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凜冬之湖
第一百三十四章 那顆頭爆了開來
朴刀符意初作，剛剛切割開泥沼般的湍流海洋，速度緩慢，所以那根手指才能如此輕易地落在刀面上，只是一根手指又能對這把噬魂寒冷的朴刀做些什麼？
寧缺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問道：「你為什麼知道我這麼多事？」
……
他只來得及在眼眸里流露出驚恐的情緒。
將軍府冬園另一角。
因為那個拳頭再如何強大，也不足以湮滅空間里所有的元氣湍流，依然還有些危險的湍流存在，他很想看到下一刻那個拳頭被割裂成碎末的畫面。
寧缺感覺朴刀彷彿像座小山那般沉重，他沒有說話。
谷溪看著他，平靜說道：「那年春天在北山道口你殺了我三名下屬，所以我知道你有三把刀，我為之準備了很多道符和很多手段，所以哪怕你有再多把刀也沒有意義，另外我很清楚你是顏瑟大師的傳人，雖然不清楚大師是不是會贈你幾道神符，但我自然也要做些準備，我甚至派人去查過，顏瑟大師帶你學習時去過哪些道觀佛寺亭榭，為的就是評估你的符道境界，相信我，雖然你還沒有施出那些可憐的小火球，我也很認真謹慎地為之做了準備。」
谷溪的臉上也沒有什麼神情，他看著迎面砍來的朴刀，似乎根本感覺不到刀鋒上所攜帶的寒冷氣息，負后袖中的右手不知何時出現在二人之間，那根看上去尋常無奇的手指，就像是此時庭院內正在飄落的雪花一般，輕輕地落在刀面上。
夏侯轉頭向窗外望去，知道谷溪這時候應該已經動手。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修行者可以在沒有天地元氣的情況下戰鬥。
錦囊里的神符根本無法啟動，朴刀上的符
……
揮刀砍下的寧缺臉上沒有什麼神情。
一張符紙飄落在谷溪的屍體上，寧缺沉默看著漸漸燃起來的火焰。
夏侯放下桌上那盞黑濃如血的釅茶，沉默片刻后緩聲說道：「十五之後你們馬上回京，莫要有任何耽擱，讓你們母親回鄉把老院子收拾一下，那些窖里的腌菜拿出來多晾晾，少些辛澀味來年冬天煮白肉味道不錯，但你們不能離京，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府里，也莫要與那些王公大臣來往，便是親王府也不要去。」
……
……
這場戰鬥非常奇異，寧缺的境界實力根本沒有辦法得到完全的展現，便被對方提前破除，無論是左手的錦囊還是右手的朴刀，似乎對方知道他所有的戰鬥手法，提前便做好了準備，讓他根本無法施展，只有默然等死。
平日里二人當著父親的面連大氣都不敢喘兩聲，然而今日從父親的交待里聽出了心灰意冷的味道，猜到父親準備辭官歸老，不由震驚異常，聯想到今日來到冬園的那輛神秘馬車，忍不住說道：「父親，今天那些人究竟是誰，他們怎敢……」
將軍府冬園一角。
庭院內的符意漸漸淡去，那些細碎的元氣湍流同時消失無蹤。
「因為我是一名軍師，我最擅長的事情便是收集整理分析情報，只要我開始留意，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谷溪眯著雙眼，神情平靜自信，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哪個修行者，敢用、能用脆弱的身軀強行突破二人間那些危險的天地元氣湍流。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修行者的肉身可以強大到無視元氣湍流。
他並不知道谷溪是怎麼安排的，就像不知道草原上馬賊群襲擊糧隊的細節一樣，他只知道谷溪雖然有些連他也不清楚的想法，但絕對會忠於自己，並且能夠確保寧缺死後這件事情不會牽涉到自己，然而大先生真的會出現誤判嗎？
谷溪的頭顱瞬間爆裂。
……
好在那些元氣湍流自身旋轉迅速，大尺度下的移動速度並不快，並不能馬上傷害到寧缺的身軀，但谷溪卻成功地阻止了寧缺施放符文，以此觀之，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就猜到了寧缺真正的殺招不是那把朴刀，而是那個錦囊。
因為他至少來得及想明白一些事情。
谷溪靜待己久，負于身後袖中的雙手在瞬間內不知施放了多少道符，尤為驚人的是這些符文的施放順序似乎經過精心計算一般，符意相衝相突並沒有造成絕對的混亂甚至是自我湮滅，而是層層疊加，直至最終爆發，把寂清冬日庭院里的天地元氣撕扯成了一片恐怖的湍流海洋。
谷溪的雙眼眯成了兩道縫，靜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寧缺的臉，說道：「你死了。」
寧缺的拳頭上忽然生出一陣狂風，無數道氣流從手指間、從手背上那些毛孔里狂暴地噴湧出來，輕而易舉地把那些元氣湍流撕成碎絮！
那根手指最終來到了刀柄處，細長朴刀之上的符文線條全部失去了原有的明亮光澤，變成一把普通至極的凡
寧缺的拳頭落到了谷溪的臉上。
一具無頭的屍身跌落薄雪之中。
無數道符文形成的天地元氣湍流，就像是一片狂暴的海洋，籠罩著整個庭院，以符意切斷修行者念力與符紙或本命物之間的聯繫，這種施符的手法異常神妙，可以想象谷溪此人在符道上浸淫了多長時間，擁有怎樣強大的實力和境界。
無數道符文散發的強大符意，讓庭院間變成一片狂暴的海洋，天地元氣被撕扯成湍流亂絮，修行者的念力無法貫通穿行，更談不上借用天地元氣對敵。
……
寧缺的拳頭不是拳頭，至少不是普通人的拳頭。
硬到那些能將修行者肉身切斷的元氣碎絮，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些極淺的血口。
「我最大的秘密不是那個鐵匣子，而是別的事情。」
忽然間，他濃若墨蠶的眉毛蹙了起來。
夏侯看著桌上那杯濃茶，面無表情說道：「莫要猜測也莫要多事，你二人歸京是為父給夫子與陛下做出的保證，若不想家門傾覆無存，就老實一些。」
……
桌上那杯濃釅醇潤的黑毫茶湯上現出極細微的幾道紋路。
兩名青年將領跪在書桌前，正是他的兩個兒子，一人叫夏侯謹，一人叫夏侯端，二人在嚴苛家教之下，便像自己的名字般老實本份，全然沒有絲毫跋扈囂張氣焰。
「你念力強大，雪海氣海卻只通了十竅，修行境界洞玄下境，對天地元氣的操控則是非常糟糕，你來自渭城邊塞，刀法狠辣精準有軍中之風，性情堅狠，擅長近戰，你是神符師傳人，卻因為悟道時間太短，在符道上無甚過人處。」
手指在
……
谷溪臉上帶著真摯的惋惜之色，說道：「兩個人之間的戰鬥就像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一樣，需要最完善而準確的情報，準備得越充分便越容易獲勝，你連我也是一名符師都不知道，怎麼能來殺我？而我卻知道有關你的一切，所以你在我面前連一成的真實實力都發揮不出來，怎麼能不被我殺死？」
然而他失望了。
師傅留給他的神符有錦囊相隔，無法以意念相通，朴刀卻是一直緊握在他的手中，肌膚相親自然能通，瞬息之間，書院師兄們精心打造的符線便開始展現它真實的威力，刀鋒嗤的一聲破開那些湍流，砍向谷溪的面門！
谷溪瞪著越來越近的拳頭，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因為這個拳頭的運行速度已經快到超出了他的反應速度。
朴刀之勢已經去盡，所以他沒有選擇把浩然氣傳遞到刀身上，而是毫不猶豫地鬆開刀柄，散握的五指向內一縮，緊握成拳。
寧缺沉默看著他。
谷溪最後說道：「其實你最讓我警惕的，是那個很少人見過的鐵匣子，但不知道為什麼你今天卻沒有把它帶在身邊，或者你覺得一個只會玩陰謀的軍師並不足以讓你拿出所有秘密？作為一名軍師，我非常歡迎敵人的任何輕敵。」
因為他現在的拳頭很硬。
寧缺一拳擊出。
然而軍師谷溪並不知道另一件事情，寧缺確實無法操控庭院間的天地元氣，但他自己的
山山安靜地坐在書桌另一頭描著小楷。
「在戰鬥中情報很重要，但不能太過依賴情報，因為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那個秘密往往藏在心內最深處，從來沒有人知道。」
世間一天地，體內一天地，兩個天地間的氣息同源同本，根本沒有任何區別，所以當浩然氣從拳頭上噴涌而出時，那些湍流就像被洪水漫過的漩渦般消失無蹤！
谷溪如縫般眯著的雙眼驟然睜大，震驚之餘依然帶著一抹期盼。
「所以我放你近身讓你以刀為掩飾動符，便佔了所有先機。」
前些日子他隨老師周遊各地，曾經路過渭城，對小師弟做過一次無人的家訪，他知道小師弟的成長經歷，所以他相信小師弟雖然實力確實有些糟糕，但對危險的敏感和對時機的掌握，絕對是後山里最出色的那個人，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從來不會出手，此時他既然已經出手，那麼必然便會勝利。
錦囊里的符文只能憑念力施放，寧缺似乎只能束手就擒，然而他面色不變，手腕一翻，如同墮落泥沼的朴刀嗡嗡輕鳴起來，刀面上那些細微的符線開始耀耀發光。
大師兄看了窗外北方一眼，然後低頭繼續看書。
寒風落雪間，寧缺深深吸了一口氣，識海里意念微轉，身體腰部的雪山驟然一暖，積蓄在腹部那個通道里的浩然氣瞬間湧出，向身體的每個部分灌注。
正如谷溪計算的那樣，大師兄以為這時候是寧缺在殺人，沒有想到寧缺在被人殺。之所以他會如此肯定，不是因為他像夏侯所想的那樣出現誤判，而是就像先前他曾經對山山說的那樣，他非常信任寧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