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異人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得而復失
這樣的巧合可有點古怪，胡桂揚回到巷子里，打算等菜農回來之後問個清楚，他們究竟是怎麼想到要向一名錦衣校尉報案的。
胡桂揚收起機匣與玉佩，「又得一枚金丹，算是大有收穫。先找地兒休息吧，明天一早回城。啊，我真有點困了。」
樊大堅與袁茂想方設法給山裡的胡桂揚送封密信，聲稱京城安全，皇帝無意報復，反而心存感激，胡桂揚因此才敢光明正大地回京。
「你幹嘛要流浪呢？找個村寨住下，就會舒服多了。我不是勸你留在山裡啊，而是說你沒必要用風餐露宿考驗自己。」
「失去之後才知道珍貴，胡桂揚，你想好了嗎？是當凡人，在迷霧以外走來走去，永遠不得真相，還是做異人，直接走進迷霧之中？」
「鄖陽異變之後，我結交不少朋友，他們幫我監控吸丹者，張五臣最先發現黃二仙傷口古怪，通知沈乾元，沈乾元又通知我，過來查看之後，我確認他是被另一位異人所殺，又過一天，我確認黃二仙也是異人。」
「你跟我說這些幹嘛？我正以為你無所不能，卻得知你也有軟肋——吃不得苦。」
「我能連你一塊吃下去。」胡桂揚進到屋子裡，這裏與其它菜農家並無不同，低矮陰暗，唯有桌上兩碗熱騰騰的粥令整間屋子溫暖如春。
樊大堅掏出汗巾仔細擦拭，一會哼一聲，終於開口道：「可屍體變軟又是怎麼回事？也跟玉佩有關？」
樊大堅終於回過神來，擦擦臉，勉強站起身，黑著臉說：「你早猜到肚子里是這玩
樊大堅沉默一會，突然笑了，「你吃過那麼多苦頭，居然受不了山裡的生活？那些山民怎麼活的？小草不也挺水靈？」
「你還有別的原因？」樊大堅覺得冷風小了些，上炕躺在另一頭，還好，炕是溫的。
樊大堅正在用破布條塞門縫，「你家在京城，當然要回來，我只納悶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晚，非得等我們給你送信？」
「別的事情我能想明白，屍體變軟是怎麼回事？黃二仙真能活過來？我不會誤殺他吧？」
胡桂揚一拍桌子，「果然也是你搞鬼！」
「大家好像都不願意投靠官府。」
「童豐和那名士兵沒有變軟。」胡桂揚回想一下，他去查看士兵屍體時已過兩天，確實沒有變軟的跡象。
「嘿。」胡桂揚推開碗筷，覺得身上熱乎不少，「還是說黃二仙吧，你怎麼知道他是異人的？」
「老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回京城？」胡桂揚問。
進到巷子里沒走多遠，旁邊一戶人家開門，有人走出來，笑道：「還沒吃飯吧？」
「叫人進來吧，他們可以放心收屍了。」
他怕的不是死去的黃二仙，而是活著的胡桂揚，伸手指著他，胳膊不停顫抖，「你、你……」
樊大堅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在鄖陽府曾經獨闖僬僥人墓，卻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驚恐。
「天亮就收屍，什麼都別動，送到棺材里，直接抬到墳地掩埋，到時我再做一場法事鎮壓，七日之後魂歸幽冥，再不會來人間作祟。先給我們找個地方休
「還行，看到你如此失望，我的確有點高興。」胡桂揚又笑了笑。
「你料到我會與其他人共享金丹？」
胡桂揚歡呼一聲，坐下便吃，一碗之後又盛一碗，向對面的谷中仙道：「我吃，你說。」
「三名異人遇害，黃二仙才是最早的一位，還有我不知道的嗎？」
胡桂揚看著手中的紅玉，「這真是古怪的玩意兒，不知道天機船上的傢伙是怎麼造出來的。」他抬起頭，「最重要的問題是機匣怎麼進到黃二仙肚子里的？生前吞進去的？還是被塞進去的？」
「當然不是，我希望將異人全都聚集在一起，彼此協作，變得更強，同時去除身上的種種病症，這些病症雖然各不相同，但是都有同一來源。」
「對，但是沒有你和袁茂的信，我也不敢回來。」
樊大堅又哼哼幾聲，多等一會才出去叫人。
樊大堅又沉默一會，「所以你是受不了苦才回京城？」
在巷子口，胡桂揚居然看到一片眼熟的房子，尋思一會他想起來，那裡就是沈乾元安置他的地方。
谷中仙放下筷子，「黃二仙是名異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顯露出來的，他沒敢向外人展示，暗自修鍊，大概是希望等自己強一些再去行走江湖，因為他曾經頻繁打聽相關事情。」
「嗯，我對機匣再熟悉不過，一摸就知道。我猜黃二仙察覺到有人要來殺他，於是將此物吞進肚子里，或許就是機匣引來殺身之禍。」
「接著說。」胡桂揚繼
保甲也在人群中，上前問道：「真人，什麼時候收屍比較合適？」
谷中仙入鄉隨俗，在山裡與山民相仿，在這裏穿著則與菜農一樣，可是臉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沒有常見的窮苦相。
谷中仙搖頭，「我也只知道這三位。發現黃二仙是異人之後，我覺得可以用他將你引來。」
「沒有，可我知道在肚子里發聲的必是異物，這就是我跟你說的『不信』。」胡桂揚笑笑，如果他與別人一樣相信鬼神，哪怕是有一點懷疑，也不敢動屍體一下。
「沒事，只要是間屋子就行，總比在山中露宿強。」
「所以，別太相信我。」胡桂揚捲起被子，側身入睡。
「不是你找人殺死的？」
不久之後，胡桂揚躺在炕上，說是「最舒服」，不過是身下多層褥子，身上的被子里稍多幾兩棉花，門縫裡照樣灌進冷風。
「別的異人病症在外表，黃二仙的病症在裏面，再加上體內有金丹，變軟只是假象，他死透了。」
「我不知道，你問菜農吧。」樊大堅悻悻地說，膽氣稍壯，上前幾步，伸手觸碰屍體，越發懊惱，「這回好了，屍體正在變僵，你高興了吧？」
「嗯，因為我受不了山裡的生活。」
他走過去查看，院門上鎖，院內滿是積雪，自從他走以後，似乎再沒人住過。
「有傳言說，朝廷拿異人煉丹，製造長生不老葯，大家自然有些害怕。」
剛才的響聲將菜農們嚇得各自逃散，跑回家裡緊閉門戶，連車夫也躲進最近的一家，樊大堅敲了半
「死了就是死了，黃二仙不會再活過來。屍體變軟因為他是異人。」
次日一早，保甲帶人收屍入殮，樊大堅要再做一場法事以安眾心，因此天沒亮就起來，換上乾淨衣服，叫上車夫幫忙，與眾人一塊前往墳地。
一個人出來，其他人自然跟著出來，樊大堅站在街上向眾人大聲解釋，越說越有感覺，在眾人的追問下，細節逐漸豐富，一出精彩至極的驅鬼場景清晰地呈現出來，引來陣陣驚呼。
「熱粥、鹹菜，能吃得下嗎？」谷中仙笑道。
「你先擦臉再笑吧。」樊大堅無法掩飾心中的失望，小聲道：「真仙肯定是有的，但是沒有捷徑可走，還是得一點點修行。唉，我怕是沒這個天分……」
真人入住，增福增壽保平安，各家爭搶，最後是保甲獲勝，「整條巷子里我家最舒服，別人家跟地洞沒啥區別，去我家，必須去我家。」
「這裏可沒有舒服的地方給你睡覺。」
胡桂揚睡到天亮，保甲家裡已經沒人，整條巷子空空蕩蕩，也沒有現成的食物，胡桂揚換上菜農的衣服，抱著懷在巷子里走來走去，希望樊大堅能快點回來，他今天還要去趟普恩寺。
樊大堅茫然良久，低聲道：「怪人。」
「你說得對，這些人大概接受不了真相。」
「只有你能，聞不華不信，我跟他打個賭，我贏了。」
「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胡桂揚的樣子比較狼狽，神情卻沒變化，臉上依然帶笑，「機匣極其敏感，進到肚子里之後受到觸發，但它裏面的機關已被取走
胡桂揚將機匣、金丹放在炕沿上，取出巾帕將手、臉擦了一遍，衣服已經沒有擦的必要。
外面傳來腳步聲，應該是樊大堅等人回來，胡桂揚起身要走，谷中仙笑道：「神力得而復失，你感覺怎樣？」
胡桂揚從懷裡取出機匣與紅玉，放在桌上，「你早知道是它們作怪？」
「大概？肯定接受不了，十有八九會將你當成妖怪。」樊大堅打量胡桂揚，雖然相識已久，還是覺得這個人十分怪異。
「要在山裡生存，就得做好最壞的打算，風餐露宿早晚免不了，我現在受不得，以後更受不得。」
「他們生在山裡、長在山裡，我不知道自己生在哪裡，小時候在山裡住過幾天，從十來歲到現在一直住在京城。我以為自己能受得了苦，結果在山中流浪幾個月，就讓我明白，我還真受不得這種苦。」
「年前臘月二十八，黃二仙遇害，說明他的異人身份已經暴露。」
「放心？看到屍體變成這樣，他們能放心？不被嚇死就算膽大。」樊大堅的膽氣又壯一些，先用薄被將屍體蓋上，然後用下面的席子一卷，只讓頭露出來，看上去比較正常，「待會就說是我施法驅鬼，那一聲響是鬼煙消雲散的聲音。」
「非得這樣？」
「我不能進城，而且我覺得你應該過來親眼看一看，所以我鼓動菜農去找你，但你沒來，來的是一位老道，好在最終你還是現身。」
「原來是你搞鬼！」胡桂揚全都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