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多事之秋
第十五章 路遇
先勝觀海再殺道石，砍瞎柳亦青，直至不可思議地戰勝夏侯，某人的實力得到了無數次印證。雖然王景略可能不服氣，但如今的修行界已經有了一個共識，書院十三先生寧缺，才是真正的知命以下第一人。
這種理所當然，書院裏面常見，唐人裏面也常見，寧缺非常喜歡這種理所當然，笑著說道：「既然如此，我便不與你虛套。」
大唐實行的是三年募兵制，為開闢疆土的需要，軍隊規模不小，加上民風尚武，所以很多男人都有從軍的經歷，聽著這話，知道這農夫原來也是從行伍里退下來的，寧缺也不覺得驚奇，從懷中掏出銀錢遞了過去，說道：「這便當是那鍋粥的粥錢，鍋想必也髒了，也算在裡面。」
寧缺愣了愣，才明白她回答的是一個時辰之前自己的問題，不由想笑，看著她臉上的認真神情，又不想打擊她的積極性，回答道：「離開長安城之前，陳七專門來找我說過話，他說這位冼大將軍早年間也在魚龍幫里混過一段時間，而且與朝小樹的關係不錯，這裏說的早年，甚至還要早在齊四他們之前，只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冼大將軍成了大將軍，朝小樹卻一直還住在春風亭。」
寧缺搖頭說道：「就算有問題，也是皇帝陛下當年的安排，就算他真如長安城裡的流言所說，對東北邊軍志在必得，也只能說明他有一個軍人應有的驕傲自信以及野心，皇帝不急太監不能急，我們更不用急。」
……
縣道兩旁的田園風光更是美麗，還留著些原始淳樸的味道，又不知行駛了多久，看著前方的村莊，黑色馬車停在了村外一株大樹下。
只有寧缺才能聽懂桑桑的話，她說一個人有問題，不是說這個人需要被懷疑什麼，有什麼值得警惕的地方，而是說這個人不好。
大黑馬跑回寧缺二人身旁，留下一路煙塵，不停喘息，顯得極為恐慌。
看著小姑娘明亮的眼睛，寧缺反而有些心慌意亂，咳了兩聲後繼續說道：「自然是打壓冼大將軍……不，更準確地說，陛下是在警告自己的女兒，不要把手往軍隊里伸得太深。」
「為什麼？難道陛下準備傳位給皇后的兒子？」
那棵大樹不知是什麼樹，樹冠面積極大，青葉繁茂，就如同一柄大傘，遮住了熾烈的陽光，落下蔭涼陣陣。
寧缺說道：「這麼舒服，我也想好好睡一覺。」
桑桑有些羞，卻沒有躲開。
黑色馬車一路尾隨著前方的使團車隊，快要靠近一座縣城時，官道兩側多了些建築，寧缺卻還是喜歡鄉間風光，便讓大黑馬下了官道，駛上略窄卻依然平整的縣道，反正他有信心自己不會跟丟前面的使團。
以他的眼力當然能看清楚那道黑影便是大黑馬，令他感到警惕的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竟讓大黑馬顯現得如此慌張。
農夫大笑說道：「自家釀的包穀酒，不管好，但管夠。」
說沒關係，終究還是有關係，不然他怎麼可能去思考這些問題，正如十幾裡外使團里那些紅袖招的姑娘們，也是他需要考慮的問題。
那農夫撐著草叉，扶著腰，真的累到氣喘吁吁，說道：「這傢伙跑得真他媽的快，果然好馬，難怪我熬一盆大碴子粥，竟被它一口吞了。」
寧缺聽說大黑馬偷吃的竟是一盆大碴子粥，更是覺得丟臉丟到了家，苦笑說道：「能吃慣偷懶，真好不到哪裡去。」
桑桑說道：「聽說皇後娘娘很不高興。」
他自幼生活在岷山裡，山林對他來說就像家一樣熟悉親近，而且他自幼流浪成了習慣，所以很不喜歡長時間在一個地方獃著。
書院的同門們不喜歡出山，因為他們更在乎各自的精神領域，單純精神上的快樂便已經足以讓他們感到充實，但他不一樣。
寧缺笑著說道：「如果不差這點粥錢，為何要追過來看？」
因為事實上她並不好奇這些事情，所以她此時睜大眼睛，做出好奇的模樣顯得很刻意，很幼稚，於是很可愛。
農夫理所當然說道：「那是因為你這後生態度好，若你態度稍有怠慢不妥，那我差的便不止粥錢，還差熬粥的工錢了。」
桑桑好奇問道：「哪些人？」
寧缺神情凝重看著煙塵處。
要知道除了十幾年前那場天災之外，大唐民間的治安向來良好，寧缺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全，而且就算真出現了罕見的賊匪，他也並不介意順手除
「那便去。」他笑著說道：「不過我還要喝酒。」
寧缺擅長與人打交道，也喜歡這農夫性情，但他骨子裡依然還是當年那個冷漠的少年，聽著這話便想婉拒。
他曾經無數次站在山林里眺望遠處冒著炊煙的村莊，又無數次因為恐懼而背著桑桑默默離開，大概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他對這些鄉村風景極為著迷，那年回到長安城之前，他選擇牽著桑桑的手穿過田野鄉村，便是基於這種心理，此時他選擇偏僻的郡道，停在村莊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寧缺望向那農夫，苦笑著拱手道歉。
農夫聽著這話卻是極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說道：「當年我在騎兵營里，可沒見過比它更好的，就算是將軍的坐騎都沒它好。」
……
……
於是寧缺在她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二十余年前，紅袖招最後一次出國演出，便是受邀參加爛柯寺的盂蘭節會，也正是在那次盂蘭節會上，他們的小師嬸香消玉殞，如今時隔二十余年，紅袖招將會再次出現在爛柯寺，寧缺如何能不警惕？
那農夫渾不為意地擺擺手，說道：「隔窗看著這馬神駿，我猜著應該有主，所以追過來看看，何至於差這點粥錢。」
她沒有躲開，不是因為慌亂而無措，而是她認為自己被寧缺親，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那麼你要親便親吧。
寧缺還想拒絕。
……
農夫看著那輛黑色馬車，還有穿
「你是說這個人有問題？」桑桑問道。
桑桑好奇問道。這一次她是真的好奇，因為李漁是她在長安城裡不多的朋友之一，更因為她清楚這件事情和寧缺有關係。
「賊馬休跑！看俺打不死你！」
便在這時，寧缺忽然感覺到有人正在靠近，不由眉頭微挑，向著大樹那方望去，只見一道黑影閃電般向這邊掠來。
煙塵漸散，只見一個赤膊漢子舉著草叉，啊呀呀叫著沖了過來。
寧缺看著農夫眉眼間的堅毅，忽然想起了久別的渭城，想起了渭城裡那些軍漢，還有自己臨別前給馬將軍留下的那三句話。
簡大家並沒有拜託他沿途照顧那些姑娘，但以他和紅袖招之間的關係，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情，他也沒辦法不管，除了彼此之間的交往，更重要的是，書院天然具有照顧紅袖招的責任——三十年前那個叫笑笑的女子，是小師叔的未婚妻，差一點便成了他們的小師嬸，是簡大家的親姐姐。
更何況有桑桑這位光明大神官繼任者在旁，寧缺本命在手，甚至敢與知命境的大修行者正面一戰。當然，那些晉入知命境的大修行者，肯定很清楚他和桑桑的身份背景，誰會閑得沒事同時招惹書院和西陵神殿。
未曾料到，那農夫竟是再三堅持，說道：「既然是跑長途，總得常備清水，你若在意，走時給我銀錢都行。」
……
寧缺
寧缺狠狠地瞪了大黑馬一眼，心想你丫真是沒出息的憨貨，少爺我天天黃精靈果給你補著，居然還要去偷別人家的飯菜，而且居然被一農夫拿著草叉就追得如此驚恐萬分，喘息得欲仙欲死？
農夫看著他皺眉說道：「我看你模樣，便知道你也是在軍營里呆過的，怎麼做起事來如此婆婆媽媽。」
大黑馬羞愧地低下頭去，顯得老實無比，心裏默默想著，沒忍住偷吃是自己的錯，如果不表現得狼狽一些，誰知道會被你怎麼收拾。
寧缺說道：「不要忘了，陛下也要算是老師的學生，等於說是我的師兄，那是個真正有智慧的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真把國家大事當家務事辦，只不過藉著皇后的怒意順勢警告某些人一番。」
……
桑桑走下馬車，看著他有些羞澀說道：「先前睡著了。」
寧缺說道：「我不知道，反正這事和我們也沒關係。」
桑桑明顯還沒有適應自己的角色轉換，習慣性地認為自己還是個小侍女，想著自己就那般自顧自睡去，著實有些不像話，為了彌補這種過失，她努力記起先前睡著前聽到的最後那句話，問道：「怎麼有趣？」
事情很快得到了說明，原來大黑馬四處遛彎散心，聞著前方村落里的香氣，控制不住心神，循著味兒跑到人家窗外，把頭探進窗內，偷吃了農家的飯菜，然後被農戶主人發現，便惹來了這一場追殺。