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第二卷 鎮魂歌

第二十九章 炎魔之門

第二卷 鎮魂歌

第二十九章 炎魔之門

髏大嘆了口氣:「也許你是對的,它們的存在只是痛苦和扭曲。或許毀滅他們更好,就像毀滅我的血骷髏兄弟們一樣。」
他的話音剛落,火盆里的火焰便是一陣猛烈地跳動,無風自動。依無蓮頓時警覺起來,背對牆壁後退了一步。髏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嗅到了危險的氣味。沉聲道:「小心些,是熟人來了。」
按照這種說法,達克尼斯大陸便在山淵里,總有什麼地方可以延伸到巴斯廷山脈的山腳。髏大難以想象那複雜的次元關係,他將眼光落到那手鐲上,手鐲便發出叮叮的輕響,似乎在向他呼應。髏大眼中地紅光不知不覺隨著手鐲閃爍,可惜依無蓮無法得見。
「這是……真正的中土茶葉!」擔任廚師的肥大惡魔識貨地驚叫起來,「這麼多!」
「因為氣候溫暖宜人。」紅魔神索斯哈哈大笑,巨大的身體使得開闊的宮殿大廳也顯得狹窄,那些騎士看上去只不過勉強能夠到達他的膝頭。但是他的言語顯得相當客氣:「是有些時候不見了,聽說你過得不錯。不過我仍然認為有機會你不妨在這裏活動一下,你會覺得更加快樂,無拘無束的快樂。」
「唔,有一點兒。」
髏大有些猶豫:「你肯定蔻蔻瑪蓮讓你從這裏走?」
騎士理所當然的回答,使得髏大再次怔住了。他問道:「那蛋殼裡面呢?那個怪物?」
髏大提醒道:「不要再驚動他們。雖然他們不能直接傷害你,但是空氣中都是屍灰,吸多了,那些殘念會擾亂你的意志,你就落到他們手裡了。」
依無蓮奇道:「他們不會傷害我們么?」
髏大道:「沒有。只是見到了你迷人的笑容。我猜我們生前一定有過很多難忘的回憶,可是我竟然想不起來。」
依無蓮頗為不安:「真的沒有水嗎?」
「那我們也得進去。」依無蓮一咬牙,下意識地推了推手腕上的冰血鐲道,「有這個,就有巴斯廷山脈無窮無盡的風雪。或許無法和炎魔抗衡,但是至少可以保護我不受火焰地傷害。」
髏大不僅有些懷疑:「你確定是這裏么?」
「他的力量有限,雖然頭腦不錯,但是做我們臨時的族長還不夠。你們忘了?失去了家徽的話,族長拜里安格又不在,誰都沒有能力調動炎魔的軍隊。把博爾家的索斯叫來吧,目前只有他地力量可以直接進入炎魔地世界!若是奪回家徽,就推選他來做首領。」
騎士卻聳聳肩:「我沒有覺得被你拋棄,因為我還在這裏支撐著,儘管是已經變成這樣地世界。你地感覺我知道,任何人見到自己的靈魂,都是似曾相識,仔細看起來卻又完全陌生。也許他們會每天照一次鏡子,但是一輩子到死了,也不一定看看鏡子的後面。很陌生嗎?好笑吧。」
依無蓮胸口一涼,原本護在胸前的髏大的一隻手翻開來,一些血正從指縫裡淌出來。髏大輕輕將手掌一晃,那些血液迎風燃燒,化作慘綠的火焰包裹在手上。轟鳴聲便在燃燒的血焰映照中開啟了金色的門,炎熱的風撲面而來。
「不錯,靈魂在火中走了,留下殘念和灰燼。」依無蓮讀著牆壁上的魔法文字,「炎魔誕生之地,死既是永生,火與血進來,痛苦和悲哀留下,難道能夠通過這堵牆壁的便只有靈魂?」
依無蓮受驚之際,腳步急退。蹼起了更多地灰燼,四周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中,迷迷濛蒙之間只有火盆里的兩點火焰依稀還可辨認。「這些都是紅魔族的屍灰!整個大廳厚厚一層都是!」
髏大眼窩裡閃動著紅芒,向她呲牙。老婦後退了幾步,扭曲的面孔更加迷惘:「你死了?你也來了?你還這麼年輕,你地丈夫殺了你?哈哈……」她再次撲過來,跪在地上拉著依無蓮,「媽媽和你說,你的丈夫要殺你了,你不要躲。沒有勇氣殺自己女人的紅魔鬼不是好戰士,不值得你愛。他終於殺你了?你沒躲罷?沒躲就好,你是我們家族的驕傲!他夠狠,將來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魔神!」
騎士說話的時候,髏大悚然發覺身後的黑暗中有一個巨大的蛋殼,比人還要高一些,碎開來剩下一半的蛋殼。那蛋殼上面鏤刻著精美的文字,或許本來就有,光滑得像一面鏡子。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流光迴轉,或許有無數地惡靈在上面盤旋過,帶著扭曲的表情在那裡打量自己。每一個怨念的影子便是一種顏色。
※※※
髏大輕聲道:「抱歉,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資格回到這裏。」
「有幾年沒見了,你又長高了。」端著瓷杯的高大騎士身著黑盔,暗金色的花紋卻散發出流動的光澤,隨著燭火躍動攢起來,在胸口勾成一顆張牙舞爪的獅頭。
「是的。我們還有事要做。」依無蓮認真起來,「放心吧,通過這裏就舒服了,而且我們會有幫手在裏面,幾千年前就已經來到這裏。為了我們今日的到來。」
依無蓮很想說一聲「不用了,」但是髏大地行動如此堅決。竟讓她說不出口。究竟是誰規定魔女從不道歉?勾起了髏大的傷心往事,依無蓮高傲的內心抱著淡淡的一絲歉意,卻還是說不出口。「髏大。」她輕輕地喊著那名字,突然顯得有些靦腆。
髏大因為驚慌而喊叫,騎士卻無動於衷。「我們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不用做。靈魂自然會過濾一切,如同你衡量自己。」
那些傢伙不知道會不會隨著塵埃落定而消散,就算是會的。也不知道要等多久。那些骨灰懸浮在空氣中,隨著惡靈的凝結而自行流動,搞不好幾天也沉澱不下來。
「那些帶禮物來的客人不是一般的黑騎士,」試圖趁機清清口氣的小鬼衛兵從窗戶爬進來,悄悄道,「我們博爾家從來沒有和黑騎士來往過,難道你沒有看見?那領頭地人散發著可怕的雷霆氣焰。不要再多嘴了,我們都會沒命的。我寧可死在一次戰鬥中,不是廚房裡。啊,我有預感,喝了這東西我的追求會成功。你聞聞……」
「不,不是屠殺。」髏大望著那些聚集起來的幽靈,「他們是老病而死地,在他們臨死前都要到這裏來報到。大概從炎魔城落成至今便一直是這樣,你看他們的樣子,一個個都是可憐蟲。」
「不用。」髏大道,「只是要血,我有得是。」
髏大發出長長的嘆息聲,黑色的亡靈氣像火焰一樣從依無蓮的身上暴漲起來。那老婦被潑了硫酸一般掩面後退,凄厲地叫,面孔的扭曲延伸開來,終於整個身體都在扭曲,崩潰開來。氣流微微激蕩,骨灰都被彈開,四周地惡靈一靠近便彷彿被燙到,怪叫著逃開來。髏大隨即將亡靈氣收攏了,只是保護著依無蓮的身體。
騎士則告訴他:「那是你的潛意識。雖然現在不肯出來,但是總有一天要出來的。只是那個時候。相比你已經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但是沒有人敢詢問詳情。
依無蓮也很納悶:「我也不知道。」眼看著那些魔法文字依舊在流轉,照壁後面隱隱有匝匝的聲響傳來,惡魔之王的塑像雙眼放出兩點紅光,閃爍不定,不像是發生死機。
越往下走越是炎熱,依無蓮穿著髏大沿甬道飛奔,最後站在一堵照壁前。依無蓮越發感到酷熱難當,幸好從手鐲上不斷傳來絲絲涼氣,才讓她覺得好過一些。她望著照壁上的圖案道:「過了這堵牆,就是火元素世界,炎魔的國度了。我們可能要走很久。」
「打算查女人的老底?」索斯不以為然地說,「放心吧,黑魔女的秉性是很固執的,總體來說蔻蔻瑪蓮算對得起你了,但是很對不起我們紅魔族。在過去的一年裡……」
依無蓮聽到了,面孔一變:「你都想起來了?」
髏大看著那些惡靈不一會兒的功夫便都已經消失了,不由得更加好奇。所以儘管有些慚愧,也老老實實地問道:「那上面寫得什麼意思?我不認得。」
「麻煩的東西。」髏大道,「都是蔻蔻瑪蓮告訴你的?今後我們的城堡可不要這個。」
「別踩了,我醒了!」髏大地眼中重新閃動起紅芒,喃喃說:「我剛剛見到了我藏起來的真心,你猜是什麼?是你!」
「無稽之談。」依無蓮將他撿起來,輕輕撣去上面的灰塵,「黑魔女從不驚慌。」
依無蓮怪道:「留著他們幹什麼?都殺了啊!」
髏大便跑過去,拉住蛋殼想探頭看一看。突然十隻巨大的龍頭從那蛋殼裡冒了出來,向他咆哮,威嚇,血盆大口中傾吐著火焰。髏大嚇了一跳,鬆開手退了一步,那些黑龍便縮回去。悄無聲息地躲到蛋殼裡。蛋殼微微晃動,裏面卻依稀有個非常柔和的女人的影子。到底是什麼樣的東西在裏面?
曾經是一望無際的春光,如今只剩下黑暗。黑暗中,無數未知的東西環伺著,不停地將可怖的聲響丟過來,像西紅柿和雞蛋劈頭蓋臉地丟過來,不管你願不願意接受都得頂著。然後那些聲響在耳邊爆開,爆開成無數的斥責,接連不斷地鼓噪。
「殺?」髏大嘆道,「談不上。他們只是些在屍灰上孳生的殘念,和我一樣。我至少還有一副殘破的骨骼,可是他們有的只是些灰燼。」
「既然如此我就看看。」髏大道,「如果有我不喜歡地,我就將她毀滅。這樣世界便會恢復從前的樣貌吧?」
依無蓮頭痛起來:「紅魔族真是難以理喻的原始生物。」
「髏大,你聽我說,」依無蓮輕聲道,「很多時候有很多很可怕的迷茫,摔一跤就會好的。」她將骷髏揚起來。用力朝著牆壁丟了過去。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牆壁上的魔法文字便開始飛速地流轉。然而轉動了半晌,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髏大不耐煩起來:「要等多久?」
「不,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進去。」髏大也陷入了沉思,「你再看看那些字?」
「你想地還真長遠,我又沒說和你一起生活。」依無蓮白了他一眼,將家徽貼靠在惡魔之王的右足之下,詠念道,「暗黑之光,懲戒之火。一切罪惡的終結之地。慾望之源,將通路在我面前打開。」
騎士回答:「他們看懂了那上面地東西,又看到了自己的臉,感到自慚形穢。在此之前,他們從未知道自己的臉扭曲成什麼樣子,因此無法承受。所以我說,面對這樣扭曲的念頭,我們只需要平心靜氣地去對待。」
「想不到吧?這麼快就見面了!」莫加惡狠狠地瞪著依無蓮,「我可以告訴你那個關鍵。家徽要的是我們紅魔族燃燒的血液!很意外我會告訴你們嗎?我是多麼迫不及待地希望你們進入那扇門,你們想從這裏逃走么?多麼可笑的念頭,不過你現在想改條路也來不及了。」
蛋殼似乎也變得非常安靜,裏面地東西好像已經睡著了。髏大沉思著,漸漸感到心中踏實起來。他悄悄地接近蛋殼,他的動作如此輕微,緩慢而謹慎。他看清了,裏面沒有怪獸,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在裏面蜷縮著熟睡,不管他如何挑剔,也找不出缺陷的美麗女人。他立刻就喊出那女人的名字:「摩婭?不,髏十?你在這裏啊。」
「你們的女人都太做作了。」索斯將水桶一樣大小的茶杯放在桌子上,「享用過我這裏的女人後,就再也不會對穿裙子的中土女人感興趣了。」
髏大彷彿沒有聽見,毫不留情地驅逐著那些扭曲的殘念,用亡靈氣灼燒每個角落,讓每一撮骨頭的灰燼再次承受焚燒之苦,直到最後一絲殘念都隨著罪消失殆盡。「不甘心……死吧……殺了他……他不愛我了……我要。力量!……媽媽!不要留下我……」無數個瘋狂的聲音在他的意識中吶喊,執念匯成洪流反饋到他地腦海中,使得憎恨的光在僵硬平滑的骨骼表面像漩渦一樣流轉。
「我是為了自己。」依無蓮嘆著說道,「我也不想被藍魔神使露西迪那麼可怕的傢伙追殺。再說,蔻蔻瑪蓮大人的政策是盡量不要和藍魔族翻臉。這事不能傳到露西迪耳朵里,讓她丟臉到家,永遠也不敢張揚,比什麼契約都有用。」她突然狡黠地向髏大笑道,「都說藍魔族的女人很賤,瞧她再也高傲不起來的樣子,你有沒有覺得很爽?」
這個時候,誰也想不到忠心耿耿地六翼魔神索斯正在喝茶,一個茶會正在博爾家的主城堡,一個吊滿了屍體和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惡魔城裡召開,而茶葉煮出來的香氣不可避免地穿過門縫一直流淌到很遠的地方。
髏大沉思了一番,說道:「不太容易了。他會變成炎魔。在火元素世界,是炎魔地絕對天下。過了這堵牆,將沒有一絲一毫地水元素,冰血鐲也很難再賜予你力量了。」
「那不可能是我!他們也不是!」髏大咆哮起來,指著那些盤旋不去惡靈,「他們侵入了這裏!」他向那些惡靈大揮指爪,但是什麼效果也沒有,在這裏他並不具有什麼更強的力量。那些怨靈根本並不在乎他做什麼,只是影子一樣飄來飄去,圍著他轉,圍著那蛋殼轉,發出一些哀哀地聲音,遊離之際不住在那蛋殼上看著自己。
「嗚……」那些幽靈的面容老邁而凄涼,總是不時地呈現扭曲,似乎隨時都在忍受著痛苦的煎熬。他們開始緩緩地四處飄飛,凄涼的聲音融會成讓人厭惡的節拍,依無蓮聽了突然便想要嘔吐。
相傳紅色的魔鬼死後,靈魂會在地獄最深處的岩漿里重生,而那種讓人難忘的姿態便是炎魔。他們終於可以忘卻生前的怨恨,以一種忘我的渾噩和火焰融為一體,勤勤懇懇來承擔新的責任。他們生前未承擔的,都得在死後承擔,以火焰的姿態來管理世界的火元素,直到回歸火焰之中。若是了解炎魔的本質,他們本不該招人痛惡,但是他們實在太強大,太令人恐懼。
「但是這裏不再明媚了。」髏大默然,「我甚至將這許多可怖的怨念帶了進來,將這裏污染殆盡。」
「怎麼會輪到他,不,不會的!」
髏大叮囑道:「暫時不要再移動了。」
「見你的鬼!」依無蓮罵道,「不是用來喝,是用來給你洗手!看看你那淌血冒火的白骨爪,都抹在我胸口上,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你說帕格尼?」
髏大道:「踹兩腳如何?會不會卡住了?」
「發生了什麼?」
依無蓮自然不甘示弱:「放心吧,這點兒東西我還不放在眼裡。」
他們的疑慮不無道理,那些栓在院子里的高頭大馬被鎧甲捂得嚴嚴實實,在黑暗中發出不安的聲響,但是精緻的馬鞍和刺槍上的花紋說明它們地主人身份尊貴,而且馬蹄聲一傳進窗口,惡魔城堡的高傲主人就親自迎接出來了。此刻,少有的愉快談話聲正從客廳里一陣陣迸發出來,按照紅魔族的邏輯,這歡快絕不是因為珍貴的中土茶葉,而是因為談話的雙方實力相當。
「留下露西蘭琪斯的命。」
髏大看到一對黑色的翅膀一閃,隨著一隻尖利的爪子縮了回去,似乎有一個惡魔躲在那個碎蛋殼裡。隨即蛋殼輕微地搖晃了一下,裏面的人充滿了恐懼,害怕被找到的恐懼。使得整個蛋殼都瑟瑟發抖。
「我知道!但是怎麼會有這麼多骨灰?難道這裡是刑場!」依無蓮鼻子里都是一股難聞的氣味,比淘換者的陳列場還要噁心,似乎任何細微的呼吸都免不了要吸進去一些。一股動蕩的死亡力量隨著屍灰在身體里發作,在靈魂深處腐蝕敗壞,依無蓮不得不依靠自己的意志將它們壓制下去,以免失去生的渴望。
「他們沒有這樣的能力。」髏大緩緩道,「他們也沒有多少思想,他們只是殘念,被拋棄的殘念。」
「就是這樣。」
「不錯,六翼魔神索斯!索斯是忠於我族利益的!我贊成。傳我們的命令,立刻去博爾家喚索斯前來!」
依無蓮焦急地用腳踩著他的頭:「醒來!你不會這麼沒用吧?」
屋裡到處是血跡,乾枯地血跡。這在紅魔族來說是非常奇怪的,因為一般而言血液就算沒有被外界的風吹,自己也會燃燒起來,留不下什麼痕迹。可是現在屋子裡的血都幹了,一些黃色的脂體凝固出來,看上去非常礙眼。
「哈哈!」狂笑聲突如其來,地上的灰燼中升起高大的身軀,一個本來透明地靈魂鼓動著寬大的雙翼,藉著塵埃出現在他們面前,正是莫加。在他身後陸續站起幾個面貌猙獰的紅魔族士兵,正是在來路上被髏大和依無蓮殺死的那幾個。
「小心!」髏大一聲怒吼,骨刺紛至杳來,將那隻爪子攪得稀爛,四周的牆壁上叮噹亂響,卻是髏大的骨刺直擊在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溝壑。那隻爪子只不過是幻影,沒有絲毫阻力可言。
那些惡靈卻已經緩緩地飄過來,口中開始說一些含糊不清的話。
「我也開始這麼想。」依無蓮用從露西藍琪絲身上扒來的軟底長靴在照壁上用力磕了磕,她的大腿結實修長,好看得讓髏大眩暈,但是對於牆壁似乎不會有什麼效果。動作中將地上的灰燼蹼了起來,那些灰燼悄無聲息地在空氣里瀰漫。隱隱約約中,一隻白色地爪子出現在依無蓮地頭頂。
「怎麼抓?她向著地底去了。帶走了家徽,進入了炎魔之門。」
「她有陰謀,但是我們不知道。」一位長老吼叫起來,「在和她說話之前就先把依無蓮抓住殺了!」
她突然想起從樓梯失足跌落的一瞬間,許多愚蠢地回憶都是那樣開始,也有許多是在那昏天黑地的一跤中結束。
「還是算了。」為首的騎士警惕地攔住了同伴的話頭,「太舒服了就會不想起來。我其實不是來度假的,主要是來打聽個人,和慕尼黑有關。」
「你只是在逃避。不敢面對自己。」騎士平靜地說,「其實那不可怕,可怕的是迷惘。這裡是你的內心,無論如何都是你的內心。光明的騎士有光明的世界,黑暗的騎士有黑暗的世界。」
依無蓮一呆,似乎窺見髏大至極強大卻又至極自卑的內心世界。
「髏大?」依無蓮驚覺了,她將骷髏頭盔摘下來,驚恐地見到憎惡和瘋狂交織在骷髏的臉上,痛苦滲透毫無血肉的白骨表露無疑。依無蓮一聲驚呼,猛力晃動著,希望髏大可以從混亂的情緒中脫離出來。「髏大,不可以聽他們的話!」依無蓮忘記了身處險地,不顧一切地喊著。但是她知道那沒用。
髏大知道那些難以考證的傳說。關於創始的神誕生在巴斯廷山脈的山腰的傳說。世界成立之初,巴斯廷山脈就已經屹立在宇宙,從山腰上誕生了光神普休斯和惡魔之王拜德兩兄弟。他們一個決定走向山頭,一個決定走向山淵。最終,他們創立了天堂和地獄,又分別貢獻出風、雷、土、火四種元素,將它們在山腰混合,創造了水元素和萊特尼斯,他們的戰爭也從此開始。巴斯廷山脈不願意看到他的孩子們反目成仇,從此便終年用風雪覆蓋在山腰,禁止惡魔進入天堂,也禁止天使下到地獄。
「你怯懦了。力量強大之極的時候,思想便會猶疑,因而變得薄弱。」騎士嘆息了,「也許你想看看都有什麼在你的靈魂里?」
依無蓮被那風吹得一聲嬌叫,髏大也深深地吸了一口熾熱的空氣:「這便是炎魔地世界。」
「為什麼?」
露西藍琪絲裹著原本是依無蓮丟在那裡的窗帘,離開的時候什麼解釋也沒有,但是毫無疑問遭受了可怕的虐待。她的衣服被扯成一片一片,靴子也被扒掉了,但是還活著,半邊臉腫了,渾身上下都是淤青,好像還被人鞭打過。人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騎士的聲音傳來:「你以為躲在蛋殼裡面的是一個惡魔或者是一個天使,但實際上裏面只剩下情感,融化的情感交織,是你的真心,像蛋清一樣被盛在蛋殼裡……」
「還沒有進去就已經渴了?」
「難道這是無法逃避的命運?喂。你告訴我,是不是?」
一共有四個穿著黑盔黑甲的騎士坐在大廳里。
「我也不認得。」騎士出乎意料地這樣回答,「那不是文字,是印記。包括創始神在內,宇宙間沒有誰能看得懂,因為那本來就不是給什麼人看的。」
「這是什麼?」髏大望著牆角厚厚的一層泥灰,感覺上有些怪異。
「不行!」依無蓮聲色俱厲,「以前的事提也不要再提!」
依無蓮鬆了口氣:「那是自然的,實際上你不是完整的瑪斯的靈魂,而是依附他的殘念新生的意志。簡單說來,你們是完全不同的。」
髏大輕輕地笑了,骷髏的笑無疑是凄涼的笑,然後他說:「我再也搞不清楚我到底算是什麼了,我花了很大代價將以前的一切統統忘記,或許迷失對我而言要快樂得多,所以,不要再指望我什麼了。」
「我的力量……我的力量……」
「不錯,口氣清新。」
他將亡靈氣猛烈地燃燒起來,黑龍地影子在他的身後閃現,伸長了頸子咆哮著追逐吞噬,整個大廳都籠罩在他的力量之下。很快,屋裡只有簌簌的灰燼落下,最後一絲扭曲的呻吟也隨著骨粉彌散而戛然落下帷幕。
「本以為不會再見面了。」
「他們只是次要地。」騎士望著那些東西,絲毫也不驚慌,「重要的是你自己。其實這裏變成這樣,都是你的希望,以便這內心的世界配得上你的黑暗。」
「在這裏?毀了我們?」莫加狂妄地哈哈大笑,「不要把我們和普通的人類地靈魂混為一談。不錯,我是被你們殺了,但是這裡是炎魔城,只要有火焰,我的靈魂就不能被毀滅,這是我作為偉大的惡魔之王家族後裔的血統證明。除了締造者惡魔之王。誰也不可能徹底毀滅我的靈魂。死亡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我親愛的依無蓮,我說過,我會用熱度來融化你!多謝你毀了我的肉體。使我得以早日進入這裏,我們走,我就在裏面,熱切地等著你到來。」
「他很隨意,」髏大回憶了一下道,「我不認為是這個問題。」
「胡說!那豈不是人永遠也無法了解自己的靈魂!」
髏大怒道:「你騙我!」
「追求原因沒有意義,關於這種情況。我們從來不需要問為什麼。依無蓮一定還沒有離開這裏,殺死她!若是她跑了,我們便到慕尼黑去要人,在地獄城魔神殿召開眾議會,公開向她要人。就算她在慕尼黑不肯出面,下個月就是最重大的年會了。我們要決定對待萊特尼斯地主要戰略,吾主惡魔之王也即將歸來,她不可能不露面!」
「那也有方法。」髏大道,「紅魔族除了最強大地魔神使者拜里安格之外,幾乎的歷代首領都是被殺的,再說對拜里安格而言這家徽似乎並不是很看中,所以才會落到莫加手裡。」
「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進去的!」依無蓮不覺有些滿意,重新將家徽取出來,反覆觀察,「難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咒語?你記得莫加以前在房間里是怎麼啟動結界的嗎?」
依無蓮掏出家徽,頓時金光四射,牆壁中央亮起來,兩團照明的火焰從火盆里熊熊躍起,一些通紅地魔法文字便在牆壁上閃現出來。「就是這裏。」
「很真實的你的另一面,很強,看上去很恐怖,但是也很怯懦。」騎士苦笑,「每個人都可能有很多人格,我不是她的敵人,但是我也沒法子讓她出來,她不想和我說話,也不想出來。」
但是話音剛落,一個惡靈發出長長的哀嚎聲,驟然煙消雲散。髏大驚訝地望著那些惡靈扭曲的臉,那些面孔漸漸平和了,變得可以辨認。髏大看到了,那表情是慚愧,慚愧的面容浮現在每一個惡靈的面孔上,代替了固執的殘念,將瘋狂和扭曲矯正過來。一旦那樣了,他們便不再遊動,靜止下來發獃,然後煙消雲散。
「你怨恨她,懼怕她,稱她為怪物。其實你是在稱自己為怪物,你自卑,或許是因為你愛的人太過完美,相比之下你自慚形穢。你為什麼不試著面對一切?就像解開一個封印,試著回到平衡。至少,那之後。你不會嚇倒自己。」
依無蓮和髏大,就走在炎魔城通往火元素中心的通道里。
「莫加多半是被依無蓮殺了。」另一位長老說道,「但是為了什麼?慕尼黑能得到什麼?雖然我們和慕尼黑的關係不好。但是也還不至於和我們正面衝突。畢竟我們都是為了地獄效力。在偉大的惡魔之王面前,蔻蔻瑪蓮總要有所交代。」
依無蓮望著照壁上惡魔之王拜德的巨大雕塑道。「炎魔城的一切構造,機關和鑰匙,都是這枚家徽,我是按照它的指引來的。」
※※※
髏大笑道:「給我講講吧?以前是怎麼樣地?」
依無蓮想起來有些噁心,皺著眉頭,用手將自己的口鼻掩住。眼看四周漸漸升起白色的煙影,輪廓看上去有些像淘換者,但是淘換者是黑色的,這些傢伙卻是污濁的白灰色。隨即死靈地面孔也漸漸凝固清晰,全都是有角有翼的紅魔鬼樣貌。
「謝了。」髏大突然這樣對依無蓮說。
「一定還有機會的……我不會就此罷休啊……」
「元老會有一半都去帕得林家了,等帕格尼和去那裡的軍隊回來吧,光是我們不能進入炎魔之門!」有人恨恨說,「等等,關於莫加怎麼辦?他的身體毀了,復活已經不太可能。」
「不要誘惑我們。」那騎士扭頭對旁邊的三個同夥說了一個警句,隨即那些更加高大魁梧的騎士一起笑了,唯一的一個相對瘦小些的騎士習慣性地推了推背上的箭囊,用清亮的嗓音道:「拘束以便使我們得到好女人。」
「沒有了。」依無蓮四下張望,那些懸浮的骨灰比毒霧還要危險。不但能見度很差,時間久了,依無蓮就覺得眼睛火辣辣地疼痛,意志突然恍惚起來。依無蓮一驚,努力將那些負面影響驅逐出去,拼著消耗魔力,在身體周圍凝結出一層凍氣來保護自己。誰知那些渾渾噩噩地惡靈突然扭過頭,歪歪斜斜地一起飄了過來。
「不,我問別的人。」一個火花從燈芯炸開,驀然照亮了那黑甲騎士剛毅的面孔,赫然是聖騎士羅斯門德!進入主題,他的目光像閃電一般犀利,屋裡好像有光閃了一閃。他放下茶杯,一本正經地說:「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髏大的傢伙?」
髏大的整個表情都扭曲了。用斧頭也留不下痕迹的堅固骨骼,如今卻被迷惘壓迫得天靈蓋也變了形狀。依無蓮清楚地看見髏大眼中地一團烏黑正不停地陷落,她也將隨之陷落進去。她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只知道孤獨地恐懼折磨著她,讓她驚惶失措。她曾經熬過數千年孤獨清苦的日子,都不曾像現在這般焦慮得想要大叫。她只有將那骷髏頭顱抱在懷裡,似乎體溫可以解決一切。
依無蓮低下頭,發現整個地面都有一層乾燥的灰燼,踏上去軟軟的。
紅魔族的特點便是死了不佔地方,也不容易被人發現,所以失蹤個把人基本上不會有人費心去找。此刻這甬道盡頭的大廳里,竟然布滿了厚厚的屍灰,只怕至少也有幾千個紅魔鬼在這裏喪命。
髏大奇道:「你剛才看起來很驚慌。」
「咳!咳!」依無蓮撣著身上的灰,不停地咳嗽,「可惡。就憑這個也該讓他死透!」
那女人一抬頭,面孔卻是依無蓮,深情地望著他,髏大一驚:「怎麼回事?到底我的生前是怎樣的?」
一束光從無盡漆黑的天籟落下,髏大望著那束光,那裡有一個非常熟悉的人,一個騎士。「很久沒有來了,是不是忘記了路途?因為恐懼,恐懼了就會迷路。」
「糟糕!」依無蓮急道,「我知道了,除了少數的場合外他都可以隨著心意發動結界,這說明家徽的控制和紅魔族的血統有關!」
「謝什麼?」
髏大獃呆地站在那裡,許久才問:「那也是我?」
無數的回憶一瞬間湧上心頭,火焰之河,髏十地臉,摩婭的臉,聲音和散發著銀光的面容,大爆炸,自己的臉,髏二的臉,髏三,髏四,直到髏九……找到了,是依無蓮,依無蓮星光一樣的眼睛笑盈盈地望著他!隨即一切都崩潰了,有光平鋪在大地上,一切又變得蒼翠欲滴,生機盎然。
「就算是吧。」一種微妙的氣氛控制了情緒,髏大不想依無蓮生氣,只好說道,「我們還是看看牆壁,好儘快離去。」
被無數怨靈圍繞著,對髏大而言,那是一個很久都沒有勇氣面對的地方。
※※※
依無蓮知道是四周溫度太高,冷空氣下沉形成了對流的緣故,只好將魔法散去。
「女兒!我的女兒!」一個有些發瘋似地惡靈從高處撲過來,樣貌看上去像是一個面孔扭曲地紅魔貴婦,竟然一把拉住依無蓮,臉卻是面對著頭頂的髏大,「你瘦了,啊,你瘦了!」
「啊!」
依無蓮冷冷說道:「髏大,徹底毀了他們。」
「真的?」
「每一個人出生的時候,心裏都有這樣的一個蛋殼,裏面有三個意志,一個天使,一個騎士,和一個惡魔。靈魂。便是孕育它們的蛋殼。但是,那是以一個幸福的人類而言,或許是你所認為的軟弱地人類。你不同,因為你不是一個母親生下來的小孩。蛋殼碎裂的時候,我爬出來了,你看看還有誰在裏面。」
「笛子有很多種用法,你用的也不錯。」
一位長老怒道:「記下來,修改公約,以後不管是誰都不許在炎魔城裹著毯子走來走去!」
「不錯。境由心生,想要自己變成什麼樣子,也只能自己決定。」
髏大對騎士急道:「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人格之一,替我做點兒什麼!把他們趕走,我喜歡原先的樣子!」
目之所及,火焰席捲天地。
莫加說完便帶領手下撞了過來,依無蓮一閉眼睛,那些沒有實體的傢伙們便穿了過去,消失在牆壁里,只將大堆的灰燼彌散在牆外。
他們幾乎沒有遇到阻擋,炎魔城空虛了,帕格尼名正言順地儘可能要求更多的兵力,長老們帶走了一半士兵去幫助帕格尼鎮壓,還有一些在城牆上望著外面,最後一些在舞場里醉倒了。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帕格尼是個很細心的紅魔鬼,留在城堡里的士兵已經很少。
「管他?這會兒他已經成為炎魔了吧?」先前的長老嘿嘿笑道,「莫非依無蓮追到炎魔之門就是非得徹底毀了他不可?我們正好趁機廢棄他,我們有更強壯的帶頭人。對族長也更忠心。」
依無蓮道:「怎麼辦?我們回去殺個紅魔族的人來取血?」
依無蓮有些明白了,難怪往下根本沒有什麼守衛,只因為這裏沒有什麼看守地必要。一個惡靈哀叫著飄過來,依無蓮驚慌中舉起手掌,但是髏大道:「不要動。」依無蓮來不及多想便聽從了,閉上眼睛的瞬間。那惡靈從她的身體穿過,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死了吧……都死了吧……」
髏大眼花繚亂了好一陣,火光照耀著,影子也作勢欲飛。漸漸平靜下來。他又回到了現實之中,看到依無蓮緊張地臉——看到自己地每一塊骨頭依舊掛在她的身上,原來是頭被狠狠地砸到牆角,不知道像球一樣滾了多少角度。
「我們得快離開這裏!」依無蓮這樣說著,剛剛踏出一步,便有一道虛無的白影從她的腳下裊裊升起,穿過她的身體,成為一個被驚擾的惡靈。依無蓮不敢再動,只是焦急。
「你是說那個蛋殼就是我的靈魂?」髏大越是仔細看。便覺得那蛋殼陌生,怒道,「你騙我吧?你是我的殘念。你只是一個被我拋棄又拋棄了的東西!」
那些東西不過是扭曲的殘念,他就不是么?他只是比他們還要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