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奮起吧，鬥牛士（下）

聽到這個答案，在場的西班牙軍官們一片嘩然，然後以他們特有的語速交頭接耳。過了一會兒，塞巴洛斯少將才咳嗽了兩下，示意手下軍官們收聲。

「嗨，莫論國事，莫論國事……」

視線中，那個處於高度戒備狀態的「C區」乍看起來跟周圍的環境沒什麼不同，若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個區域用鐵絲網牆跟周邊分隔開來，裏面的士兵雖然穿著西班牙海軍制服，無論單兵裝備還是戰鬥車輛都不屬於西班牙的列裝體系。

另一名年輕的中尉軍官嬉笑道：「這麼說來，你跟巴列霍上尉的賭局贏面很大啊！哎，賭注是多少來著？2000比塞塔？」

「最好不要抱這樣的僥倖心理，尊敬的塞巴洛斯將軍！」沃特斯眨眼道，「在戰爭結束以前，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方臉上尉卻笑道：「誰知道此戰之後義大利是否還能以一個國家的形式繼續存在呢？」

沃特斯中將回答道：「戰爭是由各種可預料和不可預料的因素構成的，所以我們必須要做好儘可能充分的準備。」

沃特斯抬手看了看表：「我們的地中海艦隊大約在7至8個小時后抵達。」

基於這項未雨綢繆的軍事約定，新聯合王國和奧匈帝國聯合對義大利開戰之時，卡塔赫納儼然成了新聯合王國海軍在地中海的戰略支點。這裏不僅駐紮有數百名訓練有素的海軍陸戰隊員，還儲備了大量的燃料、彈藥以及供艦艇、飛機使用的維修配件，碼頭旁的裝卸設施和維修器械也是一應俱全。開戰消息傳來，卡塔赫納海軍基地「C區」全面提升戒備，鐵絲網牆之內隨處可見荷槍實彈的哨兵，而在各處建築頂部和開闊地帶，平日用防水帆布包裹的防空槍炮都露出了猙獰的面目……

先前那名中尉瞪眼道：「懸念？新聯合王國海空軍實力何其之強，義大利海空軍戰力何其之弱，我們參戰必定是穩賺不賠啊！」

在這個由德國主導世界經濟的時空，西班牙的整體經濟狀況一直是穩中有升，比塞塔對馬克的匯率也長期穩定在2.4比1的水平上。1949年時，一名西班牙海軍上尉的月薪水平約1500-2000比塞塔，5000比塞塔相當於兩三個月的薪金，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賭注了。不過，看到上尉軍官的五個手指頭，旁邊幾名軍官並未流露出驚訝之色。從他們平日吃穿住行的種種花銷來看，顯然都不是指著軍人薪金過生活的主。

「恕我不能理解！」塞巴洛斯少將不溫不火地回應說，「據我所知，你們的艦隊昨天不但把義大利人打得落花流水，自身還沒有什麼損失，大量徵募駁船、修理船、浮船塢用意何在？」

塞巴洛斯少將沒有質疑對方的要求，而是詢問說：「若是我們徵募來的民船塞滿了港口，貴國後續艦隊抵達之後該如何安置？」

「這不是問題。」

「嗯，知道，這不隨口一說么！」

此次帶隊來到西班牙的，是新聯合王國海軍參謀部的作戰部長威廉·沃特斯中將，44歲的他在59歲的塞巴洛斯少將面前顯得精神抖擻，氣度不凡，而塞巴洛斯少將可說是西班牙軍隊將領的一個縮影——年邁、臃腫、沉穩、遲鈍。

少校瞟了中尉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分析道：「考慮到德國跟新聯合王國的緊密關係，即便德國不直接參戰，也不會坐視義大利人翻盤，所以從短期利益來看，我們參戰確實穩賺不賠，可是你們不要忘了，我們跟義大利人隔海相望，而新聯合王國跟義大利人隔著歐洲大陸。我們此時若是參戰，對義大利人來說無異於趁火打劫，他們今後一定會想方設法進行報復。」

午後，在卡塔赫納海軍基地司令部的走廊上，一名上尉軍階的西班牙軍官壓低聲音對他的同伴們說道：「哎，最新消息證實，聯軍昨天一天干沉了包括兩艘重型航母在內的四十多艘義大利艦艇，而且，絕大部分戰績是新聯合王國海軍艦隊取得的！」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參謀團隊將會在卡塔赫納逗留至戰爭結束。

少校辯駁道：「如果義大利這樣一個大國就此消亡，那國聯也就失去存在的意義了！」

在這幾個年齡相仿的軍官當中，軍階最高的是個蓄著唇胡、身材瘦高的海軍少校，他的髮式、胡形乃至容貌都跟年輕時候的阿方索十三世頗為相似，所以同僚們私底下都戲稱他是國王的私生子。事實上，這位少校出生在北方一個有資格出入王室活動場合的貴族家庭，跟王室成員存在某種瓜葛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這個奇怪的「C區」之所以存在於卡塔赫納海軍基地，還要追溯到30年代初期西班牙與愛爾蘭簽訂的秘密軍事協定。根據這項密約，西班牙在愛爾蘭本土的科克、什利格，愛爾蘭在西班牙本土的拉克魯尼亞、卡塔赫納，各設立一處「港中港」式的秘密據點。任何一方捲入戰爭，另一方都有義務保證「港中港」在戰爭期間的安全和暢通。也就是說，只要兩個國家不在某一場戰爭中身處對立陣營，都將為對方的海上作戰行動提供一份特別的保障。

塞巴洛斯少將想了想：「如果是這樣的話，義大利人就沒有理由襲擊我們了！」

這話讓塞巴洛斯少將感到不快，他稍稍挪動了一下塞在椅子里的身軀：「關於戰爭期間卡塔赫納港的海上和空中防務，不知總參謀部和海軍司令部有無定論？」

軍官們就此散了，不多會兒，他們又一同跟隨卡塔赫納海軍基地司令塞巴洛斯少將在司令部門口迎接遠方來客。這些新聯合王國海軍軍官穿著卸去了軍隊標識的深藍色軍服，舉手投足間盡顯軍人的剛硬姿態。看得出來，地中海特遣戰鬥艦隊前一天的出色表現讓這群軍官對戰爭前景充滿了自信，或許在他們看來，接下來的行動如同一場行軍跋涉，抵達勝利的終點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他口中的「他們」，是指即將前來協調軍務、部署作戰的新聯合王國海軍參謀人員。一行數人上午從利默里克飛抵馬德里，前往西班牙總參謀部和海軍司令部對接各項事宜，再從馬德里直飛卡塔赫納。

「我以為貴國地中海艦隊會在巴利阿里群島水域稍作逗留，觀察一下敵人的反應再展開後續行動。」塞巴洛斯少將道。

「沒辦法，誰讓他們有個偉大的國王呢？」

在方臉上尉顯擺了他的賭注之後，少校似有所指地說：「這場戰爭會不會拖上一個月或是更長時間，現在還很難講，倒是我們參戰與否的懸念，應該很快就會揭曉了。」

在會議室落座之後，有著四分之三德國血統的沃特斯中將開門見山地告訴塞巴洛斯少將，西班牙總參謀部和海軍司令部已簽署了特別授權書，允許他在戰爭期間徵調卡塔赫納的一切物資和人力。現在，他需要基地司令部徵用儘可能多的駁船、修理船以及浮船塢，以備不時之需。

「這是個敏感問題。」沃特斯答道，「在西班牙確定參戰以前，我們不便於介入你們的防務，但如果閣下認為有必要，我們可以承擔起部分防務。」

少校正欲應下，卻見走廊里匆匆過來一名參謀官，他走到近旁，朝軍官們擠眉弄眼道：「他們馬上就到！」

這名方臉的上尉軍官搖搖頭，伸出五個手指頭。

「唉，事事謹慎，時時小心，就跟西班牙在國際上的處境一樣，越是謹慎小心，越是被人欺負！看看人家愛爾蘭，這幾十年來大小戰爭一場不拉，結果越打越強，連義大利這樣的老牌強國都能輕鬆干趴下！」

「瞧C區那邊，他們的士兵人手一支突擊步槍，背心式防彈衣，還有防空戰車，多闊氣的武器配置……嘖嘖，真是令人羡慕！」

沃特斯淡然一笑：「如果義大利海軍有膽量調派主力艦隊追殺過來，奧匈帝國艦隊正好一舉殺出亞得里亞海，把義大利南部攪個天翻地覆，而我們則會用一頓豐盛的筵席留住義大利艦隊的大多數艦艇，讓它們再也見不到塔蘭托的燈塔！」

「噓……這種話可千萬別亂說，要是被憲兵聽到了，沒準審你個叛國罪！」

「嚯，這不過是他們的標準配備！想想那些昂貴的單兵夜視器材，先進的噴氣式飛機，戰鬥力一流的重型航母，那才真的讓人羡慕呢！」

方臉上尉瞧了瞧另外幾個人，遂提議道：「既然意見對立，何不賭上一局？」

說話的這兩名哨兵，穿戴著西班牙海軍陸戰兵的制式服裝，各自背負一支7.92毫米口徑的M1916式步槍，他們值守在西班牙東南部卡塔赫納海軍基地的一處哨塔上。在這個足以俯瞰海港的位置，包括「C區」在內，整個海軍基地盡收眼底。

沃特斯停頓了一下：「事實上，按照國際中立法的條款，戰爭期間，我們的艦隊不能在你們的港口長期駐留，所以，相當一部分維修和補給工作需要在港外進行。」

塞巴洛斯少將雙手放在肚皮上，拇指相互繞圈，就這樣盤算了一會兒：「具體防務分配，待貴國艦隊抵達后再行商議，如何？」

「禍從口出，萬事小心！要出了什麼岔子，沒人會為我們這種小兵說情！」

聽聞那些特殊的客人即將抵達，剛剛一直沒有吭聲的另一名西班牙海軍上尉發話道：「好了，先生們，也許我們的爭論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參戰與否，想必馬德里王宮已有定論，我們還是早做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