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364章 梟雄之死
「有詔討賊！」呂布時間緊迫，懶得廢話，跨步而進，持矛突刺董卓，矛鋒疾速劃過空氣，發出嗚嗚之音，猶若鬼嚎。
呂布連退三步，下盤一沉，穩住身形，拔出腰間佩刀再次衝上來。
他的思緒一下子散開……
王允應諾。此舉正和他的心意，二百余里路途，小半日可至，萬一董卓今日就起程出發，晚間宿于長安太師府，很多事都有暴露的可能，比如呂布私通其侍婢。而明日一早出發，雖然君臣要苦候著他，但其一歸京就會直奔皇宮，可以掩蓋很多事情。
如果說李肅的刺殺令眾人驚呆，那呂布的反噬只能用嚇傻一詞形容。
可是，時間若能倒流，董卓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率兵入京……
「……」馬日磾無言以對。而今董卓所作所為，完全就是一個混吃等死之輩，他絲毫看不到平定天下的希望。
令董卓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回應他的，是一支猙獰的矛鋒，由後背刺入，連穿兩甲，貫入體內。
「李肅，你敢殺我？」董卓暴喝一聲，又慌又怒，急急向後仰去，正好避開諸刺客的攻擊。然而刺客中似李肅、上官宏、陳衛、秦誼之輩，皆是千里挑一的勇士，即使力氣用老，猶能借力馳進。
百官分為兩排，沿掖門左右而入。
所有矛頭戟鋒，皆指向董卓。
董旻正色道：「士卒，為我董家掌權之根本，什麼都能放鬆，獨獨這一塊鬆懈不得。」
看到董卓臨死含笑，呂布驀然一驚，把牙一咬，用力斬下，只聽「噗」的一聲悶響，血光如瀑，董卓好大頭顱，騰空而起。
董卓冷冷一笑，臉上浮出一絲殺氣，哼道：「這些士人，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這才過去多久，就忘記我董某人的雷霆手段。看來，還要再給他們一個更加嚴厲的教訓才行。」
「不用，有子瑜（董璜）、奉先陪我就夠了。只要你在城外，就無人敢動我一根毫毛。」董卓最後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轉而走向百官。
董卓慘叫一聲，身中四戟，但他素來有在朝服內著甲的習慣，且是身披雙甲，更幸運的是，胸口所中三擊，皆為長戟，不能刺入，惟有一戟搠傷左大腿。
喊殺聲戛然而止，雙方士卒紛紛停下搏殺，怔怔地看著董卓腦袋拋出一道凄美的血色弧線，跌落地上。
此時，天子恭候，百官隨行，董璜不方便攔住董卓
中軍校尉董璜身負長安城及宮內防務重任，董卓歸京，他要留守城內，監控異動，是以未能出城迎接。及董卓車駕順長安西南章城門入內，他才趕來相見。
董卓斜睨王允一眼，這點小事也值得一提？說道：「那就等孤到了再舉行。」
「殺——」呂布舌綻春雷，雙手握刀，徑直劈下，青光如練。
董卓車駕緩緩駛入未央宮，上千步騎尾隨而入，余者留守原地。一路風平浪靜，與往日別無兩樣，車架一直行至正殿未央殿北掖門外停下。
到了、到了、到了……
董璜冷冷掃了車駕旁的呂布一眼，見其面上有些慌亂，更加坐實了他的猜測，此子，必是偷偷私通叔父侍婢，恐被發覺，心不能安。
待文武全部入內，董卓車駕方才再次起動。
突然，董卓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意，心道：小子，子弒父君，異日，你必不得好死！老子在黃泉等著你！
李儒瞬間讀懂了田儀投來的眼神中的意思，他也是這般認為，勸道：「萬一真查出有人妄圖反叛，太師只要誅殺為首者即可，畢竟，牽連無辜，有損太師名聲。」
董卓後面護衛先是一怔，隨即暴怒，揮刀矟衝上來，而已經入門的人，則返身回援。至於跟隨李肅的近百名衛士，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茫然怔在原地，可是當董卓親衛揮舞兵刃撲來，不想死去的他們，下意識還擊，雙方打成一團。
董卓及其車隊到達當日已是午後，太尉馬日磾、司空淳于嘉為首的百官出城迎接，左將軍董旻于百官左右列步騎一萬，玄甲如海，刀槍耀目，旌旗飛揚，軍容極壯。
董卓並未察覺到呂布的慌亂，甚至還有暇和他聊幾句，心安理得的再次承受百官的拜見，拉住太尉馬日磾的手，問道：「翁叔，陛下的病徹底好了嗎？」
李肅腦中一片空白，緊緊捏著長戟的手指因為用力過猛，有些發白……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說實話，李肅並不滿意區區騎都尉一職，他認為自己應該得到更高的地位。可是，問題來了，董卓提拔他是為了壓制呂布，而非真的欣賞他的才能，這也就意味著他以後仕途將
此時此刻，董卓終於恍然大悟，當年的張奐選擇對宦官束手就擒，不是愚忠，更不是無能，而是目光深遠，因為他知道，即使他擺平宦官、外戚，也根除不掉龐大的士人集團，大漢國，是皇帝與豪族共天下，士人絕不會容忍有人獨攬大權。
「名聲？老子現在還有名聲嗎？」董卓怒極而笑道：「老子當初對關東士人如何？你們心裏最清楚，為了避免被人說任人唯親，不敢提拔手下，而士人所舉，無不應允，結果如何？關東皆反，眼見起兵兩年，拿老子無可奈何，竟然撕破臉刺殺老子！像這些養不熟的白眼狼，就該殺！狠狠的殺！殺到他們不敢再有壞心為止！」董卓心裏有一肚子的怨氣、傷心、委屈，氣急敗壞下，再不提孤，老子頻出，邊地之人所特有的凶蠻作風，一覽無餘。
見董卓答應下來，李儒暗暗鬆了一口氣。他不是瞎子，雖然沒有發現王允等人的秘密行動，但心思敏感的他，卻發現近來京中里裡外外透著一股詭異，正好藉由董卓震一震這些蠢蠢欲動的宵小。
他想到了出生地潁川。其父君雅當年出任潁川輪氏縣尉，潁川不僅是他的出生地，還是兒時的成長之地，他想到了輪氏旁的陽乾山，想到了輪氏旁的穎水，他只記得，陽乾山，很綠，穎水，很清……
董卓口鼻溢血，直愣愣立在原地，他也想躲，但呂布先前兩擊，將他身體機能破壞貽盡，幾至油盡燈枯。在他眼中，快若奔馬的呂布，突然間慢下來，很慢很慢……
他所屬百人，有十餘人並非真正的衛士，而是皇甫嵩、朱儁、呂布等人所推舉的軍中勇士，其中有幾人，似皇甫嵩門生上官宏、朱儁門客陳衛、呂布麾下泰誼，武藝高得出奇，連他都未必能夠抵擋幾招。
董卓欣慰地點點頭，道：「叔穎，你有這份見識，我就放心了。即使哪一天我遇到不測，你也可保董氏一族周全。」
董卓眼中厲色依舊，見呂布距自己不足四尺，飛起一腳蹬在其胸。
守衛掖門的騎都尉李肅帶著上百名衛士，持戟而立，面色如常。
藉由段熲，他搭上了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朝太師董卓董仲穎。
董卓忍住劇痛，縱身一撲，回頭望去，雖然已有預料，但看到呂布提著一支帶血的長矛，惡狠狠看著他，心裏還是一涼。大罵道：「庸狗，敢如是邪？」
諸臣亦同，面上或沉默、或不屑、或古怪，種種不一而足。
呂布善使大雙戟，即兩面皆有小枝的重型戟，然他常伴董卓左右，知其嘗披雙鎧，大戟不易格殺，乃棄戟用矛。有一句話叫一法通，百法通，一點不假，世間長兵，以戟之應用最為複雜，而大雙戟為戟中之最。矛則相對簡單，呂布持之作戰，化繁為簡，得心應手。
因為，我是董卓！
隨著雙方越來越近，李肅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董卓乘坐之車乃是無蓬，他甚至看到董卓朝他微微一笑。
董卓感慨道：「這就好、這就好……今四海不寧，頗多逆臣，割據州郡，不服王命，天子當要保重好身體，異日說不得隨孤出征，討平四方，做一位千古明君。」
「是。昨日已愈，太師可以安心。」馬日磾回道。
董旻心中不安，皺著眉頭說道：「不如，我陪大兄入城？」
董卓笑道：「何必緊張，只是打一個比方。」
司隸，右扶風，郿縣，萬歲塢。
大漢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四月，丁巳。長安西郊。
呂布突刺之速，恍如電光火石，加之董卓先前就已重傷，有些遲鈍，待反應過來時，戟鋒已從正面破入，由背後透出。換句話說，呂布這一擊，竟是將雙鎧連帶董卓軀體刺個對穿，力道之猛，由此可見一斑。
「文優說得有理……」董卓睜開眼，看向李儒，肥碩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周公即姬旦，阿衡即伊尹，李儒拿他比作二人，是對一名臣子最高的評價了。至於人心不安，他才不在乎，在明晃晃的刀子面前，所有人都要瑟瑟發抖。不過，既然承認自己是姬旦、伊尹，天子病愈，豈能無視。緩緩說道：「這樣，孤明日一早，起程回京如何？」
他，又想到了京師雒陽。漢靈帝駕崩，外戚、士人與宦官大戰一觸即發，他遺憾張奐當年率兵入京，不能把握機會，而為宦官所欺，成為
「嗯。」李儒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道：「許是太師久不在京中的緣故，又有些人按耐不住了。我正在嚴密監控。」
李儒在心裏組織了一下語言，進言道：「太師當年進京，撥亂反正，輔佐幼主，雖周公、阿衡不能過之。今久不歸京，恐人心不安，依下官之見，還是回京一趟為上。」
呂布，你死期至矣！
見董卓一步步向這邊行來，呂布心跳如鼓，幾乎窒息，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焦躁不安的心，向董卓施了一禮，而後自覺的站到他的後面，充任護衛之職。
董卓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閉上眼睛，不置可否。他雖然沒有直接表露態度，但沉默即是不願，他顯然不想回到那個令他毛骨悚然的長安。
董卓看在眼裡，淡淡一笑，殺心瘋起……
董卓順梯下車時還需要兩人攙扶才行，因為他太胖了，也許一個不小小心，就會摔下來。雙腳落地后，董卓不理百官拜見，徑直走到董旻面前，環視上萬軍容齊整的大軍，笑著說道：「不錯、不錯……叔穎，看來我走的這幾個月，你絲毫沒有放鬆啊。」
李肅亦是原丁原系的一員，董卓為了肢解并州軍，從而達到削弱呂布的目的，著重提拔李肅、張遼、高順，三人皆官至兩千石都、校尉，脫離呂布，自成一派。
原來，我錯了，張奐是對的……
目視著兄長雄壯的背影，莫名的，董旻越發感到不安。
「是。」王允態度恭敬地道。「漢規，天子病愈，百官當入宮慶賀。」
董卓雖老，經驗尚在，心知留于車上，只能當活靶子，一個翻身墜車，掀起一地煙塵，肥胖的身軀向後一滾，同時奮力呼道：「呂布何在？速來救我！」
天子所居未央宮，就在章城門邊上，入城不遠，即為宮門。董璜以數千兵陳列于道，左步右騎，從章城門一直延伸至宮門，屯衛周匝，毫無縫隙。
雖然藏了一些人，不過李肅並不擔心泄露，像衛士這種身份低微的人，董卓等人是不會察覺的。
呂布張口噴出一口血，右臂鬆開矛桿，踉蹌後退，雙目霎時間綻放出一抹驚色，不想董卓兇悍至此，連遭重創的情況下猶能
「……」李儒、田儀皆陷入沉默。
董卓邀王允、李儒、田儀入座，淡淡的掃了一眼手中的文牘，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大事，遂擲到一旁不管，對王允道：「子師，你說，陛下即將病愈，孤要歸京？」
李儒、田儀相視一眼，兩人也認為董卓是該到回京的時候了。他倆一為三輔左馮翊人，一為涼州漢陽人，皆是董卓心腹，早在後者入京前就已入幕府之中，前者任侍中，常伴天子左右，後者任太師府主薄，參与朝政，二人地位算不上高，卻極有權勢。
「……」田儀欲言又止，去歲董卓大肆屠殺長安士人，寒了無數人的心，也使得社稷元氣大傷，搖搖欲墜，長安有能力再承受一次，甚至猶有過之的打擊嗎？說到底，社稷崩潰，對大家都沒好處。
董卓確實老了，雖然他極力的想要否認這一點，可是現實，逼得他啞口無言，乘車小半日，身體竟大感不舒服，要知道，他以前在馬背呆上三日三夜也不會覺得累。
「大兄何出此言？」董旻聞言一驚，這話也太不吉利了。「兄為樹，而我等皆樹下乘涼者，樹一倒，人豈能無恙？」
一個又高又胖，身體像一座小山一樣的老年男子斜靠坐榻，飲美酒，進美食，周圍環繞著數名二八年華的美麗俏婢為他按肩捶背，其等身披薄紗，隱隱能窺得其中奧妙，好不勾人心魄。此情此景，身在其中之人，足以使全天下所有的男人嫉妒萬分。
王允又挑幾件比較重要的政事稟報董卓，之後告辭。
車行至門口，近在咫尺，李肅咬牙大喝一聲殺，揮戟連殺董卓車駕下兩名護衛，進而斬向董卓，與此同時，十數支長矛大戟俱發，董卓衛士紛紛撲地。
王允走後，董卓頓時一掃先前散漫的態度，驅散美婢，端直身體，謂李儒道：「文優，你前書雲京中局勢頗有不寧？」
王允說道：「明日即為朝會，天子屆時親臨，太師恐怕趕不及。」
他想到了家鄉涼州。那是他度過少年、青年時期的地方，他少年遊俠，嘗游羌中，盡與諸豪帥相結，諸羌酋皆言，董卓，是個有勇有義的漢家子，和漢國奸吏猾民不同。中年，涼州爆發第三次大規模羌人叛亂，他藉機崛起，涼州三明皇甫規、張奐、段熲，他都追隨過，然皇甫規冷淡、張奐不屑，惟有段熲，欣賞他的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