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賊》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21章 鬼軍

第四卷 天下大亂

第421章 鬼軍

「嗚嗚嗚……嗚嗚嗚……」
黑刀之鋒利,當真是無以復加,楊阿若收回愛刀,飛速馳過三具無頭騎士。
電光火石間,張橫有了決斷,調轉馬頭,逃……
「啊……」一名外側的聯軍騎兵眼神頗健,已是隱隱看到遠處馳來的敵人,張口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聲。
「有多久沒有戴過這張面具了?」楊阿若神色複雜地道。北地郡境內,有兩大外族勢力,一者先零羌,二者屠各胡,前者被蓋俊折服,干效犬馬,征伐不寧,在蓋俊崛起於河朔的道路上,功勞最多。後者乾脆被蓋俊滅族,就這麼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他們不是第一個消失的外族,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另外,草原霸主鮮卑人,也曾入侵北地,其結果是,大王和連的腦袋,永遠的留在了大漢國。
張橫神色大變,聯軍騎兵神色大變……
也不怪他接受不了,打個比方,梁興、程宜、麴勝、董越、牛輔等聯軍統帥們,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會冒冒失失跑到對岸找蓋軍的麻煩。
「鬼豐……」張橫望著鬼軍如入無人之境般往自己這邊殺來,目標很明顯就是自己了,臉容不由僵住,嘴角微微抽搐。他怎麼也沒想到,身為蓋軍左路數萬人馬的統帥,楊阿若竟然率數千輕騎親自渡過河來,深入敵境……
奮身一搏?未必就一定會敗……
鬼豐勇武不遜黃忠,而他的武藝則有所荒廢,兩人交手結果不難猜測,也許可以抵擋三五合?也許可以抵擋七八合?反正不管抵擋幾合,他的腦袋勢必要搬家。張橫還沒有活夠,所以,他選擇了退卻。
超勝挖苦道:「你也就只能吹吹老資格。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才做到校尉,我都替你感到丟臉……」
楊阿若驀然睜開雙眸,原本清淡的氣質,立時為之一變,似乎多了一點雜質。他低頭看著手中黑刀,握緊刀柄,輕輕拔出半尺,只見烏光乍現,似有黑氣衝出刀鞘,空氣溫度,霎時驟降,周圍親信部曲,皆感脖頸一涼,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
恐懼,之所以可怕,在於它輕易的傳染性,同伴的驚呼徹底嚇到了眾人,直駭得肝膽俱裂,六神無主,傻在當場,彷彿他們面對的不是人類,而是一支從地獄爬出的魔鬼軍團,莫說進攻、還擊,一時連躲避都忘了,任由「魔鬼」手中刀矟雨點般落在身上。
「轟隆隆……轟隆隆……」一批批聯軍騎兵快速馳過,奔向遠方。很快聯軍過半,張橫畢竟是西涼宿將,用兵老矣,遠遠觀望時,還未覺怎地,但當他經過此地,頻頻掃望左右密林、山坡,面上漸漸凝重起來,眼中浮現一抹狐疑之色。轉而張橫又是自失一笑,暗笑自己太過謹慎小心,難道對方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居然敢在敵境設伏?
「快……快……快……」
「魔鬼……」
或者,走為上策?
張橫揮軍圍攻鬼豐,他本人則沒有親自上場,而是悄悄隱於後面。
「啊啊啊……」
「斬楊阿若首級者,司徒韓公必不吝王侯……」
「世間,還有知鬼豐者乎?」楊阿若慢慢帶上鬼面。楊阿若本名楊豐,少年為遊俠,常在坊間與人爭鬥,因其相貌俊美,不足以懾敵,乃請羌人朋友,討來一張羌人祭祀敬神時佩戴的鬼怪面具,而後與人爭鬥,必戴面具,因此綽號「鬼豐」。這本來只是酒泉坊間的稱呼,然而隨著楊阿若加入蓋軍,東赴關東,陣斬黃巾大帥波才,有鬼神之勇,鬼豐這個稱呼,逐漸為人所知。
劉調怒極而笑道:「跟老子擺譜?老子隨驃騎將軍橫行羌中的時候,你小子還在穿開襠褲呢。」
超勝說道:「這還問個屁,全殺了!……」
楊阿若鎮守北地的這幾年,要說完全無戰事,必然不對,周邊武威羌胡、安定先零,乃至塞外雜種胡、羌,皆貪婪卑鄙,桀驁不馴,境內時有不寧。可雙方超過萬人的大戰卻是一次也沒有發生過,而且,對手多散亂無序之輩,幾乎用不到楊阿若親自出手,麾下一、兩校人馬,便可將敵人打垮逼降。
「斬楊阿若首級者,司徒韓公必不吝王侯……」
此語經過張橫部曲親衛之口,迅速傳遍戰場,聯軍諸騎固然畏懼鬼豐之名,卻也被說得甚是動心,楊阿若是誰?他可是驃騎將軍蓋俊的妹夫,惟一的妹夫,其首當然值得韓遂發下潑天的獎賞。鬼豐素有驍勇之名,號為鬼神,那又如何?他就算真有三頭六臂,也必然架不住四面圍攻,誰就能說,斬得其首的人,就不是自己呢?
「燒糧賊就在前方……」
此刀得自黃巾大帥波才,切金斷玉、削鐵如泥,鋒利無雙。故友陳彪,家世代良匠,以鑄兵為業,曾言此刀常有氣凄凄然,為不詳,是礙主之物,又取自死人,勸他儘早放棄,以免受到殃及。楊阿若斷然拒絕,豪言「我命由我不由天。」至此以後,他憑藉這把黑刀,戰陣之間,摧枯拉朽,無往而不利,可幾年下來,他仍在原地踏步。
楊阿若伸出右手,輕輕撫摸愛駒臉頰,大烏騅搖晃大頭,摩擦主人掌心,響鼻連起。楊阿若橫移數步,從馬鞍側方箭袋中取出一張青面獠牙、猙獰可怖的面具。
「我命由我不由天!」楊阿若再次在心底發下曾經發出過的誓言。「不管你是不是一把礙主之刀,既然我收了你,那麼,你就隨我一道,名傳天下,青史留名吧。」
「備戰……」
迎面一卒,面對鬼豐,毫無懼色,似勇悍之輩,竟而持矟突刺,楊阿若刀尖筆直衝下,刃口掉轉沖外,旋而撩起,黑色匹練飛出,斜斜斬斷矟桿,順勢掃中騎卒胸口,此刻騎卒身上披戴的鐵札甲彷彿紙糊的一般,從右腰至左肩,「嘩啦」一下散落一地,胸膛血如瀑布,噴涌而出,馬頭、馬頸、馬背,澆得到處都是,慘呼炸起。
楊阿若見此微微輕嘆一聲,敵將非庸碌之輩,看樣子想要全殲對方,是不太可能了。當下,他右臂抽出漆黑如墨的長刀,高高舉起,隨之狠狠下劈。
「轟隆隆……轟隆隆……」馬蹄聲愈發急烈,只見一條猩紅大蛇,由南向北,蜿蜒遊動。
開戰以來,聯軍首次吹響進攻的號角。
楊阿若隱於面具之後的雙眸,射出淡淡地欣賞之意,此卒是第一個搶在他前面出手的人,可謂強兵悍卒,令其活活痛死,實在太過可悲,值得自己再次出手,給他一個痛快。兩馬交錯而過時,楊阿若揚起的手臂,看也不看,橫掃而過,慘呼立時停止。
「你試試……」超勝滿臉不屑之色。
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人的五感像是被死神無情地剝奪了一般……不知什麼時候,風中,似乎飄來一陣隱隱約約的轟鳴聲,其若隱若現,似有還無。隨之,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就像海水漲潮,由遠及近,勢不可擋,最後巨大的轟鳴聲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盤旋于大山、空谷、密林……
「……」楊阿若素惡「阿若」之稱,耳中聽著對方叫囂,目光瞬時一冷,手中刀出如風,快如閃電,左劈右砍,鋒更難當。其數百部曲聞言亦是怒不可遏,緊緊隨在楊阿若左右身後,整個錐形攻擊大陣,猛然更銳三分,直殺得面前聯軍鬼哭狼嚎,破散四走。
「這一戰差不多斬首千級,俘虜四五百,馬七八百。」超勝滿身血污,提著一顆首級來到楊阿若面前,先是稟報大致戰果,繼而晃了晃手中的腦袋,道:「這廝是個兩千石校尉,被我砍了。」
劉調淡黃色的眼珠游移向超勝,道:「小子!誰讓你插嘴了?找死啊?」
「加速……」
不過這種人終究只是少數,何況鷹揚營一左一右,殺入陣中,刀劈矟刺,殺得聯軍將士人仰馬翻,潰不成軍,加之天色黑暗,場面極度混亂,聯軍兵士哪裡有空閑理會什麼鬼豐、鬼軍的,他們只知道,己方無論如何都戰勝不了魔鬼……
張橫一走,部曲相隨,其餘諸騎,亦是逃的逃,散得散,楊阿若擊潰大部,深深地望了一眼張橫遁跑的方向,沒有追過去,轉身回擊聯軍殘部。實際上劉調、超勝這邊業已進入尾聲階段,畢竟前後夾擊,以眾擊寡,必是速勝。
「鬼……」也不知這名騎卒是想說見到鬼了,還是想說鬼豐,可惜他只說出了一個字,下一瞬,便被一道冰冷的烏光削中側頸,頭顱伴著鮮血,高高衝上夜空,至死,眼神中都帶著一抹化解不開的恐懼。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景象?
張橫心裏雖然不太相信敵人敢於設伏,卻並未就此放鬆警惕,反而令探騎深入左右密林,探查究竟。
一軍之中,並非人人皆是驚慌失措,或有膽大驚天者、或有思維冷靜者、或有不敬鬼神者,瞧得真切,此些人縱聲高呼道:「鷹揚營……」「鬼軍……」「是鬼豐……」
「鏘!」楊阿若容色一肅,還刀入鞘,以刀撐地,霍然起身。
楊阿若身後本部千騎,自軍侯、屯長以下,人人皆戴鬼面,此鬼豐之鬼軍也。
一道烏光隱隱帶著凄楚厲號之聲,橫向劃破長空,「噗」「噗」「噗」三聲悶響,三顆人頭流暢而自然地帶著血液滑落肩膀,彷彿兩者原本就不該在一起,待跌落地上,轉瞬間便被眾多馬蹄踩得稀爛,難道這才是它真正的宿命嗎?……
順利將聯軍攔腰截斷,楊阿若本部千人立刻一分為二,其一者由軍侯統領,由南向北,干起開膛破腹的勾當,欲與超勝部,兩相夾擊,盡殲包圍之敵。而楊阿若則自率數百騎,由北向南,他的目的異常清晰,欲斬之者,無他,賊首也。如今明盔亮甲、甲衛擁簇之賊首,已是歷歷在目,雙方之間,不過相距區區數十百步,轉眼即至。
「中郎……」諸軍侯、屯長紛紛出言道。
「……」楊阿若秀眉皺得更緊了,兩人乃是他麾下最信重的大將,偏偏性格不合,有他在上面壓著,兩人倒不至於因私廢公,彼此也沒那麼大怨恨,但拌嘴卻是避免不了,著實讓人頭疼。楊阿若望向東方天際良久,見超勝、劉調仍在拌嘴,開口道:「你們兩個既然還能拌嘴,便是尚有餘力,走吧,我們再把動靜鬧得更大一些……」
「中郎,那些俘虜……」劉調縱馬而來,他四方大臉,刀疤橫跨鼻樑,從左眉一直延伸至右臉頰,目若銅鈴,眼仁泛黃,整個人看上去甚是兇惡。
張橫堪堪回過神來,扭頭看向部將,右臂下意識握向腰間佩刀,想拔,又有些遲疑。對方有多少人?楊阿若畢竟是一方統帥,就算藝高人膽大,身邊也不會少於兩三千騎,己方人數多一些,但也多不了幾個,何況如今大軍已是被截成數段,陷入混戰,首尾難顧,所謂人數優勢,不提也罷。他現在身後大概還有一千多騎不到兩千的樣子,楊阿若帶著多少人向自己殺來?不好推算,不過估計不超過一千……
楊阿若秀眉輕蹙,對方三四千騎,而己方斬俘幾近半數,應該說成果斐然,可是要知道他戰前的計劃是全殲敵軍,無奈張橫為人警惕,導致計劃破產,未竟全功。
由是,士氣稍振……
兩道黑線疾速竄出叢林,就像兩隻隱伏已久的蒼鷹,展翅直撲而來,又快又准,一上一下,欲將面前這條偌大赤蟒,截成三段。
張橫雖惱羞成怒,但不可否認的是,部將吼聲把他徹底驚醒了,他目光死死望著敵騎,以及沖在最前方的鬼豐,心中發狠道:「楊阿若你是在西涼名氣大,不過老子又豈是無能之輩?既然你想取老子腦袋,老子不回敬一番,豈非失禮?」想及此處,張橫右手緩慢而堅定地抽出長刀,遙遙指向前方,謂左右道:「吹號!衝鋒!給我殺!斬楊阿若首級者,司徒韓公必不吝王侯,功名利祿,就在眼前!殺!……」
轉瞬之間,蛇頭行至,卻是未對兩旁密林、山坡多加理會,因為他們已經看到了敵人,就在數裡外,那數百支火把,在烏黑的夜晚,甚是打眼,就快追上了……
「鬼啊……」
「賤坯!吼你娘的吼!老子耳朵沒聾!」張橫橫眉豎目,劈手一個大耳刮子扇在部將臉上,打得後者右臉頓時腫起老高。
「嗚嗚嗚……嗚嗚嗚……」衝鋒的牛角號聲一瞬間撕破了雷鳴一般的馬蹄聲。先是西側,接著是東側,兩方俱響,遙相呼應,形成合音,激昂而綿長。
不過眼看一批批騎兵圍攻上去,旋即崩散,楊阿若率眾勢如破竹,徑直殺將過來,張橫發覺自己一腦子的兵家良言,在此時此刻竟是絲毫派不上用場。如今他只剩下兩個選擇,要麼親自下場和鬼豐比劃比劃,要麼趁雙方之間還有一段距離,趕快逃跑。
黃忠幾有冠世之勇,張橫只交手一合就落得吐血遁逃,馬玩自恃勇武,不信邪,最後被黃忠照頭一刀。一日間猛將如閻和、馬玩盡折,張橫自己又被一擊打得吐血,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自此以後,再不親自搏戰。為了避免閑言閑語說他怯戰,張橫開始讀兵書戰策,從一個只知道帶兵衝殺的悍夫成功轉型為指揮有方的將領,此舉極得韓遂欣賞,且軍中威望亦是一日高過一日,幾乎不讓梁興、程宜、麴勝等人。
「唰唰唰唰唰……」
「你真的,是一把礙主之刀嗎?」楊阿若緩緩拖拽,直至拔出一尺有餘,方才停下,盯著黑氣糾纏的刀身,心裏默默地問道。
「諾!」
「中郎……」見張橫目瞪口呆,有部將急呼道。
粗略估算,敵方人數當在三四千上下,楊阿若略微滿意地點點頭,對方人數和鷹揚營相差無幾,不多不少,剛剛好,人數多了,己方只能擊潰,而無法全殲,人數少了,則無法把韓遂打疼。吃下這三四千騎,韓遂應該會感到有些肉痛吧?……
一道道刀之匹練,矟碰矟斷,刀碰刀折,人碰人裂,當真是無有一合之將,數百鬼軍以楊阿若為鋒鏑,狂飆突進,聯軍將士,直如被快艦切開之波浪,紛紛避向兩側。
「中郎……」部將再度大吼,都火燒眉毛了,是戰是退,一言而決,張橫豈有空閑發獃?
當年涼州刺史耿鄙率步騎數萬,進駐金城,欲與涼州軍決戰,可惜這廝無半點祖宗耿弇的風采,韓公稍用手段,便殺其人而並其軍。時蓋軍隨行,驍將閻行之父閻和偷襲不成,反被黃忠陣斬,黃忠乃率部突圍而走。馬玩貪戀大功,堅持要追,張橫推脫不過,只要從之,不想黃忠設伏于道,啊!……就如今日故事。這也是他為何一到這種地形,便開始疑神疑鬼的原因,他曾有過慘痛的教訓。
真的有伏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