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緣之空
第1315章 假如再也不能遇見你
那麼人生向前，還是永恆的停駐在這一片刻，程曉羽覺得這不難選擇。
也不知道是因為手指上汗太多，還是因為這個手機屏幕不太靈敏，程曉羽按了三次那個綠色的電話鍵，才顯示撥打。
程曉羽胸中的情緒不斷的潮起潮落，像在不停的擦拭腦海中的回憶，他站在這黑色舞台的一角，卻依舊是醒目的地標，如同玩遊戲機，你投幣所選出來的角色，不管周遭的NPC多少，他始終在世界的中心。
那雙程曉羽熟悉的眼眸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野，像是落日的餘輝漸漸的沉入漫長的藍色海岸線，在光芒散盡的那一刻，金色的夕陽尖銳的刺入起伏的波浪，搖曳出閃爍的、散開的無盡粼光。
又或者像是原本清澈的時光之河瞬間變成了渾濁濃稠的水銀，倒灌進程曉羽的耳朵和瞳孔，讓伴奏與呼喊，還有向他走過來的人影，變的遙遠起來。
程曉羽看著大熒幕上她澄凈的面容，然後毫不猶豫的朝著黑洞中跳了下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觀眾們發出了巨大驚呼。
程曉羽被人扶了起來，眾人紛紛七嘴八舌地問道：「程導您怎麼跳下來了？沒有受傷吧？要不要叫醫生過來？」為了防止出意外，有醫護人員在現場待命。
程曉羽像是佇立在懸崖的邊緣，彎腰低頭向下搜尋。
不甘心的程曉羽掛斷之後，又重新撥了一次，依舊是這句語氣溫柔，但卻冷漠的對白。
程曉羽覺得自己的軀體正在迅速的風化，他的肌肉正在僵硬，快速的離開支撐他的骨頭，遠處吹過來的熾烈晚風將這皮囊吹的乾枯，而他的生命也像墜入了大氣層，
程曉羽點頭，緊張的抓住了那個小保安的手臂，衣袖都被他擰出了褶皺，他馬上意識到自己有些太急切了，鬆開手說了抱歉。
他抬頭看了一眼前面的大屏幕，上面正好播放到了她的自我介紹，六年前他在京城拍攝了這支視頻，那個時候的她，像是春風下的雪山，帶著冰冷的明媚。
四個曬的有些黑的年輕保安看到居然是程曉羽，顯然有些驚詫，還有些局促，互相推攮了幾下，其中一個面相憨厚，很有王寶強特徵的人看著程曉羽結結巴巴地說道：「羽神，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是不是還戴著一個銀色的面具？」
程曉羽勉強笑了一下，轉頭又問道：「她朝那個方向走的？」
程曉羽很久沒有這樣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境地了，他在心中告訴自己，也許那不是她，只是他的錯覺而已，只是這樣的安慰像是月光之於北冰洋上的冰塊，一絲也無法消融內心的悸動與……渴望。
還沒有邁開步子，便被拉住了，程曉羽回頭剛打算問是不是要簽名，結果小保安卻道：「羽神，你現在要追，還能追上……」
或許他應該逆著時光的河流，向回尋溯。
即使小保安一直在說沒關係，他也沒有理會，他將似乎煥然一新的手機抵還給小保安，笑著說了：「謝謝！」轉身打算離開。
然而不幸的是，當他把手機放到耳邊只聽見那句熟悉而又冰冷的聲音：「您好，您撥叫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在撥！」
程曉羽有些茫然，也有些不相信地問道：「現在還能追上？」
程曉羽感覺腳腕和
他本能的轉身邁開腳步，他想要逃離。
他想，假如他們再也不能遇見。
也許他並沒有真正的想清楚自己應該留下還是離開，只是他的思維不如自己的身體的誠實。
他的胸腔中有翻滾的情緒翻湧，回想起那些過往，原本以為自己能夠淡定的程曉羽，還是沒有能夠壓抑住內心的悸動。
程曉羽轉身朝著鋼琴機械的走了幾步，兩步還是三步，他完全沒有知覺，觀眾們瘋狂呼喊以及熱淚盈眶也變的無足輕重了，甚至連與許沁檸擦肩而過的時候輕聲叫他，他都沒有聽見。
此刻正有四個保安守在門口，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的程曉羽走過去問道：「請問一下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身高大概172，穿著白裙子的女孩子從這裏出去？」
他思維進入了一片混沌，他緩慢的向著那架白色施坦威走去，那水晶的雕花像是她眼眸里閃耀的光點，那潔白無暇的琴身化成了她旋轉的裙角。
煙火和星光暈染成的夜色在鳥巢的上空瀰漫，程曉羽站在九萬人視線的焦點之上，站在歡呼人群所製造的聲浪中間，但他覺得自己身處時空的縫隙之中。
小保安以為程曉羽不信任他的記憶力，拍著胸脯說道：「羽神，放心，你儘管去追，我絕對沒有記錯，就是4個1，很好記的車牌……」
只是當他跑到升降台旁時，已經遲了，此刻這一面升降台已經沉入了舞台底下，只剩下刺眼的黑洞。
立馬四個保安都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程曉羽開始懷疑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是不是幻覺，他默默的扯出襯衣的一角，將手上的汗擦乾，然後又將廉價的手機按在薩維爾街1號店的裁縫定製的白襯衣上，擦的亮澄澄的。
當聽到這個數字的時候，程曉羽一下就放鬆了，好像是在參加一場長跑比賽，突然間發現所有的競爭者都已經退出了比賽，空空如也的跑道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只要走到終點，就能接受勝利一般，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1111？」
程曉羽上台表演怎麼可能會帶手機，剛才跑出來的時候也沒有機會去拿手機，躊躇了一下，他說道：「不好意思，你們誰能借我手機打個電話！」
他不能棲身於此。
程曉羽平靜的搖頭道：「關機了！」
小保安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電動車的鑰匙，遞給程曉羽道：「我知道啊！她坐的是一輛尾數是四個一的車……」
幸好這不過是四米高的舞台，不是最高的那一處升降台，也幸好工作人員還沒有來得及將升降台升上去。
他的心開始無止境的墜落，不過因為早就習慣了失望，也就沒有產生不可遏止的悲傷或者疼痛。
（分卷介紹：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即便分離，在我們的頭頂都是同一片悠遠的天穹，就好像是永遠都無法分開的羈絆一樣，就算你想要忘卻，她也不會消失不見的。）
那個外表很是憨厚的小保安指了指東南方向道：「她
九月十日，晚上十點五十八分。
他忍不住又在想，假如再也不能遇見她，他該如何維持自己的生計，怎樣度過冗長的一生，怎樣在了無生趣中虛度年華，怎樣去真正的愛另外的一個人，怎樣失去心靈的震顫。
可惜那個翩躚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見。
時間在這一刻變的無比緩慢起來，這突然之間的凝滯，像是時計的鐘擺被一隻手緊緊的攫住，只是巨大的慣性還帶著那隻頑固的手緩慢前行。
（本章BGM：《Our Hearts to Tomorrow》（Alt version）版本，橫山克）
程曉羽覺得追的上又能怎麼樣，他意興闌珊地說道：「算了，我都不知道她坐的那一輛車，追上了也找不到她。」
他狂奔向她離開的那個升降台，拋下了背後那架白色的施坦威，拋下了九萬雙眼睛的注視，拋下了漫天璀璨的煙花，拋下了自己計劃了許久的求婚。
憨厚小保安一臉認真的點頭道：「今天這裏交通管制，車開不快，從這個方向離開鳥巢的，都是從東南門走，必須得上體育館路，只要你想追，就一定能追的上。」
程曉羽在萬千觀眾視線所交織成的囚籠中快走了兩步，繼而在舞台上奔跑了起來，頭頂的焰火還在夜空中燃燒，背後觀眾的視線還在追隨著他的背影，但這一切都已經無關緊要了。
在底下茫然不知所措的工作人員的目光里，程曉羽「咚」的一聲，半跪著落在還沒有來得及升起來的升降台上
幾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覷，不知道程曉羽為什麼要找一個舞者，不過因為升降梯剛下來沒多久，工作人員們還是有很深刻的印象。幾個人都指了指通向出口的方向說道：「她應該是直接離開了……」
「沒打通？」小保安不敢相信的問道。
程曉羽說了謝謝，立馬掙脫工作人員的攙扶，走了幾步，發現腳並沒有大礙，於是快步朝著舞台底部的深處追去。
小保安笑道：「沒關係！」又接著道：「她已經出去了。」
假如，再也不能遇見她，他一定會不知道自己應該去追求什麼，還有什麼事情值得他竭盡全力，那麼自己奮力的站到了最高處，又有什麼意義……
程曉羽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他看了一眼手掌，只是磨破了一點皮，有些火辣辣的疼，他大聲地問道：「剛才那個穿著白裙子，帶著銀色面具，幫我伴舞的女生去哪裡了？」
程曉羽朝著鳥巢外的廣場張望，因為戶外的大屏幕在西大門，這裏並沒有幾個人，空曠的廣場上，只有白色的光圈，孤單的浮著，沒有他夢寐以求的那個身影。
《再次重逢的世界》抒情版的前奏還在這喧囂的夜裡回蕩，只是缺少了一線屬於他的鋼琴聲。
程曉羽猶豫了一下又道了謝，接過已經解了鎖的手機，開始輸入那個無數次曾經在夢中撥通的號碼，他的手心全都是汗，輸入這一組數字似乎耗費了他巨大的勇氣。
只是一路並沒有發現她的蹤跡，不過舞台下方的工作人員眾多，程曉羽一路查詢，順著她離開的方向，追蹤到了鳥巢的東門，這裡是舞台幕後工作人員和貴賓進入離開的通道，觀眾並不能從這裏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