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937》第六卷 厲兵秣馬

第405章 為了像人一樣活著

第六卷 厲兵秣馬

第405章 為了像人一樣活著

但是朱佑榕又出乎大家的預料,也沒有提出要看望將士,而是徑直地帶著群臣進入了築壘工事。這樣一來,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一大半了。進入了工事,即使是北邊炮轟,那也安全得多了。和南京保衛戰時候一度陷落的子母洲相比,江心洲要大得多,所以上面的要塞工事體系也堅固、完善的多。最薄的地方,鋼筋水泥也有一米多厚。
那是一千多米外,清軍的機槍火舌。但是,這裏只能看到火光,聽不到聲音。
……
「看!人!!」
「陛下,臣敢請陛下解惑,陛下到底是帶我們看什麼的?」
江的那一邊,就是北清了。
飯箱掀開蓋子和籠布,裏面是一隻只的軍用飯盒。幾個軍官親手把它們發到朱佑榕和群臣手上。果然如朱佑榕所說,就是一般的盒飯,都是官兵的普通伙食。
「關燈!」
不得不說,朱佑榕這個關子賣的太有水平了,賣的一幫大臣一點脾氣也沒有。向小強低下頭來,在心裏狠罵了一句:
把整個帝國高層弄得緊張兮兮的主角——朱佑榕,這時候卻像沒事人一樣,也不作任何解釋,首先踏上了夾江汽渡輪。那麼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只得也跟著踏上渡輪,駛過兩三百米寬的夾江,正式踏上江心洲。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都抬起頭來,大驚失色地盯著那個軍官。「他們要開始了」,什麼意思?難道對岸清軍要炮擊了嗎?
「看那些人……那些想從對岸游過來的人……以前,他們對於你們,對於朕來說,都是報告中的數字而已……」
黑暗的觀測堡里鴉雀無聲,誰也看不見誰的表情。不過大多數人都聽明白朱佑榕是什麼意思了。少數一些人還沒明白過來,還在低聲互相詢問著。
朱佑榕放下飯盒,表情激動,大步走到觀測窗前,彎腰趴在一架炮鏡前,使勁兒往對岸望去。「呼啦」一下,幾十個大臣也都撲到觀測窗前,幾個搶到炮鏡的就用炮鏡看,沒搶到的就用肉眼,都在努力透過茫茫夜色,試圖看到對岸。
很快,更多的偷渡者在遠處的江面上出現了。然而,更多的機槍火線也在他們的頭頂上掃了過來。一眨眼間,又有好幾個人中彈下沉了。
兩顆照明彈打上天空了。小降落傘掛著鎂光棒,噴射著最刺眼的光芒。幾秒鐘內,半邊江面上都被照得如同白晝。
這種行動經常發生。也就像朱佑榕說的一樣,時間長了,這些人在大臣們那裡就是「報告中的數字而已」。這些大臣、將領、還有朱佑榕自己也都是從報告中知道南逃者的事情,從來沒有親眼看過。但是今晚的偷渡行動有一點不同。因為這次南逃者裏面有一個重要人物,而這個人物對北清和南明都非常重要。因此這次東廠專門奏報了朱佑榕。
為了下半輩子能像人一樣的活著,游!
江心洲要塞司令原本也不歸向小強管,但向小強這麼聲色俱厲地一番警誡,再加上他也明白其中的厲害,馬上就吩咐下去了。然後向小強也顧不得去問朱佑榕,立刻讓要塞的軍官帶他往最近的電話跑去。向小強在一間值班室里抓起電話,接通了人民衛隊司令部,讓李長貴立刻派一個營的禁衛軍,用最快速度趕赴江心洲要塞,為陛下和全體大臣提供保護,並且在回去的時候全程護駕。
……
遠處的長江一片漆黑,江風呼嘯著,「嗚嗚」的灌進觀測堡,倒是讓堡內涼爽無比。每個人都端著望遠鏡,想努力看穿江上的夜色,看到隱藏在對岸蘆葦中的那些南逃者,那些把自己後半生的希望都壓在今晚的人。
……
要塞司令趕快解釋道:
觀測堡內很靜,沒有人說話。剛才就報告說「他們要開始了」,但這麼一會兒過去了,對岸仍是沒有動靜。有人掏出懷錶看了看,已經十幾分鐘過去了。
近千米外,漆黑的水面反射著天空的鎂光,在雪亮的反光和漆黑的水波之間,有兩個螞蟻般小的人拚命打著水花,不顧一切地游著。
正在吃著飯,忽然一個軍官跑進來,對要塞司令大聲報告道:
朱佑榕也低下頭,沉吟了一會兒,帶著凄然的笑,淡淡說道:
朱佑榕嘴裏含著飯菜,慢慢咀嚼幾下,然後咽了下去。努力的沒有顯出任何嫌難吃的表情。
「再發射!再發射!」朱佑榕急得喊道,「多打一些!不要捨不得!都給我打出去!」
「煙幕彈呢?」朱佑榕焦急地回頭喊道,「煙幕彈呢?怎麼還不打煙幕彈?!」
她這麼一說,大臣們,尤其是那些反北伐派,反倒都有些訕訕的了。
「但是今天之後,他們將由數字重新變回人,變回活生生、血淋淋的人!……然後你們就明白,朕為什麼願意北伐了!……不是因為我們有空中優勢,不是因為清軍中買官賣官,不是因為我們能打得贏,也不是因為日本不會趁火打劫……朕就是為了他們……為了他們今後不必再這樣努力的游過長江……你們……都明白嗎?這是朕北伐的唯一原因!」
大臣和將領們都以為朱佑榕是帶大家來江心洲要塞看望將士、激勵士氣的,因此很是擔心,這樣毫無準備的深入軍營,連基本的安保工作也沒做,這太危險了。而長江防線屬於北清間諜的重點滲透目標,有間諜那是肯定的。在陛下深入官兵中的時候,至少得把下面的槍支都集中起來的。就算不收槍支,至少也得把子彈都收起來。
向小強年輕人跑得快,他剛打完電話,幾位司令大人也都氣喘吁吁地跑過來了。張照先氣還沒喘勻,披頭先問向小強,打的什麼電話。得到回答后,張老爺子顯得很滿意,然後也抓起電話,接通長江防線東段司令曹明欽。在電話里,張照先命令整個南京段防線進入作戰準備,尤其是各火炮單位,隨時準備向對岸炮擊。
大明在北清組織了各種南逃組織,幫助他們有組織的南逃,提高成功率,爭取讓儘可能多的人活著逃過來。這種南逃一年四季都有。不過冬季是「淡季」。儘管這時候是枯水期,江面最窄,但是冰水刺骨,沒幾個人能活著游過來。而夏季雖然是豐水期,江面寬闊,但是水溫有助於保持體力,所以是「旺季」。
每年都有幾萬名北清人從各自的居住地「無證脫逃」,投奔大明。他們歷盡千辛萬苦、一路像兔子躲獵人一樣東躲西藏躲避搜捕。最後能活著到達江邊的,只有幾千人。
緊接著打電話的是海軍總參謀長和海航司令。他們接通了海軍總參謀部,讓海總參往遼東外海長山列島的東江艦隊發密電,命令他們立刻讓所有轟炸機和戰鬥機進入作戰準備,開始地勤檢查,加滿油料,並給轟炸機裝上炸彈。一旦接到南京江心洲被炮擊的消息,立刻傾巢起飛,轟炸北京。
觀測堡里不知誰大聲喊出來,然後所有人也都看到了——
今晚就有一次大規模南逃,是北邊一個地下抵抗團體組織的,已經提前通知東廠,選擇的具體地點就是江心洲對面。請南岸防線到時候接應,往江面上打煙幕彈,掩護南逃者躲避清軍子彈,讓盡量多的人活著過來。
果然,左右都傳來「砰砰」的聲音,密集的煙幕彈劃破夜空,紛紛落在對岸的江面上。很快,一團團煙幕釋放開來。
曳光彈標著機槍火線,在他們頭頂上亂舞,轉眼間,其中一個人不動了,一下被江水吞沒。而另一個人仍在拚命地游。
但是江面上風很大,煙幕根本來不及擴散開就被吹走了。
朱佑榕和大臣將領們全部進來之後,要塞司令像朱佑榕鞠了一躬,然後把觀測堡內的士兵叫出去了,自己也關門出去了。寬敞的觀測堡里就剩下帝國最高軍政會議的參加人員。
朱佑榕命令道:
遠處的黑暗中突然閃起光來,所有人都渾身一凜,幾十架望遠鏡同時對準了那個方向。
「唉!!」
向小強和沈榮軒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現在是時候了,必須「逼著」陛下給大家一個交代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朝朱佑榕走過去,兩邊的群臣和將領都自動地給他們閃開道路。
「我就日了。」
游!拚命游!游到對岸就是大明!到了大明就能吃飽穿暖!就能不受欺負!在大明當老百姓,就能活得像個人!
但是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即使關掉室內燈,也只能在藉著月光,在江面上看出幾百米去。再遠就是一團漆黑了。
「朕說帶大家到一個特殊地方把會開完。這個特殊地方,就是這裏。大家開了三天的會,朕也聽了三天。大家有的主張北伐,有的反對北伐。朕也一直沒有表態。朕知道,不管你們贊成還是反對北伐,都是在盡你們認為自己應盡的責任。儘管你們意見向左,但你們都是為國為民,都是為大明好的。
現在剛剛晚上七點,外面還沒全黑,還能看見不少江景。但是觀測堡內卻已經開啟紅光照明了。這種觀測堡雖然有十幾米長的觀測窗,但是觀測窗的高度卻很窄,只有30公分高,所以採光很差,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得依賴燈光照明。和潛艇里一樣,觀測堡里也有晝夜不同的兩套照明系統。白天用普通白熾燈泡,晚上就用紅燈泡。因為在晚上,紅光不會影響人往外看的視力。
要塞司令看著眾人,目光也很是無辜:陛下來又沒提前通知,廚房裡只有普通官兵飯菜,另外現做也來不及呀!
……
朱佑榕盯著炮鏡,輕輕地說道:
眾大臣面面相覷,包括向小強和沈榮軒,這兩位和朱佑榕走得最近、最「知聖意」的近臣,也是一頭霧水。面對眾大臣詢問的目光,沈榮軒低調地垂下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向小強看了一圈大臣們,則是乾咳了兩聲,抬頭瞟著頭頂的水泥板。
朱佑榕悄聲吩咐了要塞司令一句,要塞司令欠身遵旨了,在前面引路,朱佑榕便跟跟在後面。眾人也都跟著朱佑榕,在厚厚的鋼筋水泥通道內穿行,下了幾道台階,穿過幾間地下的彈藥室、燃料室、機電室、救護室、人員休息室等等,又沿著一道階梯往上走。最後豁然開朗,進入一間寬大的房間。
游!!!
「既然現在都還不知道,那就用你們的眼睛,看吧。……大家都還沒吃飯,我剛才吩咐了要塞司令,很快就送完飯來。……當然,食物不會很精美,就是這兒官兵的尋常伙食。……朕不嫌棄,希望大家也不要嫌棄。」
十幾米的觀測窗前,每隔幾米就放了一架炮鏡。朱佑榕徑直走到觀測窗前,先彎下腰來,用炮鏡往對岸看了一陣,然後又直腰,用肉眼往外看著。
「沈閣老,挺之,還有諸位,朕知道你們想問什麼……」
但不管怎麼說,在朱佑榕的帶頭下,所有大臣和將領們,這些平時錦衣玉食的帝國精英們,也都站著,端著粗糙的盒飯狼吞虎咽了。向小強也無所謂,反而因此回想起了穿越前的時光。在公司里,老闆中午給大家訂的那種十元一份的盒飯,通常還不如這個好吃呢。
朱佑榕首先下車了,接著所有內閣大臣和軍隊將領也下車了。向小強下了車,二話不說,馬上把江心洲要塞司令拉到一邊,命令他嚴守秘密,不得把陛下和全體大臣都在江心洲的消息泄露出去。即使在江心洲上,這個消息也要盡量少讓人知道。這不是鬧著玩的,江心洲距離江對岸的清軍火炮陣地,比紫禁城整整近了11公里,清軍完全可以實現「精確打擊」。萬一被哪個北清間諜探聽到,再發電告訴北邊,那麼北邊集中一頓重炮砸過來,那很可能就把整個大明高層報銷了。
好幾個大臣都用責備的目光看著要塞司令,意思是你怎麼心裏沒有數,陛下跟你說「體驗生活」也好,「深入群眾」也罷,你怎麼還當真了,還真的拿你們的粗糙飯菜給陛下吃!
沈榮軒也是知道的。但他也沒想到,朱佑榕居然藉著這次機會,要帶著大臣們親自來看,讓她自己、也讓大明帝國的最高層們在北伐之前,都來親眼看一次。
那些被清軍巡邏艇活著撈上來的,也會被作為「叛國者」受到最殘酷的對待。一般是用粗鐵絲穿過身體,穿成一串防止逃跑。這非常血腥。然後押著他們,在傷口的流血、化膿中讓他們步行走回家鄉,被當眾處決。這樣以恫嚇同鄉的人不要逃跑。叛逃者的家人和親戚,也會被抓起來,送到勞動營去做奴隸。
為了自己的兒孫後代,也能像人一樣的活著,游!
這是一間臨江觀測堡,三四米寬,十幾米長。一條不間斷的觀測窗也延伸十幾米,外面就是一千多米寬的長江。七月份正是長江汛期、水量最大的時候。江面可謂是波濤滾滾,灰黃的漩渦一個接一個。
「朕支持北伐的原因,這三天來北伐派也都說了很多,引數據擺事實,涉及到政治、軍事、經濟、地緣戰略……但是反對北伐派呢,也不甘示弱,也是引數據擺事實,也從政治、軍事、經濟、地緣戰略等等逐條批駁。其實,雙方說的都有道理。但是,僅僅是政治、軍事、經濟、地緣戰略……這些東西都不足以讓朕下定決心北伐。真正促使朕決心北伐的……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幾個軍官拿著一串望遠鏡,發給每一個大臣和將領。那些沒有搶到炮鏡的人,紛紛舉起望遠鏡,試圖找著朱佑榕口中的「他們」。
朱佑榕接著提高聲音,大聲說道:
「其實,朕也是北伐派。這一點可能大家也早都知道。包括諸位反對北伐的大臣,在開會前大概也都知道。但是會上你們仍然大聲說出不可北伐,沒有違心的迎合朕。……為此,朕要感謝你們。大明帝國能有你們,真的很幸運。」
從幾個地方,也出現了清軍的巡邏艇。小艇上架著機槍和探照燈,在江面上飛馳著,搜索著。艇上的清軍光著膀子,手裡提著錨鉤,看到一個偷渡者就會開過去,然後揮起錨鉤鉤住水裡的偷渡者,把他血淋淋地從水裡拖上來……
然後,這幾千人要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從北岸拚命游向南岸。但是這些偷渡者中十分之九的人,都會在清軍的機槍下血染長江,或者因為力氣耗盡、體溫耗盡,被江水吞沒,沒能踏上大明的土地。最後成功逃到南明的,只有幾百人。
海軍大臣首先受不了了,出言道:
儘管這樣,每年仍有大批的北清百姓不顧生死、千方百計往南逃。而且南逃人數一年比一年多。
向小強也明白朱佑榕是指什麼了。
朱佑榕拿著飯勺,低下頭來,舀了半勺米飯,又舀了半勺菜,慢慢送進嘴裏。雖然也是有飯有菜、有肉有蛋,但都是大鍋菜。和她平時在宮裡吃的精美食物相比,可算是粗糙無比了。
「陛下,不是捨不得,以我們江心洲的火炮數量和射速,這已經是極限了!」
觀測堡里僅有的微弱紅光也被關掉了,堡內一片漆黑,外面的景象也因此稍微清楚了些。
說著,她轉過身來,面向大家,呵呵笑道:
轉眼間,對岸好幾處火舌都閃爍起來了。緊接著,對岸「嘭嘭」幾台探照燈打開,雪亮的光柱在江面上掃動著。
果然,過了沒一會兒,要塞司令就帶著幾個高級軍官,親自抬著飯箱進來了。他也知道陛下在這裏應該有很機密的事情商談,所以為了保密,就沒有讓廚房的炊事兵、勤務兵來送飯。
朱佑榕笑了一下,又說道:
眾人都站著飯盒,齊齊的望著朱佑榕,等她先吃第一口。
「大人,對岸發信號了!他們要開始了!」
但是,更多的人仍在拚命地游。他們此刻心裏只有一個念頭:
朱佑榕一跺腳,又轉身盯著遠處的江面,死死的咬著嘴唇。
朱佑榕背靠著大家,站在觀測窗前,眺望暮色中的長江,彷彿已經知道他們過來了一樣,開口說道:
「回陛下,」要塞司令馬上答道,「要等清虜發現他們之後,我們才能打煙幕彈,幾秒鐘內就要打了……陛下您聽,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