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騎射

蓋俊拔出數箭叼于口中，上身轉到馬後，引箭至鏃。

說道風景，確實很美。

蓋俊也有這種感覺，搖頭道：「阿白會駕馬車，讓她先走，我留下幫你。」言訖，取下背上之弓。

漢陽郡沿著渭水河一段的路況還好，不過才出涼州地界三人就傻眼了，南邊是秦嶺山脈的余脈，北面是隴山山脈，渭河旁的路段在兩大山脈的擠壓下變得非常險峻、曲折。

不用蓋胤提醒，略微顫動的大地早已告知他。

長箭帶著破空聲貫入敵馬的胸口，這馬吃痛難忍，帶著主人翻倒地上，隨後被同伴連連踩踏，斷無存活之理，另一邊蓋胤卻射空了。回首箭難度極高，尤其是在無馬鐙時代，射不中並不奇怪，以蓋俊無雙射術也只能放棄射人而改射馬，其實戰場上射馬威脅更大，人只要不被射中要害，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射馬則不同，坐騎受創，騎士很容易摔落地面，而發生這種情況幾乎可以宣判騎士死刑。

如非風景秀麗，蓋俊實在無法想象怎麼走出去，同時暗暗佩服華夏祖先伏羲、女媧、軒轅和先秦人，他們當年是怎麼帶領族人征服高山峻岭，重重困難進入關中的。

蓋俊縱馬上了一個小丘，勒馬迴轉，搖搖看著遠處羌人驚恐暴怒的樣子，開懷大笑，從馬鞍側方取下一個酒袋，咬開塞子狠狠灌下一口，拋給蓋胤，後者似受到他的感染，也是仰頭飲個痛快。

這是詩經中的一首詩，描寫母親對遠行在外的兒子的憂思。

蓋胤緊緊握住阿白冰涼的小手，憨笑道：「他們不一定會追來，即使追來，打不過也可以跑，我們馬快，擺脫對方很容易。快走吧，很快就會趕上你的。」似放心不下，又叮嚀道：「記住，別回頭。」

「這村子不大，一二百騎還是有的，至於來多少就看他們對我等的重視程度了。」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

二人相視大笑，回身急行數里追上馬車，阿白見他倆安然無恙總算放下心來，不過他倆可不敢就此放心，讓阿白駕車前行，他們則吊在後面以備萬一。羌人似是被殺怕了，未在出現。直到行出一個時辰，看見一座建在山下如城堡般的漢族村莊才恍然大悟，羌人除非活得不耐煩了，否則絕不敢追來。

雙方越來越近，羌人紛紛架起弓，一支支長箭破空襲來。

殺人了，無論前世還是今生，這都是他第一次殺人。也不知是距離較遠還是早已習慣了古人的身份，反正蓋俊對於殺人並無任何不適。

「嘣……」

這天三人又路過一個對他們充滿敵視的羌人村子，蓋胤停住馬車，對騎在馬上的蓋俊道：「小族叔，我感覺對方眼神有異，多半是看上我們的車馬財貨了，你和阿白先行，我殿後。」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兩人欺對方弓弱，七十步外又射殺二敵。

雙方騎術俱精，坐騎卻分檔次，蓋俊二人所乘便是放到盛產良馬的西域也是千里無一，很快拉開一段距離，一旦超出射程便放緩馬速，近了則加速擺脫，始終維持著「我能射到你，你卻射不到我」，不出二里遠羌人傷亡十餘人，剩下十余騎勒馬不敢再追。

「可千萬別出個三五人應付了之，那還不夠我二人塞牙縫的。」蓋俊把玩手中黑色短弓，神情溫柔，這弓拉力足足二石，二百四十斤，他也是近來才能自如使用，相信若再遇猛虎一箭便能斃之。

「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托燈照耀，屋內空空如也，惟有案上有一方帛紙，馬昭走近細細一瞧，漸止淚水再次潰崩而出。

右扶風屬司隸管轄，按說該是大漢中心，可是一路行來卻很少看到漢人村落，倒是羌、氐為數不少，這些人多半都是涼州叛亂被俘、降者的後代，自然不會對漢人有什麼好感，時不時向他們投來陰冷的目光，彷彿看著死人一般。

蓋俊抬起頭，只見數十披髮左衽的羌人騎士怪叫著疾沖而來，在背後大片煙塵的襯托下氣勢甚盛，不由乾笑道：「足有三四十騎，對方真看得起我倆。」

虎都屠過，還會怕人不成？蓋俊神態份外輕鬆，「你說他們會來多少人？」

二人撥轉馬頭，起步加速，一氣呵成，盡數躲過箭矢，騎術之高不讓胡族。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

馬昭躲于迴廊處，看著兒子漸行漸遠，再也忍耐不住，伏于夫君懷中泣不成聲，聲音時斷時續的吟著：

蓋勛輕撫妻子肩背，安慰道：「卿莫哭，也許為夫不久便會調入京師，到時不是又能一家團圓了？」

馬昭良久哭聲漸止，在蓋勛的陪伴下進入兒子房間，看看他是否忘帶什麼沒有。

蓋胤緊抿厚唇，兩人朝夕相處，他太清楚小族叔的個性了，知道勸他不動，也沒時間再勸，跳下馬車繞到後面解開栓于車尾的黑色駿馬，牽引過來，又鑽入馬車喚出阿白，同時從裏面取出一張弓、兩壺箭，一把刀，將兩壺箭盡皆背到身後，又將鋼刀繫緊腰間，最後把馬鞭交給阿白，盡量放平語氣道：「順著大路走，別回頭。」

「夫君……」阿白臉色蒼白，雙目射出無助的光芒。

「來了。」

轉眼間雙方便只有百步距離，蓋俊、蓋胤不慌不忙端弓上箭，只聽嘣嘣兩聲弦響，羌人騎隊最先兩人翻身落馬，隨後被後面上百馬蹄踩成肉泥。

上蒼顯然很公平，這裏崎嶇難行，同時也賦予了它一種奇曠的美。

飲罷美酒，對面羌人既不上前也不離去，他倆二話不說下丘挑釁，引得對方來追，依靠相同方法又射殺數人，這次羌人真真嚇破了膽子，連同伴屍體也不顧掉頭就跑。

通篇草書、筆走游龍、孺慕之情，躍然紙上。

他們之後運氣不錯，再沒有碰到過驚險，並在一個濃雲蔽天的日子抵達陳倉。

目送著馬車越行越遠，兩人安下心來，就這麼坐于馬上靜靜地等著。

「願言思子，中心養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