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厲兵秣馬
第365章 太湖驚魂
小女孩驚恐起來，撲到老婆婆的懷裡。老婆婆拿起剪刀，顫抖地對著王子，用當地方言問了一句。
「殿下，要不，咱們就在這兒找個地方跳車吧？」
這些漁船都亮著燈，估計上面的漁家在做晚飯。
天越來越黑，突然「嘭」的一下，整個貨場燈火通明，水銀燈、白熾燈都打開了。隨即各座建築物的窗子也都亮了。這宣告著夜晚正式降臨了。雖然一下午都在大規模「猛烈」搜索，但仍是沒找到暹羅王子半點影子。搜捕無可避免地被拖到了夜晚。這意味著搜捕難度呈幾何倍數增長了。
按道理這趟車應該駛上左邊的鐵路的，但是司機看到前方道岔口站著兩個背槍的士兵，還有一個鐵路工人。那名鐵路工人搬了一下道岔，這列火車就被迫開上了右邊的鐵路，駛向無錫站方向。司機減慢速度，把頭探出去大喊，質問怎麼回事。
「不許哭！再哭打死你！」
「殿下？」帕猜小心地問道，「怎麼了？」
開過了道岔檢查哨，火車又漸漸加快了速度，不一會兒就拖著黑煙駛進了無錫站貨場。
「鐵路彎道！火車在減速！」王子興奮地從煤堆中全身鑽出來，攀著車廂邊往下看著，「帕猜，準備好！我們要跳車了！」
不會吧！太湖離鐵路線就這麼近？
但是，這兩個人那麼可怕，還有槍，還帶著那麼多錢，不用說，肯定是逃犯……
十幾分鐘后，兩人摸到了這條漁船邊。王子攀著船幫，一下翻了上去。他回頭接過帕猜的布包，從裏面拿出一把槍，貓著腰摸進船艙。
火車司機眯著眼睛一看，把電報紙拍還給他，鏟了一鏟煤扔進爐膛里：
小女孩「哇」地大哭起來，聲音很響。王子又一把把小女孩奪過來，捂住她的嘴，一邊吼道：
「不行了，這兒已經靠近市區了，你看，兩邊全是民房……過了無錫站再說吧！無錫站咱們藏好一點……」
……
「好————」這列貨車的所有敞車都檢查完畢后，負責這列車的班長向調度塔打了兩下旗語，長長地喊道，「完畢————」
……
「說這趟車終點是蘇州。唉
王子又轉向老婆婆，問道：
「這附近有大湖，或者大河……可能是太湖！這兒離太湖已經很近了！」
本來這車煤要運往蘇州，不在沿途停的，甚至都不進沿途車站的。在離無錫站還有幾公里的地方有個道岔，單股鐵路在那兒分成兩股，右邊一股是通往無錫站的，左邊一股直接繞過無錫、從城外繼續前行的。
阿南塔王子搖著頭，直接否定了：
小女孩嚇得快要哭了。那個婆婆大聲回答了一句，把小女孩摟得緊了些。
「太湖邊上有很多分散的漁家，他們都住在船上……我們可以找那麼一戶，給他們點錢，在船上先躲幾天……他們這種搜查不會持續太久的，最多今明兩天。然後我們走的時候把那戶漁家殺掉滅口，乾乾淨淨地往海邊走！」
阿南塔王子伸長著脖子，嗅著空氣中的小水珠，又使勁兒往南邊望去，但天色太黑了，什麼也看不到。
王子還是聽不懂，但把目光轉向小女孩。小女孩大著膽子，用官話清脆地說道：
王子決定，就藉著天黑，在兩站之間的這十幾公里，找個地方跳車。這火車開得非常快，好像要打算彌補剛才的耽擱，時速足有六七十公里。這樣的話，十幾公里，那也就是十幾分鐘的事情。
……
王子點點頭，有數了。他把槍插回腰裡，拿過一摞錢，抽出一張，塞給老婆婆，笑道：
「你聽到沒有？」
長長的火車拖著煤煙，由西向東，駛向無錫近郊。
帕猜點點頭，他也聽到了：
「小姑娘，不要怕。你爸爸到哪兒去啦？」
王子笑道：
在下面搜查的士兵和警察們也都清楚現在出現的鐵路堵車，也都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每個人都心急火燎的，飛快地拉開一節的貨櫃車門，鑽進去用手電筒照幾下，然後跳下來再去檢查下一節。運木材的平板車、運燃料的油罐車則基本不檢查，也根本藏不了人，用眼睛一掃就行了。他們最多彎下腰，用手電筒掃一下車底。
「這就要得咯！啷個給老
阿南塔王子搖搖腦袋，把頭臉都鑽出煤堆，又推推身邊的帕猜，小聲說道：
「你兒子哪裡去啦？」
煤車的火車司機也根本不要第二句，立刻痛快地拉動汽笛，車頭髮出長長地鳴叫，呼哧呼哧地駛出站去。
「不行！他們為什麼不在這兒就檢查？為什麼要讓經過的火車都到站上去檢查？我告訴你，到了站上，肯定是每條鋼軌旁都站著密密麻麻的士兵，可能還得牽著狗……火車站可能都成了大兵營了！不行，到了蘇州站上，我們沒有一點機會，只能被逮住！咱們說什麼都得在蘇州站以前下車！」
「好了好了，儂也不要那麼大的火氣……偶問儂，是誰給儂發薪水啊？」
「放行。」
果然如王子所料，貨場上雖不至於「每條鋼軌旁都站著密密麻麻的士兵」，但也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有士兵，也有警察。每個軍官和警察手裡都拿著一份印有王子照片的報紙，目光警惕地注視著每一個經過的鐵路工人、搬運工、貨主……此外，還有更多的士兵端著槍、牽著狗，飛快地檢查每一節貨車。
……
調度塔上，那個上尉點點頭，對旁邊調度員說道：
「不許吭聲！」
火車司機光著汗津津的膀子，叼著煙捲，站在爐膛邊上，拄著煤鏟瞪眼睛罵道：
老婆婆看著這張50明洋的鈔票，不太敢相信地盯著王子。五十明洋，他們打一年的魚也掙不了五十明洋啊！
王子雖然漢語「官話」說得很好，但不懂吳儂方言。他沒聽懂，只是笑嘻嘻地點點頭，大大咧咧地走進船艙，一邊招呼身後的帕猜也進來。
……
另一半鋼軌上都停著整列的貨車，每一列的最前頭都有飄著白氣的火車頭。這都是原本不打算進站的列車，現在都被攔下來，進入貨場接受檢查。現在不光是貨場上每條軌道都停滿了，就連車展外面的線路上，也開始有整列的貨車停著，等待前面檢查的列車離站。
「嗯，泰昌號……好，偶看一看，」這
王子在黑暗中，努力看看前後的地勢，然後喊道：
船艙里點著油燈，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在燈下做功課，旁邊一個六十多歲、骨瘦如柴的老婆婆在縫補衣服。大概是祖孫倆。
十幾道亮晶晶的鋼軌支線並排在貨場上。近半數的鋼軌上都停著一串或長或短的貨車車廂，那是本來就停在這裏，等待貨場裝卸貨、或者安排重組調度的。一輛漆黑的火車頭噴著黑煙，呼哧呼哧地在各條鋼軌上前後穿梭。這是專門的調車機車，現在在加緊拆分重組貨場上的貨車，讓他們趕緊離站，好給為檢查而臨時入站的列車們讓出軌道。
「走，上左邊那條船！」
帕猜說道：
兩耳是呼呼的風聲，天上是滿天的星斗，鐵路兩邊是萬家燈火。藉著遠處村鎮的燈光，能看到鐵路兩邊是大片農田。
王子一揮手，帶著帕猜划著水，往左邊兩百多米外的那條孤零零的漁船摸去。身後的帕猜舉著上衣包著的槍和錢，也努力的划著水。
王子慘叫一聲，小女孩掙脫下去，奔出船艙，「噗通」一聲鑽進水中，嫻熟地拍著浪花拚命游出去。
機車後面第六節貨車上的煤堆里，一隻烏黑的耳朵豎著，隱約聽到了這幾句大吼的對話。
遠處有幾點漁火，那應該就是湖上的漁船。但是兩邊的湖岸都被蘆葦擋住了，看不到。阿南塔王子又帶著帕猜小心地往水裡走，想擴大一下視野。當水齊胸深的時候，視野展開了。兩人看到，右邊一百多米的地方，有兩條漁船。左邊兩百多米外，有一條小一點的漁船，孤零零的。
一個班的士兵在對付一列運煤炭的敞車。兩個士兵牽著狗，快速從車兩邊跑過，讓狗在每節車旁象徵性地聞一下，基本上都不停的。後面十來個士兵拿著刺刀，檢查的要慢一些。每人快速攀上一節敞車看一下，再用刺刀在煤堆上插兩下，然後跳下來，再去
「一、二、三，跳！」
現在由於臨時大搜查，已經造成了罕見的「鐵路堵車」。負責無錫站搜查的人民衛隊上尉和警長站在調度塔的大玻璃窗前，望著下面這一切，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但心中都已經是心急火燎了。
下一站就是終點站蘇州了。蘇州站可比無錫站大多了，可以想見，那裡的搜查將更加嚴密可怕。而且，這趟車在無錫是過路，不可能被搜查太細，所以可能幸運躲過。到了蘇州可是終點站，可是要卸貨的。那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
那火車司機轉過頭來看他一眼，一揚脖子：
彷彿在配合他似的，前方車頭長長的鳴叫了一聲，然後車速開始減慢，同時明顯感到一股傾斜的力量。
「人民衛隊奉女皇陛下旨意，檢查所有過往列車！請你在無錫站內停車，配合檢查！」
「不能跟著進蘇州站，」王子露著黑臉上唯一的白牙，狠狠地說，「進了蘇州站他們就要卸煤，咱們就藏不住了！咱們這一身煤黑，得找地方洗一洗，然後想法子找個地方先藏一藏！」
但是小女孩越發地驚恐了，兩腿拚命踢著，一口咬下去。
這個青澀小夥子讓噎得不行，愣愣地站在那裡，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時候那個鐵路工人從另一邊也攀著扶手上來了，一邊低頭翻著一摞文件，一邊說道：
「你個瓜娃子，檢查啷個？老子七點鐘要把煤拉進蘇州貨場，晚點了咋子個搞法？還女皇陛下，女皇陛下又不給老子發薪水！」
王子和帕猜頓時臉色慘白，都拔出手槍，蹲低身子。王子一下把手槍頂著老婆婆的腦袋，低聲吼道：
祖孫兩個都發覺了不速之客，驚愕地抬著頭，望著這個渾身濕漉漉、臉上還塗滿煤黑的人。特別是，這個人手裡還提著一把槍。
漸漸的，一股水氣撲面而來。
「老婆婆，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是過路的，沒地方住了，在你這裏住兩天。兩天給你五十明洋，怎麼樣啊？」
「殿下，要不咱就跟著進蘇州站，在貨場上想辦法再扒上一列往東去的火車？說不定能一路到海邊……」
兩人誰也不
媽的，開這麼快，怎麼跳車啊……不過沒關係，總會有彎道的……彎道就會減速，那時候就跳車……
直到感到身下晃動加大、確定完全出了站、正在全速疾馳之後，王子才從煤堆里探出頭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身邊的帕猜也鑽出來，貪婪地呼吸著芬芳的田野氣息。
「我爸爸到人家船上喝酒去啦！」
「那……那又怎麼樣？」
帕猜也趕忙鑽出來，扶著車廂邊，緊張地準備好。
「泰昌號鐵路公司！」
突然，眼前沒有蘆葦了，展現出一大片漆黑的水域，水面上倒映著天上的星光。頗強的風裹挾著水氣撲面吹來，腳下的湖水像海浪一樣，一浪接一浪地撲進蘆葦叢里。
調度員根本不要聽到第二句，立刻給了開車信號，同時搬動操縱桿，變動那列煤車軌道的道岔，讓它能夠駛得出貨場。
王子興奮得直打哆嗦。他本來以為從鐵路到湖邊還要經過一長段危險旅程呢！他加快腳步，在蘆葦叢里划著雙腿，兩手分著蘆葦叢，向前走著。
還好，兩下都沒扎到。
正在這時候，外面湖面上，一陣轟鳴的馬達聲隱約傳來，很快就變得非常震耳欲聾。這是高速引擎的聲音！絕對不是漁船，是快艇！在快速逼近！
一個人民衛隊士兵攀著扶手登上機車，小夥子敬了個禮，很神氣地宣佈道：
王子抬起身子，看看兩邊，嘆道：
王子又嗅了幾下，很肯定地說：
小女孩會說官話，但她驚恐地睜著大眼睛，一句話也不說。
王子坐在老婆婆身邊，從乾枯的老手裡拿出剪刀扔到一旁，然後摸摸小女孩的頭，笑道：
鐵路南邊不遠就是大片的蘆葦叢，一人多高，周圍蟲叫蛙鳴幾乎震耳欲聾。兩人在蘆葦叢中深一腳淺一腳，也分不清方向，只覺得這是最好的藏身處。摸黑走了幾百米，腳下的泥越來越爛。突然，兩人都踩到了水裡。
兩條黑影跳下煤車，在路基下打了兩個滾，慢慢爬起來，相互攙扶著，一瘸一拐地遠離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