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都市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漠追蹤
地板一律是藤草木墩，厚實可愛，別有異域風格，在這間不到百多平方米的小店裡，竟然坐了七八個黃衣喇叭模樣的人士，一律三大五粗，乃北方標準的強悍大漢，托托之聲亂響，原來是這夥人用大海碗大口喝酒，空碗下落，自然就是雜音赫然。
駱駝老怪的氣機在與楊琳軒對抗中已破，很難保持過去那種沉穩的作風，一見木青山手中的木頭后，不禁駭得跳了起來。
這兩隻黑糊糊的事物，竟然就是木青山脫掉的鞋子，也就是說他一直都在這個地方轉著彎，根本就沒有離開半步。
駱駝的哀鳴聲絡繹不絕地傳了過來，接著是一陣壓抑了很久的爽朗之聲，是駱駝老怪的聲音。
一名身材高大，體積是駱駝老怪兩倍以上的喇叭跳了起來，探頭望向窗子後面的院子，果然，七匹準備用來橫跨沙漠的駱駝早已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而那個乾枯矮小的老怪正笑吟吟地站在院子，只不過雙眼血紅，那份笑容顯得分外的怪異。
至此，木青山已經徹底確定這夥人果然是武當雲頂的旁支，還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駱駝老怪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到了這夥人的唇舌之下，似乎與贓物沒有什麼差別。
但見面前的濃煙滾滾，木青山不敢怠慢，火舞聖光氣充盈全身，整個人彷彿凌空虛度般趕了過去。
嫦蛾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無可否認，他迷路了。
駱駝老人雖然外表沒有受什麼傷，但是氣機已破，以後的武學之道再難有什麼驚人的進展，被武當雲頂上的道友們一嚇，立刻喚出駱駝朵兒，如同驚弓之鳥般倉皇而逃。
不管天涯海角，或者海枯石爛，他一定要追到駱駝老怪的，親手擒殺仇敵，還老虎他們一個公道。
牆壁上寫著幾個經典的大字：喝酒……發獃……睡覺！
這句話在眾人的心裏盪起了無數的漣漪，這分明就是一個惡魔的詛咒。
既然畢東流不肯動手，結局已經早已明顯，楊琳軒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毫不理會自身的傷勢，眼光冰冷地掃過在場所有的人士，突然開口道：「我記住了你們的樣子，總有一天，我會重新回來。」
木青山不由自主地多了一個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木青山乾脆丟掉了身上所有的重物，一路不吃不喝，徹底過著苦行僧般的追蹤生活，好在他的身體非常強悍，只要前面的那匹來自沙漠苦寒之地的駱駝倒下，那木青山就有機可乘了。
木青山所不知道的是，駱駝老怪一路狂奔，他那匹一直相依為命的老駱駝朵居然在活活累死在進入沙漠邊緣的地帶，這個突生的變異讓性情本來就無所畏懼的老人拋開了
木青山本來不想進去，但是肚子實在太餓，依照眼前的地勢，還有迎風飄揚的浩蕩風沙，恐怕過了這一店后，就是芒無邊際的沙漠地帶了，他已經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是血肉之軀。
「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就算死，求求你也不要死在我的面前，楊琳軒，算是我畢東流求你了。」
「原來就是你一直追在我的後面，你也想取我駱駝老的頭顱吧！借問一句，你是不是武當張老頭的親傳弟子？果然是好本事，能夠讓老子跑了一個禮拜。」
木青山奔了一陣，突然，前面出現了兩之黑糊糊的東西，似乎是什麼東西在沙子上緩緩移動著。
木青山拿不準駱駝老怪為什麼會如此有持無恐，但是對方撞了回來，這不是便宜了自己，踏破鐵鞋無處尋，得來全不費功夫，看來古人誠不欺人。
難道這人是啞巴？
「咱們已經有了雄壯的駱駝，用不著去雇傭外人了，何況這哥兒是否來自沙漠也不清楚。」
第二天早晨，木青山在一個小鎮上發現了種子的氣息，而且是在垃圾桶里，很顯然，狡猾的駱駝終於恢復了冷靜，徹底地審視了自己的情勢，做為一名高手，他當然可以感覺到木青山的那強大的氣息，只不過他做夢也想不到追蹤他的人並不是武當的道友，而是他一直以為已經成為亡魂的木青山小朋友。
木青山嘆息良久，立刻折身而返，風，不知不覺地大了起來，他乾脆微閉眼睛，認定了方向，脫掉了多餘的鞋子，一路狂奔而回。
「好一個遺物不拾，哈哈……」
「自古紅顏禍水，想不到畢家的繼承人竟然墮落到了這樣的地步，做不到除魔就是衛道，以後畢家怎麼造福蒼生？」
「峰少，你帶人出來清理場面吧！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這夥人似乎對木青山很有興趣，竟然評頭品足了起來。
「楊琳軒，但願你能永遠都不要出現了，回到屬於你的世界去吧！」
駱駝老怪的臉色微微起了變化，這個年輕人如此直接的作風讓他有點有點很不習慣，他已經很久沒有與人打交道。
真正的獵人不是來自城市，而是來自荒山老林，或者是沙漠的苦寒之地，至此，出身神農架的獵人與沙漠里的靈狐終於真正較量起來了，這是一場純粹智力與體力的戰爭。
眼看功虧一簣，木青山不禁懊惱不已，再過十分鐘后，面前的小黑點果然消失了。
「來得正好。」
此消彼長，這也是木青山能緊跟在駱駝朵兒後面的主要原因。
天際之間的烏雲猶如火燒一樣艷麗得如同一副油彩名
咣當之聲亂響，這夥人自放在一邊的包裹里抽出了長半米，作彎狀的好東西，來自沙漠的標準馬刀，沙漠強盜的必備之物。
自己能殺了她嗎？
說完這句話后，楊琳軒似乎恢復了氣力，身形一陣飄忽，竟然還能保持著驚人的速度隱入了黎明前的西京山中。
失去了種子的引導，木青山的追蹤任務又加大了幾份，到了這個小鎮，他距離西京山至少已在千里之外，眼前所處的地方是一處荒涼的小鎮，大米冰，玉米棒子比比皆是，西北方的特色已經昭然若揭。
駱駝老怪生平不打沒有太多把握的仗，心中怯意一生，立刻萌發逃跑之意，當下表面不動聲息地道：「老怪殺人也算不少，確實記不得什麼時候殺了兩個無辜的人士了，哈哈！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想殺我，直接過招就是，何必像個小婦人生搬硬套？你手中的龍骨木頭本來就是我老家人的事物，小朋友應該明白遺物不拾的高義吧！」
奔前一瞧，木青山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龍骨木？」
一股強烈的氣息在院子里瀰漫，駱駝老怪終於確定此人是誰了。
木青山高高躍起，越過飛射了過來的屍體，然後緩緩落地急追而上，駱駝老怪賭注就是木青山不會輕易去褻瀆這些屍身，果然木青山的身形甫動的時候，他早已在十丈之外。
孰劣孰優，誰又能定對錯？
「難道就這樣空手回歸南方？經此一別之後，駱駝老怪恐怕有生之年再也不會回歸南方，老虎他們的恩仇恐怕只能讓時間來沖淡了。」
木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半年前那一幕如潮水般流過，到了此刻，他反而平淡地道：「我不認識什麼張教主，但是我必須取你的命。」
留下了這句話后，木青山手握著久違了的龍骨木，身形一閃，立刻沿著種子所留下來的淡淡氣息，一路狂追了下去。
畢東流看著那個黑點越來越小，漸行漸遠漸無書，暮地里內心一片冰涼，他終於徹底承認，從今以後，他再也看不到楊琳軒了，那個讓他顛倒，讓他瘋狂的絕世顏容。
木青山隱忍了這麼久，從來沒有如此的激動過。
龍骨木刺，傳承著火舞耀陽的畢生功力，雖然經過了幾千年，很多力量在無形中流失，木青山眼前所借用的，不過是十分之一而已。
「老闆，我要一碗牛肉麵，大碗分量，越快越好，我趕時間。」
「畢東流，你瘋了？還不快殺了她。」遠處的柳易冰坐在地上，聲音嘶啞地叫了起來。
駱駝老怪喃喃自語，一抬頭，卻見一名臉色漠然的少年靜靜
畢東流的眉頭急劇地皺動著，突然開口說出了讓在場所有人幾乎暈了過去的選擇。
「難道他是說駱駝老怪？武當的根基之深，門下弟子又如過江之鯉，這夥人出自雲頂，也不是什麼納罕的事情。」
「頭兒說得對，那個駱駝怪已經是驚弓之鳥，咱們只要沿著他的蹤跡追下去，一定可以搶在別人的前頭滅了他，哼！這份功勞我們取定了，日後上了雲頂之上，正式入編武當子弟，學好本事再回來從事我們的強盜職業，那就發了。」
就算與妖物對抗，駱駝老怪也沒有如此驚慌過，似乎，眼前的敵人已經摸清楚了他的一切，就好比他摸清楚了七位喇叭強盜的一切。
這一時刻，黑夜已經過去，楊琳軒似乎恢復了神智。
「死老怪，半年之前，你以武學大者的身份，殺了兩個無還手之力的無辜人，就為了還人家一個人情，這份狗屁的人情用別人的性命來償還，今天老子也以儆效尤，用你的賤命來償還我欠人家的人情吧！」
托的一聲，一大碗麵條放到了木青山的面前，店主似乎也是沉默寡言的主，使了一個吃用的眼色，話也不多說就回歸檔口。
場面靜止了下來，靜得連那淡淡的迴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能在進入大沙漠的邊緣開店，又豈是輕易之輩？
「操，快拿傢伙。」
這些人雖然說的是異域口音，但是木青山來自白先生的記憶傳承，精通很多民族的土語，自然也能聽得七七八八。
駱駝老怪見到面前的異像，終於徹底被震動了，在失聲驚叫的同時，腳下一挑倒在旁邊的一具屍體，然後整個人快速無比地倒退著，北方人的院子一貫隨意，並沒有南方的高牆碧瓦，只聽他那瘦小的身形一閃，立刻消失在籬笆之外。
木青山粗著嗓子，不亢不卑地吼了一句。
他回想了一下，暗想：以武當掌教之能，也許能夠調教出這樣出色的弟子，但是沒有道理還能如此年輕啊！
森林的密度徒然增加，這給了木青山很大的幫助，只要駱駝老怪經過的地方，那怕他留下淡淡的影子，木青山這匹靈感的獵犬都能在樹木上捕捉到蛛絲馬跡。
「老傢伙，你竟然殺了我們的駱駝？這算是什麼意思？」
木青山本來計算，再三分鐘之內一定可以趕上面前的敵人，那知道雙方展開腳力，反而越離越遠了，再過片刻，那個黑點已經接近肉眼難以分辨的邊緣。
駱駝老怪心念電轉，由於木青山的樣子變化很多，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面前所站立的人，會是半年之前那幾個野狐談禪的小子之一。
鮮血流得到處倒是，但是隨即又被大風飛舞
木青山還是不動聲息地端坐如山，他知道憑這七位喇叭的本事，都不夠駱駝老怪塞牙縫，只不過他有點意外的是，那個店主還是一臉平靜地擦洗著海碗，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
「你應該認識這個東西吧？」
這是一種典型的樂觀主義，當然，以南方那種一寸光陰一寸金的眼光來看，這是一種典型的逃避現實的人士，自給自足夜郎造車，漠視社會的進步。
拋卻了對武當的深深忌憚，駱駝老怪早已將生死置與度外，一時殺性大起，紋松古劍揮舞之間，立刻連殺三名黃衣喇叭，其他的眾人眼看不對勁，發一聲納叫，芒命奔跑，那知道對方的劍芒一長，餘下的四名大喇叭立刻被刺了一個透心涼。
「別多事，補充體力好辦事，上頭來了命令，據說這老駱駝真的跑到我們這裏來了，咱們先喝烈酒，然後拿他開刀，說不定能立一個大功勞。」
又是一夜消逝，駱駝老人既擺脫不了後面的尾巴，木青山也難以追近半里之地，一個勝在年輕力壯，精力功勁都在鼎盛時期，另外一個卻是人老成精，又藉助駱駝的腳力，竟然還是在伯仲之間。
「這哥兒不錯，夠壯實，也許他能幫上我們的忙呢！」
一路之上，木青山那驚人的追蹤異能終於徹底體現出來，光憑種子的那淡淡的氣息，他狂追了一天，那知道竟然還是摸不清楚駱駝老人的影蹤，那匹浩似野馬的駱駝在路程上快得遠在木青山的意料之外。
迎著吹面奇寒的沙漠朔風，木青山竟然產生了淡淡的鄉愁。
駱駝老怪竟然折路殺回？
這一天，他鎖定了駱駝老人的氣息后，隨即步入了一間處在小吃店，還沒有走進去，只聽托托托三聲，一陣巨大的聲響自店裡傳了出來。
大敵當前，木青山不敢輕敵，手掌一探，輕輕地抽出一直帶在身邊的龍骨木刺，火舞聖光氣灌注而下，一股熟悉到了極點的氣息瀰漫開來，隱藏在衣服里的手臂登時變得黃光驟然，木青山的精氣力立刻達到了新一個高度。
五臟廟一陣強烈的抗議，木青山搖了搖頭，嘖了嘖早已乾裂成血口子的嘴唇，走進了這家小店。
這是一種久違了的感覺，別小看木青山這一個禮拜的徒步苦旅，每當精疲力竭之時，木青山必定抱著龍骨木刺運轉火舞聖光火，不斷解讀隱藏在這段龍骨里的所有的記憶，多年以來一些難以明白的難點在木青山的內心立刻赫然開朗，到了此刻，木青山終於確定，要練成火舞聖光氣，龍骨木確實是非不可或缺的事物。
「這應該是遠離雲南的邊遠地區，想不到竟然跑到這樣的地區來了，南方太暖，北方苦寒，都不是最佳的地方，還是神農架那樣
木青山怒極大笑，沉厚無比的火舞聖光氣彷彿知道他的意圖，自覺地按照著一種奇異的運行方式，悍然進入龍骨木刺之中，只聽哧的一聲怪叫，這根龍骨木刺在木青山的清涼異力與內力的鼓發之下，竟然發出了一道耀眼的光芒。
他看得非常清楚，這段被古董商鑒定為龍骨的木頭不是被楊琳軒刺入地下了嗎？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個年輕人的手中？
「不好，這老東西一貫在沙漠中修行，一定有適應沙漠滑行的身法，我怎麼能追得上他？」
此人腳長手長，長眉俊眼，渾身上下就收拾得乾淨利落，沒有北方半點慷慨悲歌之士的風範，倒似一個標誌的哥兒。
木青山的心頭一動，這夥人穿著喇叭的服飾，竟然沒有絲毫分外人士的善心，倒似七個強盜。
木青山反手一探，手中多了一件東西。
發現木青山進來，這夥人立刻靜了下來，一時回首望向門口，木青山不想節外生枝，一路走來，低眉順眼，整個人如同一個匆忙的腳色。
天氣漸漸凄冷，冬天的腳步本來已經日益沉重，到了這樣邊遠的地區，木青山更覺寒冷襲人，不知不覺中，一個星期的追蹤就這樣過去了。
「哈哈，七位武當的新人，三年之前你們還是沙漠上的強盜，想不到冠冕堂皇地進入了當今的大門派，看來武當已經在走下坡路了，竟然收編你們這些牛鬼蛇神，哈哈……」
「他媽的，好久沒有這麼痛快了。」
這七大喇叭早年與駱駝老怪打過交道，駱駝老怪對這七人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而七大高山族的強盜直到今天才知道了這位強者的身份。
木青山對這個老怪早已怒極恨極，但是他的性格使然，即使內心憤怒，也罵不出什麼惡毒的語言，只好直接指明了意圖。
「你……你竟然會使用龍骨木刺？」
「想不到今天你還會逃跑？」
「這老怪的速度好快。」
突然，一絲莫名其妙的不妥自木青山的內心滋生而出，店主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探頭望了望屋子後面的小院子。
前面到處都是滾滾的黃沙，天地之間一片肅然，放眼四野，一股蒼莽茫茫的氣息橫溢而來，木青山提棍而立，意下頗為茫然，任誰站在這樣的世界里，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再也沒有多餘的事物，恐怕各位都想大哭一場。
她確實是楊琳軒，這個千迴百轉的聲音，畢東流就算閉上眼睛也聽得出來。
木青山已經知道此間的事了，但是屬於自己的事情，這才剛剛展開，駱駝老怪的氣息已經被他依附在種子之中，他有把握能截住駱駝老怪的去路，只要種子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