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凜冬之湖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真跡
但在他們眼中，那張便箋紙，比傳說中最昂貴的溪山序更要珍貴。
「這張是真的。」
鑒定師們圍到桌旁，小心翼翼地取出匣子里的書帖，他們都是業內最優秀的人物，沒有用多長時間，便確認匣子里的七張書帖都是真跡。
「默石兄，你居然也來了？」
正因為對寧缺的崇敬傾慕，是以明明通過那位小侍女，才能拿到藍花布包裹，掌柜卻對那位小侍女很是不恥——無端二字指的是品行，在老掌柜看來，小侍女私竊主家財物，實屬無品。
「若不想死，便斷了這些念頭。」
那男子微微皺眉，因為他極少聽說過這等要求。
聽著老掌柜的話，一石居老闆微微蹙眉，厲色警告道：「以後也不要發此議論，聽聞那小侍女身份不一般，與公主殿下關係極好，而且從紅袖招那邊傳來的消息，寧大家待這侍女也與眾不同。」
……
……
對於這等一生賞書的專業人士，一石居老闆固然得罪不起，但骨子裡養成的職業習慣，卻讓他們無法容忍眼前看到的這幕。
他想要批評大唐皇帝陛下倒行逆施，然而雖則長安政治清明，依然不敢說出口。
被稱作默石兄的那位中年男子，捲袖舉著雙手，看著粗劣的藍花布包裹，不悅說道：「一石居何時破落成這副模樣？用布裹著，且不說會傷著裏面的書帖，只說這等氣息也是濁劣到了極點。」
老掌柜點了點頭。
那男子抬起頭來，看著一石居老闆和諸位鑒定師，說道：「三萬，
老掌柜帶著兩名親信隨從，端著清水毛巾。
老闆走到一旁坐下，端起茶杯飲了口，微笑說道：「你們先看。」
「很好。」
老闆說道：「那小侍女極受寵幸，寧大家的印鑒全部由她保管，核賣文書已經到手，所以這些自然不是賊贓，即便日後寧大家發現此事，要追究也只能追究到那小侍女身上，依唐律我們卻不須擔責。」
因為修行者與普通人本來便是兩個世界，所以雖然有了書院側門的那一刀，但寧缺如今在唐人心中的地位，依然主要來自於大書家的身份，在老掌柜這等從業者的心中，寧大家的地位更是顯赫。
……
雖然他們都不是修行者，但都聽說過關於雞湯帖的傳奇故事，尤其是隨著雞湯帖顏版拓本在世間廣為流傳，很多人認為如果單以價值論，雞湯帖已經快要接近御書房裡珍藏的那幅花開帖。
「寧大家聲名未著之前，倒有些幸運兒在臨四十七巷買到些真跡，這一年裡被炒到了極高的價錢，大多數轉手兩次之後便銷聲匿跡，總計約有十二卷之數。」
因為這張便箋紙里有雞湯二字。
「有寧大家簽字作保，自然是原件。」
「前年似乎在越國皇宮裡見過一次。」
有人震驚喃喃說道：「這得標多少價才合適？」
先前在院中葡萄架下沉默，入得花廳依然沉默的那名男子，忽
「雞湯帖拓本倒是極多，原件卻沒有人見過，傳聞在王大學士府上。」
眾人終於認出了這沉默男子是誰。
默石兄愈發不悅，伸手把匣子打開，然後身體僵在桌旁。
「即便最終被寧大家收入房中，那小侍女也不過是個貪財的女子，這等性情，哪裡配得上寧大家這等人物。」
老闆沒有解釋太多。
「這是誰寫的字？」
一石居老闆站起身來，然後忽然想起水珠兒的那聲交待，思忖片刻后看著那賣者說道：「只是有條規矩要寫上去，寧大家擁有最後選定買家的權利。」
默石兄痛心疾首說道：「藏於昏暗御書房內，不得觀之，不得賞之，不得現之，民眾不得親近之，這真是……」
默石兄搖了搖頭，看著那行小字感慨說道：「除了寧大家，誰還能寫得出來這等好字，如果是他寫的，非但不毀其值，反而更添色彩。」
默石兄蹙眉說道：「難道這張是寧大家新近臨摹的？」
這幾名男子，有的來自宋國，有的來自南晉，有的來自大唐陽關，更有一位是長安祥墨齋里的大匠先生，都是各自國度書畫鑒定方面的首席人物，是以無論白髮蒼蒼，還是神情冷漠，眉眼間都透著驕傲自信的神情。
「介甫兄……葡萄架下那沉默男子是誰，看著有些眼熟。」
鑒定師們看著匣子里的紙張，震驚得無法言語，覺得眼睛有些
那位默石兄捋須感慨說道：「一石居這些年真是風光無限，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把我們這麼多人都請了過來。」
「難道說這張雞湯帖是原件？」
「不知道一石居這次究竟拿了幾卷，不知道有沒有中堂？」
老闆拾起桌上那藍花布包裹，問道：「都在偏院？」
站在他對面的一位宋國鑒定師，忽然輕噫一聲，指著便箋紙說道：「有字。」
默石兄謹慎小心用指尖拈住那張便箋紙兩角，提至空中，對著花廳外的清湛陽光，想要看出裏面究竟有什麼問題。
滿座俱靜。
「那王大學士重金收購的那張？」
「雖然應該是真跡無疑，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雞湯帖原件被王大學士用四千兩銀子買到手，如今藏在學士府中。」
……
……
「如今存世的究竟有多少卷？」
老掌柜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說道：「東家，寧大家可不是普通書家，我們這般偷偷發賣，會不會出問題？」
書畫鑒定師們頓時圍了過去，用最快的速度，最仔細的態度，把自己的雙手洗凈，用毛巾擦乾后，又接過老掌柜遞過來的吸油綿紙，細細把指間的殘水微油吸乾淨，然後又圍到那個藍花布包裹旁。
最令他們震驚的是匣子最下方的那幅書帖。
一石居老闆苦笑一聲，也不解釋，伸手解開藍花布包裹，露出裏面那個微扁的方匣子，匣子亦是很粗劣的夾草硬板紙做成的。
「誰也沒有確切
……
「當初王公購時是四千兩，據說是友情價，而且當時寧大家的名聲初顯。」
準確來說，那是一張皺巴巴的便箋紙。
「如果是書帖，至少要超過三數，不然這一石居的東家，不至於拿這麼多錢把我們這些人全部請過來。」
老闆把藍花布包裹輕輕擱到桌上，伸出單手，示意請。
「祭酒大人和王大學士府上各有幾份，別的大宅應該還有四卷左右，只不過這些老大人都把東西藏在自家府里，竟是比陛下藏得還要緊，輕易不拿出來給人看。」
一石居西側院，藏於正牌三層主樓之後，九曲青樹之下，湖風至此而緩，最是清幽，幾位男子從房中走出，紛紛見禮。
「中堂？寬幅都不可能。」
「王公家那張……自然便是假的。」
那位被稱作介甫兄的老人搖頭感慨說道：「若不是此次售賣的物事太罕見，太珍貴，你我又豈會齊聚於此。」
眾人一看，便箋紙後面果然有一行娟秀的小字。
那位宋國鑒定師疑惑甚至有些憤怒吼道：「就算這張雞湯帖是新近臨摹的，也算是極珍之品，怎麼能隨意在後面寫字！」
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這七幅書帖的來歷有些不光彩，雖然從唐律上來說一石居不用承擔責任，但到時候萬一此事曝光，一石居要做好書帖被收回的準備，提前寫這麼一個規矩，首先便是給寧大家顏面，其次若是售賣無效，也好安撫那些有資格購書帖的大人物
雖然對書帖的時間猶有疑義，所有人都認為應該是新近書寫，但這並不影響書帖本身的價值，所以鑒定師們很震驚，他們完全沒有想到，一石居這次的手筆竟是如此之大，甚至可以這樣說，除了大唐皇宮的御書房內，再也沒有任何地方能夠看到這麼多的真跡。
隨著這句話出口，那沉默男子再不復先前木訥模樣，顯得自信驕傲到了極點，彷彿銹鞘之中抽出一把寒芒利刃。
諸位書畫鑒定師熱烈地討論著，便在這時，院門咯吱一聲被人推開，一石居老闆拎著藍花布包裹走了進來。
隨著互通身份，這些人眼中的驕傲自信神情漸漸化作驚愕，因為他們發現院中其他人在業內的聲名地位並不弱於自己，很多都是久已聞名，只是未曾見過，沒有想到今天卻都在這小院里相聚。
桌旁眾人皺眉苦思不解，心想這確實有問題。
眾人隨著老闆回到花廳中，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他手間提著的藍花布包裹，有些困惑不解，又滿是熾熱期盼。
這男子便是書畫行內最出名的賣者。
提到今次售賣的細節，幾個人包括葡萄架下那名沉默男子都站得更近了些，壓低聲音開始商議，同時也看看對方究竟對此事了解多少。
整個花廳變得安靜無聲。
老掌柜思忖片刻，既不屑那小侍女的行徑，又有些難以壓抑錢財的誘惑，低聲問道：「既然是那小侍女偷出來的，我們便是吞了，她也不敢報官，也不敢讓寧大家知曉，您看要不然我們……」
老掌柜贊道：「東家行事果然令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