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303章 戲志才
張邈比何顒尚長數歲，今年已有五十余歲，鬍鬚發間半白，可謂袁紹圈中最長者，諸人皆以兄事之。張邈自恃為兄，素來喜秉正義，動輒厲色數人，袁紹在京中時，為謀宦官，聽之任之，以此顯示自己的胸襟，收攏天下志士之心。然而今時，諸人各自稱雄一方，張邈顏色始終不改，就有了那麼一些不知變通。如前翻，袁紹乃討董聯盟盟主，而他卻以下犯上，斥責袁紹，說到底他還是沒有接受身份的轉變。
蓋俊自董卓進京后，入河內，爭河東，再占河南，三河盡有矣。三地人口稠密，土地肥沃，且因有供養京師雒陽的任務，匯聚天下最優秀的百工人才。一群優秀的匠人，可以讓你的鎧甲更堅固，武器更鋒利，戰具更精良，毫不誇張的說，足抵十萬虎狼之士。
荀彧笑著問道：「蓋驃騎求賢若渴，志才有意乎？」
荀彧掀簾而出，跳下馬車，道：「志才，你好悠閑吶！」
次日，荀彧乘車往東南而行，蓋俊則親將一萬步騎，巡視河南諸縣。大軍經偃師、鞏縣，出旋門關一路向東，來到滎陽。
「那又如何？」蓋俊硬邦邦道。首先，幽州牧劉虞是徐州人，又無力強行討要，加之自身在幽州屯田成功，自然可以裝作大方的免除青、徐二州供給。但老子是涼州人，冀、兗干我鳥事？能要來，憑什麼不要？
「你已在河北出仕了嗎？」戲志才醉眼靜靜打量荀彧。荀彧將宗族離開家鄉時，曾和
張超擺擺手道：「子源才略智數皆十倍於我，除非盲目，否則如此大才，豈能不用？今子源歸於將軍，得以一展胸中抱負，我亦替他高興。」
蓋俊感慨萬千，掉頭轉向南，經陽武、中牟，到達河南東南方最後一站開封縣。開封和陳留郡治所陳留縣僅數十里路程，陳留太守張邈早在蓋俊進駐原武時就接到了彙報，又聞對方南下，便趕來開封相會。
「……」蓋俊聽得一臉鬱悶，心道你不是恨王匡入骨嗎，怎麼又為他說起話來？去年王匡殺死妹夫、黨人「八廚」胡母班，張邈亦為八廚之一，發誓要為好友報仇，這還不到一年，仇恨就放下了？
張邈皺眉道：「按朝廷規制，青、徐每年撥幽州兩億七千萬錢，冀、兗撥并州三億錢，糧谷若干。然，自黃巾暴起，中原四州（兗、豫、青、徐）屢遭兵禍，從未有一時安穩，得一刻喘息，青、徐早已停止供給幽州……」
戲志才雙臂展開，伸了伸懶腰，道：「文若眼光高遠，既然認定驃騎，必然無假。我在家中正呆得有些厭煩，便隨你走一遭……」
至於這麼驚訝嗎，當真以為我會不提此事？蓋俊冷笑道：「從中平六年算起，至今已有三載，他劉公山是在玩火！」
荀彧與郭圖友善，陽翟辛評亦為至交，通過二人結識郭
蓋俊緩緩收起笑容，一字一句道：「大兄，這是我的底線。你回去告訴劉公山，一個月之內，若不運來錢糧，韓（馥）文節就是他的下場！」
蓋俊對董卓的小伎倆不在乎，滎陽根基還在，只要人力物力跟上，很快就能恢復。
蓋俊乾笑道：「子源治理河東甚是得宜，孤與子源少年相交，對他了解極深，子源有宰牧之才，如今位居河東太守，完全是大材小用。」所謂宰牧，顧名思義，宰相、州牧也。「子源常常念及足下對他的知遇之恩……」
荀彧向蓋俊推薦戲志才時，言其有負俗之譏，心中想到了另一個胸有韜略，而不治行檢的人，他姓郭名嘉，字奉孝，潁川陽翟人，今年不過二十二歲，自董卓入京后，其以弱冠之年隱匿名跡，秘密交結英雋，故時人多莫知之。反倒是同族郭圖、郭援名氣很大，是潁川年青一代的翹楚人物。
蓋俊笑笑，和張超漫談半天，而後不經意地問道：「劉（岱）公山在昌邑嗎？」昌邑為縣，屬山陽郡，為兗州刺史部治所。
荀彧搖搖頭道：「潁川近年人才輩出，然或在長安，或在河北，余者不多，吾當全力而為，攬盡奇士。」
張邈躊躇道：「這個……」
「張童，還未烤好嗎？」男子如無骨病般，由右躺變為左躺，他年約三十二三歲，中等
「……」
此時，停下的馬車內突然響起清朗的笑聲，無比熟悉。
蓋俊笑著點點頭道：「行，既然大兄親自開口，沒道理不給大兄情面。這樣，前面兩年先欠著，但今年的一定要給我。」
潁川郡、潁陽縣，穎水之畔，一男子身披蓑衣，頭戴斗笠，半卧半坐、悠閑自得的垂釣，身前木盆，已有數條尺余長紅鯉。左方數丈遠，一名十歲左右的童子立於篝火旁，搖動木架，木架上有數只紅鯉散發著悠悠香氣，使人不由食慾大振。
「原來如此……」對於好友荀彧出仕北疆，戲志才毫不意外。當今天下，值得投靠的人，掰手算來，也不滿一隻手，蓋俊無疑是當中實力最強的人，尤其近來克複帝都，更是讓他的聲望一路攀升。何況荀彧和蓋俊有著十幾年的交情。
兩人又聊了些瑣事，荀彧起身告辭而去。
「諾。」張童拿起一條魚，坐到男子身邊低頭啃咬，燙得他齜牙咧嘴。
蓋俊也沒有逃過他的魔掌，兩人見面才聊幾句，他便開始指責蓋俊竊取河內，使王匡無立足之地。
張邈一說再說，蓋俊感到不耐，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張超立覺不妙，蓋俊可不是袁紹，能夠容忍你說三道四，趕緊插話道：「將軍，臧（洪）子源目下可好？」
蓋俊坐台望外，目視著荀彧挺拔而消瘦的背影消
「……」張邈張超兄弟神色一滯。
「文若？」戲志才大喜，一躍跳起。
荀彧搖搖頭道：「非車騎，而是驃騎也。」
滎陽境內不僅有天下第一糧倉——敖倉，還產鐵，建有負責冶鑄的鐵官機構。東漢於十三州置鐵官百余，每處鐵官下轄一個到數個大作坊，人數在數百至數千人不等。
不過董卓撤退關中，顯然沒打算便宜了旁人，滎陽糧食被搬空，匠人也被裹挾走。
「主人，好了。」姓張的童子小臉被火烤得通紅，用袖口擦了擦汗跡，恭恭敬敬端魚上前。
一個時辰后，魚僅剩骨，酒袋漸空，男子以頭枕手，目光迷離地看向橋上不時經過的車輛人群。不知過了多久，男子雙眸忽而一凝，只見十數名騎士護衛著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下橋，不去潁陽縣城，而是向自己這邊行來。
蓋俊在滎陽呆了整整兩日才再度起程，跨汴水而東，游諸縣，直抵原武，此地距離陳留酸棗只有一線之隔。酸棗即去年關東聯軍盟誓之地，如今人去縣空。
男子伸出筷子，魚身一碰即碎，入口則化，男子閉上眼睛搖頭晃腦道：「張童，你的手藝最近大漲啊！好！好！…
張邈深感無顏，不悅道：「子英……」
男子輕開雙眸，看小童狼狽模樣，笑著道：「慢些吃，別燙著。」說罷取來腰間酒袋，仰頭猛飲，蒼白的臉頰頓時浮出一團酡紅，一口魚，一口酒，好不快活，直拿神仙都不換。
蓋俊慨然而嘆。荀彧所言一點不假，潁川才士被長安、袁紹瓜分大半，長安天子所居，是為正統，不僅有老一輩大儒名士在朝任公、卿、大夫，青中年一代荀攸、鍾繇等人也在長安為官。而袁紹頭頂討董聯盟盟主，名著四海，荀彧三兄荀衍、四兄荀諶、郭圖、郭援、辛評、辛毗、淳于瓊等皆投之。
見荀彧若有所思，蓋俊笑問道：「文若，在想何事？可是尚有賢才欲薦？」
河南滎陽、河內隆慮以及河東諸處，由於靠近京師，規模最宏大，亦有工官、匠官，直接鍛造兵甲、器具，供應大漢國堪稱天文數字的戰具。
其弟廣陵太守張超亦隨之而至，不對，應該說是故廣陵太守，因為老狐狸陶謙已經把他免職了，改琅邪名士趙昱為新任廣陵太守。不過張超不在乎，反正他也沒打算再回徐州，他是東平國人，兄為陳留太守，兗州才是他的根本。
「皂蓋，六尺硃色車轓，六百石……」男子認出了馬車裝飾代表的身份。雙方越來越近，十幾名騎士身上散發出驚人的殺氣，張童駭得牙齒打顫，畏縮于男子身後。男子目光驚奇，這等殺氣可夠濃烈的了，一看就知是百戰精銳，車主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