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妖狐夜
第二十二章 我爹是神仙
胡桂揚此次登門太突然，何百萬需要與同夥商量一下，才能給出回答，何五瘋子聽不懂，胡桂揚卻明白得很，「既然如此，我就在此叨擾一晚。」
「當然相信，我和姐姐的武功就是神仙教的。」
屋子裡的燈早已熄滅，兩人在黑暗中面對面，只能看到對方模糊的身影。
「不遠，就在北邊的神木廠大街，火神廟附近。」
胡桂揚不願爭辯這種事，問道：「你爹平時跟誰來往比較多？」
「這倒沒有，我爹說的，而且不用他說，師父飛來飛去，不是神仙誰能做到？」
「甚好，胡公子今晚就在犬子房中暫歇吧。鳳兒，再去拿一套被褥。」
兩人同時下炕穿鞋，胡桂揚道：「不要出聲。」
「今晚還沒過去呢，只要天亮之前你爹出門，都算我贏。」
「當然，我爹要是知道我這時還不睡，非讓姐姐揍我不可。」
何五瘋子聽糊塗了，忍不住開口：「爹，你們在說什麼？這個梁鐵公又是誰？」
「誰輸了，誰就給對方當十天僕人，讓幹嘛幹嘛。」
「現在不急，以後再問。」
何五瘋子低聲笑道：「你輸了。」
「你不問姐姐的事嗎？」
裏面的燈還亮著，能看到一個人的身影。
兩人輕輕推門而出，何五瘋子帶路，悄悄繞到何百萬的住處。
胡桂揚沉默一會，「等我確信自己還能多活幾年的時候，你也不想女兒一出嫁就守寡吧？」
胡桂揚坐起來，相熟的人很多，能相信的卻沒有幾個，就連三九弟胡桂大
「我覺得他不會說實話，一定拿話繞我。」
「十天？」
何百萬拿這個兒子沒辦法，拱手道：「犬子自小失教，請胡公子莫要在意。」
「賭錢沒意思，咱們賭『十天』。」
何百萬不理兒子，「並非我有意隱瞞，梁鐵公也不是我的真名，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
「現在已經不到四十位了吧。」
這一站就是多半個時辰，何五瘋子時不時發出低低的笑聲。
「你睡那邊，我睡這邊，晚上不許打呼嚕，不許磨牙，不許說夢話。」
何五瘋子這才明白「犬子」就是自己，「不行，家裡空房這麼多，讓他住柴房、廚房，實在不行，讓他住姐姐房裡吧。」
沒多久，房門開了，何百萬真的走出來，緩步走到院牆下，仰頭望著空中的明月，片刻之後，突然直直地升起來，像紙片一樣升到半空中，越牆而出，消失不見。
「老夫只此一女，從小嬌生慣養，不能說嫁就嫁，總得明媒正娶，準備些嫁妝，還要通知親戚……」
「問你爹去。」
「等。」
兩人同時沉默，同時大笑，同時起身，同時作揖。
「我究竟姓何還是姓梁？」
何五瘋子歪著身子打量胡桂揚，「你跟太監關係好？」
「我爹從來不在晚上出門。」
「算不上，在趙家抓過和想抓的眾多奸人當中，梁鐵
一聽到「賭」字，何五瘋子坐起來，「賭……七兩六錢銀子，我就這麼多了。」
何五瘋子插口道：「爹，咱家哪來的親戚？」
胡桂揚抬手指著何百萬，笑道：「等親戚們來齊了，咱們一定得好好聊聊。」
胡桂揚來到香案前，沖三清像拜了兩拜，「神仙，我要去睡覺了，求你件事，保佑趙家兄弟今夜平平安安，不要出意外。」
「當然。」
何百萬淡淡地說：「人人都有親戚，平時不來往，遇到嫁女兒這種大事，無論如何也要登門祝賀一下的。」
「我爹不怎麼跟人來往，來的人都是為了算命。」
胡桂揚站在何五瘋子身後，確信何百萬一定會出門。
何五瘋子回來了，何百萬拱手相送。
「放心，除了夢中殺人，我沒有別的毛病。」
「我爹可不認識太監。」何五瘋子一直沒聽懂胡桂揚在說誰。
「挑糞的每天早晨來一趟，送水的每三天一趟，但是都不進院，哦，賣菜的薛六叔有時候會來，父親倒是願意跟他見面，一聊就是半天。」
「嗯。」
「他
「嘿，這個有意思，那你輸定了，一到天黑，我爹連大門都不出。」
卧房裡的燈滅了，何五瘋子小聲道：「怎麼樣，還等嗎？」
胡桂揚脫掉鞋子，不脫衣服，上炕躺下，默默想著心事。
「神仙長什麼模樣？」
「也對，那咱們就在這裏等著。」何五瘋子靠牆角彎腰站立，雙手撐膝，看樣子能堅持許久。
「想，我知道一個地方，晚上聚賭，人不少，現在正當時……」
「今夜即是佳期，況又你情我願，何必推到明日？」
「你爹親口說的，他算命準不準？」
「你認準了我是梁鐵公？」何百萬笑問。
「我不走，我要看著這小子，總覺得他配不上姐姐。而且我不會礙事，就站在這裏不吱聲。」何五瘋子閉嘴，用稍大的眼睛死死盯著胡桂揚。
「好，咱們現在就去看看。」
「有時准，有時不準……你敢殺我，我就揍你。」何五瘋子揮揮拳頭。
「說得有理。」何五瘋子舒了口氣，躺了一會又道：「我還是覺得你配不上我姐姐。」
「就沒有一個人經常來嗎？」
三哥、六哥先後遇害，今晚不知會不會再有事情發生，絕子校尉正在分崩離析，胡桂揚沒法反駁，所以他笑了，「咱們這是幹嘛呢？你知道我是誰，我知道你是誰，你主動送上門，我也主動送上門，明明互有所求，卻都拐彎抹角，何不省些力氣，有話直說呢？」
「唉，老毛病了，總愛拿名字開個玩笑。我記得自己沒對
「不在意。」胡桂揚知道與老狐狸打交道有多難，身子稍稍前傾，「義父以為梁鐵公還會再與太監聯繫，沒想到閣下真是能忍，直到義父去世，才肯現身。」
「還行吧，比不上你父親。」
「你相信鬼神嗎？」胡桂揚問。
牆下，何五瘋子張大了嘴，罵了一句髒話，「我爹是神仙！」
他這些話是說給身邊人聽的，何百萬笑道：「如今不比從前啦，滿天神佛各管一片，不是自己的地盤，法力再強說的也不算。」
「你的容貌與義父的描述不太一樣，初次見面時，我還沒有完全認出來，但是你說自己名叫百萬卻沒有百萬家資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
「神仙叫什麼？」
「如此說來，神佛與凡人沒什麼區別，也要你爭我奪。」
「好。嗯？夢中殺人？」
何五瘋子也坐起來，「聊聊。」
「賭錢沒意思，咱們玩個別的。」
胡桂揚對那個地方稍有印象，離得確實不遠，就在城外，無需進城，「嗯……反正睡不著覺，你想出去玩嗎？」
「你爹會算命，其實我也會，我算出你爹今晚會出門，你想知道自己姓什麼，跟蹤他或許能知道答案。」
何百萬就這麼承認了，胡桂揚反而有點意外，「你又出來幹嘛？以為義父不在，就沒人能抓你了？趙家四十位義子，個個都視你為仇敵。」
「呵呵，怎麼說呢，好比朝中的大官，或者宮中的權宦，爭權奪勢就沒斷過，
「師父，他讓我們叫他師父。」
「想打賭嗎？」
「我們兄弟四十人，都是孤兒，被義父帶到北京，一律姓胡，沒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本姓是什麼，不也活得好好的？想這些幹嘛，起碼你的名字是真實的，不用再改。」
何百萬面不改色，站在一邊的何五瘋子道：「我最討厭太監，這個梁鐵公追隨太監，肯定不是好人。」
何百萬向兒子揮手，「你出去吧，別在這裏礙事。」
何百萬瞥了一眼兒子，「胡公子給錦衣衛辦事，在他面前，不要提太監。」
「爽快，胡公子今夜就在舍下留宿吧，明日咱們再議婚期。」
「薛六住哪？」
炕的另一邊，何五瘋子也躺下了，輾轉反側，好像這不是自己的卧室，「問你件事。」
「亂說，快去。」何百萬喝了一聲，何五瘋子不情不願地轉身走開。
「你說。」何五瘋子興緻來了。
何瘋子住在一間小屋裡，炕佔了一半，兩套被褥已經鋪好，一左一右，相隔儘可能遠些。
「身量高高、鬍子長長、袖子大大、眉毛飛飛……」何五瘋子顯然背熟過一套話，張嘴就來。
何百萬坦然喝了口茶，微笑道：「這位梁鐵公，聽上去是位人物。」
「好啊，那就直說。胡公子打算什麼時候娶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