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賊》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01章 戲醉衛睡

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01章 戲醉衛睡

堂中鴉雀無聲,只有荀攸沉穩而有力的聲音回蕩樑柱間,蓋俊聽得異常認真,前者才開一個頭,他就陷進去了,聽完整個計劃,他當即展露笑顏,撫掌道:「孤適才尚憂韓、董桀驁,聞公達之計,自是心安。公達有良平之奇,孤用以為謀,雖韓遂不臣,山東騰沸,皆不足定也。」不得不承認,人和人就是不一樣,換做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等良策,荀攸不愧是軍謀無雙,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荀彧、荀攸看了楊俊一眼,皆默不作聲。
採用離間計,可以把己方傷亡、風險降至最低,只是它也有著一個很明顯的缺憾,即需要充裕的時間,短則一兩個月,長則數月、半載。
三輔,京兆尹,霸陵縣廷。
荀彧出身高貴,才華驚世,在河朔的地位不可謂不高,與蓋俊的關係不可謂不厚,但他不驕不躁,依舊保持著謙遜的作風,這既是自身的涵養,又為性格使然。就像現在,他心中雖有助荀攸的意思,卻並未搶先開口,而是首先瞥向「謀主」賈詡,刺探其意,眼見後者含笑回視之,方才向蓋俊推薦從侄,言荀攸有破敵之法。
然,此策亦非萬全,賈詡不知荀攸想過沒有,不管是韓軍抑或董軍,皆多羌胡騎士,己方縱然成功越過渭水,奪下虎圈,進軍長安之路,恐怕亦非坦途。前方等待己方的,或許是數萬裝備了馬鐙的兇悍驍騎,稍有不遂,己方將陷入進退失據的窘迫。
戲志才當下也不強求,似覺得熱了,衣襟再扯開一些,醉眼圓瞪,言道:「下官適才與衛仲道談論,不謀而同……」兩人的「起手式」和荀攸一樣,皆是採取從正面猛攻霸橋,牽制枳道大營。第二步則天差地別,荀攸主張馭艦突擊,並北地兵,共破大敵,而戲、衛二人,則主張北上左馮翊,繼而掉轉向西,直撲右扶風,長途奔襲郿縣——萬歲塢。
荀彧、荀攸叔侄定謀時,戲志才、衛仲道也在彼此討論,並且兩人論調驚人的一致……
「萬歲塢」三個字一出,大堂內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隨著時間的推移,堂下群臣漸漸收聲,危襟正坐。蓋俊居高臨下,眾人神態,事無巨細,盡收眼底,知道諸文武心裏大多已經有了定數,便抓起一卷竹簡,輕輕敲擊書案,當發出第二聲聲響時,堂內徹底安靜下來。蓋俊繼而目視賈詡、荀彧,此二者是他最信任和倚重的謀臣,他想先聽聽兩人的意見。
此二人正是驃騎將軍府從事中郎戲志才,掾屬衛仲道。
兩策各有利弊,難分伯仲,依賈詡所想,蓋俊當會更傾向前者。
荀攸起身出列,面上淡然,甚至幾近木然,不疾不徐地說著舟艦破局策。
蓋俊緩緩收回目光,面色平靜地對楊俊道:「季才有何高見?」
「……」蓋俊聞言微怔,在他看來,荀攸之計頗為可行,很難想象還有比這更好的策略,楊俊軍事謀略在其之上?這和蔣幹才壓周瑜一樣可笑,倒不是說他是庸輩,而是他的才能不在這方面上。
期間,賈詡不動聲色,狹長雙眸似有神似無神,就像是在神遊物外。此策勝在出其不意,駕船直攻渭橋,配合北地兵,只要不是庸將領兵,勝算當在七八成。
「……」楊俊被關羽擠兌得明顯一愣,良久無言。關羽常年鎮守河東,他和後者今年南下時才初次見面,對其心性為人不甚了解,楊俊平日間接觸的,都是馬騰、徐晃、鮑出等忠厚之輩。當然,武將難免性格驕豪,目中無物,似龐德、胡封、馬超等,及一眾羌胡將領,莫不如此,不過有蓋俊在上面壓著,是以,諸將舉止還算收斂,他何曾碰到過像關羽這樣無禮的人。
「哦?」蓋俊聞言輕笑,劍眉一揚,謂荀攸道:「公達,有何良策,只管道來。」說實話,蓋俊對荀攸的計策無比期待。歷史上,曹操身邊一眾謀臣,荀氏叔侄無疑是立於金字塔最頂端的,再無第三人可與二人比肩。荀彧擅長戰略,使曹操于中原四戰之地崛起,除呂布、滅袁術、擊劉備,據有河南,旋即橫掃北方,成就霸業,期間謀划,無不出自其手。荀攸則擅長戰術,特別是官渡之戰,完全就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斬顏、誅文,焚袁軍糧草,每獻一計,便如同在袁紹身上狠狠插上一刀。及許攸隻身南投,入曹營中,諸人皆疑,惟荀攸慧眼識別,力排眾議,勸曹操用其計,奇襲烏巢,終使曹操于官渡一役,大獲全勝。而今兩軍對峙渭、霸間,正需荀攸之力,打破僵局。
大堂之中,洋洋洒洒數十人,文臣寬袍大袖,神氣清雅,武將甲胄在身,神態昂揚,偏偏有兩人殊于旁人,與周圍氣氛格格不入,其中一人年過三旬,中等身量,消瘦的身材裹于寬袍內,衣襟微微敞著,姿容無奇,灰白的臉上浮著酡紅,雙眸好似蒙上一層霧氣。另一人約弱冠之年,身形挺拔,肌膚白皙,面如冠玉,容貌堪比荀彧,偏偏一雙眼睛暗淡無光,使他的好賣相大打折扣。
荀氏叔侄沒有表示,關羽倒先不滿了,只見他奮然而起,震得鐵鎧「嘩嘩」作響,其身姿雄偉魁奇,面如重棗,美鬍鬚,威風凜凜,「兵者,至凶也,兩國交兵,豈能無半點風險?莫不成楊主薄欲手握《孝經》,使敵軍將士人人習之,知忠義廉恥?……」關羽和荀氏叔侄沒什麼交情,但蓋軍渭水河上的數千舟船,除一小部分征自河內、河南、弘農等地,其餘大部分來自太原、河東地區,如今均置於他的麾下。蓋俊若用荀攸之計,將軍之任,舍他其誰?他自然是看不慣楊俊跳出來生事端。
戲志才扭頭回視,衛仲道趕忙擺擺手,雙眸渾濁且黯淡。人說,才乃天授,即所謂命世之才也。衛仲道驚才絕艷,逢天下大亂,其心中卻是無半點救世之念,若非蓋俊救他一命,如何會出仕河朔?田野耕鉏,誦讀經史,豈不快哉?直拿神仙也不換。
無數雙眼睛都在看著他,楊俊深深吸了一口氣,鐵青著臉道:「將軍武功蓋世,威震天下,韓遂之所以敢於抗拒將軍虎威,所依仗者,無非兩點,一是渭、霸天險,二是萬歲塢錢糧。聞董賊掘皇陵,搜民膏,盡收于塢堡,據說其內金玉、彩帛、珍珠、金錢不知其數,倉庫屯積之糧秣,可供大軍三十年食。不說這僅是坊間謠言,故意誇大其詞,韓遂合流董賊餘孽,兵馬十數萬矣,西都長安官民,又十數萬……每日所耗,何止巨億?涼州道遠,兼且窮困,無能接濟,韓遂困於三輔方寸之間,萬歲塢縱然錢糧堆積如山,恐怕亦不抵三五月之資……依下臣之見,無須冒險……」
蓋俊面色一沉,斜睨關羽,隱有責怪之意,坐在蓋俊身邊不遠處的蓋胤生怕小族叔當場爆發,急使眼色……兩人一個是君主,一個為義兄,皆望過來,眼神各有含義,關羽就算再如何狂傲,也不敢在這時頂牛,對楊俊勉強拱拱手,重新跪坐回位子。
見蓋俊似有意動,主薄楊俊揚聲道:「荀中郎計策雖佳,猶有風險……」
蓋俊眉頭不為人察的皺了一下,環顧大堂,最終鎖定戲志才、衛仲道身上,適才他從上觀察,諸臣議論紛紛,二人也是交流不停,而今又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想來當有計議。
「……」楊俊此刻方才回過神兒來,心中立時掀起滔天怒火,他少有才名,師事故九江太守邊讓,年紀雖輕,已是河內青年士子之冠冕,加上主薄地位固且卑鄙,權勢卻非常顯赫,深受蓋俊信任,掌管北疆政事,可謂少年得志的典範,關羽居然敢當著蓋俊的面說話陰陽怪氣,對他冷嘲熱諷,是可忍孰不可忍!……
兩人無疑是河朔臣子中的另類,一個好酒如命,每至議會,必飲酒數斗,蹣跚而入,一個懶散成性,睛若死魚,全無精神,敢把朝會當卧房。在晉陽時,戲志才因為不治行檢,常被都官從事司馬芝、薄曹從事陳群廷訴,而衛仲道于蓋俊南下時始入驃騎將軍府,相信他日後回到晉陽,或司馬芝、陳群南來,他亦會成為那些正人君子抨擊的對象。
正是因為有著這一層顧慮,賈詡認為此計不夠穩妥,所以也就有了第二計,無他,離間耳。韓、董二軍從來就不是一路人,雙方曾為生死大敵,恩怨積深,難以化解,挑撥雙方,易也。
戲、衛二人由於過於「豁通」,小節不免有虧,但也不能就此說他們無用,相反,兩人才略出眾,是河朔的智謀之士,這一點,連陳群、司馬芝等人也不會否認。
關羽冷笑,果然,這廝出了一個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