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367章 定勢
徐榮冷冷一笑，此，所謂顧此失彼也。招來親信，耳語之……
皇甫嵩自言自語道：「董旻若逃，兩個時辰的話，或許還來得及，只是不知戰力還能剩下幾成……」進而問長子道：「王公、朱、呂二位將軍都知道了嗎？」
至此，董旻徹底消除了對徐榮的殺心，視其為自己的韓信、耿弇，不僅打仗一流，而且目光深遠，見解獨到，世之奇才也。董旻心情激動下，一把拉住徐榮的手，以從未有過的鄭重表情一字一句道：「子盛，異日我若得太師之位，必封你為將軍，總領天下兵馬。」
王允的反應和皇甫祚一模一樣，認為皇甫嵩出兵的決定太過隨意，本想一口拒絕，不意朱儁、呂布皆贊同。呂布的想法很簡單，董軍士氣低落，此時出兵，正當其時，可一戰大破之。朱儁則了解皇甫嵩的想法，董卓一死，士卒喪膽，諸將膽寒，喪家之犬耳。董旻若歸營，士卒思逃亡，諸將思後路，將兵圍之，加劇矛盾，或可兵不血刃殺死董旻。而董旻若逃亡，則更加簡單了，從后追擊，如摧枯拉朽，大勝可期。
徐榮步入帳中，諸將到者半數，每個人都是一臉凝重，愁眉不展，董旻，則和族侄董岑等董氏宗人交談，這個時候，他所能信得過的人，也就只剩下自己的親人了。
王允終為朱儁說服，同意出兵。
皇甫嵩含笑說道：「不晚，時間剛剛好。伯秀，辛苦你了。」
董旻勃然大怒，接連擊殺百余逃兵，懸頭于營門，才稍稍止住逃勢。不等松他一口氣，就接到一件晴天霹靂般的情報，斥候言長安方向正有一支多達數萬之眾的大軍向大營殺來。
董旻出逃甚急，衣著扎眼，輕易就被認出，霎時間急如雨下，董旻不備，身重五箭，折落下馬，又為後騎所踏，頓時殞命當場。
董旻心中更慌，詢問對策。徐榮曰以不變應萬變。
望著中軍帥帳，徐榮心裏默默地道：「叔穎，希望不要走到兵戎相見那一步……」和剛強偏激的董卓不同，董旻為人寬和，徐榮與他相識數載，交情還算不錯，不到萬不得已，他真的不想殺董旻。可惜，事情的發展變化不會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不對……」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一刻，全軍盡知董卓身死，立時騷動連連，士官不能制。
董旻臉容微僵，勉強道：「這個自然。」
董旻面有
徐榮暗道一聲來了，起身走出大帳，帶上三五名親衛，向中軍帥帳行去。路上，徐榮蹙眉思考，董卓若是真為長安文武所殺，那他就該好好考慮一下後路了。
首先可以肯定的一點是，絕不能讓董旻逃跑，所謂逃跑，以萬歲塢以西為界。萬歲塢不僅囤積著大筆的錢糧，不遠處的陳倉、雍縣一線，駐紮有董軍兩萬精銳士卒，主將乃是董卓麾下第一猛將樊稠。雙方一旦合流，長安朝廷短期內恐怕拿他們沒轍。而等董旻緩過氣來，聯絡弘農董越、河東牛輔，三箭齊發，長安朝廷就危險了。
「董公子嗣皆幼，能領袖群英諸豪者，舍將軍其誰？依麾下之見，不若率兵回營，監視長安，逼其等困守孤城，同時書召牛（輔）中郎、董（越）中郎、段（煨）中郎率兵勤王，為太師復讎。到時大軍雲集，牧馬長安，將軍登高一呼，諸將影從，士卒效死，一戰破城，誅殺姦宄，護佑天子，進而繼太師之位，聲勢不下董公。」
這算什麼狗屁主意！董旻心裏罵道，不過讓他出去一戰，他還真沒那個膽子。既然打定死守，董旻未免諸將心懷不軌，開門獻降，使宗親各把營門，以為萬全。
董旻鼓著雙眼傻傻地看著斥候，心道長安城所有兵卒相加，也不過一萬五六千人，哪來的數萬士卒？接連詢問數遍你可看清楚了？斥候皆曰數萬，語氣堅定。
「急事？」董旻心思一動，馬上把人招入進來，原是守門屯長，從對方口中得知，不久前營外有百姓徘徊叫罵，守門士卒捕來細問，才知長安不知是何原因，十余座城門竟是全部封閉。
董旻撤走，當是得知董卓已死的消息，只是不知，他是撤往何地？若是放棄大營，退回萬歲塢，便有些棘手了。
半晌，士卒來報董旻大軍掉頭回返，皇甫嵩聞言劍眉輕蹙，看不出是喜是憂。
其二，也不能讓董旻攻城，徐榮並不了解長安文武目前掌握了多少實力，但想也知道，他們剛剛除掉董卓，士卒未附，急攻下，說不定會有董卓餘黨開門獻降。
董旻求助似的看向徐榮，後者也是目有異色，看來，自己的計劃要提前了。口中說道：「敵眾若此，不外乎二者，一為城內百姓喬裝軍士，二為段煨、皇甫酈部。長
徐榮心知董旻這是在試探他，一個回答不好，就將落得血染大帳的下場，因為，他是大營內惟一可以威脅到董旻的人。而董旻，目前雖然還能掌握大營軍權，但恐怕只有老天知道他能維持多久，根除隱患，宜早不宜遲。
皇甫嵩前不久曾私底下和他接觸，隱隱有所暗示。不得不說，徐榮當時頗吃一驚，董卓之所以始終屹立不倒，就是因為他的對手皆是眼高手低的士人，而皇甫嵩可是名著關係的名將，雖然如今不掌兵權，但潛在實力極為可觀，他一但加入反董陣營，就截然不同了。
皇甫嵩靜靜陷入沉思，不知過了多久，皇甫祚登上城樓，行至皇甫嵩身側，輕聲呼喚道：「父親……」
董旻問徐榮道：「子盛，你說，該如何是好？」
董軍回到大營后，一些士卒思董卓既死，往後無依，加之懼怕朝廷怪罪，遂借天黑之便，開始三三兩兩結伴逃亡。這一切都看在徐榮的眼中，士卒逃亡是他意料之中的事，甚至煽動士卒逃跑的一些謠言，還是他放出去的。
行軍的途中，董旻不時出神，凝望陰霾的天空，雖然他心裏充滿悲觀色彩，但也抱著一絲奢望，縱橫天下數十載的兄長，絕不會就這麼死去。
徐榮定了定神，說道：「麾下已經聽說了。將軍，事不宜遲，當火速出兵救援董公。」
天空陰霾而昏暗，眼看即將天黑，皇甫嵩負手站在長安西門樓上，炯炯雙目下，漂浮著一團扁平的漆黑，為籌劃除董，他已經兩天一夜沒合過眼。
皇甫嵩頷首吩咐道：「你去告知王公，朱、呂二將軍，就說于伯秀到達長安前，務必集結上萬步騎大軍。」
「你是說，長安封城了？」問話之人，是一個年過四旬的將領，他軀體粗壯，臉如紫銅，目光平和，身上散發著一股冷若冰霜的沉著氣息。此人，正是中郎將、幽州遼東人徐榮。作為軍營副將，地位僅次於董旻的人，他幾乎是和董旻同時得知消息。
看到徐榮到來，董旻停下話語，徑直走上來，雙眼死死注視著他，一字一句道：「子盛，長安發生叛亂，城門皆閉……」
董旻回到軍營，巡遊校場，草草而過，觀妓歌舞，目中無神，飲酒吃飯，食不知味，
徐榮言語毫無遲疑，如水銀瀉地，一氣呵成。董旻聽得怔住，旋即，怦然心動，一時間連兄長的死都忘記了。從小到大，董旻一直生活在董卓的陰影里，為脫離其羽翼，他努力了大半輩子，從未成功。年過半百后，心思轉淡，變得安於現狀，只是心裏，總有那麼一點不甘。如今聽徐榮的意思，自己似乎有和兄長平起平坐的機會，而且，並非言之無物，成功的可能性極大……
皇甫酈回道：「為國奔波，何談辛苦。」
沒錯，這些人正是受徐榮所遣。
天黑的一刻，皇甫嵩從斥候那裡得知董旻回歸大營，沒說什麼，只是加緊調集兵卒。及皇甫酈率本部一萬，私兵兩千余趕到長安，天色已是一片漆黑。而雲集於長安西城的士卒，業已不下萬人，遂大開長安諸西門，兩軍遂于城外合併，由衛將軍皇甫嵩為帥，奮威將軍呂布為副。左將軍朱儁鎮守長安，威懾不軌。
皇甫祚無奈應諾。只得心裏安慰自己，父親一生用兵老矣，戰無不勝，威名遠播，其智計絕倫，非自己所能看懂。
然而，斥候傳回的消息將他徹底打入谷底，兄長董卓，死了，頭顱就懸在章城門。
皇甫嵩帶兵抵達董軍大營，已是深夜，他立刻命令兵卒進逼營壘，同時喊殺，兩萬餘人一同吶喊，形成無形的氣浪，一瞬間，如狂風一般席捲整個大營。隨後，喊聲愈加清晰，一波接著一波，連綿不絕，董軍將士無不震恐，膽戰心驚。
不過眾將心裏都非常清楚，朝堂上的士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掌握長安諸城門，力量至少不在董卓之下，甚至更在其上，以有心算無心，董卓活下來的幾率，微乎其微。
自從聽到兄長董卓說「我遇不測，你當如何」云云，董旻的心就一直不能安寧，右眼皮也是跳個不停。帶兵回營的途中，董旻頻頻回顧長安城，心想有子瑜（董璜）、呂奉先相隨左右，周圍盛兵不下數千，而士人無權無兵，應該威脅不到兄長才是。
「父親……」皇甫祚大吃一驚。而今董旻部動向不明，倉促決定出兵，恐怕不是明智的選擇。
與此同時，大營內各地冒出衝天大火，到處都是喊殺聲。
不過皇甫嵩固然待他不薄，但董卓又何嘗差了，徐榮難以抉擇
……希望是我多心了。
事實上斥候看到的絕不只於此，他還私自隱瞞下兩件事，其一，長安城內一片歡騰，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在慶賀董卓之死。其二，章城門下，聚滿了觀看的人群，議論紛紛，時有笑罵。斥候不傻，他敢言及，董旻一定會惱羞成怒，砍掉他的腦袋解氣。
皇甫祚面有喜色，言道：「父親，剛剛得到消息，（皇甫酈）伯秀已至霸陵，合諸公私兵，急赴長安而來，根據使者推算，再過兩個時辰，就會趕到長安城東。」
董旻越想越不放心，呼來侍衛，命他遣人去長安查探情況，不等後者領命，忽聽帳外有人以急事求見。
徐榮笑而稱謝，笑得意味深長……
外間的喊殺聲充其量只能讓董軍將士感到恐懼，因為他們心裏其實清楚，有營壘庇護，敵人短時間絕難殺進來。但是，營內發生的狀況就不同了，這可是隨時會威脅到自己的生命。不僅一營皆驚，連董旻也慌了，以為眾將皆叛，不敢久留，乃棄大軍，與親信之輩十餘人，乘馬疾馳至營西門。守門者其族弟董信也，乃開營門，共逃亡。
「城門全關了？」董旻冷汗「唰」的一下淌下來。這就是他不安的來源啊！
「叔父，不知我來晚沒有？」皇甫酈一臉疲憊的站在皇甫嵩身前。
既然確定董卓已死，那麼徐榮就不得不為自己打算了。
董旻未走出里許，百騎由后趕至，其未加理會，以為是自己人。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想，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是一群想取他性命的自己人。
徐榮稍稍整理一下語言，緩緩說道：「大軍卒聞董公為奸僚所弒，心中不免惶惶，此時攻城，無濟於事，徒增傷亡而已。」
怎麼辦？怎麼辦？……
董旻最後瞭望一眼長安方向，下令后軍變前軍，打道回營。
大軍出營，沒有一兩個時辰是想也別想，走到長安，費時也不少，更別提進攻城高牆厚的長安了。換句話說，他們徒擁數萬強軍，卻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祈求董卓平息叛亂，或殺出長安。
「壯哉！伯秀。真我皇甫氏佳兒也。」皇甫嵩撫掌笑道。漢軍出長安時，皇甫酈部已得休息，當下皇甫嵩不再耽擱，率兵赴西。
此事太明顯了，長安城內肯定發生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徐榮說罷，輕輕合上眼睛。即使得到這般驚人的消息，也不能使他稍有動容，冷靜如此，實屬可怕。
諸將氣餒，其中不無投降打算者，對救援一事不甚熱衷，可是董旻不可能就這麼放棄，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幾率，也要搏上一搏。一聲令下，全軍出動，兵指長安。
半晌，徐榮喃喃自語道：「計劃周詳至此，可謂算無遺策了，王公『王佐』之名，果然不是虛傳，兼以皇甫將軍的威勢，看來董公這次，十有八九是很難逃過這一劫了。」
董旻心中滿是悲涼之意，如今，他頗有些茫然無所適從，也不知該繼續前進，還是該後退。進，則人心不安，士氣低落，倉促攻城，絕難成功，反有落敗的風險。退，則退到何地？長安城郊大營？萬歲塢？甚或陳倉、雍縣，乃至涼州……
「……」董旻目光一凝，其實方才他和諸宗親將領談的，就是該如何處置徐榮，他已經下定決心，只要徐榮稍有推脫，立刻將其斬殺，與家族、性命相比，區區一點交情算什麼。然而，徐榮的回答滴水不漏，讓他發作不得。他總不能在徐榮提議出兵的情況下殺人吧？到時候諸將會怎麼看？士卒會怎麼看？恐怕徐榮一死，軍心立潰。
「是。」報者恭敬地回答。
「……」董旻臉色陰晴不定。
突然間，鼓聲炸響，旋風一般傳入帳中。
「何事？」皇甫嵩驚醒，望向長子。
「亦不可走，將軍為董公胞弟，走則其勢難返，亦為諸將看輕。更兼西涼韓遂在背，虎視眈眈。屆時，前後皆有頑敵，困守方寸之間，吾等死無葬身之地矣。」
皇甫嵩淡淡地道：「無論董旻是歸營還是撤往萬歲塢，我等皆要出兵。去吧。」
「都知道了。」
「……」董旻面色又是一變。徐榮所說一點不假，他若退出京兆，不僅將陷入兩面受敵的困境，同時也等於向外界宣布，他退出董卓繼承人的行列。
董旻乃是董卓胞弟，兩者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可能向朝廷投降。而他卻不同，他雖受董卓恩惠，但仍是朝廷將領，沒有必要為董卓賠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