們怎麼樣!領主,往好的方向去想,我們就快成為領主!現在當務之急,是必須讓血骷髏們聽話。」
「可以吃了!」髏大喜出望外,朝著殭屍們撲去。
所以首要問題是要新鮮的血。
淘換者陰森地笑著:「如果他有什麼好法子,倒不如我們虛心地聽著。血骷髏如今完全被我們所控制,那些控制魔性血吸蟲的契約沒有人可以破解,我們可以在利用完了狄蘭之後命令血骷髏將他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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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它們用在我的城堡上作為新的支柱,您覺得怎麼樣?」
「你呀,你!」
髏大望向遠遠的營地外面,所有的血骷髏都心領神會。嘗過熱血之後,少而腐臭的血液便越發難以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想要獵物,密密麻麻的長槍和白骨士兵卻阻擋了他們前進的道路。黑暗牧師站在後面發出命令,骷髏兵們便將長槍對準了他們的渾身上下。
「難道它想要這剩下的一隻眼睛?」髏大發覺這鳥兒對這隻未到口的眼睛有特殊的愛好,竟然冒險飛了回來。「烏鴉確實愛吃死人的眼珠吧?」髏大便將人頭的眼睛衝著烏鴉晃動兩下,做出要扔起來的姿勢。那烏鴉跟著他的手上上下下做勢欲飛,髏大將人頭拋起來,那烏鴉快箭離弦一般對準人頭飛過來,尖嘴直奔眼珠。
髏大狂暴地將那屍體一分為二,後面六個血骷髏撲過來,眼中的紅光已經相當強烈。血液幾乎是飛濺出來化作血霧,被他們的骨骼吸入。他們仍嫌不夠,將那肉片一塊塊撕下來,榨乾每一滴血,將肉塊在自己的骨骼上塗抹。這稍微緩解了他們的需要,讓他們的痛苦稍微緩解下來,情緒卻更加混亂。
髏十被髏大抱在懷裡,默默地看著拚命爭搶的兄弟們,似乎有些難過。難道生命中不該擁有情誼,還是情誼都是假的,到了關鍵時刻就大大不同。從髏大沉默的目光中,她看到了哀傷的血色,看到了一個孤寂無助的內心世界。髏十不能理解更多,只能輕輕地依偎在他身上,在他不經意的時候搭著他的手。
片刻之後,他滿意地望著自己骨骼上濕潤的血霧,這麼一場飽餐,可以讓他維持很長時間的活力了。眼前是清晰的世界,蟲子的鳴叫聲遠遠地從森林深處傳來。他終於又得到了那滿足的感覺,如果每天都能這樣就好了。
「站起來!」那個聲音充滿了威嚴,髏大不能不聽他的,於是他回過身,看到金色的陽光撒在大地上,成群的蒲公英的小傘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飛向遠方。大地那麼美麗,點綴著五顏六色的花朵,鳥的鳴叫那麼悅耳,他從未聽過……不,聽過的!在他遙遠的記憶里,在他還是有血有肉的時候!
「回頭抽空揍他一頓。」另一個黑暗牧師說著又有些猶疑,「不會是錯覺吧?你看那些桉樹,聽說那些樹有些是會放出一種液體,如果在樹下睡覺就會做一些怪夢,聞多了就會有幻覺,感覺到一切奇怪的錯覺。咦?那是什麼?那樹下面?」
為什麼會在這裏?誰在和我說話?很……舒服。
那鐲子發出古樸的銅的顏色,是開口的款式。髏大忍不住拿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一絲冰涼的寒氣從那鐲子上傳了過來。髏大有些吃驚,熱血的效力早就已經消失殆盡,他已經沒有什麼觸覺,所有的知覺只剩下滿眼的紅色而已。但是那鐲子的涼爽直從骨頭外面透進來,遍布指掌之間。
「啊呀,您說哪裡的話。」蔻蔻瑪蓮也狡黠地笑著,「只要岩石心臟不離開支撐點,對世界便不會有影響不是?我有好大好大的計劃,現在不過是做個實驗嘛。」
狄蘭點點頭回答:「是的,一萬年實在是太辛苦,若不是生活如此刺激,我的靈魂恐怕早已因為失去樂趣而滅亡。我躺在最普通的骷髏堆里,往往要一個月甚至一年才有機會自行活動。我學會和他們一起安眠,在無聲的世界里和那些骨頭水乳交融。這樣,我才有資格再次站到您的面前。」
這時候有三個傢伙似乎很迷惘,面對自己漸漸發乾的肋骨開始不安。他們突然轉身就走,往回飛奔。髏大覺得沒有阻攔他們的立場,他自己的知覺也在消退,眼前開始閃爍紅光。
那少許的血液大大激發了他們的凶性,理智已經湮沒了,還不如剛才被痛苦折磨的時候。髏大聞著那瀰漫在空氣中的熱血味道,那一絲可憐的鼴鼠鮮血催發了血骷髏的需求,卻完全沒有鮮血可以滿足,就是一個血骷髏也不夠用,何況是七個。
髏大惋惜地望著它離去的地方,有些沮喪。得不到像樣的獵物,他也將被乾枯所折磨。或許可以不畏懼乾渴,但是他畏懼孤獨。最後一個回去不知道有沒有吃的可以享受,阿米亥對他總是苛刻的,多半要給他懲罰,但是總比孤零零好。髏大想家了,慢慢向回走。濃烈的血腥味漸漸讓他的嗅覺復甦了,他開始奢望,似乎仍有一場盛宴在等待著他。
這一下大出髏大的意料。落地的時候,髏大看到人頭上的眼珠已經被啄走了。他剛剛回過半身,那烏鴉便已經繞到他的身後,沿著視覺的死角接近,突然啄向他安在脊椎上的手鐲,爪子攀著他的肋條,在背後用嘴叼住了手鐲用力拉扯。
「而且,」阿米亥怒道,「中間還隔著達尼奧、海森堡和迷失森林,繞過森林攻打就要再去征服至少四個領地,就是走也走死我們了!戰線深入得太長,四周都是未收復的地區,我們可能被人圍攻,還沒有能力進行補給!」這命令的苛刻讓死神也失去了穩重,阿米亥像所有沒有涵養的人一樣揮舞著鐮刀,好一會兒才定下神來,喃喃地說,「這是考驗,是蔻蔻瑪蓮給我們的最大考驗。」
「不要急,相信我們偉大的主宰者蔻蔻瑪蓮。」淘換者濃煙一樣的身軀里發出燈火般的彤彤目光,「蔻蔻瑪蓮並未要求我們擊敗墨脫菲,我們只需嚴守慕尼黑的令諭前往,也許會有什麼意外的效果。我不知道狄蘭打的什麼主意,不過在這種時候,他應該不會做出影響慕尼黑大局的事。」
幸運的是他們似乎心情都很好,經過了舒適的安眠,他們可以暫時把注意力放到殺戮以外的世界。他們望著髏大,從目前的表現來看,髏大始終算是首領。如果是一對一,一定沒有人可以打得過髏大,這一點他們也要認同。他們是同命而生的十兄弟,髏大總算是大哥。他們渾渾噩噩地看著髏大,揣測他想要做什麼,一般說來這樣就會達成一致。
蔻蔻瑪蓮沉默了,那也能算是一種幸福么?即使是她這樣的魔神,也不曾有勇氣直面生來的每一分秒,而僅僅是一次沉眠和復甦的過程,她便在那白駒過隙的夾縫之間愛上了邂逅的男子,一個冤孽但是從不後悔的抉擇。他關懷她的每一秒,她都回復以大棒。但是當他暈倒在她懷裡的時候,她便發現她愛他。
淘換者說話的時候,一隻碩大的骨龍拖著長尾從營帳後面呼嘯掠過,帶著令人發怵的寒氣,擺動碩大的腳踝輕靈地落在淘換者的身邊。附近的地面在它喘息過的地方都結了一層白霜,黑暗牧師和蜘蛛們都畏懼地後退。骨龍的眼中閃爍著兇殘的紅光,只等待一個命令,便會撲入林中。
蔻蔻瑪蓮點點頭,逗弄著心愛的夜鶯,輕輕地笑道:「您不用這麼擔心,我已經是大姑娘了。幸好那些血骷髏要懂事用不了我這麼久。」她將頎長的手指向外一揚,那夜鶯便歡快地叫著,帶著旨意投到窗外的樹叢中去了。
「影響什麼?」阿米亥冷冷地說,「他頂多能在旁邊指手劃腳,軍隊是我的!我的!」
黑暗牧師現在更加懼怕髏二到髏十,因為髏大已經可以做到隨時都有神智,只要不把髏大惹火就好。其他的血骷髏如果被血吸引或者骨頭幹了,就會發狂,找不到敵人就會把他們殺掉。所以當他們紅紅的目光巡視著兵營內的情況的時候,幾個黑暗牧師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髏大正好為乾燥的灼燒而煩惱,那鐲子上結了些露水,所接觸的地方都感覺十分舒適。髏大便將鐲子套在身體正中央,脊椎的第四截。他用手指一捏,那鐲子便收緊在上面。每次都是脊椎的神經最為痛楚,那鐲子套上之後,突然就覺得好了一些。一絲血氣因為鐲子從骨頭裡滲了出來,在他的脊椎上結成了薄薄的血霧,就像他狀態最好的時候。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面前,穿著雪亮的鋼甲,鏤刻著金色的花紋,兩隻獅子在胸口張牙舞爪。那頭盔上帽纓的紅色嬌艷欲滴,卻是那麼柔和,那麼好看,和血的顏色一點兒也不一樣。
「淘換者總是對我們比較愛護的。」髏大心裏暖暖的,「不過阿米亥就……」他顧忌地望望阿米亥,阿米亥冷哼了一聲,鐮刀一揮,那幾個叫做殭屍的東西身上破開了幾道傷口,濺出了一些血漬。一股濃烈的味道撲鼻而來,那還是有些體溫的熱血。
他陶醉著,聆聽著衣衫擦動的聲音,風在空氣中流動的聲音,然後是阿米亥的話語聲。髏大望著他半透明的雪白身體,鐮刀上的寒光,突然發覺他在說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那是黑暗牧師特有的語言,是咒語,彷彿在呢喃。髏大驚心地看到,阿米亥的眼中都是狠毒的寒光,手掌從袍袖中伸出來對著他。
「怎麼可以任由他們離去啊?」淘換者出現在他的旁邊,焦急地說道,「雖然這是早晚會發生的事情,但是這種自我獎勵行為必須杜絕,否則就會像養野了的狗一樣不聽從命令的!下決心吧?將他們抓回來吧?」
髏大靜靜地躺在鐵棺材里,動彈不得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個聲音,靈魂深處的聲音,熟悉的聲音。那是嚴厲的斥責,大聲的呼喚。「醒來!來呵,站起來……」
「沒錯,只有你可以發號施令,不過,這是他的第一個建議,蔻蔻瑪蓮大人批准了。」淘換者遞來一張公文,「我們把他找出來真是自討苦吃。」
骷髏也可以說話,說得很好,像所有的有血肉的人一樣好。
「管他呢,也許手腳不幹凈的因西亞人乾的,也許有個不知死活的人類殺到這裏倒斃了。不過小心點兒,那些國王騎士很邪的,說不定有可怕的怨靈。」
髏大一驚,怒吼中反手一拍。那手鐲安得很牢固,烏鴉沒有摘下來,被打了一把,在空中翻滾了一下,掉了幾根羽毛,怪叫著逃走了。
「那還真是難為你了。」蔻蔻瑪蓮笑道,「關於血骷髏我已經安排了詳盡的計劃,但是依舊需要您的參与。說起來這樣的生活很有趣吧?」
騎士回答:「那是要付出代價的,騎士的信條可以很寬鬆,也可以很嚴酷。」
髏九是髏十的跟屁蟲,而髏十總是將發亮的眼神放在髏大身上。她將一根樹枝隨手遠遠丟出去,髏九就呼哧呼哧去撿,似乎是髏十騙他做著丟失肋骨時的互助訓練。髏二則更關心自己的一切,挖挖耳孔,又清清眼窩,遍嘗百草,然後嘆氣,對目前的感官能力不太滿足。
髏大卻是有目標的。因西亞的叢林中散落著無數的逃兵,髏大很想找到他們。他必須快一點兒,趕在那熱血效力退化之前。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叢林中有眼睛在窺視著他們,幼小的螳螂怯懦地飛過梢頂,它們已經被嚇破了膽。倚仗黑森林延續種族的部落聯盟再也不敢和慕尼黑作對,放哨的螳螂帶去血骷髏即將到來的信息,他們就收拾行李望風而逃,連一顆牙也不敢留下。
狄蘭最初捨棄了自己的毛髮也是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因為他就這麼點兒特徵可以和骷髏兵相區別。他穿著華貴的袍子站在窗前,沒有人可以像他這樣和蔻蔻瑪蓮密談。
另一個黑暗牧師驚訝地掃視著四周:「這種東西不是應該在垃圾堆?怎麼會在森林里?」
髏大今天的心情卻糟透,他一心想著那呀呀發聲的感覺,他好不容易找到那感覺,他真想隨便殺個人再重溫一下。他望向兄弟們,他們還從來不曾使用言語交流,他們也沒有那樣的慾望。他知道這是因為一直以來他們習慣於沉默,也不曾想過用言語來表達。但是遇到狄蘭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說過,沒有你的好日子了!黑暗的生靈遵從放牧者的召喚,醒來吧,魔性血吸蟲!」
「全力攻打墨脫菲?越快越好?」阿米亥有些難以相信,轉問道,「這真的是來自慕尼黑的命令?目前單靠我們的兵力是打不過墨脫菲的!」
蔻蔻瑪蓮搖了搖頭:「並非只有戰士才有驕傲的資格。您的年紀對我很有幫助,為了這份忠誠,我將賜予您所想要的一切份內要求。即使是黑暗騎士的首領路易德蘭也沒有比您做得更多,所以即使是比國土還大的封邑也請儘管開口。」
這時,原先那隻鳥飛入他的眼帘,落在了前面的樹枝上,原來是只巨大的烏鴉,在張著嘴向他發出難聽的大叫。髏大知道這個距離他抓不住它,但是那烏鴉很肥大,在這時候極具美味的誘惑力。鳥喙的部分有些看不清楚,所以按經驗應該是和他的目光相接近的血紅色。那烏鴉張開大嘴向他示威,鳥喙內側竟然是白森森鋒利的鋸齒。
髏大忍不住要問:「你是誰?」話音出口便興奮了,他聽到自己在說話,是清晰的說話聲,他的說話聲!
「好主意。」阿米亥會意地笑起來了,他們開懷大笑,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先關上一個星期。」
發覺不妙的一瞬間,渾身都是奇癢難忍的感覺,似乎是什麼東西在他的骨頭內部扭動,繼而從頭到腳,每一根指骨的尖端都劇烈地疼痛,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啃咬他的骨髓。疼痛甚至讓視野變得漆黑了,什麼也看不見,還不如以前閃著紅光的時候。
鐘聲將他帶到了一個記憶更深處的地方,髏大的眼前是一襲華貴的紅色袍子,國王的袍子,那金色的小劍躺在一個紅色的枕頭上,被人捧在手裡,上面是精美的文字。他正單膝跪在地上,仰望著劍身的光彩流動。國王滿面紅光,用劍在他的雙肩和額頭點過,然後取過那金色的小劍雙手捧著劍柄遞給他。他看見上面刻著「國王騎士第一大隊隊長瑪斯」,就雙手捧著劍鋒將劍身立起來,一面親吻一面將劍身貼靠在額頭上。
「不必擔心,我也養過一條很好的地獄犬。你說的那些我知道,它確實逃走過一次。但是到野外餓得半死,它自己逃了回來,終生再也不曾逃走第二次。他們都是一樣的,終究是籠子里養大的牲畜,天黑了他們就會回家。不如給他們些體驗的機會,讓他們在那之前學會什麼是恐懼。」阿米亥的瞳孔突然劇烈地收縮,發出了像蛇一樣冰冷的目光。他一揮手,對黑暗牧師們吩咐道:「開始吧。」
他先小心地從樹林中望出去,看看阿米亥是不是很生氣。黑暗牧師的身影漸漸清晰了,很多人都在,帶著他們專用的棺材呼喚著他。看到淘換者和阿米亥了,他們似乎心情正好,非但沒有生氣,臉上還掛著開心的笑。那血腥味是從他的敞開的血棺里飄出來的,一定有大量的新鮮血液在裏面。還有幾個新鮮的殭屍衣衫襤褸,神情獃滯地站在前面,正是他最愛吃的食物。而地上有很多的被撕裂的肢體,似乎其它的血骷髏都已經暢快地用過餐。
四周微微顫動,似乎棺材正在被搬動,是大軍在遷徙。然而行進突然停止了,一絲亮光隨著棺蓋鬆動透進來,黑暗牧師們把棺蓋打開來檢查,看了一眼,然後又合上了。
「住手,都讓開!」阿米亥及時出現,意外地喝止了想要阻擋血骷髏的黑暗牧師,「讓他們離去,讓他們自由活動,反正到了晚上他們就會想回來,以後讓他們自行活動好了。」
「嗯,」蔻蔻瑪蓮抬起頭,火紅的頭髮如同群蛇一般散亂地在身後舞動。她猛地將依無蓮撲到,咯咯地笑著壓倒在床上。她親吻依無蓮的耳垂,對她吹氣,用力撕開她的衣衫,襲擊她的敏感部位,讓她尖叫。看著依無蓮驚惶失措,她滿足地笑了,突然神秘地問:「你說,如果一支軍隊有腦子的還不到數量的百分之一,我該獎勵有腦子的還是沒腦子的?」
髏六沿途將色彩鮮艷的蘑菇抱在懷裡,歡快地跳躍。他似乎很喜歡收集,見到更多更大的就將懷裡的一股腦拋掉興沖衝去撿。髏八趴在地上恐嚇一隻甲殼蟲,用力在地上拍打手掌,對著甲殼蟲低吼。髏五是個陰沉的傢伙,最瘦弱的他總是冷酷地觀察著一切,突然伸出一條腿——將髏四絆倒了。髏四唧唧歪歪站起來,在地上尋找是不是有絆腳石。髏五若無其事地走開了,髏四便對著一個樹根大發脾氣。
髏十在一邊揮舞著羽毛,得意地看著他們相互責怪。髏大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什麼,他是想和大家建立一個交流的渠道,他們天生懂得語言,卻不得不創造一套身體語言來表達情緒,而這身體語言現在表示大家都很暴躁。髏大知道是髏五偷偷在他背後打了一拳,大吼一聲,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腿骨掄圓了在地上拍散,一顆骷髏頭怪叫著滾出老遠,大家才冷靜下來,停止無用的爭吵。骨頭散了的兄弟哭喪著臉爬著把自己安起來,他們就開始一起低吼著尋找血肉。
他豎起耳朵,他現在可以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了那最重要的話。那回答來了,對他而言簡直是至高無上的旨意傳來了。對方在笑,開懷大笑:「你何必求我,求我真的不如求自己,因為我就是你的靈魂啊!如果你是想做個騎士,只需要你本來就是一個騎士。是的,誰都可以做騎士,只要你有在心底願意捍衛的這樣一塊土地。」
從地理上說,墨脫菲的存在就更加微妙。它處在上層地獄和中層地獄之間,由大片的沙漠組成,是次元的傾角地帶,也是向來交惡的黑魔族和藍魔族的種族隔離帶。黑魔族和藍魔族不願意輕易對墨脫菲動武,因為可能會耗損大量兵力,一旦佔領,還要面對邊境相鄰的尷尬。現在蔻蔻瑪蓮要佔領墨脫菲,就表示和藍魔族的交際已經到了撕破臉的地步。
「夜鶯的歌聲不容置疑,還有個口信,」淘換者表示千真萬確之後補充說,「蔻蔻瑪蓮大人提醒我們加快培養血骷髏,直接將他們投入前線,屆時狄蘭也要親自來關注。」
當最後一絲光線隨著厚重的蓋子合攏,幾聲金屬機關扭動的聲音傳來,髏大似乎聽到淘換者的稱讚和阿米亥的冷哼聲。
黑暗牧師們獰笑著圍上來,對他再也沒有畏懼。他們對他拳打腳踢,放肆地笑著,盡情地侮辱他。髏大憤怒地望著他們,便招來加倍的毒打。他們踏他的脊樑,用力刺他脆弱敏感的骨節,踢他的尾椎,讓他狗一樣哀嚎著在地上打滾。最後,他們把他像麻袋一樣拎起來,丟垃圾一樣丟盡盛著血漿的鐵棺材。那棺材蓋子換了,上面都是長長的尖刺,他們小心地讓那些尖刺錯進髏大的骨骼縫隙,不至於損傷他的骨頭而將他的身體牢牢固定在內部。
望著血骷髏們離去的背影,阿米亥面帶寒霜。
「發生了什麼?發生了什麼?我還沒有搞清楚!」髏大想要掙扎,想要嘶喊,卻是不能如願。這是世界上最大的發配,比任何墜落都要絕望的時刻。
「我在這一萬年裡,幾乎混入過所有的不死部隊,去為您打探那些最強大的不死之王的秘密,他們有各種各樣的方式得到強大的不死戰士,但是我依然認為我提出的血骷髏可以成長為讓他們汗顏的角色。」
他們在桉樹下找到了一副破爛的鎧甲,碎的不成樣子,但是有一把金色的小劍閃閃發光。「這些人類的破爛。嘿,看這個,這個是真金的,是國王騎士的賜劍!」
那手指直指過來,髏大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身體並不是枯骨,而是有血有肉堅實的手掌,胳膊,胸膛。那聲音直在耳鼓中激蕩:「這是每個真正的騎士都有的世界,在他們心裏,是他們一心想要捍衛的地方,他們的力量之源。而這裏,就是你心中的世界,你的力量之源。」
「我答應了,」蔻蔻瑪蓮抬起了頭,生活真是奇妙的事,「現在還有一件事情我很感興趣,我想這樂趣甚至可以當作對您的獎賞。」
「站住!你們要去哪裡?」太過恐怖的情景使得黑暗牧師們忘記了自己在浪費唇舌,他們叫喊著亂作一團,一大群骷髏兵在指揮下手持長矛趕來,將矛頭對準了血骷髏們。直覺告訴黑暗牧師,這次血骷髏不是想在營地里走走而已,而且不光是髏大,是十個一起鬧事。
一定會有什麼東西可以撕裂讓血噴濺出來的,髏大在狂躁中強迫自己思考,為什麼一個活物也找不到!現在不要說活物了,隨便有具屍體就好,否則他們就得陷入骨骼乾燥的灼燒地獄之中。一群顏色很深的大鳥突然從不遠處呼啦一下飛起來跑了,黑暗中只看到一些影子和發紅的眼睛,但是髏大注意到它們不是聚集在樹梢上,而是從地上一鬨而散。
髏大點點頭,他沒興趣理會阿米亥的建議,因為他並不懂得建議和威脅的區別。眼前的刀槍讓開了一條通路,他便向外走去,血骷髏們跟著他一起走。那營地外面是因西亞的森林,而森林的後面不知道是哪裡。對他們而言,這便是眼前富有吸引力的一切重要的事。
「你怎麼會是我?」髏大不太明白,他因為那世界的美麗而興奮,他只知道他喜歡這裏,只要在這裏,他不需要血就擁有一切色彩,一切聲音。他來不及琢磨那話語的意思,只是迫不及待地問著:「這是哪裡?這是什麼地方?」
那些血骷髏在彷徨中,聽到哨音,頓時掉頭飛奔。那哨音似乎在暗示有很多鮮血已經為他們備好,就算沒有,還有吹哨的人。髏十猶豫了一下,將髏大反手推開,也加入了向回飛奔的行列,連頭也沒有回。
當淘換者帶著一臉苦相來找阿米亥,死神的惡夢便開始了。
髏大被推了一跤,獃獃地坐在地上,為思想的脆弱悲哀。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等待血亮的視線不再閃爍,好冷靜地思考。他也只比其它的血骷髏強這麼一點兒,也就是能夠多忍耐一些時候,但他咬著裸露的牙齒,堅定自己擁有的信念。僅僅是那一點兒忍耐力,便賦予了思想。
髏大大叫一聲抓撓著自己的身體,天旋地轉。「是剛才吃的血,那些殭屍不幹凈!」等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便已經在地上打滾,他惡狠狠地盯著阿米亥,但是已經站不起來。力量在從他的骨頭縫裡迅速溜走,那些血吸蟲奪走他身體里血液的同時奪走了他的所有力量,他不再疼痛,但是酥癢無力。他甚至沒有力氣動一下小指頭,他落到別人手裡了!
第一個遇到的強敵是痛苦,第一個學會的本領是忍耐,這便是髏大悟得的人生真諦。
那話語聲好像鼓錘在敲,髏大感到了,什麼東西在他體內澎湃,是暖流在激蕩,在流動著,在沸騰著。他用手觸摸,摸到了柔軟的嘴唇,原來自己的嘴唇也在發抖,他感動得流淚,那涼涼的液體順著面頰流到手指上。他儘可能地詢問,言語因為迫切而語無倫次:「要怎樣,要怎樣才能永遠擁有這一切?」
一隻鼴鼠從地里爬出來,見到他們吃了一驚,想跑已經晚了。髏大一把將一尺深的土壤一起掀開,將那鼴鼠掀了出來。鼴鼠還沒有落地就被好幾隻白骨爪子撕成了碎片,一向受優待的髏十突然向後栽倒,竟然是在爭搶中被狠狠撞了出來。為了一隻鼴鼠,竟然已經沒有情誼可言。
「有屍體!」髏大突然意識到那些鳥兒是他們尋找血肉的同道,他幾乎不假思索就朝那個方向飛馳而去。他躍過色彩斑斕的奇異灌木,就看到了一隻碩大的鳥和一具半腐爛屍體。那鳥兒正在啄食那屍體的眼珠,見他來了不知道為何猶豫不決,但總算及時飛起來躲開了。
髏大也嘆氣。
髏大雖然有腦子,卻幾乎不再去想了。那些恐怖的血吸蟲細小到他看不見,深入骨髓,像螞蟻一樣在裏面啃。他刀劍難傷,它們卻可以吸走他擁有的所有的血,所有的力量,盡情折磨他,讓他像一灘爛泥倒在任何阿米亥指定的地方。他多少次衝著阿米亥大吼,最後便是多少次被毒打,像爛泥倒在地上。黑暗牧師有得是辦法直接鞭撻一個靈魂,他們羞辱一切自我和尊嚴,還在關節里敲釘子。
不幸的是,髏大對此一無所知。他在樹林中仔細搜索,撲空,然後一再撲空。他可以聽到樹林深處有些細微的聲響,他分不清那是什麼,但是他覺得所有的東西都在逃走。隨著聽力和視覺有跡象變得薄弱,他知道自己在冒險,而風險正在逐漸加劇。血骷髏們都開始意識到這一點,停止了玩鬧的行為,開始努力尋找有血肉的東西,這時他們才發現抓不到什麼。
「嗯!」蔻蔻瑪蓮像小姑娘一樣眯著眼睛點頭,說到興奮的話題,她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背後的輕紗化作一對黑色翅膀優雅地伸展開來。她這樣做並非為了到哪裡去,純粹是為了配合言語表達一種迷人的黑暗色澤,那色澤就貫穿在她的翅膀梢上,溢出在字裡行間。
一個黑暗牧師小心地檢查棺材的機括:「真奇怪,不是好好的嗎?剛才那通掙扎。」
淘換者道:「但是有些想法也是好的,這樣才可以儘快教給他們更多的技能,派些大的用場。」
「為什麼阻我?」髏大想這樣問,但是只能將意識涵括在質問的眼神里。從骷髏兄弟們毫無保留的兇狠眼神,髏大知道他們不會讓開,也無法和他們溝通。「既然如此,不客氣了。」髏大毫無懼色地向前走,突然狂奔起來。前面的骷髏挺槍直刺,髏大視而不見,讓身體穿過槍桿,一拳打在持槍者胸口,對方登時碎成幾節,散在地上。
血骷髏們早已忘記了尋找獵物的初衷,外面的世界多好啊,他們在森林里跑跑跳跳,偶爾可以見到漂亮的毒蘭草。他們的跳躍力可以使他們輕易地穿梭于樹梢,他們在草叢中漫步,用手指逗弄金甲蟲,將那些色彩艷麗的有毒花朵插在耳孔里。其實他們是在分辨有血和無用的生物,順便做了那些動作。若不是他們骨瘦如柴,誰都會以為他們是天真的幼童。
「什麼?血骷髏的製作方法是狄蘭那老頭髮明的?」阿米亥有些吃驚,語氣不免生硬。
蔻蔻瑪蓮今天有些落寞,她希望她的情人趕快出現,他還沒有這麼長時間不去約定的地方見她。一定出了一些事情絆住了他的腳步,蔻蔻瑪蓮哀怨地用手指玩弄著一個詛咒人偶,那是她最喜歡的洋娃娃,只不過裏面放了根那不幸的人遺落的頭髮。只要她一針紮下去,她的情人就會頭痛地知道忘記了什麼,不過似乎這麼做不太好,她知道大家都是分身乏術。
然而,一陣低低的哨音從遠方傳來了。那是黑暗牧師專用的哨子,他們用這哨子的頻率配合藥物喚醒沉睡中的骷髏,讓他們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也能服從指揮。那哨音只有骷髏才能聽見,雖然對血骷髏沒有什麼意義,此刻卻如同是回家的呼喚信號。
他們所談論的墨脫菲是犬首人身的阿努比斯族的領地,他們是黑惡魔家族的成員,是無翼的陸生惡魔中最強大的。他們在萊特尼斯的邊遠國度甚至被侍奉為地獄之外的死神,而在達克尼斯,他們利用那些信徒的靈魂作為強大的軍事力量,在遠離地獄的地方建立了一個獨立的恐怖國家,通曉元素魔法,強大的程度可以和現在衰落的地獄相比,正是蔻蔻瑪蓮乃至所有的地獄統帥面臨的最大敵人。
雖然髏大隻會發出吼叫和恐怖而單一聲音,但是這足以表達一些情緒,髏大甚至考慮用它們來編寫骷髏的語言。經歷了痛苦的煎熬,髏大可以比其它的血骷髏更加清晰地思考問題。問題是,這計劃也只有他們一起在熱血的作用下恢復了感知的時候才能有用,否則就算他們大聲吼叫,彼此之間也聽不見。
黑暗退卻了,不知什麼時候,髏大躺在了一個翠綠的山崗,眼前是蔚藍的天。一聲嘶鳴響起,他獃獃地坐起來,看到了馬,真正的有血有肉的馬,眼睛里沒有紅色的光,溫順純良,披著皮革做的馬鞍和護甲。那眼睛充滿善意地望著他,他毋庸置疑,他能感到那真心真意的關懷,飽含信任。他渾身發抖,他不知道為什麼,他什麼也不知道。
其他的血骷髏耐心地望著他,不知道他在考慮些什麼。髏大的眼中漸漸露出凶光,在這個世界里,想要得到的一切難道都要去強取豪奪?就像是把血肉從別人的骨頭上撕下來,在自己的肋骨上塗抹,而那人最好鮮活。
有腦子的立大功,沒腦子的去幹活。
眼前出現一片白木森林,漂亮的銀色樹榦在月色下變成鍍著紅暈的潔白一片,和他們的骨頭顏色差不多,但是髏大不感興趣。他知道他們的肋骨會變干,他們必須在那之前找到擁有新鮮血液的生物來滿足需要。他更加著急的是別的血骷髏似乎意識不到這點,對他們而言可以做的思考有限,那外面的世界新奇有趣的程度超過了冷靜思維的限度。
還不夠!
髏大「砰」地一聲落在地上,突然髏二和髏三都砸過來,一起呀呀叫著撞在樹榦上,他們十個全部的收穫就是那根羽毛,而且還被髏十順便拿走了。血骷髏們對此失敗表示難以接受,又沒有可以責怪的對象,就相互推桑起來。他們開始焦躁不安,十分易怒,甚至有人在髏大的背後狠狠打了一拳。
在慕尼黑領土,狄蘭的出現對很多人來說是件大事,被發現得這麼快是巧合,但對蔻蔻瑪蓮來說則是必然。
「早該這樣。」阿米亥感到很滿意,「很快,他們多餘的思想就會被磨滅。作為士兵,骷髏不需要有想法,我只需要他們服從。」
「騎士不低頭,因騎士無可畏懼;騎士不允諾,因騎士言出必踐,言出必踐……」
突然間,他發覺手掌碰著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個人頭滾在那裡。那是屬於剛才的屍體的,一隻眼睛被鳥兒啄走了。髏大看著那眼窩,因為血被吸得太乾淨,肉都泛白,緊緊收縮在骨頭上,只有剩下的一隻眼珠還有些光澤。順著那頭顱,髏大突然發現有個金屬鐲子在地上。
與此同時,慕尼黑的薔薇花園裡,依無蓮捏著血烏鴉的脖子猛烈搖晃:「你這貪吃鬼!族長說有重要的東西帶給我!你到底把什麼給弄丟了?」
依無蓮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攤開柔美的四肢躺在床上,輕聲回答:「那要看到時候是誰跪在您的地毯上面,領賞的,受罰的,到時候都得跪在上面。」
「我觀察了很久。」
那一瞬間,少女們高昂的歌聲響起來了,大鍾拚命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音。他站起來,殿堂里都是歡呼的人群,多少熱情的眼光縈繞著他。一個漂亮的姑娘拎著裙角慌慌張張跑上二樓,將裙子一抖,漫天的花瓣雨便落下來了,整個金碧輝煌的大廳都是花香。他站起來,有幾個人興高采烈圍上來和他擁抱,那熱烈的眼神他怎麼會忘記了?他們英姿勃發,在人群的中央將劍交叉在一起,在國王的面前高聲宣誓:
「請……發發慈悲!」髏大的聲音近乎哀號,「我什麼都願意做,什麼苦都原意挨。」
「國王萬歲!」
那與生俱來的堅忍性格,便是他生前唯一能夠帶到這裏的遺產。
他驚呼起來:「岩石心臟,您把大地支柱給敲碎了?」
鐘聲和歌聲越來越響,整個宮殿都在旋轉,「轟」的一聲巨響,髏大醒來了,眼前一片黑暗,紅色的黑暗。他渾身無力,那無數的小東西在他的骨頭縫裡鑽動的痛癢依舊存在,棺蓋上的鐵針穿過他的骨骼縫隙,鐵板依舊卡著脖子,讓他動彈不得。
他的目光落到黑暗牧師們的身上,他們立刻奪路而逃。其實髏大並沒有打算傷害他們,因為他們似乎算是血骷髏的奴僕。既然不好傷害他們,那就只有外出尋找可以殺的獵物了。
棺材蓋子移動的聲音頻頻響起,其它的血骷髏也自行醒來了,他們無法像髏大那樣長時間忍受沒有鮮血浸泡的痛苦,所以若不殺戮,活動的時間便有限。他們的骨架紅酥酥的,相比髏大要濕潤得多。
沒有什麼好擔心了,髏大開開心心從樹叢走了出來,一切都如他所想。淘換者見到他便十分高興:「回來就好,這是你愛吃的,最新鮮的殭屍!味道應該還過得去。」
髏大從棺材里站起來,關節有些火燒一樣的疼痛感。他知道這是過於乾燥的緣故,便朝著值班的黑暗牧師招了招手,用手一指關節。那黑暗牧師會意,連忙拎來一桶血。如果不合作,那接下來血骷髏會做什麼可以想象。髏大用手掌將血塗在關節上,黑暗牧師早已躲得遠遠的,他乾脆將桶整個舉起從頭頂淋下來。這些血不夠新鮮,雖然不能滿足他的需要,不過還可以緩解乾燥的痛苦。
「願黑暗的光芒詛咒他!」阿米亥將公文幾把撕得粉碎,恨恨地說,「血骷髏長得太快會無法控制的,他這是故意為難我們!而且目前進攻墨脫菲根本不可能!」
幾隻鳥突然撲稜稜從不遠處的樹梢飛起來,血骷髏們眼中射出寒光,風一般躍起,在樹榦間穿梭,撲向那些不知名的會飛生物。髏大踩在樹梢頭跳得又快又高,他的手甚至摸到了一隻鳥長長的尾羽。那指縫裡幾乎有整個灰濛濛的天空,然後那一切又飛快地從指縫裡溜走了。髏大抓住了一根長長的尾羽,但是那遭受損失的鳥兒慘叫著逃走了。
然而,在他們忽略的地方,一個意想不到的狀況正在發生。痛苦和桎梏非但不會磨滅思想,還會加速成長。身體的痛是心靈的給養,身體的桎梏是靈魂的翅膀。
騎士抽出了腰中的寶劍,那鑲在劍柄的紅寶石映射著陽光,但是不及劍身上的閃亮更加耀眼,因為信念使劍發光,勝過一切光。那劍光一直流動到髏大的肩膀上,髏大耳中聽到了洪亮的鐘聲,還有那句藏在骨髓里的緘言。
「好東西!」髏大連忙將那屍體翻了翻,但是似乎手鐲不屬於那屍體,他也沒有再找到第二樣好東西。
「就照您的意思!」狄蘭彎腰鞠了個躬,「另外,我跟您提的事,如果您真的打算實施血骷髏計劃,就不能再拖了!」
「這裏?」對方似乎笑了,面孔在頭盔裏面看不到,但是髏大感到對方一定在笑。在那手指揚起的地方,髏大最終得到了回答:「這是你的心裏,是騎士的內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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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得到我想要的。」狄蘭回答說,「沒有什麼比生活能充滿樂趣更重要,對一個活了兩萬年的靈魂來說,那就是一切可以想到的理由。若有一天我失去了這資格而痛苦地掙扎,請讓我快活地忘記一切。」
門外傳來腳步聲,依無蓮輕輕地走了進來,如常向她彙報一些事情:「阿米亥遵照您的指示,開始攻打達尼奧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