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凜冬之湖
第二百二十三章 拿得住，放不下
在他看來這位皇後娘娘著實要比陛下可怕得多。
寧缺心想不愧是魔宗聖女，娘娘生得果然美麗。
那抹相對殷紅的光團，便是朱雀繪像，隨著寧缺的目光觸及，光團邊緣微微變形，似乎感應到了一些什麼。
……
就是這麼一瞬間，寧缺隱約明白了該如何啟動長安城這座大陣，啟動的方法是那樣的簡單，於是他是那樣的警惕不安。
「前面那椿事由，已經由大先生處理完畢，若除此之外，真無解不開的仇怨，請十三先生給本宮一份顏面，由他平靜歸老如何？」
書院首重唐律，夫子嚴禁學生干涉朝政，大師兄已允夏侯歸老，看來看去，寧缺的復讎記都寫到了最後，除了最後的那個方法。
皇後娘娘在花樹之前，斂神靜氣，保持著半蹲行禮的姿式。
皇后靜靜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陛下都與你說了？」
正在喝酸奶子的皇帝大笑起來，指著寧缺說道：「平日里朕寫貼的時候，都是她在旁磨墨，今日也讓你享受一下這番待遇。」
然而大唐天子親自擇筆磨墨伺候在旁，面對著這種待遇，世間任何書家想必都無法死硬著不肯動筆。
寧缺說道：「西陵神殿要接桑桑回去繼任光明大神官，我便覺得這事有些不靠譜，如今自己居然也要當大唐國師，我覺得這件事情更不靠譜。」
這是什麼待遇？帝王享受？
寧缺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他在心中無奈嘆息一聲，向案畔走去。
皇後娘娘與寧缺離開了御書
寧缺早就知道夏侯出自荒人部落，此時自然明白，為什麼帝國東北邊軍在此次戰爭中會顯得這般溫柔。
先前在御花園中，皇後娘娘還提到了簡大家，寧缺這才想起長安市井裡的傳聞，皇後娘娘果然與簡姨感情深厚，情同姐妹。
……
寧缺說道：「在荒原之上，林零想要殺我。」
皇后說道：「本宮還是不認為馬賊一事與夏侯有關。」
皇后忽然對著他微蹲行禮。
……
皇帝陛下要賞鑒寧缺的新作，所以留在御書房裡。
她轉過身來，靜靜看著寧缺說道：「如今你也已經是修行者，應當知道如果是本宮或者是夏侯將軍全力出擊，當時的你和李漁絕對沒有機會活下來。」
在昊天神輝籠罩的世界里，一代魔宗聖女，居然能夠成為世間第一強國大唐的皇后，無論怎麼看，這件事情都透著詭異和恐怖。
皇後娘娘端著食盤，緩緩走了進來。
寧缺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負手的模樣，不知為何竟生出些欣賞。
寧缺微澀一笑，不便再多做推辭，站到案畔平靜等待，想著先前皇后說的那句話，心裏的感覺有些異樣。
如今北面荒原上的戰事已經進入膠著狀態，大唐軍方對勝利顯得極不在意，西陵神殿內部似乎出了些問題，有了暫時休兵來日再戰的意圖。
……
這便等於說，秋天的時候，夏侯便要回來了。
師傅顏瑟曾經說過，長安城是一座大陣，也是一道大符，而符
走到靜湖之畔，站在花樹之前，皇後娘娘沉默片刻后說道：「這件事情是他瞞著我做的，甚至我懷疑是不是神殿假借他的名義做的。」
皇後娘娘微笑牽著皇帝的手走到茶几旁，將一碗酸奶子遞到他手中，然後走到寧缺身邊，輕卷衣袖拈起墨塊，說道：「我來磨墨。」
皇后微微一笑說道：「我也許無法說服李漁，但我想至少現在你對當年北山道口的事情會有不一樣的判斷。」
……
……
「誰說我大唐國師一定要南門觀的道人才能當？不錯，為了給西陵神殿留些顏面，數百年來一直如此處理，但習慣不代表死規矩，何況你終究是顏瑟大師的徒弟，西陵神殿也無法在你的身份上挑出毛病。」
寧缺說道：「確實如此。」
皇后平靜說道：「夏侯大將軍的事情。」
真正影響他情緒的是別的事。
寧缺搖了搖頭，臉上的神情有些困惑。
皇后說道：「林零不會做有損夏侯利益的事情，那麼除非他知道你和夏侯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他才會試圖殺死你。」
皇后靜靜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真的沒有任何仇怨？」
這是因為他不了解皇帝與皇后之間的感情，或者說，他一直都不相信帝王宮中會有平民夫妻之間那種感情存在。
皇后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
寧缺沉默片刻后說道：「兩年前在岷山的北山道口，夏侯大將軍的下屬曾經試圖殺死李漁殿下，當時我也在場。」
行走在遊人如織的朱雀大街上，寧缺神情看似平靜，心裏卻是波瀾漸起，無論是皇帝陛下帶他去看的驚神陣，還是皇後娘娘在花樹前的行禮，都是現在的他有些承擔不起的壓力。
寧缺笑著說道：「很多人都有這個疑問。」
夏侯對待別的敵人卻不見得依然這般溫柔。
皇后說道：「如今你應該知道了本宮的身份。」
皇后溫婉一笑，看著他打趣說道：「陛下替你磨墨，你就敢，本宮替你磨墨，你卻道不敢，莫非在你眼中，本宮比陛下要可怕得多？」
寧缺微微躬身行禮，側身讓到一旁。
寧缺點了點頭。
如今的寧缺不懼夏侯，因為他身後的靠山是書院這座大山，但他不知道夏侯回來后自己該怎麼做。
他微澀說道：「如今想來，我寧肯留在老筆齋里賣字。」
更何況這位皇後娘娘還是夏侯的親妹妹。
便在這時，御書房門傳來叩門聲。
這些影響不了他的情緒。
陛下在宮裡暗點，皇後娘娘在花樹前親自求情，並不是說害怕他這個洞玄境的修行者能掀起多大的風雨，只是不想讓這件事情把書院牽涉進來，不想讓夏侯卸甲歸老的事情再生波折。
皇帝話鋒一轉，說道：「說到賣字，寧缺你倒是有好
寧缺說道：「難道我將來真的要當國師？當年二師兄和師傅說好了，我只是隨師傅修符，並不算作南門觀的人。」
寧缺知道皇帝陛下是找借口讓自己與皇後娘娘獨處，當然不是因為什麼荒唐的原因，只與土陽城裡那位大將軍有關，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皇後娘娘會親自出面，難道她不擔心被人瞧出些什麼？
「你先吃些東西。」
走到一株海棠樹下，皇後娘娘停下腳步，揮手示意宮女散開，然後回頭望向寧缺。
皇帝看著他說道：「顏瑟大師就你這麼一個徒弟，夫子都同意你代表書院入世，那麼你不拿著誰來拿？」
所以他依然感到極為震驚。
寧缺看著皇後娘娘的側影，沉默不語。
在土陽城裡，寧缺通過二師兄與夏侯的對話，已經知道這個堪稱大唐帝國最大的秘密，只是他沒有想到皇後娘娘居然會不加掩飾地直接承認。
他知道身前這位皇後娘娘肯定知道林零是誰，也一定知道那場馬賊襲擊的血案，自己不用解釋太多。
皇后輕輕撥開臉前的海棠花枝，負手於後向御花園深處走去。
寧缺震驚莫名，連忙側身避開，說道：「娘娘這是為何？」
離開那座寒酸的二層小木樓，寧缺隨皇帝再次穿過御花園，穿過那些太監宮女敬畏困惑的目光，來到了御書房。
皇后看著他說道：「本宮很好奇，你與夏侯之間究竟有什麼問題，他雖然性情暴戾，尤其在戰場上以殺人為樂，但絕對不是你和陛
皇后嫣然一笑道：「真是個不老實的孩子，本宮實在想不明白，夫子為什麼會收你做學生。」
寧缺沉默片刻后搖了搖頭，說道：「以往我只是渭城一個普通軍卒，連夏侯將軍的面都未曾見過，除了這兩件事情，不可能有任何仇怨。」
皇帝說道：「聽你的語氣你似乎不想當這國師？」
寧缺說道：「我同意娘娘的看法，我也認為林零是瞞著夏侯將軍做的這件事情，但夏侯將軍事後表示了默認，並且在呼蘭海北再次試圖殺我。」
寧缺握著被布裹住的陣眼杵，指間傳來沉甸甸的感覺，沉默很長時間后說道：「我有些擔心自己拿不住。」
皇後娘娘眉眼秀麗，嫵媚而有度，溫婉而不怯，站在海棠樹下，容顏竟是把海棠花色都比了下去。
寧缺想起夏侯身邊那兩名洞玄上境的強者，默認了這一點，說道：「如果這件事情是神殿做的手腳，娘娘也無法找到證據，因為那些人終究是夏侯將軍的人。」
御書房裡一片安靜。
寧缺看了皇帝陛下一眼，想著如今每趟進宮，都要被迫留下好些書帖，這要讓桑桑知道，該不知會心疼成怎樣。
「青山那傢伙當國師當得挺高興，看他那憊懶模樣，一時半會兒也捨不得死，你要不要接任國師一職，終究是將來的事情，如今不用著急。」
寧缺心想自己不是李太白那等豪邁瀟洒之人，娘娘你雖然豐腴，卻也不是楊玉環那等風流人物，這算什麼事？連連推辭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