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軍衙門

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漢奸！

陸軍衙門位於西郊大校場一條街道的盡頭，人力車足足趕了大半個小時才抵達這裏。付了車錢，車夫還很熱心腸的幫吳紹霆將行李提到了衙門門口。這座衙門的建築依然保持著古樸之色，朱紅大門，粉白的院牆。門樑上掛著大大四個正楷字「陸軍衙門」。

隨即，他將自己在廣州臨時住址寫在一張條子上，交給了吳紹霆。

林肇仁引著吳紹霆穿過了廊廳，來到了第二進的院子里。剛進到這裏，人氣就旺盛了起來，來來往往都是衙門裡面辦事的人，有穿軍服的，有穿官袍的。院子一旁的盡頭有一間三室的屋子，門檐上懸挂著「軍官處」的牌匾。

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留著法國式鬍子的中年人冷冷笑了笑，說道：「現在的étudiants（法語，留學生），越來越不décent（講究），你們出國留學可是代表著咱們大清國的Ladignité（尊嚴）。看看，回來都成什麼樣子了，怎麼好似剛剛經歷海難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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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兩位可都是租界替洋人辦事的幫辦。年紀稍長的那位是張海利，在法蘭西銀行做事；另外那位年輕人名叫陳廉伯，他可更了不得，本來就經營自己祖家的絲綢公司，同時還擔任滙豐和花旗兩家洋行的幫辦，真正是風生水起呀。」林肇仁感嘆不已的說道。

「同族叔公。」吳紹霆回答道。

吳紹霆走進了軍官處的正堂，正前方是一個櫃檯，櫃檯后坐著兩個官員，一個穿著官袍，另外一個則是穿著新式軍服。

吳紹霆最恨就是這樣的漢奸走狗，仗著替洋人辦事就狐假虎威欺負自己的同胞。不過他現在不想與這些人多計較什麼，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讓這些漢奸走狗嘗到後果。

胡漢民、朱執信等人於是就在這裏與吳紹霆告別了。

吳紹霆冷笑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這一老一少兩個假洋鬼子，張口閉口就冒出一兩句法語，簡直就像是米湯裏面突兀的死蒼蠅似的，聽上去真是讓人噁心。

吳紹霆笑著應允下來，道：「在下可不敢忘。那麼諸位，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不過在一旁那穿著新式軍服的軍士倒是上下好好打量了吳紹霆一番，露出了很感興趣的樣子。他笑著推了一旁陳大人一把，說道：「老陳，人家好歹重洋歸來，也是咱們國家未來的棟樑之材，豈可怠慢了？」

這時，那兩個穿著西服的中國人卻絲毫不賣吳紹霆面子。

那小吏笑呵呵的回答了道：「吳大人太客氣了，卑職林肇仁，是衙門的文案。」

「吳紹霆，祖籍安徽，廣州陸軍小學堂升廣州陸軍武備學堂，受第五鎮統制吳長純保舉赴德意志慕尼黑高等士官學院研修。」陳大人一邊看著吳紹霆的履歷，一邊喃喃的吟念著。「吳長純吳老將軍是你什麼人？」

「不敢當不敢當，吳大人是留洋的高材生，日後是吳大人照顧卑職才對呢。」林肇仁連連說道。

吳紹霆客氣的推辭了道：「在下還要急著去衙門報道，等一切安置妥當，由在下做東再回請諸位吧。」

於是，吳紹霆便跟著這小吏向院子一旁的廊廳走了過去。在前往軍官處的路上，他向小吏問道：「還未請教這位大哥的大名。」

吳紹霆點了點頭，文案在這裏屬於官職的名稱了，就相當於辦公室文員。他微微笑了笑，客氣的道：「原來是林大哥，日後還請多多照顧了。」

「吳大人，這裏便是了。」林肇仁請吳紹霆先進一步。

吳紹霆聽到這滿嘴的官腔心中就不舒服，他不吭不卑的說道：「在下吳紹霆，光緒三十年受建威將軍吳長純大人保舉，由廣州陸軍武備學堂前往德意志帝國留學，今日學成歸來，特來此報道。」

「我沒有告訴他我的身份，不過他應該猜出大約了。這並無大礙，像他這樣的年輕人即便不投身革命，也不會出賣我們的！」胡漢民自信的說道。

另外一個年輕人附和的嘲笑起來，道：「oui，oui（正是），就這副姿態，也不知道是不是fourbe（騙子）呢！」

「原來是吳大人呀，您說您真是的，在船上時您先發個電報呀，咱們也好派人去碼頭迎接！真是失敬呀。」先前那吏員趕緊點頭哈腰的討笑了起來。

吳紹霆皺了皺眉頭，那張海利倒沒什麼印象，不過對陳廉伯卻很熟悉。仔細想了一想，他好像在一個漢奸網站上見過這個名字，這陳廉伯可謂是廣州的巨賈，利用洋人幫辦的便利斂聚了不少財富。五四運動時，陳廉伯還組建了一支商團軍，殘酷鎮壓了學生愛國運動；甚至在1924年時，企圖憑藉商團軍顛覆廣州革命政府建立商人政權。

吳紹霆只覺得自己彷彿欠了這位陳大人一筆巨款沒還似的，這什麼態度嘛。不過好在他沉得住氣，從林肇仁手裡取過了行李箱，將一應文書證件都拿了出來，一一擺放在櫃檯上。

那兩個假洋鬼子見此，在心中更是譏笑了一陣，只當這位留學生聽不懂法語，並且還以此沾沾自喜。

那些吏員和穿西服的人也看到了吳紹霆，只見吳紹霆穿著樸素，腦袋上的辮子也亂糟糟的，前額甚至還長出了毛髮，不由心生鄙夷。其中一個吏員冷聲喝了一句：「你是哪裡人？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嘛，雖然就進來了？」

那穿官袍的官員正低頭整理文案，聞言連頭都沒有抬起來，僅僅頗為不耐煩的應了一聲：「德意志軍校留學生？咱們什麼時候派人去過德意志軍校留學了？」

當然，顛覆行動最終以失敗告終，之後陳廉伯便一直活躍在香港、南洋等地。在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后，他一直站在親日的陣營這邊，鼓吹香港應該「和平」轉讓給日本。

「先前那兩位洋里洋氣的人是誰？」吳紹霆又問道。

林肇仁見了，趕緊勸說道：「吳大人您還是不要往心裏去了，張大人和陳大人都是實力派的人物，就連府台大人都得讓他們三分臉色呢。」

等到吳紹霆隨著人流消失在碼頭出口后，那「王守正」忍不住拉了一下胡漢民的衣角，問道：「展堂，此人可靠嗎？」

小吏連連說道：「吳大人這邊請，卑職給您帶路。」

吳紹霆擰著行李就走了進去，剛走到前院時，正看到幾個穿著官袍的吏員與兩個穿著西服的中國人站在正堂台階下面閑聊著。

眾人一聽這來頭，立刻收斂了先前的鄙夷之態。他們都是一些小吏，這些留洋歸來的高材生們一旦被分配職務，官銜都是高過自己的，自然不敢得罪。

胡漢民替吳紹霆開脫的說道：「震之遠渡重洋長達數年，今日才剛剛回國，因此還有許多事情要打理，就且先讓震之去吧。」他說完，又轉向吳紹霆再次叮囑了道，「震之你報道妥當后，記得派人來告訴我一聲，我寫個地址給你。」

胡漢民笑道：「這是自然了。」

胡漢民微微笑了笑，說道：「我還不知道他的底細。不過在船上的時候，他與我談論過一些革命的見解，讓我都有些受益匪淺。現如今我們缺的就是在軍隊中任職的同志，他既然有革命的傾向，又即將分配軍職，正是我們要爭取的對象呀。」

吳紹霆在心裏罵了道，因為心中情緒波動，忍不住「哼」出了一聲來。

王守正點了點頭，說道：「如此那就最好不過了，日後可要與他多聯繫才是。」

不過奇怪的是，好歹這也是軍事機構，大門口竟然連守衛都沒有。

「哦。你先等等，我找找你的檔案。」陳大人一聽吳紹霆與吳長純沒有直接關係，心中自然就不當一回事了。說罷這句話，他慢悠悠起身走到後面，在一堆櫥櫃裏面一陣翻找。

陳大人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文案推開，抬起頭來看了吳紹霆一眼，機械的問道：「履歷、身份證明、畢業文書、領事館保信。」

林肇仁跟了進來，向櫃檯後面笑著打了一聲招呼：「陳大人，這位吳大人剛從德意志留學歸來，是軍校留學生，今日前來報道。」

「展堂，他可知道你的身份了嗎？」胡執信問道。

先前那小吏連忙笑呵呵出來打圓場，他先對那兩個假洋鬼子陪笑了一陣，道：「吳大人畢竟是遠渡重洋，沾點風塵是在所難免的，兩位大人可別介意呀。」

吳紹霆出了碼頭，叫了一輛人力車，直接向廣東陸軍衙門去了。

「這位大人，請問軍官處怎麼走？」吳紹霆不等那小吏來安穩自己，表情一副若無其事，搶先問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