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無言送別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中落起了碎碎的雪子。奔著奔著，這碎碎雪子變成了飄舞的雪花。雪兒落在臉上，很快就融化了，流到嘴裏，一絲冷兮兮的感覺沁人心脾。越往前行，雪越下越大，如春蠶吐絲一般，漫天飛舞，不斷地交織著，包裹了整個天地。

明玉肩膀抽搐著，失聲啜泣，嗚咽道：「是我害了衛理，是我害了他全家！」

楚國是衛理母親楚后的娘家，衛理到楚國去應該是安全的有依靠的。宋奇放心地點了點頭，向衛理拱手道：「殿下珍重！」此時多說無益，多說了反而覺得刺耳。唯一這麼簡潔的字眼才與大家的心境相協調，與此刻的天地景象相協調。

宋奇本來想去與全鬥打一個招呼，但是想到此情此景以及此刻雙方沉重的心情，任何語言都是多餘的，只會破壞玲瓏玻璃時間的微妙意境。

不知道是因為風雪太大阻擋了明玉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還是他壓根就不想回應，衛理頭也不回地上了馬，那匹馬高昂著頭，向天嘶鳴一聲，然後向遠處的風雪中撒腿賓士而去。也不過一瞬間，他的背影就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間，不見蹤影，之後，綠倚的影子也跟著消失了。唯見雪花在天地間翩翩飄舞，交織成一個玲瓏世界。

宋奇也警覺地向對方眺望。由於天空中漫天飛舞著雪花，視線看不大清楚。不過隱隱約約看到對方的鷹鉤鼻，知道來者不是別人，而是衛國大將軍全斗。看來金正雷雖然沒有聽從全斗的哭諫饒恕衛明帝，但是也沒有為難全斗。

宋奇剛開始也有此擔心，等那人跑得近了，才注意到那人身上並沒有兵器，而且是單人獨馬，想來應該不是殺手。

影影綽綽見前面有一處亭子，亭子上面以及四周全是皚皚白雪。

衛理向明玉宋奇略微拱了拱手，連珍重都沒有說，轉身出了亭子，向自己的馬停留的地方大踏步走去。

綠倚向宋奇斂衽一禮，「宋大哥珍重！」然後也跟來出去。她身上被雪水打濕，身軀有些戰慄，不停地搓著手，顯得楚楚可憐。

明玉點了點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全將軍去保護，殿下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我也放心了。」

這時宋奇的眼角餘光瞥見一人一馬從多安城方向悄無聲息地馳來。

四人四馬出了城，向白茫茫的曠野縱馬疾馳而去。

回頭看向多安城，那城池彷彿被一層厚厚的白布給蒙上了一樣，看不見了，連城牆輪廓線都看不到。天地渾然成為一體，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蠶繭。四人四馬在天地間賓士，就好像是在蠶繭裏面扭轉蠕動的蠶兒。

此刻，宋奇見到全斗，以前的種種爭鬥算計完全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從內心中對他生起一種親近之感。他不再覺得全斗是他的敵人，而是一個值得他尊敬的朋友。

宋奇走近兩步貼近明玉濕冷的後背，雙手環擁著她的柔軟的纖腰，喃喃道：「已經走了！」

四人四馬在風雪之中無聲地賓士了半個時辰。馬在雪地上賓士連蹄聲也沒有，就好像是飛鴻掠過一樣，只是留下了一連串蹄痕爪印。不過，這蹄印很快就被翩翩而下的白雪覆蓋，回歸平勻。

宋奇心想，衛理去了楚國，會不會重複金正雷的故事，從楚國借兵來向金正雷復讎？衛理是楚國的外孫，又是衛國僅剩的龍脈，借兵應該不成問題，又有衛國大將軍全斗保駕，他要復讎的話，應該不需要十八年，看來多安城下很快就要再起烽煙了……

明玉也轉回頭來去望。

跑在前面的衛理翻身下了馬，他的頭上，眉毛上，睫毛上，鼻子上，身上，全是白色積雪。他抖了抖頭上身上的雪，牽著馬進了亭子，顯然他不想讓宋奇明玉再送下去了。

此刻唯一能將天地分辨出來的就是那翩然而下的雪花，它告訴你，上面是天，下面是地。

「楚國！」衛理低低地吐出這兩個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字語，他的頭髮被融化的雪兒打濕，濕漉漉地粘在額前，顯得很是狼狽，很是凄涼。

明玉獃獃地佇立在亭子中，美眸微微眯著，怔怔地望著衛理離去的方向，似乎想望到極遠極遠的地方，但是她卻什麼也望不到。晶瑩剔透的眼淚從她的眼角如泉水一般湧出，從那像美玉雕琢而成的鼻子旁邊流過，簌簌地滑落在身上，和雪水融化迴流在一起，沾濕了腳下的地面。

全斗見亭子旁邊停了兩匹馬，亭子中只有兩個人，便沒有停馬，也沒有打招呼，而是繼續向遠處縱馬賓士而去。馬蹄激起的雪浪似乎將人馬席捲著向前滾滾而去。

明玉見了此情此景，不由的淚流滿面，向著衛理的背影哽咽說道：「殿下珍重！」

「綠倚珍重！」宋奇又向綠倚拱手道別。

只見那馬上之人全身縞素，馬的皮毛也是雪白的，在雪地上縱馬疾馳，沒有聲息，好像是鬼魅一樣，只是馬蹄落地時激起簇簇雪浪，打破了茫茫天地間死一樣的寂靜。

「來人了！」宋奇輕聲提醒道。

那人賓士到亭子邊上時，勒了勒馬韁繩，馬疾馳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些。他睜大眼睛向亭子中望了望。

四人心中都有千言萬語，但此情此境都覺難以言表，沒有餞行美酒，也沒有豪言壯語，只是默默互相對視著，互相拍去對方身上的雪。

「殿下，不知你打算去哪裡？」明玉抬起美眸轉頭望著衛理，輕聲問道。

「這是全斗！」宋奇在明玉耳邊低語道，「他應該是去追隨衛理殿下的。」

上次衛理送明玉，是在東門，那時是秋天，樹木茂盛，枝繁葉茂，生機盎然，此次，明玉送衛理，則是在西門，雖說已到春天，但此刻雨雪紛紛，寒風刺骨，一片凄涼景象。

「這人是誰？」明玉似乎有些莫名緊張。她大概是擔心金正雷翻悔，派人去追殺衛理。

亭外雪依然在紛紛而下。大雪能夠覆蓋地上的溝壑，卻不能覆蓋人們心中的傷痛。衛理一言不發的望著遠處，看起來心情異常沉重。

後面的三人先後下了馬，抖去身上的雪兒，牽馬步入亭中。

宋奇用下巴磨蹭著她的頭髮，在她耳邊柔聲安慰道：「明玉，你不要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怎能說你害了他？誰也沒有害誰，只能說這一切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