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一百四十四章 掩護
「那不是我的主意，是楊老怪……」大鐵鎚服軟了，要將屠村的責任推給楊九問，老怪今天沒有跟來，無從自辯。
何三姐兒沉默了一會，給出一個簡潔的答案：「是。」
若在從前，大鐵鎚還敢拚死反抗一下，剛剛見識過何三姐兒的武功，他連動手的念頭都不敢起，領著二十餘人慢慢後退。
聞苦雨冷下臉，沒有開口。
胡桂揚也沉默了一會，然後笑了，「我心裏踏實多了，起碼知道你跟著我是有理由的。」
胡桂揚獨坐至半夜，油燈熄滅之後沒有再點燃，外面萬籟俱寂，他卻沒有睡意。
「對對，可她比胡校尉差遠了。」大鐵鎚聽出一點希望，再不敢嘴硬。
何三姐兒將一件東西放在桌上，「玉佩還你。」
何三姐兒微笑道：「我沒有服食過金丹，只有借來的一點功力。」
「有朝一日……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報答趙阿七，斷絕金丹就是對他最好的報答，可他未必願意。」
「你這種人死有餘辜，但是殺你的人不應該是我，回去繼續為非作歹吧，別人找你也容易些。」
胡桂揚終於明白，原來自己身邊真正的高手不是趙阿七，而是何三姐兒以及那塊品相極佳的紅玉。
「那就好，金丹有害，聞家莊將它散布出來，絕非好意。」
「我再也不敢……胡校尉大恩大德……」大鐵鎚轉身連滾帶爬地往外逃躥。
「所以我需要掩護，不能太早顯露實力，今天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才不得不……」
趙阿七大喜，答應一聲，邁步追出去。
「她沒有金丹。」胡桂揚肯定地說。
大鐵鎚一愣，「我…
「聞女俠……」大鐵鎚想問個清楚。
聞苦雨轉身大步走開，刀也不要了，大鐵鎚等人慌忙讓路，誰也不敢攔阻。
趙阿七則崇敬地看向胡桂揚，「師兄，你借出的一點功力，就有這麼大的威力！」
聞苦雨也在疑惑，「你、你吃過金丹？」
「你走吧？」
又走出一段，小周倉補充道：「我之前說過要報仇的話，都是……都是瞎說的，胡校尉千萬別當真。關達子雖是我的好友，但他作過的惡事不少，他是賊，胡校尉是官，官兵殺賊理所應當，我回通州之後好好待他的家人也就是了，絕無報仇之念。」
聞苦雨相信了，又後退幾步，聲音里透出幾分苦澀，「嘿，我再怎麼努力，也比不上你這樣的天之驕子。」
對所謂的挪移術，聞苦雨半信半疑，揮下刀，「好，既然如此……」
胡桂揚表現冷淡，小周倉反而鬆了口氣，放慢速度，落在後面與張五臣並駕，低聲道：「這都不是尋常人物，以後我可不跟他們混了。」
「沒有。」何三姐兒知道他想問什麼，「我的火神訣是自己練的，與金丹無關。」
胡桂揚微笑著嗯了一聲，心裏卻感到震驚，何三姐兒的第一招使用天機術，有紅玉加持，他能理解，可是只憑手指就擊退聞苦雨的連踢，依靠的顯然是火神訣——她沒有服食過金丹，哪來如此深厚的功力？
「閉嘴。」聞苦雨頭也不回地說，側行兩步，全神戒備地盯著何三姐
大鐵鎚等人可不覺得胡桂揚小氣，一個比一個驚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大鐵鎚顫聲道：「胡桂揚，你、你若是英雄……」
她不服氣。
何三姐兒緩步回到胡桂揚身邊，何五瘋子小聲道：「他真是小氣。」
只有胡桂揚看到一絲馬腳，何三姐兒的左袖曾經微微一顫，有東西飛出飛入，這應該是天機術當中的搬運術，比她上一次施展時更微妙、更強勁，幾乎無跡可尋。
到達通州時已經入夜，小周倉告辭，胡桂揚等人在碼頭外的一家客店落腳，給夥計留下姓名，有人來找就帶進來。
何三姐兒輕輕地笑了一聲，「或許，你現在就可以想一想，需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報答。」
「我不是英雄。」胡桂揚慢慢走來。
「他們比你多練過幾十年。」
胡桂揚的手掌連拍三下，每一下之後大鐵鎚都會矮下去一截，最後差不多是蹲在地上，胡桂揚不彎腰的話，已經夠不著了。
「啊？真、真的？」大鐵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嗯？」
何三姐兒緩步走來，胡桂揚竟有一絲緊張。
「冤有頭債有主……」胡桂揚向大鐵鎚的跟隨者們掃了一眼，「講義氣的留下，不想為虎作倀的馬上走。」
聞苦雨不只學過刀法，也練過拳腳功夫，雙腳連環踢出，腳腳不離面門，可她仍然沒有一次踢中。
「我明白。」何三姐兒退後兩步，「趙阿七算是你的掩護吧？」
雙方几十人一片安靜，因為誰也鬧不清這是怎麼回
門沒閂，人影閃入，關門之後靠門而站，好一會才道：「你生氣了？」
「慢著，讓我……」
「天機術、火神訣這兩項功法，我還都沒有練成。」
聞苦雨又退幾步，重重地喘息，一臉的不可思議。
何三姐兒微笑道：「身為女子，你只能當粗使丫頭，而那些男孩兒，即便資質比你差得多，也能成為趙瑛的義子，與他一同查案，你覺得不公，所以暗中學藝。可是當你學藝有成的時候，卻跟世上俗人一樣，瞧不起別的女子？」
「夠用就好。」胡桂揚的目光投向大鐵鎚等人。
何三姐兒輕鬆獲勝，身子突然晃了兩下，轉身微笑道：「你只肯借我這麼點功力，已經用完了。」
「與真正的聞家高手相比。」何三姐兒補充道。
大鐵鎚畢竟是大鐵鎚，嘴軟、心軟，腿也軟，但是沒有跪下，反而稍稍挺直一些，「既然落入你手，要殺要剮，我大鐵鎚……」
躲在屋子裡的幾名庄丁走出來，向胡桂揚千恩萬謝，又去將藏在別處的人叫出來，一塊致謝，聽說胡校尉要走，簇擁著送出庄外幾里。
敲門聲輕響，胡桂揚沒問是誰，直接道：「請進。」
張五臣乾笑兩聲，他也不想，卻沒法脫身。
趙阿七急切地小聲提醒：「金丹。」
何三姐兒學得火神訣比弟弟要晚，功力卻深厚得多，這是資質與專心的區別，她從小就擔心性命不久，何五瘋子卻是得過且過，練功之外忙著喝酒、賭錢，沒有多少危機感
聞苦雨不僅沒砍到目標，手裡的刀還飛了出去，一步踉蹌，差點撞在何三姐兒身上，她若是經驗豐富些，或許可以趁勢擊出一拳，可她吃驚不小，心裏只剩恐懼，立刻後退，茫然四望，最後才順著其他人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刀。
「有朝一日，我會報答你與五弟。」
何三姐兒的應對手法這回比較清晰，人人都能看得見，卻不明白幾根手指何以有這麼大的力量。
「我是被騙來的。」一人喊道，給自己一個理由，轉身就跑，其他人連理由都不需要，跟著也跑，將大鐵鎚一個人留在莫家莊。
聞苦雨看向胡桂揚，良久方道：「恭喜，你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彆氣餒，只要活著就有機會。」
聞苦雨自從服食金丹、功力大增之後，一直沒和他人交手，今天連敗兩人，信心倍增，看著對面的何三姐兒，搖搖頭，「你是嬌滴滴的小姐，我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捻死，你還是退下，換別人來吧。」
「沒有，只是有一點疑惑。」胡桂揚一直沒找到機會發問，語氣雖然稍顯生硬，心裏卻很高興何三姐兒能來。
「你怎麼遇到『聞女俠』的？」
門口的何五瘋子擔心姐姐不是對手，正要再次出戰，聞苦雨已經出招，她與何三姐兒相距十餘步，縱身一躍就到了身前，一刀劈下，莫說是名柔弱女子，就算是個身穿重甲的壯漢，也會被劈為兩截。
「出招吧，我不是過來送死的。而且你也看到了，胡校尉送我一點功力，你的對手不是我，而是他，是名男子。」
「嗯。」
是何三姐兒的聲音。
「算，所以說咱們是同一類人
小周倉恭敬地說：「我陪你們一塊去通州。」
「她一點不弱。」胡桂揚糾正道。
「比你晚一些。」胡桂揚笑道，他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道出真相，「你應該知道聞家莊那些怪人有多喜歡獨特的倖存者，我是四十名義子當中僅剩的兩名倖存者之一，而且我的脾氣比三十九要怪，所以——我甚至沒法拒絕，他們搶著把好東西送給我。」
何三姐兒仍站在原地不動，左手握著右邊的袖擺，露出右手五根手指，如同撫琴一般，輕輕按向聞苦雨的腳踝部位，每一次都能令對手偏離方向。
可這一刀的準頭實在太差，沒碰著原地未動的何三姐兒，而是刺中遠處的廊柱，刀身入木半截，顯然力量不小。
「三姐威武！」何五瘋子突然冒出一句，隨即哈哈大笑。
一共三間房，胡桂揚、何三姐兒各一間，何五瘋子、張五臣一間。
胡桂揚這才想起來，紅玉一直在何三姐兒手中，他伸手拿起玉佩，「你沒有……」
「你救了我們所有人，我很感激。」胡桂揚在意的並不是這件事，頓了頓，他說：「所以我與何五瘋子都是你的掩護？」
胡桂揚看著大鐵鎚走遠，「你跟著他，想要揚名立萬兒也隨你，然後去通州碼頭找我。」
大鐵鎚、趙阿七等人都沒影兒了，胡桂揚向一直跟隨的小周倉道：「你可以走了。」
趙阿七幾步走過來，驚訝地說：「就這麼放他走？大鐵鎚是成名人物，殺死他足以揚名立萬兒。」
胡桂揚走到近前，抬手按在大鐵鎚肩上，大鐵鎚的個子本來就矮，這時又矮下去一截，但是仍未跪下，只是雙腿沒法站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