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機漏
第二百一十八章 去而復返
「現在你看到了，聞家莊是貪念的產物，聲名所至，引發的也全是貪念，大鐵鎚那一伙人因此屠村，而你因此捨不得丟掉紅球。」
小草的頭垂得更低，良久之後，突然起身，奮力將左手的紅球扔出去，要扔右手紅球的時候，她猶豫一下，「或許……」
「我已經扔掉了。」小草低聲道。
「釣魚吶。」胡桂揚拍拍懷中的天機丸，表示已經看破它們的詭計。
小草也看向手中的紅球，「可是……」
「嗯，我得將紅球找回來，我的辦法全要依賴它們。」
胡桂揚牽馬往下去，天機丸散發紅光，很快就被他找到。
「這本來就不是你的東西，你已經報仇，還要這些功力幹嘛？你是高家村的小草、神槍無敵高含英的妹妹，從小自強自立，無需藉助外力。」
想要拋掉它們，需要的不只是堅定的意志，還有超出常人的勇氣。
「因為……紅球能暫時延續我的性命。」
胡桂揚微微一笑，「能活下去總是好的，走。」
何五瘋子明白過來，「然後呢？咱們一塊進去救人嗎？」
何五瘋子還要再說，胡桂揚已經拍馬向前，他只好讓開。
「難道你看不出來，我現在仍然在生氣？」胡桂揚冷淡地說。
「還記得你為什麼得到紅球嗎？」
小草突然甩開胡桂揚的胳膊，騰的站起身，將遠處觀望的樊大堅嚇得差點要翻身上馬，她沒有動手，只是神情驟變，由猶豫不決變得冷酷無情，「你想騙我丟掉紅球？以為我是幾
天機丸入手的一剎那，胡桂揚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顫慄瞬間傳遍全身，一下子明白小草為什麼要找自己幫忙，同時也明白了拋掉天機丸對她來說是一個多麼艱難的決定。
小草又在發抖，胡桂揚所描述的生活正是她的追求，不久前還顯得理所應當，現在僅僅是聽上去就有些古怪。
前方出現一個小光點，那是樊大堅與小草，兩人站在街上手舉蠟燭，給他引路。
胡桂揚看著那兩枚天機丸，平靜地說：「那就將功力還給它們吧。」
現在的天機丸已不復是早先慷慨大度的給予者，更像是兩名手段嚴厲、說一不二的父母，在自己家中看管子女，提供保護的同時，不許子女邁出家門一步，他們似乎要將子女撫育成才，又像是要將子女當成未來的食物……
小草立刻點頭，樊大堅面無表情，「生路？你什麼時候許諾過生路？該怎麼辦，你就直說吧。」
胡桂揚曾經得到過功力，早已消失得乾乾淨淨，天機丸無從吸取，片刻之後，它們決定給予。
城門大開，城牆上下沒有任何守衛，差點將胡桂揚弔死的繩索仍在城門上方晃悠。
「我明白。」
「把聞不華找來。」
「好像踩在流沙上，身不由己地往裡滑行。」
「什麼辦法？」樊大堅扭頭看一眼高空中的天機船，天邊泛亮，巨船已然顯露多半，躲在厚重的雲層後面，更顯猙獰無情。
「還記得你當初為
胡桂揚親身體驗過天機丸的好處與吸引，能夠想象出來對於小草來說這是一個多麼艱難的決定，鼓勵道：「不用想，這是你的一個決定，照做就是。」
「在這兒等我回來。」
胡桂揚不回答，讓老道自己想清楚。
小草點點頭，「我努力掙脫了，可是這兩個東西，它們……它們原本一直向我輸入功力，突然間要將我的功力全都奪走，離丹穴近的時候比較快，現在稍慢一點。」
「你不明白……」
「總之有你的利，代價是咱們可能死在城裡。」
小草低下頭，過了一會扭頭又問道：「特別生氣？」
「啊？」
「去哪？」
「聞不華進過這裏的丹穴，知道另一個入口在哪，你知道嗎？」
「當然，不是自己辛苦修鍊出來的功力，來得快，去得也快。」胡桂揚站起身，「天機丸只是續命之物，你體內的隱患還是沒有解除，得想個辦法。」
小草全身都在發抖，摟著胡桂揚的胳膊不肯放開，手裡還是握著紅球，「它們想要……殺死我。」
樊大堅不太情願地慢慢走來，「不是說好什麼人都不救，逃得越遠越好嗎？」
天機船即將完全成形。
「走了，不知去哪，他們沒說，我也沒問。」
小龜島周圍只有水上無人，一圈圈的吸丹者漫延到江對岸。
胡桂揚笑了笑，「你們兩個上馬先走，給我留一匹馬。」
「我知道。」
「我知道了，別催我
可胡大哥還冷著臉，看上去仍然在生氣。
樊大堅去將馬匹牽來，看著它們吃草，同時也在暗自戒備，如果情況不對——他悲哀地發現，無論多快的馬，大概也逃不過小草神出鬼沒的一擊。
「氣到我不想留在這裏，氣到我當你已經死了。」
「好吧，我這是去救袁茂，不為功勞。」樊大堅終於下定決心。
「去南城的住處，不要靠近丹穴。」胡桂揚叮囑道。
正如胡桂揚昨晚的預料，天亮不久，太陽就被巨大的天機船和層層翻湧的厚雲所遮蔽，天地重歸黑暗，只有微弱的光線能夠到達地面。
胡桂揚不敢靠近，大聲喊道：「何五瘋子！」
小草點點頭，催馬前行，樊大堅跳上另一匹馬，小聲道：「跟你這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幫幫忙，對我說句實話，你是為情，還是為利？若是為情，我佩服你，但是就不跟著去了，今後我在江湖上給你揚名。若是為利，我鄙視你，但是願意幫忙，只要你肯分一杯羹給我。」
小草臉上又露出猜疑之色，胡桂揚的所作所為與她之前的猜測似乎一樣，要用天機丸救出小龜島里的何三姐兒，但這神情轉瞬即逝，她第一個跳上馬背，「我去城裡等你。」
樊大堅張大嘴巴，「那也是你封侯……」
「死人不救，活人要救。沒辦法不求，有辦法當然要試一試。」
「只要胡大哥別生氣，我不在乎還能活幾天。」
小草咬著嘴唇想了一會，「我想扔，可是扔不掉。」
胡桂揚揪起一根草棍，將它一遍遍對摺，直到再也沒法著力。
連通天地的光柱瑰麗奇偉，上萬人的誦訣聲匯聚成為一道道聲浪，遠遠地撲面而來。
胡桂揚馬不停蹄衝進城內，眼前更黑，他像是闖進了一座鬼怪寄居的荒城。
「嗯。」
胡桂揚能感到自己的功力正在增強，速度比前兩次更快。
「你要……」樊大堅和小草同時猜到了他的目的。
胡桂揚催馬疾馳，沒有直奔鄖陽城，而是前往小龜島。
胡桂揚伸手攙住，扶著她慢慢坐下，「怎麼回事？」
「慢慢說。」
顫慄轉瞬消失。
「你不知道……」
小草顯得虛弱不堪，腳下一軟，向前摔倒，手裡仍然緊緊握著紅球。
胡桂揚跳下馬，向兩人道：「沒有天機丸，我什麼也做不了，有了天機丸，我要弄點大動靜，你們準備好了嗎？我可不許諾任何生路。」
胡桂揚調頭要走，何五瘋子緊跑幾步，攔在前方，「有一句話我必須要說，三姐絕非無情無義之人，她讓谷中仙和聞不華救你，不是為了……」
小草立刻拋掉最後一枚紅球，頓覺全身輕鬆無比，與此同時，強烈的失落感從心底油然而升，眼看著紅球一前一後往下滾動，紅光在草叢中乍隱乍現，她真想不顧一切地追上去。
連喊三聲之後，一道人影從草叢中跳出來，激動地說：「你終於回來了，我就說你會回來救三姐。」
「我……是……高家村
「別廢話，其他人呢？」
進入天機船正下方，天色更黑，抬頭只見烏雲，不見船體，胡桂揚隱約認得道路，奔往鄖陽城。
「進城，我有一個計劃。」胡桂揚向樊大堅招手，「把馬牽過來。」
「不必多說，我不是為了這個回來的。」
「功力還在流失？」
「這個辦法不僅能救小草，或許還能救出袁茂，救出皇帝、汪直等等一大批人，功勞前所未有，回京之後沒準能夠封侯，你願意再冒次險嗎？」
「我、我去了小龜島。」小草渾身一抖，「剛一靠近人群，就好像……好像……」
胡桂揚將兩匹馬背上的口袋全解下來，對它們說：「你走運，不用去冒險，你倒霉，馱我跑一趟吧。」
胡桂揚抬頭笑道：「沒錯，我想要你的紅球，我想天下無敵，從此不再依仗任何人，也不再相信任何人，誰敢攔我的路，一招殺之，誰敢騙我的紅球，碎屍萬段，誰敢自稱比我更強，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與之一戰。從此唯我獨尊，我不要朋友、不要親人，連跟班都不要，一切盡在我手中，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紅球給我一切，我將一切獻與紅球。」
「因為……我想看看，聞家莊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大鐵鎚和楊老怪隨隨便便屠殺村民。」
樊大堅尋思再三，嘆了口氣，拍馬去追小草，將另外兩匹馬全都留下。
小草還是沒有扔掉天機丸，而是慢慢坐下，輕聲問道：「胡大哥，我沒去救你，你是不是生氣了。」
「嗯，慢多了，但我還是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