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妖狐夜
第二十六章 渾水摸魚
「廠公不是我想見就能見到的。」
老大、老五聽得目瞪口呆。
「不識好歹？我倒覺得自己目光雪亮呢。」胡桂揚笑了一聲，放低聲音，「幾起刺殺，只有一次沒成功。五哥，你出城迎接十六哥他們，真遇到伏擊了嗎？十六哥逃生，恐怕不是因為武功高強吧？」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胡桂猛怒道：「你這是不識好歹！」
胡桂猛勃然變色，瞪視胡桂揚，最後轉身離去，再不說一個字。
「絕子校尉」專門抓捕各地的妖言惑眾者，與各色各樣的教派接觸頗多，先要有所了解，才能動手抓人。
一路上哈欠連天，胡桂揚回到了觀音寺衚衕，還沒踏進衚衕口，立刻有三位兄弟從不同方向迎上來，他們本應藏在暗處監視來往行人，這時卻破例亮相。
「夜裡。」胡桂神含糊其辭。
胡桂大神情稍緩，「我決定以後跟隨大哥了，我這人比較笨，只適合跑腿兒，五哥比較嚴厲，我怕我跟不上。」
「三六弟真要是連我也懷疑……我也沒辦法。」胡桂神滿臉苦笑。
「飯里沒毒。」胡桂大冷淡地說。
胡桂神、胡桂猛立刻閉嘴。
胡桂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十九郎胡桂銳生性洒脫，不拘小節，在兄弟們中間人緣極佳。
「沒關係，什麼時候見到什麼時候帶話。」
「官兵也跪？」胡桂揚覺得好笑，「那就是一句玩笑，沒想到有人當真。」
大哥、五哥都走了，胡桂揚沒有得意之情，他現在的策略是將一切事情挑明，儘可
胡桂神尋思一會，「好吧，什麼話？」
胡桂猛譏道：「三六說了，他懷疑所有人，大哥也不例外。」
獨自在炕上坐了一會，三九弟胡桂大托著食物進來了，也不說話，放下就要走，顯然是聽說了三六哥「懷疑所有人」的言辭，感到受傷。
「棺材里有些線索，決定將它搬走的人，就是我最懷疑的人。」
「你、你越說越不像話。」胡桂神的脾氣向來溫和，這時也有點不滿了，甩手要走。
胡桂神迷惑地搖搖頭，「廠公名諱不是隨便叫的，你好歹也算是半個公門中人，小心一點。」
「……不只是我，還有幾位兄弟，全都親眼所見，還能有假？」
「明天午時一過，我會去拜見袁大人。」
胡桂揚伸個懶腰，「地下的叫朱雀神殿，地上的才是火神廟，聽他們的意思，火神廟是給尋常百姓準備的，朱雀神殿則是忠實信徒的去處。按我理解，火神是帝王，地位雖高，但不管事，朱雀神殿是議事廳，種火老母是宰相、是閣老，地位低一些，手中卻掌握實權。」
胡桂大臉氣得通紅，「你連我也懷疑？懷疑我之前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陷害你？」
一覺醒來，天還大亮著，胡桂揚睡得極不舒服，可耳邊的聲音過於嘈雜，由不得他酣睡，只好睜開雙眼，好一會才聽明白，有人在屋子裡吵架。
「我還沒變妖狐呢，沒人會
衚衕里的住戶不是趙家義子就是多年的老街坊，互相都認識，平時見面起碼要拱下手，今天卻都變了模樣，見到胡桂揚就跟遇見鬼一樣，反應慢的仍然拱手，嘴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反應快的轉身就跑，不管是自家還是別人家，能鑽就鑽。
「你、你加入火神教了？」老大胡桂神既吃驚又擔憂，「你知道那是一夥什麼人？」
三個人三句問話。
胡桂神一愣，「拜見袁大人做什麼？你找到義父遺體的下落了？」
「假是假不了，可這是三六弟，而且人也回來了，只怕是有些誤會……」
胡桂揚看著三九弟，目光清澈，似笑非笑，「我希望有一個人能讓我相信，可這樣做的代價可能是我，還有不知多少位兄弟的性命。」
「這可冤枉我了，五哥昨晚應該看到了，我是恰巧站在那裡、恰巧火焰升了起來，哪是什麼傳人？」
「那就找人畫一下。」
胡桂猛麵皮漲紅，「什麼意思？你懷疑我和十六弟串通好了，專門陷害你？」
「誤打誤撞。呵呵，朱雀神殿暗藏出口，五哥沒有查實就動手抓人，有點急躁了。」
「遺體不在，棺材擺在那裡不太合適……你問這個幹嘛？」
「你還敢回來？」「你幹嘛回來？」「你怎麼回來的？」
胡桂揚不理他們，繼續往衚衕裏面走，一路上見人就打招呼。
「三六哥還有什麼事？」胡桂大突然又變得冷淡。
胡桂猛忍了又忍，沒有發怒，「是火神教長老
「正好讓大家都知道，我與諸兄弟關係都不好，方便你們以後說我變妖。」
偌大的趙宅里看不到人，胡桂揚仍進前廳，發現棺材已經不見，只好出門找間客房，脫掉鞋子，上炕倒頭便睡。
胡桂猛怒目而視，胡桂神不住搖頭，「三六，你這話真是傷人，我們都在幫你，不遺餘力。」
「我剛剛說了，我懷疑所有人。」
「五哥提醒得對，我要是想到了什麼，一定立刻告訴你。對了，昨晚有兄弟出事嗎？」
胡桂神臉色緩和，「我就說嘛，三六弟肯定是去查案。」
胡桂揚又打個哈欠，「忙了一晚上，回家睡覺——趙宅還是我的家吧？」
「兩位哥哥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不如去好好商量一下，怎麼將我完美地變成妖狐。」
胡桂猛忍不下去了，「三六，這都什麼時候了，說話還要陰陽怪氣，你究竟知道什麼？懷疑什麼？」
他有預感，最後的時刻快要到了。
胡桂神止步，冷淡地說：「說吧，別過分。」
胡桂猛冷著臉，「火神教只是京城邪門外道的一部分……你怎麼會成為『火神傳人』？」
大哥、五哥互視一眼，胡桂神道：「十九。」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一個道：「去見大哥。」另一個道：「當然要見五哥。」第三人不置可否。
「大概什麼時候？」胡桂揚心中已猜到答案。
兄弟二人彼此怒視，誰也不肯退讓，老大胡桂神上前相勸，「發生這麼多事情，難免互
「一個鐵匠、一個炭工、一個……」
「三六哥也應該選擇一方，只靠你自己，不可能逃脫困局。」
「就在前廳，搬走棺材之後，他回去掃地……」胡桂神嘆息一聲，說不下去了。
胡桂神留了下來，耐心勸道：「三六弟，你若說咱們兄弟當中有人生出異心，我信，可你把所有兄弟都給得罪了，於你有什麼好處？」
「已經三個了，你究竟要殺多少人才肯罷手？」胡桂揚喃喃道，要論渾水摸魚，那個暗中策劃一切的「妖狐」才是真正的高手。
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期間似乎受到推動、叫喊，胡桂揚在夢裡給出的回答無懈可擊，其實只是嗯嗯了幾聲，繼續睡。
「不急，我現在的選擇太多，有點花眼。」胡桂揚笑道。
「誰決定將棺材搬走的？」
「我只是拜託大哥傳句話而已，能不能聽明白，那是汪直的事。」
「明智的選擇。」
「如果了解一點教義就算入教，咱們這些兄弟哪一位不曾加入幾個邪教？」
胡桂大沉默良久，「我已經追隨大哥，說的話你還信嗎？」
胡桂揚翻身坐起，揉揉眼睛，說：「大哥、五哥，你們來了。」
「他們不說。」
「沒人懷疑你，昨晚你根本不在城裡，許多人能為你作證。」
「那你為何要說『眾生跪拜』的話？你知不知道，你消失之後，那裡的所有信徒，還有一些官兵，都向火焰跪下了？」
「我要名字。」
胡桂揚在炕上
胡桂猛沒有發怒，語氣反而緩和下來，「三六弟，事情越鬧越大了，你再這麼胡鬧下去，沒人能幫得了你。」
「嘿，三位哥哥，這是要去哪玩兒啊？」胡桂揚熱情地打招呼。
「身上有傷痕，而且兇手逃跑了，是吧？」
「雖是自家兄弟，可也老大不小……」
胡桂揚笑了一聲，「我沒在城裡，但是正在城外參加邪神祭祀。」
「矇著面呢。」胡桂揚隨口撒謊，「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放我回來。」
胡桂猛昨晚親自帶隊圍捕火神教，抓獲一百多人，唯獨漏掉了最重要的幾名頭目，因此十分惱火，上前一步，「你昨天怎麼會出現在火神廟？」
胡桂揚仍不在意，笑呵呵地步行，後面的三位兄弟追上來，跟在後面十餘步，意見顯然沒有統一。
胡桂揚偏偏道：「大哥，請你幫我個忙。」
「不過分，請你給西廠汪直帶句話。」
「果然是五哥。」胡桂揚微微一笑，這就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在哪？」胡桂揚問。
胡桂猛不信，「哪有這麼巧……我問你，你是怎麼找到那裡去的？」
胡桂揚冷笑，「三位哥哥先後遇害，而且都發生在觀音寺衚衕里，幾十位兄弟嚴加守衛，竟然讓兇手來去自如，在外人看來，這是妖狐作案，在我看來，解釋只有一個：兇手就在咱們中間，而且不只一個。」
「等會。」胡桂揚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