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賊》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16章 再添後手

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16章 再添後手

此番不足為外人道,韓遂收斂心思,邀劉氏兄弟入內,待酒菜上齊,便驅散奴僕侍衛,房內只餘三人。韓遂一邊以畫勺為自己注滿一杯酒,一邊說道:「哎!今京師危急,萬事以軍旅為重,仆無法以豐美佳肴招待,二位賢侄莫要見怪才是。」
「這就是全部嗎?」主位上響起一把威嚴的聲音。
韓遂無奈地道:「僕從未有一日忘記過除賊興漢之志,一經整合叛軍,遂率軍向東,可是諸閹把持朝政,手握王爵,口含天憲,揮令漢軍以阻道路,仆無能為也。」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兄長的話語也無法使劉誕平靜下來,他雖然生氣自己受到侮辱,但更多的卻是哀漢室之衰敗,要知道,他不僅是治書侍御史,更是漢室宗親,代表皇族。劉誕怒極而悲道:「兄長,這天下,究竟還是不是我劉氏的天下?」
蓋俊……
此時大軍已向前推進足足百余丈,後續兵力源源不斷登上西岸,高順見擴充縱深的目的已然達成,便命全軍止步,嚴陣以迎大敵。
屆時,他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乖乖放棄益州牧頭銜,到長安頤養天年,要麼違抗王命,拒不交出手中權力,這卻是那些曾被他大肆屠戮的益州豪強大姓餘黨,最希望看到的結果,正好與王師裡應外合,誅殺「國賊」,可謂公私兩全矣。
高順部行動時,右翼高覽、卞秉諸部也沒閑著,只是不像前者那般深入罷了。畢竟,只要霸橋還握在己方手裡,高順就等於擁有了無窮無盡的援兵,縱然身陷危局,也能依靠雄厚兵力扳回頹勢,他們則不同,右路軍背後只有十幾架飄在水面的浮橋,兵力很難投送過來,一旦過於深入腹地,與後方脫節,很容易受兵力所限而落入險境。
家僕退下后,韓遂呼來部曲親衛,令燃燈三十盞,不片刻,屋內燈火輝煌,亮如白晝。韓遂長身而立,面孔淡然,氣質出塵,與先前焦慮種種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或者說,這才是他,韓遂韓文約,大漢司徒,西疆霸主該有的風範。
司徒府深處,一座面積不大的獨院,裏面聚集甲士數百,其等手持戟矟,沿廊而立,身姿挺拔,目不斜視,防衛之森嚴過於宮室,不用想也知道這棟房間里的人是誰。
卻說蓋軍中、右兩路準備就緒,只待大戰來臨,另一側戰事業已進入尾聲階段。韓軍騎兵及董軍步卒緊緊咬住蓋軍潰兵,窮追猛打,後者雖有浮橋及霸橋兩個方向的援兵,然則軍心已敗,莫說返身再戰,連趕來相助的友軍也被他們一股腦衝散了。
劉誕何曾遇到過這般窘迫場面,直被罵得面紅耳赤,偏偏又奈何對方不得,惟有放下車窗,隔絕了污言穢語。
韓遂說到這個份上,一切皆已明朗,無須再拐彎抹角了,劉氏兄弟暗地裡交換眼神,劉范直言道:「韓公可是想讓家父派兵北上,拱衛京師?」
劉范先是沉默,后平靜地道:「下官身為左中郎將,護衛天子,職責所在,不能輕離宮牆,可令吾弟前往益州。」劉誕聞言不由一怔,剛欲開口,被劉范一個凌厲的眼神制止了。
「嗒嗒嗒嗒……」一輛簡樸馬車身披著落日的餘暉,從遠方緩緩而來,孤獨的行駛在寬闊的街道上。
劉范、劉誕隨著侍者轉入院落,遠遠見韓遂于門前相迎,相視一眼,立刻加快腳步,上前長揖拜禮,劉范頗為誠懇地道:「我兄弟何德何能,敢叫韓公親自相迎。」
騎兵中有人對劉誕的注視感到不悅,開口斥罵道:「小白臉,看你娘的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來!」話語才落,諸騎轟然而笑,隨即諸般詈語胡腔紛紛噴涌而出。
「殺……」
南邊的戰事也令他揪心不已,霸上、藍田方面暫時未見蓋軍蹤影,可重地嶢關卻是在呂布的手裡,董將李傕率軍圍攻已有一些時日,不見鬆動。
猛烈的戰鼓聲和低沉的號角聲互相交融,不久刺耳的箭嘯聲後來居上,一片片巨大的黑色箭雲騰空而起,旋而落下。
「……」劉范看了二弟一眼。
劉范起身告辭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回去準備,明日一早啟程……」
家僕推進而入,恭聲說道:「主上,劉中郎兄弟到了。」
韓遂伸出雙臂,扶起劉氏兄弟,朗聲笑道:「別人當不得,二位賢侄卻是當得。」
「兄長,你說司徒韓公召喚你我,是何意圖?」馬車內坐著兩名青年,開口說話之人為年輕者,他年約二十四五歲上下,頭戴一梁進賢冠,身著黑色袍服,身量適中,相貌英俊,其姓劉名誕,字仲玉,乃是益州牧、陽城侯劉焉次子,如今在京任治書侍御史,秩六百石。年長者不滿三旬,姿容猶有過之,其方面寬額,雙目有神,使人過目難忘,他姓劉名范,字伯玉,為劉焉長子,劉誕長兄,官居左中郎將,秩比兩千石。
「后西涼漢、羌並亂,仆因略有薄名,被強行挾入軍中,立為偽首,此雖非我願,實叛國矣。仆本該自行了斷,最後卻想通了,仆一死不足道,西涼叛軍,才是國之大患,乃施展手段,合縱連橫,兼并諸首,使叛軍盡操于吾掌中。」
劉誕冷笑道:「驃騎將軍南下勤王,大軍十余萬眾,兵分三路,同時俱發,軍容鼎盛,無以復加,幾有鯨吞關中之勢,所過河東、弘農、馮翊無不望風而降,甘為前驅。於今進抵霸水,距長安未百里,韓公豈能不憂?」
與此同時,董越、麴勝對前軍數敗,屢折軍威感到無比氣憤,將其等調回,自都、校尉以下,大小軍官,無論親疏,全部斬首示眾,不如此不足以重振士氣。隨後兩人不敢再藏著掖著,盡遣步騎精銳萬餘人,正面強攻蓋軍,令側翼閻豐諸部予以配合,這一次所傳達的命令格外嚴苛,勝則全賞,敗則俱罰,韓、董聯軍將士沒有退路可言。
「咚咚咚……」敲門聲驟然響起,回蕩在安靜而空曠的房間內。
「董卓與王允之間的是是非非,仆無意評論,但仆之心意,從未改變。然而蓋俊此番南下,似欲效法董卓故事,京師前已數遭變故,再歷風雨,社稷必然敗矣!」
雙方士卒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諸般雜事糾纏腦內,韓遂只覺頭痛欲裂。
「殺啊……」
劉誕最後推斷道:「依弟看來,韓公必是畏懼驃騎兵鋒,求父親為援。」
「……」這話不好接,劉范兄弟一陣啞然。
「……」劉范默然。這天下,早就不是劉氏的天下了,父親目光深遠,早在幾年前就看出了大漢國日薄西山,天下即將進入亂世,乃求為州牧,先交州而後益州,內剪州郡豪強大姓數百家,鞏固地位,外以五斗米教張魯攻殺漢中太守蘇固,阻絕道路。而今天下已亂,父親據益州險阻,擁沃野千里,帶甲十萬,谷支十年,進則繼光武之志,成高祖偉業,事若不濟,亦可為公孫述,偏安西南,為一方之霸主。
與其到時進退失據,不如現在相助朝廷擊退蓋俊的威脅,以解除蜀之後憂,劉焉必須明白這個道理……
西都、長安。
北地軍攻勢固然猛烈,但楊秋乃是他麾下有數大將,至今仍將對方牢牢釘在北岸,使敵不得寸進,而安陵方向的敵騎一時也威脅不到長安。北方暫時無需多慮,倒是他最重視的中路軍,仗打得甚是窩囊,不僅折了猛將華雄,還被對方突破霸橋,立足西岸。
韓遂一一看在眼裡,含笑頷首道:「如此甚好。」
高順部穩若磐石,動若雷霆,數次硬撼敵軍而擊敗之,且一改先前守勢,在如雷的戰鼓聲助威下,全軍俱動,步步推進,展露出咄咄逼人的氣勢,彷彿面對韓、董聯軍主力,亦能戰而勝之,董軍數次遭到慘痛打擊的潰兵殘將,如何敢敵這等虎狼之師,連連後退,無再戰之勇氣。高順部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直到「趙屹陣亡」的消息傳出,方才有所回落。
韓遂聲音低沉地道:「兗州身亡,幽州道遠,天下能救社稷者,惟有劉益州了。」
「呼……」信使長長舒了一口氣,他已經把情報送上許久,卻不見回應,屋內壓抑的氣氛快要把他的精神壓垮了。時值日落,屋裡只燃一盞油燈,略顯昏暗,信使看不清主君面上表情,也不敢多看,抱拳回道:「是。」
「咚咚咚咚咚……」箭矢射中盾牌的悶響聲疾速奏響,此起彼伏,連綿不絕,蓋軍以大楯組成的圍牆,眨眼間便箭矢密布,偶爾伴隨著一兩聲凄厲地慘叫,隨著時間的推移,慘叫聲正在變成主旋律。
韓遂心氣甚高,常自謂英雄,即使受到挫折,亦毫不氣餒,反而越挫越勇,不然何以三入三輔,三遭慘敗,猶能屹立不倒,最終順利入主京都長安。在他眼裡,皇甫嵩、董卓皆非英雄,前者有能力、有實力,卻無野心,被輕易奪走兵權,期間雖有反覆,終不免戰死沙場,後者有能力、有實力,也有野心,卻喪失了志向,從而死於非命。
聯軍步騎豈能放過如此良機,從后掩殺,刀砍矟刺,縱馬陵蹈,一直將對手驅趕入河。趁對手身在水中,行動不便,聯軍將士立身岸邊,亂射弩箭,一時間哀嚎慘叫絡繹不絕,水面不一刻便被染得赤紅,浮屍填滿河道,霸水幾為之不流。
韓遂相信此時劉焉正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關中,此戰不僅關乎國運,更關乎他自己的命運。
「諾。」信使捻手捻腳退出房間,並將門輕輕合攏。
韓遂微微頷首,隨後肅容言道:「仆昔年于鄉里,見朝堂奸閹當道,時有憤慨,恨不能仗劍盡斬姦邪,以匡漢室。中平元年,黃巾為難,仆率邊兵入京,獻策大將軍,誅殺閹丑,奈何不用我計,如當年大將軍聽從仆言,何至喋血宮殿?」
轉瞬間,便形成了怒濤撞擊崖壁的壯觀景象。
韓遂已是兩天一夜未合過眼了,雙眸酸痛難忍,乃藉著思考閉目養神。
韓遂雖知對手意圖,卻也不得不被牽著鼻子走,這就是防守者的劣勢,缺少戰爭主導權,進攻方是想打哪裡就打哪裡,而防守者只能隨其變而變。
這道理早在韓遂使人傳喚的那一刻,劉范就猜到了,而今他更多考慮的是,當韓遂提出來時,他該以何態度回應。
聽到二弟劉誕的話,劉范凝眉緩緩搖了搖頭,回道:「韓公心意,誰能知之?」
「知道了,你下去吧。」
作為大漢魯恭王後裔,漢室宗親,天生貴胄,劉誕從小便受到良好的教育,很明顯不適應士卒怪異的吆喝聲及軍官粗魯的呵斥聲,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在六月這個生機勃勃的季節里,章城門大街作為中央官署及帝宮未央的主要通道,本該熱鬧非凡,車水馬龍,此時章城門大街卻是無比空曠,不見人影,盡顯蕭瑟。
對於呂布這條從長安逃脫的漏網之魚,韓遂本沒太在意,左右不過一喪家之犬耳,能掀起什麼風浪。沒想到這廝膽大如此,不僅未夾著尾巴逃之夭夭,反而南下攻陷嶢關。其意圖明朗,就是要聯合袁術,裡應外合,拿下武關,從而帶領楚軍殺回長安。
韓遂不得不承認,此子確為蓋世英傑,單打獨鬥,委實難敵,所以他試圖拉攏所有蓋俊的潛在敵人,盧水胡是其一,益州牧劉焉,同樣也是。
劉范面如靜湖,語調淡淡地道:「二弟,你的養氣功夫還不到家啊。」
劉氏兄弟道了一聲諾,衣袖掩面,痛快地干下一杯。
韓遂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他可是在枳道、長門一帶布置了足足五萬雄兵,是五萬,不是五千,僅僅一天時間,就被對方殺過河來,太荒唐了,荒唐透頂。雖然麴勝、董越一再向他下軍令狀,言必將蓋軍趕下河,否則提頭來見,可是這絲毫沒能減輕韓遂內心的憂慮。
司徒府,即原董卓相國府,去歲三輔地震,長安毀壞最慘,全城三四成建築淪為廢墟,相國府也未能倖免,不過董卓是誰?他可是大漢國第一權臣,沒用幾個月,就使得相國府煥然一新,奢華更甚於往昔。韓遂入京后,這裏理所當然成為其居所。
背插飛羽的信使靜靜伏叩于地,一滴汗水順著髮根劃過臉頰,隱入顎下。
「中平六年,大將軍雖死難,而閹人步其後塵,漢室復興之障礙一掃而空,不意董卓又入京都,竊取權柄,遂致天下大亂,京師也是刀光劍影,殺機重重。」
韓遂又看了一眼竹片上的情報,隨手丟到案上,情報所言極短,只有五個字,安陵現敵騎。安陵縣歸屬右扶風,位於長安西北,這股敵人很明顯是北方高陵方向蓋勛、楊阿若的北地軍。北地軍繼蓋俊本部人馬之後,亦與長安開戰,猛攻謂橋,其另遣精騎繞到安陵,看得出是想開闢第二條戰線,分散己軍兵力。
韓遂見劉氏兄弟應答得體,風采出眾,不由感慨劉焉育得好兒子,他膝下亦有數子,可惜無一有才,皆碌碌之輩,每每念起,便覺滿嘴苦澀,虎父犬子,如之奈何?所幸他年才五旬,頗有精力,只盼能生一佳兒,悉心教導,繼其大業。
此話明顯是意有所指了,劉范、劉誕如何聽不出,客氣幾句,別開話語。
見兄長默不作聲,劉誕還要再說,突然馬蹄聲暴起,由遠及近,劉誕忍不住掀開車窗,只見一隊足有數百之眾的漢胡騎士策馬飛馳,從側方疾速掠過。
屠殺潰兵之間隙,聯軍士卒又澆油火于浮橋之上,霎時間濃煙滾滾,火光亂竄,大火藉助風勢,熊熊燃燒,很快連成一邊,火勢之猛烈,似欲連天也一併燒著。不消半個時辰,蓋軍兵民半夜辛苦所建之諸浮橋,損毀太半。
京兆尹、霸水西。
劉焉去年在益州乾的那些勾當,韓遂一一看在眼裡,此老賊無疑是見漢室衰敗,想自立為王,事實上他也做到了,現今朝廷政令,連漢中都過不了,更勿提益州。然而蜀中固然險阻,易守難攻,可也絕非高枕無憂,一旦蓋俊入主西都長安,挾天子以令諸侯,成「強秦」之勢,劉焉的「蜀國」幾乎無所遁形。
直到騎隊走遠,劉誕依然氣憤難消,雙手顫抖不止,「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諾。」
韓遂不以為意,端起酒杯,遙敬兩人道:「來,二位賢侄,我們滿飲一杯。」
韓遂重新睜開眼,中氣十足地揚聲道:「進來……」
「快請。」
如今高覽、卞秉諸部大約處於高順軍腰肋,這個位置既能免遭對手主力打擊,又能護衛中軍側翼,十分符合其自身角色,說到底,他們只是偏軍,高順部才是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