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揚州爭鋒
第221章 海陽殿後（下）
命運，我從來就不知道，如果這是最後的最後的話。
那個笑著說要一輩子跟隨自己的濃眉瘦高個副將陳克，也不在了啊。
「原諒我大人，對於想要戰鬥到最後的你來說，親眼看著親兵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應該是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更痛了。」玲的表情讓人琢磨不透，悲傷、無奈、痛苦、甚至有一絲詭異，說不清楚。
黃昏又見黃昏，無論是哪一個人，都是滿身傷痕，身後的箭矢從來沒有停止過，被敵人嚷嚷著「看到沒，那個披頭散髮的傢伙就是敵軍主將！」而備受關注的林家仁，顯然是這輩子都沒得到過這樣的青睞，滿頭滿臉的血跡之下依然活蹦亂跳地駕馬向前，他只知道自己暫時還沒被爆頭而已。
滿臉血污的林家仁捂著腦袋，策馬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的身旁是玲，馬忠則在整個陣型的前方指揮。
林家仁擔心的遠遠不止隨時被玩命的敵人追上，更重要的是完不成殿後的任務。凌統臨走時拜託的一千策飛軍，現在盡數在山谷之上，如果連他們都不能在這段時間完
雖然冒失，但這是唯一可以有效阻擋敵軍一段時間的方法了。
堅持，這麼多人都在看著我呢，都在和我同生共死呢！
「大人，請稍安勿躁，需要時間啊！」
早知事態嚴重的殿後軍勇士們，一個個喘著粗氣，吞咽著口水，死死地抓著自己的兵器，直勾勾地盯著集結完畢的敵軍。
「咯茲，咯茲，咯茲」，看到對方結成了戰陣彷彿是想做最後的掙扎，陳武也下令擺好陣型，既然是對方最後的死戰，還是得給他們最後的尊嚴，戰陣對戰陣就好！
聽到後方出來的報道，林家仁微微皺眉朝著眾人鼓勁道：「一刻也不要耽誤，先到預定地點再說！」即使馬術差勁也得全力趕路，忽然林家仁轉過頭去向玲問道：「那邊還沒好么？」
媽的，要完不成了么？
來了。
玲些微的表情變化卻被對方捕捉住了，陳武不置可否地
在玲的額頭上，滲出了一絲汗水。
「天燈？」林家仁抬起了頭，只見天空中三個閃耀的影子，越來越高，從並排變為分散：「這不是天燈么……」
但儘管如此，林家仁的同伴卻不可避免的越來越少。或許是有的人為了爭取一點跑到出口的時間，抱著「不能因為受傷的自己而拖累大家」的想法，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毅然決然地朝著反方向衝去了。
「幹得好主子！命令他們發動滾石之前，成功讓孫權軍的先頭部隊集中了起來。」不多時，馬忠的笑卻變成了尷尬：「只是，好像滾石不太多啊，這樣也只能擋住他們一時罷了。」
可以看到的是，林家仁輕輕地笑了一下，然後與陳武展開了對視。
「依舊是遠去的兩盞天燈，並無新的信號！」
「不好辦啊，大人。情況變得不太明朗了。」一旁一直百無聊賴的玲，此刻也不禁皺起了眉頭，湊過來小聲說道。
有的人默默無聞，卻活的自在；有的人爭名奪利，卻
一輩子很長，他由成千上萬的日子所組成，卻只爭朝夕；一輩子很短，短到幾乎彈指一瞬的數十年，卻鐫刻歷史。
「這是打不過的吧！」
下了決死信念的殿後三百人，雖然已經倒下了兩成，但所有人仍舊保持著高昂的鬥志支撐著，誰也沒有落後。
「現在是決定成敗的關鍵時刻，我們都會感激你的！」玲在一旁小聲地說著。
全身沾滿血跡的玲，看不清表情的林家仁，以及兩人之間用以交流的匕首……
未及他開口說些什麼，玲突然從後面把林家仁抱住，手上多出了一把匕首。
林家仁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撕裂的痛楚。
「呵呵，對面的陳武聽著，用我的命來換他們的命，怎樣？」
「敵人完全沒有被兩旁數量稀少的滾石所嚇倒，依舊緊追不捨！」
「咱們馬上要到出口了，那些零散的滾石也只是稍稍減緩了他們的速度，就算是最遠的這裏也只有五十步不到的距離啊。更何況
孫權軍的這支部隊，大將是陳武，年輕將領儀錶堂堂，就是脾氣有點急。即使看到山谷兩旁的滾石還沒確定數量多少的時候竟然是不管不顧，下令無視之，繼續率軍猛烈地追擊。
最後一段了，還不可以放棄。不可以哭，作為主將，在這緊要的情況下絕不可以！那樣的話，最後的士氣就不復存在……這種時候，只能咬緊牙關！
一番自我決定，卻被近在咫尺的聲音所打破。
「嗯，我已經做好了覺悟。」
林家仁舉起了長槍，狠狠地緊握了一下：「混賬，混賬啊！」
喉嚨漸漸乾渴，腦袋也越發不清醒，只有眼神依舊保持著堅毅。
「在那一個狹小的出口位置，他們應該是可以做到的！」
天地動搖，兩旁的峭壁不安分地抖動。
「沒關係，咱們再詐他一回！你只需要好好地逃跑就行了！」
雖然不畏死，但心中仍然有人性最原始的恐懼。
此時，兩隻天燈代替了被烏雲遮蔽的太陽，在天空肆意游弋。俄頃，一支響箭射向天空，帶著天燈的外殼直衝雲霄
不，不，就算是這樣，我也，我也要……
「就算是少一半，不少九成，咱們也……」
那就讓我好好來見證一下，我鬥爭的結果！
「怎麼了，玲？」
※※※
「好了，其實我的真實目的是，用你的腦袋來臨陣倒戈，不僅可以保全他們，還可以拿到封賞哦～～～」
在山谷的出口處，餘下的一百多人組成了人牆，用自己肉體死死地堵住在那裡。
真的要在這裏，在這裏結束了么？
他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甚至滿心的疲憊讓他無法辨識，自己到底是否活著，手腳麻木，渾身都是汗水和血漬。他還是堅持著，來到了陳武陣前。
彷彿有一堵遠超長城厚實的人牆，在圍攏著陳武一般。
「趁現在！」林家仁大叫：「大家快撤！」兩百餘人的殿後部隊一起轉而背向孫權軍，再度向山谷的另一頭開啟了疾奔模式。
「唔，必要時，全軍堵住出口，讓我上前拖延時間！」
「呼～快要沒有力氣了呢！」辛酸的笑容掛在他的臉上，「不過也算是不錯了，要是原來的自己，這會兒肯定不管說什麼都已經昏過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