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一百五十二章 此路不通
深夜裡也有行人？
胡桂揚不想惹事，但也不能不防。
「別急，未必是衝著咱們來的。」胡桂揚不相信跟蹤自己的江湖人，能這麼快策劃一起搶劫。
「別管是誰，快給老子開門。」
胡桂揚已經下令一個時辰之後出發，向錢貢笑道：「總是坐船，腿都軟了，改行陸路，恢復一下體力。若是真遇到強盜，我們這些人站在陸地上才能施展拳腳。」
胡桂揚這邊的人都已聚在一起，他讓趙阿七、何五瘋子站在前排，自己與樊大堅、袁茂居中，張五臣、錢貢與三名隨從殿後，三名女子都進入胡桂揚的房間。
樊大堅舉著油燈，自信滿滿地告辭。
「哦，他們幾個的確不知道跨院里住的是什麼人，那些人帶著公文，都是鄖陽衛的將士，說是要往京城運送一批特產，可他們當中明明有一位是文官，名字卻不在公文里，你說奇怪不奇怪？」
「你走水路，我們走陸路，在鄖陽府匯合。」
胡桂揚大吃一驚，他臨時決定改走陸路，之前沒有透露出任何跡象，竟然還是被強盜看破。
驛丞等人求之不得，馬上都擠進最近的一間屋子裡。
按這樣的氣勢，可能是幾百馬同時疾馳。
房門虛掩，胡桂揚站在門口，能看見外面的情形。
開口的是強盜，「你們這裏前天住進來一伙人，我們要見見，再不開門，我們放火啦。」
樊大堅過來，將錢貢推開，「讓胡校尉做決定。」說罷向胡桂揚眨下眼睛，同時向東邊甩個眼神。
何五瘋子和趙阿七也走出房間，一個嚷道：「什麼聲音？要下雨嗎？」另一個叫喊：「都起床！小
「讓仙人進來，先讓仙人進來。」大門口的強盜突然讓開，火把照耀下，一人緩步走進驛站。
樊大堅小聲道：「不是胡校尉引來的強盜。」
「說正事。」
東跨院里不管住著什麼人，都堅持不了太久。
驛丞嚇得臉色發白，推一名屬下小吏去應門。
驛站里的官吏與差役也都出來了，個個驚慌失措，驛丞只會說一句話：「不可能啊，咱們這裏怎麼會有強盜？」
胡桂揚也很累，倒頭就已睡著，又夢見祭神峰，還夢見一群小孩兒在玩耍，其中有何三姐兒，她小時候的容貌與現在差不多，只是個子更矮一些，何五瘋子、石桂大等人都在，唯獨沒有胡桂揚，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在夢裡覺得失落。
「你、你好大胆，敢、敢夜闖官驛，不怕、不怕官兵嗎？我們這兒駐兵上萬……」
安靜得甚至能聽到遠處的馬蹄聲。
可小吏只肯聽驛丞的命令，沒有住手，反而加快動作，幾下就將門閂推起。
這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抬頭望去，甚至能看到空中的薄雲，驛站里沒有蛙叫，卻有蟬鳴，比水上更密集，像是有無數只蟬藏在暗處，只聽了一小會，胡桂揚就將連綿不斷的嗞嗞聲忽略，反而覺得非常安靜。
就算是最沒有經驗的人也能聽出來，來的是一夥強盜。
胡桂揚不得不防，提前打聽明白，每次經過危險江段時，寧可多等一會，也要與多艘船隻組隊共同出發。
別人都習慣了胡桂揚的突發奇想，只有新加入的錢貢難以接受，「為什麼要走陸路
「你再考慮一下，胡校尉，你乘坐的船掛著少保大人的旗號，在江上通行無阻，每到一處，必有官兵護送，用不著你們施展拳腳。休聽江湖傳言，還是走水路吧。」
很快，馬蹄聲越來越響，壓過蟬鳴，像是逐漸逼近的雷雨，地面都為之微微顫動。
馬蹄聲稍稍減弱，奇怪的哨聲逐漸停止，有人砰砰砸門。
陸路的行進速度快得多，僅用一天就走過兩段驛程，當天傍晚他們在一處驛站歇腳，從此往西是鄖陽府，往東北則是南陽，背靠一座小鎮，鎮里有百余戶人家，還有一座衛所，駐兵數百，是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那人寬袍大袖，牽著一頭毛驢，與聞家人裝扮無異，唯一的特殊之處是腰間懸著一柄長劍。
「倒是沒出大事，可驛站東邊有一座跨院，被一群兵丁護著，我問驛里的人，他們也不知道院里是什麼人，說是前天就來了，因為有人生病，滯留至今。」
驛站外面傳來一聲悠長的唿哨，隨後是更多的哨聲，中間夾雜著種種奇怪的呼喝聲。
從東跨院那邊匆匆跑來七八名官兵，帶頭者厲聲道：「不準開門，開門者斬！」
就這一句話，何五瘋子立刻乖乖進屋。
「這個官兒真行，居然得罪這麼多人。」樊大堅小聲道，他也擠在門口向外窺望。
此言一出，驛站里的人盡皆失色，他們都知道，這個馮璞就是所里的將官，統兵二三百，是此地的最大倚仗，沒想到竟會被強人所擄。
「前天？前天咱們還在水上，沒決定改行陸路呢
胡桂揚揉揉眼睛，「現在還是半夜吧？」
胡桂揚已經穿好靴子，坐了一會，發現睡意全無，乾脆不上床，推門出去，站在廊下吹吹風。
「錯不了，還能是誰？」
東廠派出一個名叫左預的人帶隊抓捕何百萬，此人也來自錦衣衛，在江湖中耕耘已久，消息渠道比整個趙家還要多，就是他派人給樊大堅送來消息，提醒他船隻轉入長江之後就要多加小心。
樊大堅也看到了，驚恐地小聲道：「千萬別讓他看到咱們。」
胡桂揚立刻關上門，心想自己真是犯大錯了，躲開水路，卻在陸路撞上聞家人，沒有鄖陽府官兵相助，他們這一小群人絕不是強盜的對手。
屋子裡又熱又潮，一旦醒了就更難忍受。
胡桂揚不這麼認為，在一處不知名的渡口，他突然下令所有人棄船登岸，改走陸路前往鄖陽府。
砸門聲更響了，驛丞早已嚇得肝膽俱裂，示意小吏打開門閂，「不是咱們失職，連馮將軍都不行，咱們何必螳臂擋車？」
「他們是從鄖陽府來的？」
砰的一聲，大門洞開，小吏轉身就跑，與驛丞等人站在一起。
有人被蹄聲驚醒，第一個躥出來的人是聞苦雨，看樣子她是和衣而睡，一有響動就衝出來，手裡亮出短刀。
東跨院被擋在一排廂房後面，胡桂揚什麼也看不到。
樊大堅的手指剛碰到被子，胡桂揚就被驚醒，翻身坐起，倒把舉著油燈的老道嚇了一跳。
越來越多的人走出房間，有些人連衣服都沒穿好，錢貢就是其中之一，一邊套衣，一邊跑到胡桂揚面前，急
「哈，想不到從你嘴裏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你放心吧，只要我說自己是靈濟宮真人，再念幾段經文、說幾句奉承話、敬幾杯酒，能讓任何人對我無話不說。」
渡口有官驛，能夠提供一些馬匹，從附近的集市上還能購進幾匹驢騾，足夠他們使用。
樊大堅點頭，油燈的光跟著搖晃，「他們不辭辛苦走陸路回京，顯然是非常著急，其中或有蹊蹺，今天夜深，明天咱們稍晚一點出發，只需半個時辰，我就能打聽明白。」
「咦，你這麼多疑的人，不覺奇怪嗎？進住官驛要有公文，身份、姓名寫得清清楚楚，驛站要按時上報，可他們竟然不知道跨院里住的是誰！」
門外呼拉湧進來數十人，明火執仗，將院子佔據一半，有人提刀指著驛丞與客人，「沒你們的事兒，都回屋去老實待著。」
到達驛站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眾人匆忙入住，準備明天一早就走。
「嘿，是我。」
「你來說話。」外面的人道，隨後換一個人開口：「裏面的人聽好，我是、我是副千戶馮、馮璞，快點開門，再不開門，外面的老爺們就要、就要殺我，還會血洗驛站和全鎮……」
「大概是他們不願意向外透露吧。」
一路無驚無險，樊大堅甚至因此有點心虛，「我得的消息確實是這麼說的，還說這些人已經跟蹤咱們很久，沿途聯絡諸多匪幫，要將咱們一網打盡……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是看咱們準備充分，所以不敢露面嗎？」
驛丞急得原地打轉，還是門口的小吏問道：「馮將軍，你知道驛里沒有金銀財寶，
「有件事我覺得不太對勁兒。」樊大堅最近特別想證明自己有用。
胡桂揚想了一想，也招呼自己人退回屋內。
水路有船工拉縴，陸路要自己騎馬賓士，速度快，卻也令人疲憊，一天下來，眾人無不腰酸腿疼，隨便吃一點冷食，洗漱之後紛紛倒下睡覺，這裡是官驛，用不著他們守夜。
「對方人多，真打起來，你姐姐怎麼辦？」
胡桂揚披上衣服，一邊穿靴一邊問道：「出什麼事了？」
胡桂揚撓撓頭，並不覺得這件事與查案會有聯繫，可樊大堅難得這麼主動，他不好拒絕，「行，明天就給你半個時辰，小心，別得罪官府的人。」
小吏哪經歷過這種事，一步一停蹭到門口，顫聲問道：「誰啊？」
樊大堅的消息來源是東廠。
「呵呵，我是那麼好蒙的嗎？你們休息之後，我出錢請廚房做了一桌酒菜，招驛里的幾名小吏吃飯，他們很高興，對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連驛里的哪匹馬更強壯、哪個人的妻子來路不正，我都知道。」
官兵已經退回東跨院，面對數十倍於己方的敵人，沒有屈服，亮出兵器對抗，強盜們叫罵不止，卻沒有立刻發起進攻。
「咱們就這麼服軟了？」何五瘋子不管對方人多人少，只想打架。
錢貢一氣之下真的上船，但是當胡桂揚一行人準時出發的時候，他還是從驛站要來馬匹，與數名隨從一塊跟上。
大部分水道都比較安全，隔不多遠就有驛站和軍營，沒有強盜敢於公然搶劫，但是總有一些江段山高水急，官兵照顧不到，膽大的水賊往往乘小舟于湍流中冒險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