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妖狐夜
第七十四章 眉目
「那你還相信李仙長會驅鬼嗎？」
「趙家義子都進來了，還有什麼人被調進皇城？」
只有賴望喜不敢動，汪直也不在乎他，走到胡桂揚面前，冷冷地說：「你還吃得下去？」
「廚房離得遠，食物端到這裏……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啊？」
「對。」
賴望喜急忙搖頭，在宮裡充當勇士多年，他太明白「秘密」有多害人了。
胡桂揚趁機退出人群，伸手抓起癱坐在地上的賴望喜，「你不去查一下？」
只要一開始沒人邁出第一步，那麼越往後這一步越難邁出。
「現在呢？還有人這樣認為嗎？」
李仙長爬起來，高冠沒了，披頭散髮，嘴角流血，兩頰紅腫，尤其是兩隻眼睛，因為暴怒而通紅，指著面前的狂徒，手臂微微顫抖，「你……」
「用不著，你只要抓住妖狐就行了。」
前邊的開道太監和後面的吹鼓小閹都愣住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卻沒有人敢於上前，反而跟周圍的人一樣，步步後退。
「嘿，我是債多了不愁，你帶我進宮，我總得感謝一下。」
「沒了，就你們這些人，哦，還有袁茂、樊真人兩位。」
「當然，與昨天相比，今天已經有眉目了。」
「還行，為什麼宮裡的食物都是涼的啊？」
李仙長對這種事情最敏感，扭頭看了一眼周圍眾多期待的目光，期期艾艾地說：「啊……這個，是一點小法術……小法術，鬼走了就好……」
要論驚慌失措與不明所以，誰也比不上被撲倒的
胡桂揚放下筷子，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裝神弄鬼？鬼就不能附在我身上？」
「我揍了李仙長，他正在到處打探我的下落與來頭，對吧？」
「我剛剛幫你一大忙。」胡桂揚沒有繼續質疑。
「我讓你去見李仙長，不是讓你去裝神弄鬼，藉機揍人。」
賴望喜猶豫再三，還是跟著胡老爺擠出人群。
汪直終於注意到牆角的賴望喜。
「呸，鬼見到你就跟見到壞掉的食物一樣，躲都躲不及，怎麼會主動附身？說句實話，你搞那一出究竟想幹嘛？」
汪直愣了一下，隨後笑道：「你要是不提，我待會就告訴你了。東廠多事，你那些兄弟不是剛剛立了一功嘛，東廠請旨，將他們調進來，對皇城做一次徹底搜尋，以免妖狐還留下餘黨。」
走到人少的地方，胡桂揚從懷裡取出針線包，「我用不到，你拿去吧。」
「不對吧，我走的時候，大家對李仙長的信仰更深了，他應該感謝我。」
「可是鬼去哪了？鬼離開我的身體，想必是進入了其他人的身體。」
賴望喜嚇得臉都白了，雙手連擺，「不是不是，我、我馬上就走。」
李仙長接過劍，狠狠地瞪了胡桂揚一眼，然後大聲道：「諸位休要慌張，只要我在，再厲害的鬼也不敢造次……」
內校場的小廳里，袁茂正在仔細擦拭三桿鳥銃，樊大堅不知從哪弄來一隻蒲團，盤腿坐在上面
一瞬間，所有人都覺得似乎有陰風吹過，幾名離得最近的宮女，發出尖叫聲，甚至雙腿發軟，倒向身邊的人。
此言一出，原本擠成一團的人群奮力分開，互相打量，尋找可疑之人。
「嗯，你去吧，我得回內校場了。」胡桂揚逆人群而行，未受阻攔，到了外面，已經沒人能認出他就是剛才那個被鬼附身的瘋子了。
「那……我也去查一下，我這雙腿軟得不行，站立都困難，或許跟鬼有關。」
「這個……可能會，但是他有點誇大了，而且被胡老爺戲耍，不像高人。」
正午時分艷陽高照，玄武門外人頭攢動，一隻「鬼」竟然跳出來撲倒了「神仙」。
「人死為鬼，肯定是有的。」
樊大堅立刻睜眼，向汪直笑了笑，起身行禮，想要說幾句，嘴已張開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想了想，也從汪直身後走出小廳。
「在聞秀才承認自己是妖狐之前，許多人認為我就是妖狐，對吧？」
「我又做錯什麼了？」胡桂揚抬眼看著汪直，手中的筷子沒停，嘴巴更沒停。
「哈哈，那你還相不相信世上有鬼？」
「我當時離得比較近，看得清清楚楚，李仙長根本沒料到會被撲倒，法劍丟了，手勢亂了，嘴唇也沒動，從始至終並未施法，鬼怎麼會突然離開呢？」
「呃……難說，一般人都覺得妖狐已經落網，也
「李仙長法力無邊！」胡桂揚一把抱住老道伸過來的手臂，感激涕零，大聲喊道：「仙長一過來，我就覺得全身發冷，好像有什麼東西鑽進我體內，仙長看一眼，我就不受控制，撲過去亂打，可是我心裏是明白的，知道自己被鬼附身，然後覺得有一股暖流護在心口，還有莊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最後是鬼受不了，大叫一聲逃跑了。」
「當然要查一下可疑人物，李仙長不會武功，身上也沒有暗藏機關，看來的確不是妖狐。」
小廳里，汪直仍在向胡桂揚解釋：「李仙長真名叫什麼李孜省，原是京中小吏，待閑時得遇異人，習得五雷法等諸多法門，宮中好幾位大太監同時引薦，陛下試過之後，對他頗為賞識。」
賴望喜接過禮物，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含笑稱謝，默默地前行，等到前後再沒有人影的時候，終於問道：「胡老爺，你剛才……是裝的吧？」
「呸，感謝個屁，李仙長白白挨了一頓打，怎麼可能轉頭就忘？他正在派人到處打聽你的來頭，你在這裏躲不了多久。胡桂揚，我讓你進宮是為了抓捕妖狐，你怎麼亂惹禍啊？」
「眉目在哪呢？」
胡桂揚笑道：「對，這就是我的計劃，妖狐不來找我，我就再當一次妖狐。」
胡桂揚盯著汪直不吱聲。
汪直目瞪口呆。
胡桂揚淡淡地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東廠
眾人心中稍安，爭先恐後地湧來，請求先查自己身上有沒有鬼，誰若是落在後面，似乎就有附鬼的嫌疑。
胡桂揚盯著一臉茫然的道士，激動地說：「李仙長救了我，那股暖流，還有聲音，都是你在施法，對不對？」
「胡老爺，你真被……鬼附身了？」
「哈，我怎麼不知道？」
眾人齊齊地倒吸一口涼氣。
汪直神情冷下來，「你覺得自己有資格參与這種事嗎？」
幾名太監互相看了看，都等對方先邁第一步。
賴望喜急忙起身跑到一邊垂手站立，不敢再咀嚼，硬生生將嘴裏的一大塊肉咽下去。
「李仙長是其他太監推薦進宮的，我讓他出了丑，普通宮人或許看不出來，你卻知道真相，也能說服陛下接受真相，如此一來，豈不是對推薦者的一次打擊？」
「我們都沒見過面，哪來的仇？」
袁茂放下鳥銃，悄悄地從汪直身後繞出去，躲開這場尷尬。
汪直坐到對面，「你根本就不明白，李仙長能成為神仙，不只是他自己的本事，更是舉薦人的本事……咦，你站在這裏幹嘛？偷聽嗎？」
桌上還有酒肉，胡桂揚招呼賴望喜一同吃飯。
胡桂揚覺得差不多了，怪叫一聲，直直地跳起來，原地轉了一圈，抬頭看看天，左右看看眾人，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由一臉茫然變成滿面喜色，「鬼走了，鬼被驅走了！鬼被神仙驅走了！」
眾人還沒從剛才的震驚中清醒過來，聽到這番悚人的講述，越發
剛吃個半飽，汪直來了，站在門口，臉色鐵青地一言不發。
「請仙長繼續施法，對在場諸人挨個查檢，將惡鬼徹底祛除。」胡桂揚從地上揀起長長的木劍，雙手捧著遞給老道。
「為何這麼說？」
胡桂揚笑著點頭，「好。」
「我還以為你是宮中最大的太監。」
「我早就對你說過……」
「沒什麼，就是想見識一下這位神仙有多大本事。」
「宮中也如朝廷一般，有文武百官，我算是武官之首吧，別的大官兒還有好幾位呢。這不重要，你怎麼盡關心這些小事？總之你真是惹怒了李仙長。」
「這就得了，讓李仙長找到我吧，看他敢不敢對『妖狐』下手，看他對『妖狐』的了解有多少，再看他能查出什麼新線索。」
賴望喜更糊塗了，胡桂揚笑道：「你真想什麼都問個明白嗎？」
「對。」
賴望喜逃命似地跑出小廳，心裏有點納悶，督公氣勢洶洶而來，發的脾氣還沒有早晨時猛烈，這不正常啊。
賴望喜心裏沒那麼害怕了，「胡老爺為什麼要戲耍李仙長？你們有仇嗎？」
「怎麼，你不相信我的話？」汪直有點急了。
「只能這樣解釋，否則的話，我剛才為什麼忍不住想揍李仙長呢？現在好了，一點想法都沒有了。」
圍堵李仙長的人太多，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輪到他，而內校場的汪直對他來說比鬼還可怕。
胡桂揚還在「鬼」、「怪」地亂叫，不再掐脖子，騎在李仙長身上，左手按肩，右手來回扇了七八個巴掌，掌掌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